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賊船已經上了,阮妤也錯過了求救機會,聽他反問的話雖來氣卻也清楚他不會真對她做什麽,否則不可能時隔多年未曾找過一次麻煩。

時隔多年……

阮妤盯著他俊雋的側臉,微微出神。

小時候的樣子好像在記憶裏慢慢褪去,逐漸被眼前所取代,他們都長大了,外在僅僅是長大的必經過程,內在呢?或許他們誰也不敢說一句了解對方。時間如細沙從指縫流出,緩慢卻又無法停止。

車子是在一陣猛烈急剎中停下,沈確直接將車頭紮進空置的露天停車場,阮妤不受控制往前撲,好在有安全帶。

“打個賭。”他將車熄火轉頭看她,眼神中的勢在必得和他人一樣強勢不容商量。

阮妤解開安全帶,對他突如其來的要求只覺莫名其妙,“說得好像和你打賭就不用賠手機了。”

“好。”他應得幹脆。

阮妤解安全帶的手驀地停下,意外他這次好說話,不禁對這場賭約隱隱好奇:“賭什麽?”

“給阮素雲打電話,問她在哪兒。”

“你覺得我會答應嗎?”阮妤扭頭看向窗外忙碌的環衛工人,沈默幾秒後,“你想找到她無非就是報覆,對嗎?”

沈確摁下安全帶固定扣,輕彈聲像是拉開彼此對峙的帷幕,“我賭她不會告訴你實話。”

有時候篤定的口吻帶給人信心,但還有一種效果——挑釁的味道。

阮妤不清楚他哪來的自信可以斷定阮素雲不會同自己說實話,換作之前她的確不確定,這兩年阮素雲收斂了不少,每個月她會固定給阮素雲一筆生活費,按中州市消費水平來說,足夠保證她生活有質量。

這場打賭沈確像是故意輸給她順便給自己找臺階,阮妤是這樣猜測的,“如果你輸了,以後別出現在她面前。”

他自胸腔發出短促的輕蔑笑,左手隨意搭在方向盤上,上下打量她,唯我獨尊的欠揍樣,“好啊,我不找她,我只找你。”

他們之間明明是兄妹關系,卻因他這句話生出詭異的暧昧氛圍,一個成熟男人對一個漂亮女人言語上的逗弄,從他薄唇輕啟的剎那漸漸偏離了正常軌道,只是他們的軌道並非普通男女的交往,而是他的故意和威脅。

阮妤從包裏拿出手機給阮素雲撥了電話,幾乎秒接電話的人今天破t天荒沒有接,公式化的女聲提示電話無法接通,她等了會再次撥過去,這次是掛了電話。兩次電話未接不像阮素雲會做的事。

在她嘗試再撥去時,沈確中指微曲輕輕叩響方向盤,濃眉向上挑了一下,沈沈目光落在她手機上,“別費力氣了。”

回憶這場賭約還有他篤定的口吻,真相正慢慢剖析在阮妤面前,扣手機的手用力壓住鎖屏鍵,“你都知道是不是?”

他沒否認:“所以還賭嗎?”

賭與不賭都是由他口中所說,而她成了棋盤上被推動的棋子,有一雙手懸停在上方,像籠罩頭頂的陰影,前行的路由不得她。

“從我到小區還有你在五號樓下出現,不是巧合對嗎?”阮妤深呼吸強迫自己此刻必須鎮定才有足夠的精力應對他,“你知道她在哪兒,帶我過來無非是讓我親眼所見,我這顆棋子已經被推到關鍵點,接下來呢?”

他似笑非笑,輕輕點頭不知是肯定還是否認,視線離開了她,右手食指曲起掃過眉心,“後悔過嗎?”

他問話的水準和他人一樣,無章法,叫人捉摸不透,或者說輕易跟不上他跳動的思維,阮妤張了張唇,一些話到了嘴邊又轉化成違心之言,“再問這些還有意義嗎?”

不管是問她,還是想通過她打聽阮素雲是否後悔過,都不重要了。這些年,阮妤最明白的一件事:既成定局,後悔無非是寬慰自己良心的借口。

可要問她愧疚嗎?

她會在下一秒回以肯定。

有些答案心裏早就清楚,偏偏找虐般非要親口去問,就好像在為自己接下來所做的一切找合適的借口。沈確撇過頭不再看她,聲線低沈:“下車。”

阮妤抿了下唇,右手觸碰到車門凹槽微頓,從阮素雲不接電話起,心裏的不安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逐漸擴散,蔓延到各個肢體,不受控制地停頓。

沈確先行下了車,走下停車位旁的臺階,長腿三階一闊步,到達平面區轉身看她。她膚色白,淡妝,描了淺眉,烏黑的長卷發已被攏起,發尾纏上了米色的發巾,乍一望去,整個人像未曾上釉的白瓷。

許是有所察覺,阮妤緩緩擡頭,兩個人沈默中相望,明明什麽都沒有發生,卻無端迸發出一種難以明說的觸碰,彼此怔楞一瞬,由阮妤偏頭錯開他的目光結束。

沿著小賣部繼續往裏深入,路面不再像外面新鋪的柏油路,這裏像是被人遺忘的神秘地帶,坑窪不平,積水匯聚在低窪處,路兩旁是二層上下樓,各門各戶擠在一起毫無縫隙。

阮妤跟在沈確後面,他走得快,苦的是她今日穿了一雙高跟鞋,走在凹凸不平的巷子路裏,除了要留意附近積聚的汙水還要註意腳下路面是否平坦,以防卡住鞋跟。

當前方身影終於停住,阮妤的雙腳酷刑也即將告一段落,而人恰恰會在松懈狀態下出現紕漏,明明近在眼前的身影,好像在她快要到達時突然拉長了距離,腳下的高跟鞋不出意外地踩進一個小凹洞,膝蓋一軟,整個人往他所在方向踉蹌。

