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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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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晨曦初露, 阮妤是後半夜醒的,坐在椅子上等天光大亮。這是第二次感受黑夜漫長,她捧著杯子有一瞬間覺得太陽是不是消失了。

酒店隔音再好架不住半夜鬧騰的酒鬼, 還有前來捉奸的情侶。

起初阮妤以為這家酒店一卡一層隱私和安全性尚可, 現在看來是她太早下定論。

咒罵,推搡的撞擊聲,摻雜在一起吵醒她不過是時間問題,阮妤還記得透過貓眼看走廊外扭打在一起的男女,除了肢體動作還伴有嘴上功夫。

她本不欲管閑事,奈何他們扭打在一處, 撞上她所住的房間門,無奈之下阮妤給前臺打了電話,好在酒店工作人員和保安上來還算及時。

保安扯開撕扯在一起的男女,之後長發女人頂著一張被抓紅的臉,尖聲吼叫, 控訴光膀子的男友狼心狗肺,嚷嚷著讓小三出來, 不出來她就不走了。

工作人員面露難色,總不能把這層房間挨個敲遍要人,酒店風評受損不劃算,只能先好言相勸。

女人不為所動,幹脆坐在走廊地毯上撒潑打滾,鬧出來的動靜讓忍了許久的客人終於爆發, 打開房門大聲質問工作人員到底管不管, 說著就要報警。

酒店經理去處理停車場的事了, 剛從電梯出來就聽到客人要報警,慌裏慌張趕過來道歉, 彎腰低頭一氣呵成,態度恭順,再三保證會把事情處理好。

等客人關上門,經理面含微笑的面孔瞬間消失,怒視底下人,壓低聲訓斥:“怎麽辦事的?誰讓他們上來的?”

女員工挨了訓下巴快要低到胸口又不敢不回,支支吾吾小聲辯解:“是打掃的阿姨……”

搞了半天還是自己人放瘋子上來鬧事,經理臉冷到極點,食指上的倒刺都沒時間去剪,停在半空中挨個指了個遍氣得說不出話。

“還杵在這兒做什麽!等我一會兒請你們吃宵夜?”經理手指用力戳向鬧事的瘋女人,“趕緊處理了!”

保安打算強制性把人帶走,那女人發了瘋似的把藏在衣服裏的折疊刀拿出來沖他們比劃,最後又問他們幫不幫忙找人,見酒店人員仍試圖通過勸說讓她別再折騰,女人把刀轉了方向架在自己脖子上

聽話做事的底層員工求助看向經理,他雙手半舉,緊緊盯著面前隨時可能用刀劃破自己的瘋女人,扯出難看的笑,哄媳婦都沒這麽溫柔過的語氣:“女士,你別激動,我是酒店經理,你的事他們都和我說了,說真的這件事發生在我身上我也氣憤,但咱們不能沖動行事,你先把刀放下,咱們商量著來你看行不?”

瘋女人把刀抵在脖子上,聽他勸說的話刀反倒離肌膚又近了點,“你們把那個女人給我叫出來,我看見她躲房間去了,這對渣男賤女怕我發現還特意開了兩間房,把她叫出來!”

“好好好!”經理仍保持舉手的姿勢應承,“不過你得說清楚她住哪間房或者告訴我名字,我讓他們立刻去查。”

“不用!”瘋女人把刀從脖子挪開,鋒利的刀尖指向一間房門,“就是這間!你去把她給我叫出來!”

經理給三名保安使了使眼色,三人心領神會,呈包圍站位死死盯著女人,以防她在門打開後沖動傷人。

經理見他們準備好了,臉上笑意只增不減,一邊溫聲勸說別激動,一邊挪步靠近那間房門,蜷曲的指關節輕輕叩響,“女士,你先出來,我們總得把事情解決對不對?要是有誤會當面說清楚,這都半夜了其他客人還要休息,你也別為難我們。”

屋內沒有傳來一丁點動靜,像是戴上了隔音耳塞聽不見任何聲音。

經理舔了舔幹涸的唇,叩門的聲音比剛才大了許多,“女……”

話音未落,屋內傳來安全門閂抽動的動靜,房門緩緩打開,一張皙□□致的臉出現在眾人面前。

經理楞了一秒,實在很難將眼前這張臉和狐貍精畫作等號,面對她投來的目光,組織好的語言像錄音帶播放卡殼堵在喉嚨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借著走廊光線,阮妤清楚地看到經理左右為難的樣子,她長時間沒喝水,聲線微微發啞:“有事嗎?”

