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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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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確, 不許胡鬧!”沈宗耀終於開了尊口,在一個最合適的時機,拿出一家之長的風範, 既表面護了阮素雲面子, 又給沈確一個警告,順帶讓阮妤留下好印象。

沈確是個刺頭,說話不顧及人,行為更甚。前一秒沈宗耀才警告,下一秒他哦一聲,在大家都以為他會乖乖聽話不再鬧時, 手快地拽了阮妤頭發,給自己欺負人找了個漂亮借口:“叫你不喊人!”

男孩手上沒輕重,阮妤只覺頭皮麻了一下,轉眸看一旁連公道話都不敢說的阮素雲,在她眼裏好似只是小孩子間打打鬧鬧無須計較。阮妤微微垂眸, 盯著凹凸不平的地,心裏沈了一下, 她就像是地上這些礙事的小石子,誰都能踢到一邊。

上了車,阮妤和沈確坐在後排,阮素雲落座副駕駛,和沈宗耀牽著手。

車內安靜,唯前排兩位大人說話, 家長裏短後排的小孩子也插不上話。阮妤窩在一旁, 一袋子零食仍抱在懷裏, 車速提起湧進一陣風,塑料袋吹得簌簌作響, 她伸手壓了壓,餘光註意到一絲不對勁。

她剛擡頭,塑料袋另一邊提手被沈確拽在手裏,他撥開袋子看裏面買的零食,伸手就要拿,阮妤護食地把袋子一攏抱緊。

這番舉動落在沈確眼中像是故意為之,既不叫人又不願意把東西拿出來,以後吃住都在他們家,還有她那只會要錢不會掙錢的媽,真不知道沈宗耀是怎麽看上的,愈發覺得這對母女是騙人。

“我要吃。”沈確這次沒搶改為伸手要,“給我。”

阮妤不喜歡命令式的索要,他越說她把袋子攏得越緊,不說話死死盯著他。

防賊似的眼神戳痛了沈確敏感的內心,他不再隱藏無法無天的性子,小腿蹬上座位撲過去搶。

鬧出來的動靜終於引起前座兩人註意,沈宗耀透過後視鏡看沈確在欺負人,不由皺眉:“阿確,坐好!”

他這句不痛不癢的呵斥對沈確而言無非是撓癢癢不起任何作用,手上動作沒停反而變本加厲,“給我!”

阮素雲回頭看自己女兒本就受傷,身體瘦弱哪兒是沈確對手,又要顧忌沈宗耀,只得壓著性子勸:“阿確,你想要的話我讓小妤給你拿,先坐好。”

他連沈宗耀的話都是挑著聽,阮素雲的勸說無疑是向他示威,拿出長輩的款,只會讓他深惡痛絕,“你不是答應我爸會照顧我,她連零食都不給我,讓她走!”

走……

對阮素雲而言這個詞就像是警鐘被人突然敲了一下,混沌的大腦受了清醒,想站在阮妤這邊也不便再站,粗著嗓子制止,不同的是換了勸說的人:“阮妤,來的時候我怎麽和你說的?!”

被壓在座位的阮妤頓時如遭雷擊忘了反抗,懷裏的東西瞬間被搶走,胸前空落落,連同她那顆本就搖搖欲墜找不到落腳點的心。

搶到東西的人也楞了幾秒,拿走不是放下也不是,回到座位前坐好,手上拎著一袋零食。沈確低眸看了幾眼,都是便宜的小零食不值幾個錢,她居然護成這樣?

沈宗耀倒是意外阮妤零食被搶走以後,不哭不鬧縮成一團,巴掌大的臉情緒隱藏得很好但多少能看出被搶後的不悅,和不得不退讓的委屈。

雖說不是他孩子,但往後要在一起生活,聽阮素雲說這孩子從小就沒見過親生父親,他要是好好待她,保不齊以後真和親生的沒兩樣,把希望都寄托在沈確身上風險有點大。

心裏頭分析完利弊,沈宗耀把車速降低靠右側開,找了一處暫可停車的地方將車停下,再開口已是判若兩人:“沈確,把東西給阮妤。”

“我不!”小身板傲氣得很,沈確拒不低頭,腦子反應快,有理有據反駁,“為什麽她一來你就一直兇我?”

