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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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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山

船沿岸緩緩靠近, 渡口站滿了人,阮妤問了才知道是新一批上來賣貨的攤主,這一批等船靠岸要下去給下一批攤主挪位置。

昌山有兩個渡口, 南渡口使用頻率更多, 來往船只類型也多,北渡口船只體積都不大,且短途為主。

阮妤曾住烏祈鎮,對昌山周邊地方了解不多,沒機會四處轉悠,這次再回舊地, 拖著行李箱有種在大城市混不下去灰溜溜回老家的錯覺。

站在渡口外的中年男人順手接過她行李箱,阮妤以為是好心幫忙跟著趕緊過去,人滿為患,又沒有下船指揮的人,全憑自覺, 急於上船搶占擺攤位置的攤主們幾乎一窩蜂沖上船,上船下船的人朝向不同, 混亂不堪。

阮妤是被人/流擠下船,等踩到實地,還沒緩過勁來發現行李箱不見了,那位幫忙接行李箱的大叔不見蹤影。

她沿著渡口指示牌一路往前,人潮從身旁褪去,空無一物的陌生環境將她包裹其中。阮妤再傻此刻也明白了, 行李箱被人偷了, 城市待久了總覺得這年頭誰會偷行李箱, 忘了昌山和中州比,的確較為落後, 何況渡口附近人員覆雜,漁民,做生意的人,有扒手趁亂摸摸口袋,怕是這裏常事。

阮妤從兜裏掏出兩張紅鈔和手機,是目前唯二的東西,慶幸還沒扒手順手,她整理行李箱時從錢包特意拿了兩張,想著下船找車需要用上,結果成了只有兩百塊的慘人。

“哎,你怎麽還在這兒?”

“我行李箱不見了。”阮妤還以為這位小麗早走了,看她挎t著大包小包東西也不少,“需要幫忙嗎?”

“不用,”小麗把臂彎滑落的包又往上提了提,“我有車來接,你行李箱不見了估計是找不回來了,趕緊把晚上落腳的地方定了,我告訴你啊,昌山這幾年亂得很,你一個女人要是被人盯上很容易出事。”

她說話時東張西望,生怕自己說的話被昌山本地人聽見似的,說完後騰出拎包的手朝阮妤勾勾手指,“我剛才說的你自己註意點,警察局我勸你別去了,就算報警了他們也找不到,北渡口攝像頭就是擺設,哄人玩呢。”

正說著話,遠處駛來一輛銀灰色面包車,司機看見小麗,把車停下從車窗探出手朝她揮動,示意她過去。

阮妤頗為好奇:“車都開來接你了,停這麽遠做什麽?”

“北渡口有個心照不宣的事,自家車停遠,自駕車停近。”小麗偏頭望著她,瞧她一臉疑惑,樂意給她科普,“意思就是你自己的車開到北渡口就停在遠處,不是自己的車停在北渡口近處,方便做事。”

自家和自駕,聽起來很容易混為一談,阮妤還是不太明白:“我不懂,停車還有說法?”

“是啊,自家車以為你是附近住民,別人對你的車就不會多加註意,自駕則說明你是來北渡口做生意的,車開進北渡口一律嚴查。”

她這麽說阮妤大概懂了意思,周邊穿警服的人倒是沒見到:“這個點檢查的警方下班了吧?”

“噗——”小麗把包徹底放地上,“你是不是故意逗我笑,我才和你說行李箱丟失報警不管用,就是間接告訴你,昌山能管上事的人可不是他們。”

言辭間對昌山目前的情況很是不想評價,又看她初來乍到好心提點兩句,阮妤發現她是聰明人,說了重點但又不是大白話,點到為止,留給你無限遐想。

阮妤想問她昌山能管上事的人是誰,估摸她不樂意說,說多了會給自己惹麻煩,畢竟對方若手上真有權勢,背後隨意論斷被人聽去了容易惹上麻煩。

“哎喲不行了,我得回去歇歇。”小麗把地上的包重新拿起來,這次改為背在肩上,比挎在臂彎硌的肉疼要好,“你趕緊去找住處吧。”

“……麗姐,”阮妤糾結半晌還是帶了聲姐字,“能捎我一段嗎?”

