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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面(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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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面(十)

裴霽舟帶著江瑟瑟花了整整兩日才走遍了京中權貴府宅,過程倒是沒什麽崎嶇坎坷,大家都是聰明人,知道裴霽舟的出現代表著什麽,盡管裴霽舟找著千奇百怪的拜訪理由,他們也不戳破,任由裴霽舟在院中“閑逛”。

但遺憾的是,兩人沒有一點收獲。

“這很正常。”裴霽舟看了眼身旁累得快筋疲力盡的江瑟瑟,“沒有哪個殺人犯會將兇器擺在臺面上。”

江瑟瑟累得不想說話,只是雙目無神的看著前方。

“只剩最後一家了,還去嗎?”裴霽舟問江瑟瑟。

“是哪家?”江瑟瑟吐著微弱的氣問。

裴霽舟看著前方已經燈籠,回道:“陳王趙世玉。”

江瑟瑟停下腳步,側身望著夜色下裴霽舟忽明忽暗的半張臉龐,直到裴霽舟也側過身來,江瑟瑟才接著問道:“你是說陳親王趙世玉?就是當今聖上最小的那位異母弟?”

裴霽舟點了點頭,“也是我母親最小的弟弟。他與我年紀相仿,可按輩分,我還得叫他一聲舅舅呢。”

看著江瑟瑟凝滯的面色,裴霽舟笑問:“怎麽,怕了?”

江瑟瑟道:“我怕什麽?況且還有您這位外甥在呢。”

“那行,走吧。”裴霽舟道,“忙了這麽多天了,最後一家不去的話心裏不會踏實。”

江瑟瑟淡淡地“嗯”一聲,靜默片刻後,她又問裴霽舟:“敢問王爺您這位舅舅是怎樣一個人?”

“這麽快就把他當嫌疑人了?”裴霽舟反問。

江瑟瑟道:“在我眼中,所有人都有嫌疑——”

“那我呢?”裴霽舟問,“話說回來,陳親王府還不是最後一家,我府上你還沒去過呢。”

江瑟瑟默言不語,好在裴霽舟只是開個玩笑,並未接著追問,而是回答了她前面的問題。

裴霽舟道:“我這位舅舅那可真是位玉樹臨風的翩翩公子。”說著,裴霽舟還有意無意地看了江瑟瑟一眼,“其實我與他並不熟,他自小在沂州長大,年過十五才被接入京中,而我那時已隨父親駐守西川,我們攏共見過不到十次,但他給我的印象卻很深。”

裴霽舟回憶著印象中的趙世玉,“據母親說,陳王三歲識字,五歲熟讀四書五經,十歲時可與州官和當地學士論道,他的才華甚至在傅斯遠之上。但可惜其身份使然,無法入朝為官。陳王是聖上和我母親的弟弟,但先帝在他出生不到三月就駕崩了,之後他便跟著他母妃去了沂州,直到九年前,他母親去世,聖上憐其孤苦無依才將其接回了京。”

“陳王性格恬淡,不爭名利,不畏世俗。”裴霽舟道,“他驕而不傲,傲而不躁不慍,不喜與人爭辯,最大的樂趣便是擺弄琴棋書畫。在皇親眼裏,他是所有皇子王爺的楷模。但有一件事,讓所有人都對他改變了看法,甚至有禮部和吏部的官員輪番上奏參他。”

“什麽事?”江瑟瑟輕聲問。

她語氣平淡,像是沒什麽事能勾起她心底的波瀾。哦不,有一個人會——

裴霽舟意味深長地看了江瑟瑟一眼,接著道:“三年前,陳王偶然路過萬花苑樓下,又偶然遇到了當時的花魁柳輕煙。陳王對她一見鐘情且不能自拔,他不顧世俗禮法執意要娶柳氏為妻,禮部自是不許,吏部也在聖上面前告了他一狀,可陳王心意堅決,哪怕不要親王身份也要娶柳氏,後來聖上在幾番斟酌後,只允他將柳氏接入王府,卻不許他予柳氏任何身份。陳王應了,他雖沒能讓柳氏名正言順地入府,卻還是上全府上下都尊柳氏為王妃。兩人鶼鰈情深,隱於鬧市,幾乎是閉門不出。”