明明是他欺負人在先t,就是能找個合理理由給你下套,阮素雲和沈確相處時間短還不夠了解,沈宗耀是看著臭小子長大,那點小心思小九九他最清楚,這孩子腦子聰明就是不愛學習,把這股聰明勁兒用正處上,他都得買炮慶祝。

“宗耀,你別和小孩子置氣,再說我買這袋零食就是給他們兩人買的,來的時候我和小妤說過了,”阮素雲側身朝阮妤使眼色,“小妤,我當時怎麽和你說的?”

車內統共四人,三人視線齊齊放在她身上,無形中施加的壓力逼她快點把事情說清楚。阮妤緩緩擡眸,先是看向阮素雲,她眉頭微微皺起,眼神時不時瞥向身旁,意思明確:聽話,別惹事。

阮妤視線稍移,和沈宗耀四目相對,男人眼中有疑問還有一點點不耐煩。最後她瞥了眼身旁之人,他的手還拎著袋子,一袋零食堆放在膝上。

很巧,他也在看她。

明明始作俑者是他。

出面解決的卻是她。

阮妤收回目光,盯著自己微臟的褲子,小手緊握搭在膝上,語氣卻異常平靜:“媽媽說記得分享。”

阮素雲明顯松了口氣。

“素雲,還是你會教育孩子,”沈宗耀溫柔地拍拍阮素雲白凈的手背,似有感而發,“阿確就是被慣得無法無天,以後有你時時在側,這孩子肯定能教育好。”

能得沈宗耀認可,阮素雲心裏是高興的,這說明一直以來立的人設終於奏效,溫柔一笑回握沈宗耀的手:“這都是我該做的,你主外我主內,家裏你就別擔心了。”

沈宗耀輕輕點頭:“家裏房子我找人重新翻修了,按你上次說的風格改的,一會兒到家看看喜不喜歡。”

“宗耀!”阮素雲旁若無人挽住沈宗耀手臂,手上使力把人從駕駛位拽到身旁,親昵落下一吻,臉頰留下一抹淡淡口紅印,“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沈宗耀難得沒迂腐。男人嘛,喜歡享受權力和金錢帶來的掌控和優越,更喜歡女人嘴上甜甜說著奉承討好的話,滿足所謂的男人尊嚴。

車子重新啟動,阮素雲偶說起回鄉路上遇見的事,沈宗耀時不時點評幾句,至於後排鬧了矛盾各自圈地防備的兩人,和前排氛圍呈割裂狀態。

沈確沒有打開袋子零食,一袋也沒打開,握著提手反扔回去,“還你。”

阮妤被突如其來的一袋零食砸懵了,上一秒力爭零食想占為己有的人,東西沒吃反倒歸還,她不懂,但記得阮素雲方才明裏暗裏的提醒,懷裏的零食似成了燙手山芋,她不敢攏緊袋口,保持他扔過來的狀態,沒吭聲。

車子一路平穩行進,阮妤遲遲沒等來沈確進一步的舉動,那袋零食他好像……真的不要了。

漸漸地,車子駛入一段不平穩的路面,到處是坑窪,沈宗耀車速已經降低,減少車身晃動頻率,效果有但坑窪太多,作用逐漸不再明顯,一車人除了沈宗耀手扶方向盤狀況好些,其他三人隨坑窪深淺晃動程度不同。

阮素雲抓緊副駕駛頭頂上的安全扶手,減輕晃動帶來的不適,自顧不暇更別提回頭看看阮妤情況如何。

沈宗耀剛避開一個坑,後輪又遇上一個深坑,車身不受控制發生劇烈顛簸,後排落座的兩人身體好似被彈了一下。阮妤沒坐過轎車,不知道每個車門上方對應安全扶手,雙腿用力試圖撐住,奈何細胳膊細腿能用上的力道效果甚微,狼狽跌倒,身體歪向沈確。

手腕傳來清晰痛意,他緊緊抓住她,讓她免於從座位跌落的尷尬。

阮妤擡頭楞楞盯著他看,不了解不清楚不確定,眼前的男生明明表現出很討厭她的樣子,這時候居然伸手幫忙,是因為搶了她零食心生歉意嗎?

然,一切自認為的想法在下一秒化作虛空和現實一擊。

沈確低下頭挨近她:“你不說謝謝?”

理論上她該說聲謝謝,如果他沒有扣住她手腕用力往下壓,威逼利誘讓她說道謝的話,她是願意的。他很聰明,握住她的手腕,手肘壓在她肩頭,知道她有一半身體懸空,只要松手必然掉進後座前面縫隙,用於放腳的位置。

“三、二……”

咚——

他甚至沒數到一,稚氣未脫的臉上帶著惡作劇的笑意,驟然松開手,放任她掉進前後座縫隙裏,看她的眼眸中隱忍著不敢表露的怒火,看來阮素雲口中的小綿羊並沒有那麽乖,這就好玩了,他還怕是個任人欺負的軟釘子。

鬧出的動靜自然引起了前排大人註意,沈宗耀要開車頭未回但問出了口:“怎麽了?阿確你是不是又欺負阮妤?”