“呃……”經理回頭瞧一眼,那瘋女人居然變乖了,只是吃人的目光不肯挪開分毫,他硬著頭皮說明敲門緣由,“這位女士懷疑你和那位男士關系不正常。”

“什麽懷疑,就是被我逮個正著的奸夫□□!”瘋女人的刀收進了衣袖裏,“你別擋路讓她出來!”

陸陸續續有房門打開,他們仿若在走廊安裝了竊聽器,等小三找到了露臉了裝作被吵醒的樣子,誇張地打哈欠揉頭發,實則演技拙劣,一眼便知。

經理左右為難,下意識地側身也間接表明了態度。

深夜被吵醒,阮妤那點困勁從下床後散去不少,恰逢這等倒黴事,她還能穩定情緒從了眾人意思於屋內走出來,自己都挺意外。

等她站在眾人中間,經理怕發生血案,半擋在阮妤身前從中勸和:“既然人出來了咱們就好好說,把事情解決了最好,實在解決不了我們酒店只能采取報警的方式了。”

拿刀女人揉了揉發懵的雙眼,彎下腰仔仔細細打量面前離自己三步遠的漂亮女人,一反剛才叫囂找麻煩的姿態,指著人否認:“欸,不是她啊!”

“啊?”經理最先反應過來,忍住想罵人的沖動臉色不虞質問,“女士你鬧這麽一出,我們按照你說的把人叫出來了,結果不是你要找的那位?大晚上耍人玩?”

“我……”女人被問得啞口無言,方才鬧騰勁在見到阮妤後偃旗息鼓,眼神躲閃,有認錯人的尷尬還有幾分被眾人盯著想罵不敢罵的憋屈,左右她認錯人了,梗著脖子為自己叫屈,“反正我收到的信息指明她就在這個房間,你們不信我把信息翻給你們看!”

經理接過手機,上面是一串沒有備註的手機號,且號碼不是本地號,信息內容不覆雜,簡短說明她丈夫出軌,酒店地址、房間號以及那位小三的照片。

根據短信內容提供的房間號確實沒錯,只是入住的人和照片中的女人長相可以說是毫無關系,並不是所謂的小三小四。經理把手機歸還,鬧騰到現在,已快到淩晨三點,他今晚當值一茬接著一茬的事就沒斷過,人累的雙眼發花,只想趕緊把這場鬧劇結束,還酒店清靜也還自己休息時間。

“既然這位女士不是你要找的人,”經理伸手做出邀請她離開的動作,“還請你盡快離開酒店,我們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瘋女人張了張唇終究沒說什麽,臨走前連句道歉都沒,在兩名保安陪同下離開了樓層。

她走得利落,身為酒店經理自然是要善後,轉過身對阮妤又是鞠躬又是道歉,從西服內兜掏出七張免單卡以表歉意。

阮妤原本不打算要畢竟事情解決了,再收有點白占便宜的意思,轉念想到自己目前的情況,還沒確定什麽時候回家裏住,一直住酒店消費不低,猶豫間抽走了兩張免單卡,“這幾張就夠了。”

經理原以為她會全部拿走,畢竟誰遇上這事不火,何況他也不是白給。酒店新規入住客人辦理退房時需要評分,和他薪資掛鉤。無功不受祿,加上他道歉態度t誠懇又送七張免單卡,看在免單卡面子上評分時也會手下留情些,抽走兩張他還怎麽好意思提評分的事。

阮妤註意他局促的站姿,欲言又止的神色,想說又不敢說假裝整理西服的動作,她漸漸明白過來,不打算為難他,“我會好評。”