“行是行,不過我先給你透個風,最近查得嚴,你身份證在身上不?要是沒有到時候查車我可不保證你會不會被帶走。”

一會亂一會嚴的說法,阮妤聽得頭暈:“為什麽又要查身份證?我們過去的這段路程是需要過收費站嗎?”

“有橋啊,那邊有人查,查的就是生面孔。”小麗將她從頭到腳打量個遍,“我們經常進出那邊,查的人都混熟了,放行容易,像你這樣的生面孔被留下細查的概率很大。”

“細查過後呢?如果沒問題就放行了是嗎?”

“應……”

小麗話未說完,遠處來接她的車子鳴笛兩聲催促,“上車再和你細說吧,這兒說話也不方便。”

因為要蹭車,阮妤幫忙把地上另一個行李包拎起來背在身上,跟上小麗往停車點去。

開車的人是一位年輕人,不算白但皮膚緊致一眼便能看出二十多歲,車門是打開的,他正在打電話,見她們上車回頭瞥了一眼。

小麗拍拍駕駛座,示意他把後備箱打開,“你先坐著,我去放東西。”

阮妤把東西給了她,乖乖坐在座椅上等小麗回來,打電話的聲音約莫半分鐘停了,通過斷斷續續回覆的內容判斷,應該是要等人。

男人把手機丟到中控臺,掰了掰後視鏡角度,調整位置正好瞥見後座不認識的人,“你是麗姐朋友?”

“不是,我請她幫忙捎一段路。”

“哦,我叫曹飛,你去哪兒?一會兒我好提前停車。”

“我……”

正想著該怎麽解釋行李箱丟失,身上僅有兩百,就算住酒店頂多撐一晚,明天她又要過上找住處的日子。

小麗東西放好就回來了,雙手撐在車門上,空間就這麽點大,曹飛嗓門又大,想不聽見都難,“小飛,她行李箱丟了,身上估計沒多少錢,咱們那兒還有空屋不?”

“有是有,不過你也知道媛姐性子,隨便帶個人回去怕是要挨罵。”曹飛話音剛落,手機又響了,他把屏幕亮給小麗看,“媛姐電話。”

“接啊,”小麗忍住想笑的沖動,拍拍駕駛座,“你小子每次見到媛姐緊張就算了,接個電話也緊張?出息!”

曹飛好歹一米八大小夥,年輕,正是激將法一用一個準的年紀,和小麗杠上了,利落接通電話,故意靠著椅背給他們營造松散不怕的氛圍,“媛姐,什麽事?”

手機沒開外放,通話內容聽不清,原本還裝腔作勢的人,舉著手機賊眉鼠眼似的低頭透過車窗四處打量。

“好好好,我就在這兒。”

“行,你行李多嗎?”

“成,那我不過來了,原地等你。”

電話終止,小麗第一時間開啟嘲諷功能:“慫成這副德行,飛啊,下次別裝我還看得起你。”

曹飛翻轉手機,指腹捏著,手機上下擺動戳小麗:“你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一會兒媛姐過來,我看你什麽態度。”

“什麽?!”小麗屁股一挪,松散姿態收斂大半,兩手扒著副駕,歪著腦袋仔細觀察曹飛面部表情,試圖從中找出說謊痕跡,這小子演技了得,楞是沒露出一丁點蛛絲馬跡,事情真實性提高,“媛姐不是過兩天才回來,不對啊,說明我和媛姐在同一艘船,怎麽沒見到她?”

“見她男朋友去了唄,好不容易見一面哪兒能讓你看見。”曹飛側坐過來,貼著椅背開始八卦,“有次送人我見到媛姐男朋友了,好家夥大高個,我尋思人長得不怎麽樣,結果帥得嘞,不過比起我還是遜色一點。”

“哎哎,有多帥?你拍照片沒?”小麗急得扒緊副駕,雙膝緊貼椅套,聊起八卦困勁就小了,“媛姐長得漂亮,多有氣質,男朋友肯定不差。真好啊,俊男美女天生一對嘛!”