“這麽說來,陳王還是個癡情種。”江瑟瑟難得嘆了一聲。

“確實。”裴霽舟亦道。

說話間,兩人已至陳王府門下。戌時未至,陳王府卻大門緊閉。

裴霽舟叩門時,江瑟瑟擡頭望著檐下那兩盞隨風飄搖的燈籠。火光明滅,勉強將繪在細棉紙上的圖案映了出來。

江瑟瑟看得分明,左邊燈籠上繪的是荷花,右邊繪的是鴛鴦。繪畫之人手法嫻熟,畫出來的t圖案栩栩如生,只不過燈籠在經歷了風雨的洗禮後,褪了顏色。

兩人未曾久等,便有管事之人前來開門,家仆見到裴霽舟後,並未顯露驚訝之色,而是在向裴霽舟拜禮後,便直接側身讓兩人進了府。

江瑟瑟還在奇怪,“這麽晚了,不需要跟你家王爺通稟一聲?”

家仆搖了搖頭,道:“不用。我家王爺知道郡王要來。”

走在前方的裴霽舟回過頭來,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

家仆帶著兩人穿過前院,直奔後堂正廳。

江瑟瑟頭一次來,自然免不了好奇心四處張望。她原以為以趙世玉的親王身份,府上的規格雖不能與皇宮相比,卻應該與賈大年的宅子差不多,但令她意外的是,陳王府連胡安常的家宅都比不上。

沒有浮誇的假山裝飾,更沒有富麗堂皇的琉璃瓦,只有沿著墻腳種下的一排排湘妃竹,在火光下反射著翠寒的光。

陳王府的宅子不能說是簡陋,用竹子搭建的屋子更給人一種“歸隱”之感。

江瑟瑟遠遠地就看見趙世玉端坐在正堂上,手中捧著茶盞,輕搖頭吹著茶面上的浮葉。

趙世玉著一身灰白色衣裳,下擺處,用錦線繡著竹葉,倒與他周身散發出來的清冷貴氣相映襯。

聽見腳步聲由遠及近,趙世玉放下茶盞,微笑著起身相迎。

江瑟瑟原以為趙世玉屬於那種不易親近之人,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趙世玉的面容比江瑟瑟見過的所有男人的相貌都要精致,猶如天工修飾出來的一般。他沒有像裴霽舟那樣束髻,只用了一根竹子削出來的發簪綰了一半的頭發,其餘的任其隨意散在身後。

他笑起來時眼睛微彎如弦月,有那麽一瞬間,江瑟瑟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光。

“這麽晚了還過來叨擾,如有冒犯還請舅舅見諒!”裴霽舟站在臺階下朝趙世玉揖禮。

趙世玉掃了眼裴霽舟身後的江瑟瑟,快步走下臺階,扶起裴霽舟的手,道:“都是自家人,就不必見外了,霽舟,快進屋坐。”

趙世玉的聲音亦如弦樂一般悅耳。

江瑟瑟朝趙世玉行了萬福後,也跟著進了屋子,輕車熟路地站在了裴霽舟身後。

“這位是——”趙世玉再次看向江瑟瑟。

裴霽舟回道:“我府上的一個丫頭。”

“丫頭?”趙世玉的話音裏帶著一絲懷疑,“你要不說她是你的丫頭,我還以為你帶著未來的甥婦看我來了。”

這句玩笑話讓裴霽舟和江瑟瑟都莫名有些尷尬。

裴霽舟趕忙轉了話頭,道:“聽家仆說,舅舅知道小甥要來?”

趙世玉怔了一瞬,笑道:“這幾日你拜訪各家的事早就傳遍了整個西京城,我推測你一定會來的。”

裴霽舟窘迫一笑,道:“想必舅舅也已經猜到我此行的目的了。”

趙世玉淡笑著回道:“京中發生了這樣的大事,就算我再怎麽不聞世事,也總是避不開的。冒昧地問一句,那案子查得如何了?可找著了兇犯的蹤跡?”