經理如臨大赦,雙手用力交握,掌心對拍清脆的掌聲突兀響起,他四下看了看,仿佛剛才拍掌會吵醒客人,小心翼翼把手放下低聲說:“時間不早了,您也早點休息,有事直接打酒店電話,我們二十四小時為您服務。”

阮妤關了房門,把免單卡放進包裏,墻上的圓形掛鐘顯示時間來到了三點二十。外面走廊回歸平靜襯得屋內靜到落針可聞。

阮妤走到條櫃前,上面擺放著酒店提供的售賣品,每個包裝盒細心貼上了價格,她從中選了一盒速溶咖啡拆開,把水壺裏裏外外清洗幹凈燒熱水。

電器運轉聲慢慢溢出,阮妤幹脆去陽臺等。

淩晨的中州市,霓虹燈是配景,不分晝夜辛勞的車輛才是主角,一輛又一輛駛過。

她從衣服兜裏掏出手機,編輯一段內容確定無誤後發送給黎因前男友,順手點開許久未登錄的微博,消息欄的紅點顯示99+,點讚以及評論數量也不在少數。

阮妤隨機點開,多半是催更還有問她最近遲遲不更博是不是在剪輯視頻,暖心的留評,帶有小粉絲迫切催更的嬌氣以及搞笑的稱謂,什麽“老婆”“老公”之類的親昵稱呼,總之很熱鬧,熱鬧到在這短短時間裏阮妤難得放松,忘記阮素雲欠債,忘記黎因的事,忘記……沈確。

燒水壺咕嚕咕嚕沸騰的聲音喚回了她,阮妤回頭看了一眼,剛編輯的微博還差最後一句就可以發送了,指腹虛虛停在觸屏鍵盤上,猶豫幾秒還是摁下了DEL。

將手機重新鎖屏放回衣兜,阮妤折返屋內,拉動陽臺玻璃門留下一掌縫隙,微涼的夜風吹動素白的遮光紗簾,靜與動結合,她立在條櫃前將速溶咖啡撕開倒進紙杯,熱氣騰騰白煙縈繞杯口,咖啡香溢滿整間屋。

阮妤將熱水壺放回原位,右手心輕輕托著紙杯,左手時不時摩挲杯身探探溫度。漸漸遺忘的小插曲悄悄爬上了心頭,像鉆入衣服裏的小蟲子你知道不對勁兒可找不到它,隱約的頭緒還不足以和大腦完美連接上。

阮妤心神不寧吹動咖啡,不記得自己吹了多少下,輕輕抿一口,唇珠燙得有點麻,而那摸不準的思緒驟然有了答案,零星碎片一點點拼湊成完整畫面。

打開房門後,除了經理和酒店其他工作人員在走廊,似乎沒有瞧見出軌的男人,若說男人嫌丟人趁亂跑了勉強說得過去,鬧事的女人篤定小三在她這間房,打開門後發現她並不是,卻沒有懷疑或提出要進房間查看小三會不會躲在裏面沒出來。

隨後經理說了幾句,鬧事的瘋女人便沒了下文,她站在那兒沒有反駁和她最初的鬧騰勁太過割裂。

事出反常必有妖,亙古不變的道理,只是阮妤一時間無法推斷出這事和自己有什麽關系,捉奸的女人她不認識,出軌的男人她連面都沒見到,也許是一出道德敗壞事件,她運氣不好倒黴遇上了。

近幾天發生的事情比這幾年還要多,或許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她的日子平順到沒有一點波瀾,宛如一潭死水。

一杯咖啡進肚,饑餓和頭昏腦漲仿若隨著這杯速溶咖啡一起消失了。阮妤將紙杯輕輕捏在手心,回頭盯著壓在手機下的紙張難以抉擇。

那位程警官和馮遠是競爭關系,按說她可以把黎姿的事告訴程方,以他和馮遠的關系應該不會偏頗,只是現在除了黎姿連她自己的生命都有危險,貿然把一切和盤托出,反而加速被解決的可能,昨天她命大逃過一劫,以後呢?