阮素雲聞言回頭去瞧,阮妤卡在縫隙裏掙紮著,沈確仿佛沒看見望著窗外,故意成分很高,她清楚卻不好明說,“阿確,你幫個忙。”

聽到需要自己幫忙,沈確慢吞吞轉頭,和阮素雲視線相對,皮孩子慣有的特性,大人說的話必會反駁:“又不是我推的,她怎麽進去就怎麽出來唄!”

欠揍的樣子叫人氣得牙癢癢。

阮素雲嘴角笑意微僵,對這孩子的厭惡又加一分,面上不顯話卻在挑事:“阿確,以後小妤就是你妹妹了,哥哥幫助妹妹不是應該的嗎?”

話音剛落,沈宗耀果然透過後視鏡掃一眼,阮妤正努力起身,“阿確,幫忙。”

沈確唯一給點面子的人就是沈宗耀,無關乎其他,一是自己父親,二是沈宗耀養他,平日對他沒什麽要求,不惹事就行,定期給他零用錢花,對比同齡朋友們,他過的日子誇張點說就像封建時代家裏捧在手心的小少爺。

他不情不願朝阮妤伸手,低聲催促:“快點。”

和她蒼黃營養不良的手不同,眼前伸過來的手紅潤幹凈,停在她面前指尖動了兩下,在催促。

她想推開,身後傳來沈宗耀詢問聲。在生氣和阮素雲之間選擇了後者,擡起手緩緩搭上沈確手心。

阮素雲說他只比她大兩歲,但他的力氣甚大,比福利院的男孩子力氣大多了,回握她手的力道像要將她捏碎,不耐煩地將她拽起來,全然不顧有沒有弄疼她,完全是為了應付沈宗耀,迫不得已情況下做出的幫忙之舉。

同樣的手,不同的位置,力道卻比從前只增不減。

手指修長有力圈住她的手腕,比起過去顯明的厭惡,如今的他情緒隱藏得很好。

他們脫離熱鬧區域,來到商場西側電梯口,等電梯的人僅有一位外賣人員。

阮妤掙紮兩下,見無果,低語:“放手。”

沈確垂眸盯著兩人稍顯親昵的舉動,自然松開,“他們是誰?”

所以跟蹤她的人沈確並不認識?

阮妤不太確定,遭遇的這些事讓她輕易不敢再相信人,也許是演戲也許是真不知,內裏真相只有自己心中清楚,有心隱瞞定然不會露出馬腳。

她揉了揉手腕,說著模棱兩可的話:“不知道,可能是找他麻煩吧,我們進商場前他們就跟著了。”

旁邊等電梯的外賣員上了電梯,阮妤等電梯門重新關上,往前走兩步摁了向下鍵。

她回覆時說得很輕松,若是換作旁人的確看不出異樣,沈確和她相識多年,她撒謊時下意識的小動作或許連她自己都沒註意,說完話下一秒忙別的事,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

他倚著電梯門旁的白瓷磚墻,雙手抄兜,神色淡淡:“他不是站在那兒?”

“人靠衣裝,換了衣服可能沒認出來。”阮妤繼續編瞎話。

沈確顯然被她這句解釋笑到了,伸手輕輕打了個響指:“你說的那種情況叫換頭。”

她閉口不言了,心知肚明的事,一味強調沒問題不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沈確的腦子想必已經猜到事情不對勁。

電梯門緩緩打開,裏頭有三位女性,其中一位披著頭發的女生一直盯著阮妤打量,不動聲色拽了拽好友衣服,小聲嘀咕。

兩人談話內容不詳,阮妤依稀聽見“就是她”“昨晚”等字眼。

她側身讓電梯裏的人出來。

長發女人剛從電梯出來沒著急離開,反倒停下腳步絲毫不顧及直楞楞盯著阮妤,目光直白,表情微妙,“你是……元予嗎?”

這是阮妤藝名,室友說最好不要以真名出鏡或混跡網絡,才將真名拆分有了“元予”二字。

阮妤起初以為是粉絲認出了自己,不過看她們兩人試探中透露出不耐煩的情緒,來頭不對:“不是。”

說完,阮妤t便準備進電梯,長發女人快一步拉住她手臂往回拽,聲音尖細,質問的中氣十足:“你敢做小三不敢承認啊?!”