裴霽舟的神色沈重了幾分,“個中細節不便洩露,但是不瞞舅舅,此案頗為棘手,著實讓人頭疼得很。”

趙世玉理解地點了點頭,安慰道:“罪犯狡猾,你也莫要妄自菲薄,只要是人做的,就不可能天衣無縫,你只是沒有找到案子的突破點。”

“這次過來,是查找作案工具的?”趙世玉又問,見裴霽舟朝自己投來疑惑的目光,他又解釋,“府上的丫頭仆人都在說,恪郡王帶了個女子逛遍了京中所有達官顯貴的府宅,說是郡王負責四處探查,而那女子則直奔膳房而去。”

裴霽舟尷尬地笑著:“本來還想低調行事的,沒想到已經傳成這樣了。”

趙世玉跟著笑了笑,他再次看向江瑟瑟,“想必這位就是你們從朗州請來的仵作江姑娘吧?”

江瑟瑟也不再偽裝,上前向趙世玉拜了禮,“民女江瑟瑟,拜見陳王。”

趙世玉擡手示意她免禮,隨後又道:“那我先帶你們去府裏逛逛,然後再去膳房?”

“不必了。”江瑟瑟率先道,“還請陳王見諒,我與郡王此舉也實屬無奈。仔細想想,此舉其實起不了任何用,兇犯不會蠢到將兇器放在我們的眼前,而且就算他之前沒來得及藏,可經我們倆這麽一鬧騰,想必他早就抹去了所有蛛絲馬跡。畢竟連王爺這樣避世之人都知道了消息,他又怎麽坐以待斃呢。”

趙世玉含笑點頭,隨即又向裴霽舟誇起了江瑟瑟,“霽舟啊,你得了一個好幫手,想來破案指日可待。”

“呈舅舅吉言。”裴霽舟頷首,“那今日——”

“陳王妃不在嗎?”江瑟瑟突然問道。

裴霽舟不解地看向江瑟瑟,而趙世玉面色倏地一斂,就連聲音也冷了幾分,他道:“輕煙她前幾日受了風寒還未痊愈,一直在內宅靜養。”

“那真是可惜。”江瑟瑟嘆道。

“可惜什麽?”裴霽舟與趙世玉不約而同地發問。

江瑟瑟道:“久聞陳王妃姿容傾城,想一睹其芳容,今日都來了卻又見不著,這難道還不可惜嗎?”

裴霽舟和趙世玉相視一笑。

“嚴重嗎?”裴霽舟關心地問道,“舅舅沒有找太醫來?”

趙世玉帶著自嘲地輕笑一聲,他嘆氣道:“霽舟你是知道我的處境的,宮裏絕不會允許太醫來給她診病。”忽而他又爽朗一笑,“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已請了京中最好的大夫為她診治,服了藥,再休息兩天應該就沒什麽問題了。”

“那便好。”裴霽舟道,“如果有我能幫得上的地方,舅舅盡管吩咐。”

趙世玉微笑著點了點頭。

這時,江瑟瑟又道:“我對醫術也略有涉獵,王爺若是不嫌,可否讓我給王妃看一看?”

趙世玉楞了一瞬,笑道:“這自然好極了。不過這個時辰煙兒已經睡下了,要不等明日我跟她說一聲,征得她的同意後再請姑娘過來?”

“可以。”江瑟瑟點了點頭。

“咱們這還兩日還真是無功而返啊。”從陳王府出來,裴霽舟轉頭看了眼江瑟瑟,又望向那幽暗的天空。

“陳王說得對,只要是人做的就一定會留下痕跡。”江瑟瑟道。

“可幾個月過去了,我卻連兇手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又談何將他緝捕歸案?”裴霽舟望著那看不見盡頭的天空,唉聲嘆息。

“所以,只有一個原因。”江瑟瑟忽然認真地說道。

“什麽原因?”裴霽舟低下頭。

“兇手不是人。”江瑟瑟道。

裴霽舟怔了怔,須臾癡笑出聲,“你的意思是那些人都是鬼殺的?”

江瑟瑟聳肩:“也不是不可能。”

裴霽舟哼了一聲,“你覺得這世上有鬼?”

江瑟瑟道:“誰知道呢,又沒有人見過。沒見過不等於不存在。”

“強詞奪理!”裴霽舟笑著嗔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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