俊男美女,天生一對……

阮妤聽著話,腦海浮起下船前的一幕。

女人身材苗條,婀娜多姿走向沈確,一顰一笑皆風情。初見時就能讓她失了分寸的女人,沒想到今日還是做到了,試圖不受影響往往是影響已經產生的時候,真不在乎,哪兒還有記起的可能。

曹飛遠遠瞧見來人,嘴上念叨沒完,開了車門第一個沖下去給徐佳媛拎包,體貼周到。

“瞧見沒,溜須拍馬,你可別學他。”小麗靠著座椅,沒了八卦困勁又起,打了個哈欠人懶懶地搖頭晃腦,“媛姐在,估計不會細查你了。”

阮妤輕輕嗯一聲,心思全然不在對話中,盯著窗外熟悉的身影越來越近,那份刻意隱藏的情緒像困在魚缸裏的觀賞魚缺氧時浮游水面,急於呼吸新鮮空氣。阮妤不能像魚那樣自由且不用偽裝地做同樣的事,她需要保持冷靜,似乎要比對方看起來更為松弛的冷靜。

曹飛說話聲漸近,小麗透過窗戶朝徐佳媛揮手:“媛姐,我聽小飛說你也來,還以為是逗我玩,這麽說咱們同船回來,巧了巧了!”

徐佳媛朝她溫柔笑笑,視線不經意瞥向她身旁靜坐不語的女人身上,又不動聲色收回,對上小麗好奇詢問的眼眸,解釋:“有點事處理,沒怎麽在船上晃悠。”

徐佳媛行李包不占地方,曹飛便把包轉交給小麗讓她幫忙放在後排,“媛姐,上車再說吧。”

“謝了。”徐佳媛謝過他開車門,坐上副駕,車內有陌生人自然是要問的,“這位是?”

“哦,差點忘記介紹了。”小麗剛打算好好介紹彼此認識,話卡在喉嚨,楞了半天自己先笑了,推推阮妤肩膀,“哎,你叫什麽名字?正好媛姐在,你和她說說情況。”

阮妤不是不願說,是一種難以明說的尷尬,即使她和面前這位媛姐從未說過話,現同坐一輛車,像被逼到懸崖旁,無路可退,硬著頭皮也得把禮數做全了,“你好,我叫阮妤。”

“徐佳媛。”她照舊微笑,“我年紀應該比你大,不介意的話也可以叫我媛姐。”

阮妤略略點頭,算是同意了她的招呼。

小麗機靈,早先阮妤和她說話不是這副樣子,趁著曹飛啟動車子,徐佳媛同他說話,她輕撞阮妤手臂,眼神往副駕一瞟,口型:你們認識?

阮妤搖頭t否認。

長時間保持松垮姿態坐著腰難受,小麗調整坐姿,把墊腰的軟墊拿起來放在臉前,趁著擋住這會兒,提醒:“一會兒我和媛姐說你的事,記得嘴甜點。”

阮妤伸手想攔她,終歸慢了一步,小麗把軟墊放在膝上,手肘並攏抵著墊子,熱情幫忙:“媛姐,阮妤遇到點事,咱能不能幫個忙?”

徐佳媛回頭看一眼,視線收回,扭頭望著窗外大片種植地,輕聲問:“什麽忙?”

小麗催促阮妤好幾次,見她一直搖頭說不用了,只當是不好意思托人幫忙,二話沒說替她開口:“她也在那艘船上,行李箱被人偷了,身上就一兩百,托我捎她一段,媛姐你也知道,昌山這地方只認錢不認人,她身上這點錢熬過今天,明天怎麽辦?”

曹飛仗著路熟,且周邊沒有車輛,偷偷瞄一眼徐佳媛,不愧是見過大場面的媛姐,聽到什麽事都平靜。

“你怎麽說?”徐佳媛下巴一擡,“我聽你說。”

阮妤微微抿唇,字斟句酌:“行李箱的確丟了,身上只有兩百塊,手機在證件不在。”

徐佳媛單手撐在窗框上,聽她一字一句說明情況,想起下船時某人的囑托:“小麗意思我懂,你呢?需要幫忙還是不需要?”