阮妤坐在床邊地毯上,盯著窗簾卷起的空隙微微出神。接下來的路就像她此刻的大腦,毫無章法,亂糟糟一片。她仰起頭後腦勺枕在微硬的床沿閉上眼睛,不知不覺陷入了夢中。

夢裏的她站在福利院大門,阮素雲親手送她進去給了副院長很多東西,吃穿都有,副院長笑容滿面接過,拉著她的手動作親昵,要她和阮素雲揮手告別。

兩大包的東西拎進了辦公室,副院長彎腰在裏頭挑挑揀揀許久,好看的裙子和鞋子被挑走了,零食帶走了一半,餘下的放進鐵皮櫃裏。

她溫柔撫摸阮妤發絲,“這些東西我先幫你保管,你想吃零食就過來找我。”

阮妤盯著那幾件搭在她臂彎的衣裙,小聲卻還是勇敢地問出口:“這些衣服呢?”

副院長笑意的唇角慢慢地斂下,將衣服隨手窩成一團放在身後紅漆色椅子上,聲音冷了幾度:“我幫你看過了這幾件衣服你媽媽買的碼數偏大,你現在也穿不了,老師每天不是教導你們要懂得與人分享嗎?小氣是沒有朋友的。”

阮妤張了張唇,迎上她帶著笑意卻暗暗警告的眼眸,她不再繼續問。

後來,她終於看見了那條裙子,穿裙子的人是副院長的女兒,福利院的小朋友們艷羨地圍著她,她驕傲地昂頭尖聲制止想要觸摸裙子的小朋友。

再後來,這條裙子重新回到了阮妤身邊,綴在外面的白色網紗破洞遍布,胸口位置有許多顏色明顯的小點點。她沒有穿,把衣服疊好放進了自己的小櫃子裏,壓在所有衣服的下面。

也是從那天起,阮妤得了一種病——心理潔癖。

手機振動不斷,從阮妤腿上掉落,跌落在地毯上,不輕不重的一聲響,她睡得不沈剛好被這聲音吵醒也將她從那段和美好無關的夢中拉回現實。

她緩了會兒,入目是一片還未染色的白,昭示新的一天正式拉開序幕。

阮素雲的電話來得突然,阮妤接了,順手點了免提。

“你到底在做什麽?我說你昨晚為什麽要住酒店合著是見男人去了!”

“什麽男人?”

阮素雲氣得扶額,礙於在酒店大堂不便大聲說話,咬牙重申一遍:“你自己昨晚在酒店見的野男人,你知不知道對方是有婦之夫?現在鬧到網上了都在罵你做小三!”

阮素雲的話一句一句透過手機傳過來,好似被罩上了一層灰蒙蒙的布,阮妤能聽見卻聽不懂,大腦仍在消化,“那件事我知道但小三不是我。”

“你還犟嘴!”阮素雲一嗓子吼出來大堂等人的,正在辦理退房的,幾乎目光都投向了她,正逢氣頭上也顧不上素質二字,沖其他人喊,“看什麽看,沒見過人打電話!”

她這一嗓門喊完大堂的人也懶得看了,幾個膽子大的倒是用一種遇上神經病的眼神上下打量她。阮素雲煩躁地拿著手機走出了酒店,心裏頭窩著火,網上那些議論和阮妤賬號下的評論簡直不堪入目。

電話沒掛斷,阮妤登錄了微博,她不過是個旅游博主,和時下當紅的明星們自是無法比卻意外地沖上了熱搜前十,詞條內容醒目又惹人憤怒。

#知名旅游博主知三當三#

#人設是做給網友看的#

#文青成了貶義詞#

這三個詞條是討論最多的內容,每一個發博的人除了帶上詞條還附加了她的名字。阮妤雖不混娛樂圈但工作性質也會經常上網沖浪,這些賬號發博時間相近,內容大致相同,明顯是收錢辦事帶節奏推熱度。

她沒有簽約任何公司,要說對家惡意針對不會等到現在,加之她視頻更新時間不固定,算是比較佛系那類,對比同類型博主她並不會造成很大競爭力。

所以這條熱搜究竟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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