電梯門被另一位胖女人卡住,兩人分工明確,像是打算為社會除害的架勢攔住阮妤去路。三人行中鎖骨發女人膽子小點,瞧朋友的架勢心裏發虛,“小婷,我們還是走吧,別惹事。”

小婷將自己長發用發繩紮了個低馬尾,甩開鎖骨發女人,表情嫌棄:“就你那點膽子以後男朋友被人撬了怕是躲在被窩裏哭,都不敢去找小三麻煩吧!”

鎖骨發女人住了嘴,站到一旁既不參與也不再勸說,瞧著兩人憤憤不平的模樣,怕是要惹出大事,輕手輕腳向後退,等到兩人無暇註意自己時,迅速離開是非之地。

小婷使出牛勁把阮妤從電梯口拽回來,旁邊是安全樓梯,消防門終年是緊閉狀態。兩人互換了眼神,心中有了主意,合力將阮妤帶進安全樓梯。

沈確自始至終沒打算出手,全程充當隱形人,等人被帶進了安全樓梯,擡腕盯著表盤留意時間。

有人過來打算乘坐電梯離開,沈確‘好心’叫停:“電梯維修。”

那人看了眼電梯門前沒有豎維修牌,數字顯屏也沒有出現故障符號,疑惑皺眉:“哪兒維修了?”

問得合情合理,奈何倚著墻磚的男人不合理,斜睨提出質疑的男人,紳士地給對方把電梯上下樓層都按了:“來,你進去。”

那副姿態大有你不怕死只管進,出事我給你收屍的意思。男人身旁的女友越看越覺得面前站著的男人怵人得很,小聲嘀咕:“現在幹活有怨氣的工人千萬別得罪,他們手上有家夥事,真動起手我們吃虧。”

男友深覺有理,拉上女友手轉道去了別處坐扶手電梯。

沈確又看了眼表盤,秒針剛好指向十二,正正好五分鐘。他擡眼看緊閉的消防門,不銹鋼把手被人從裏面輕輕轉動,接著門被拉開一條縫隙,慢慢拉大。

阮妤挽著衣袖從裏頭出來,衣領微亂,面無表情迎上沈確投來的含笑眼眸。

他擡手將表盤那一面對著她,食指在上方輕觸:“五分鐘,還行。”

視線微移,自行合上的消防門重新有了動靜,派頭足語氣不善的小婷摸著頭出來,進去時特意紮的低馬尾不見了,長發淩亂成了雞窩頭,發繩不翼而飛,一起進去的胖女人捂著臉跟在後面,險些撞上小婷。

她們像看見鬼似的密切盯著阮妤,後背挨著門走,小心謹慎避開身前看似柔弱動起手來會發瘋的女人,唯恐會碰到她。兩人拉著手互相依托,終於繞了出來,二話沒說就準備跑。

“等等。”

她們像被施了法術立刻定在原地。

阮妤將挽起的衣袖慢條斯理放下,忙碌中給她們一記眼神:“別聽風就是雨,有點分辨能力,還有你們在評論區的留言,我已經做了公證,想折騰我陪你們折騰。”

“不不不!”胖女人慌亂擺手,“我們回去就把那些評論刪除,保證不再帶節奏!”

小婷從旁附和:“對,我們回去就刪,這件事是我們誤會了,你大人不記小人過,能不能別起訴我們?”

阮妤終於整理好衣袖,看她們狼狽模樣,剛才在裏面她倆也沒討到好,威脅要有度,眼下差不多了沒必要揪著不放,“你們說的話能信?”

異口同聲:“能信!”

“好,姑且信你們,走吧。”

“謝謝,我們保證不會再犯了!”

兩人臨走前對著阮妤深深鞠了個躬,敗局已定狼狽撤離。

四下無人,掌聲響起時格外刺耳,阮妤斜乜他,不說話無動作,站原地等他接下來的話。

沈確一反常態,沒說戲謔之言,沒做嘲諷之事,高挺身姿終於舍得離開墻磚,向著她一步步靠近,等到了面前,利落拽過她手臂,隱藏於袖子下的傷口擺在了明面上,那是指甲留下的印跡,幾道血痕在她皙白的手臂上看著格外點眼。

他問:“就那麽篤定我不會幫你?”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好歹賺了兩百也不算太吃虧。”阮妤頓了頓,註視他,“總該長大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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