兩三句話,阮妤能感受得到徐佳媛是說一不二的性子,這類性子的人說話做事條理章法自有一套,問你什麽就答什麽,答非所問挑戰的是她耐心。

強勢的人自有強勢之人的優點,阮妤本該欣賞,不過介於她和沈確之間的關系,開口求她幫忙,阮妤不太想,卻也清楚審時度勢是作為成年人最基本的處理方式,需要幫忙硬著脖子說自己不需要,那叫給自己找麻煩。

“需要。”她應得幹脆。

徐佳媛輕笑:“行,正好我那邊最近缺人幹活。”

小麗往前挪動,硬生生給自己擠進前排座位中間餘留的空隙,探頭探腦打聽:“媛姐,我們那兒還有什麽活可幹啊?她不可能做那種工作的。”

徐佳媛斜乜她:“我在你眼裏是逼/良/為/娼的老板?”

“啊?不是不是,我口誤!”

曹飛極少看到小麗吃癟,他們那兒敢惹小麗的人寥寥可數,主要這女人嘴巴厲害,一張一合就沒對手了,不過是人就有軟肋,就有怕的東西,媛姐的存在就是為了鎮住小麗,孫悟空多厲害,還不是著了如來佛的道,小麗常常以此為例自損,逗得他們大笑。

車輛行駛途中,阮妤才發現一路過來幾乎沒看到什麽車輛,農種地豐富,綠植雜而密。車內安靜,前排兩位,曹飛專註開車,徐佳媛低頭看手機,她好像很忙,上車隨便聊幾句後便開始搗鼓手機,幾乎沒有擡過頭,至於小麗,上車後一直嚷嚷困,車裏安靜後,她靠著座椅睡了。

阮妤也累,但要她全無防備把自己安全交托給他們,這點她做不到,即使坐得腰酸背疼不吭一聲。

車速在她楞神這段時間悄無聲息放慢了,曹飛輕聲提醒:“媛姐。”

徐佳媛擡頭先是看他一眼,接觸到眼神提示後,望向窗外,離昌北橋不遠了。她收了手機塞進包裏,“一會兒見機行事。”

距離拉近,橋上看守的人面孔逐漸清晰,徐佳媛眉頭不經意蹙起,“怎麽是他。”

曹飛也瞧見了:“真夠背的,今天碰上他。”

阮妤下意識去打量,看清了所謂的橋,不像現在大工程大手筆的闊橋,頂多三輛車長度,但想過去這座橋應該是必經之路。

前頭一輛車安全渡過,守橋人阮妤細細數了數,共八人,這橋不大需要這麽多人守?

小麗不知何時醒了,睜著睡眼惺忪的眼眸在看見外面站立說笑的男人後,忍不住罵了句:“怎麽是他啊。”

阮妤小聲問:“他怎麽了?”

“他叫符敘,聽說是烏祈鎮人,溜須拍馬本事不小,和上面混熟了臉,昌北橋檢查工作就交給他和他那幫兄弟,你可以理解為掛靠職位,他覺得自己是頂大的官。”小麗用手擋住半張臉,“見過螃蟹吧,符敘和他那幫兄弟走路就和螃蟹差不多,仗著和上面攀上關系,橫著走。”

曹飛按照指示將車停下,降下車窗同檢查的人打招呼:“今兒這天氣可不好,您幾位辛苦啊,來兩根煙解解悶。”

一早備好的一條煙從駕駛座下方掏出來遞出去,曹飛客套話一句接著一句,檢查的那夥人聽著很是受用,接煙的手也快。

“有日子沒見到你了,你小子跑哪兒快活去了?”

“嗐,不就四處接送人,比不了您幾位工作,有牌面,我們出門都得夾尾巴做人。”

“哈哈,凈扯淡,”說話那人註意副駕還有一張熟人臉,“呦,這不是媛姐,打哪兒來啊?”

徐佳媛瞥他一眼,談不上客氣頂多給個面子:“船上。”

那人自知眼前這位媛姐也是厲害人物,問兩句得了,犯不上找茬,揚手打算放行。

“慢著。”

懶洋洋的一道男聲透過駕駛位車窗飄進車內,小麗低聲介紹:“他就是符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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