“倒也不用如此主動。”沈確穩穩托住她右手肘,對於他這種練家子來說掌心所握的纖細手臂不堪一擊,柔軟無骨,仿佛一捏便會碎。念頭剛動,他手上力道減輕幾分。

能從他口中說出好話的概率比阮妤掉頭就走買張彩票中一百萬還低,待站穩後,右臂輕輕一掙從他手中抽離,客套地說了句謝謝。

掌心的溫暖驟然消失,沈確的手停在半空中幾秒,手指緩慢攏緊,褪去心頭異樣,往前走幾步推開了面前的防盜門。

門沒有上鎖,像是知道他會在這個點過來特意留的門。防盜門是往裏推的,阮妤感受到一絲涼意,僅夠一人通行的窄路,頭頂上方懸掛著昏黃的燈泡,輕悠晃動,打亂了他們的影子。

阮妤原以為目的地並不遠,但接下來七拐八繞的路線走的讓人發懵,她記不清這是途經的第幾個拐口,嘗試性去記效果甚微,心頭湧起一絲煩躁,那種只能老老實實跟在沈確後面,盯著他寬闊背影,看人行事的被動在逼仄的空間裏尤為明顯。

沈確沒有任何停頓,熟練地找到要進去的地方,推開一扇不起眼的小門,人甚至需要彎腰進去,但裏面別有洞天,很難讓人聯想到這種地方會有現代化設備。

阮妤低頭走進這間昏暗的房間,除了進門時需要彎下,裏頭空間足夠,入目便是一整面的實時監控畫面,屏幕中的每個人都在熱絡忙著,連他們手中拿的籌碼和鈔票數額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很明顯,這是一家賭場,而阮妤所在位置是控制整間賭場的監控室,沈確帶她來這兒做什麽?

斜對面另一扇門被人推開,一位陌生男性面孔進入阮妤視線,男人穿著挺隨意,監控屏幕投射出來的藍白光線剛好打在男人側臉,當他裹挾笑意的目光和阮妤對上的瞬間,陌生漸漸被熟悉所取代。

他下巴虛擡,眉目間盡是熟人再見的熱情:“美女,上次的事多謝。”

自然熟絡的招呼落在阮妤耳中異常刺耳,腦海中閃過的畫面慢慢銜接成一部慢放電影,遇見的人遇見的事似乎都有了答案,只是她醒悟的有點遲。

沈確徑自走到電腦桌前,拖動皮質椅坐下,“還是v105?”

“嗯,這段時間都是。”男人回話時視線不經意掃過阮妤,說了一句只有兩人聽懂的話,“數額有點大了。”

沈確修長的指腹懸停於鍵盤上,過幾秒,不動聲色敲下一段內部人員才知道的密碼。原本分區明朗的監控視頻被驟然放大,寬大的屏幕匯成了一個畫面,依舊是賭場內部,不過單拎出來一間包廂。橢圓桌占據了屋子大部分空間,有四人圍坐賭桌旁,靠近發牌位置的男士身旁一摞摞高的籌碼甚是引人註目。

阮妤正好奇沈確調取這間包廂監控是何用意,有一人被架臂沿著賭桌拖到男人身旁,周圍人司空見慣表情木然,發牌人員甚至眉頭不曾皺一下繼續忙著手裏的事。

男人接過遞來的煙含在唇上,半瞇著眼朝發牌人擡手示意暫停,起身走到身後不遠處的沙發坐下,蹺著腿,白煙寥寥,屋內眾人似乎都在等他開口。

終於——

男人手夾煙,鞋尖抵上女人下顎,能瞧見正開口說話只是隔著屏幕說話內容不知。

大約是把要說的話說完了,男人丟了手裏煙,鞋底反覆碾壓,擡手往前輕揮,手底下人眼力見極好,即刻過來架起女人。

女人的臉曝光在攝像頭下,阮妤平靜的面容隱隱出現皸裂,她閉上眼輕輕搖頭,緩兩秒再次睜開眼去看屏幕中出現的人。這一次,女人的臉被強行擡起,剛好在攝像頭下,近距離放大的除了那張面孔,還有陷入絕境中的恐懼。

阮妤從未在阮素雲臉上看到恐懼,無聲的求救透過冰冷的攝像頭傳到她面前,親眼目睹家人正經歷的一切,站在這裏的她需要扛下驟然間湧出的所有情緒。

沈確給男人使眼色,監控室內只有她和他。她幹挺挺站在那裏,沒有大聲質問,沒有情急下的沖動,就這麽站著,站在離他不遠處的屏幕前,昏暗光線投在她半張臉上,一道明與暗的分界線,他只能瞧見陷入黑暗的側臉。

監控畫面依舊在動,沈確食指停在空格鍵,兩次伸出兩次收回,微曲的手指終於緊貼掌心,任由監控屏幕保持現狀。

“熟悉嗎?”他緩步走到她身旁,直視前方畫面。

“前幾天我見過他,你安排的吧?”阮妤垂眸不再看監控,“目的達到了。”

沈確透過監控,阮素雲一舉一動近在眼前,意氣風發從不分男女,早年間阮素雲給他的感覺便是如此,如今再看,狼狽或許更為適合。

“這出戲才剛剛開始。”他緩緩向前,走到屏幕正前方站定,短暫沈默後轉身盯著她,勝者姿態居高臨下挑眉,“要救嗎?”

明知故問,他清楚她的軟肋,知道她就算對阮素雲親情再淡薄也不會見死不救,他明知道她一生所求家庭圓滿又豈會硬著心腸充耳不聞,他什麽都知道,都清楚,沖著她的死穴設局,如今站在面前,輕描淡寫問她“要救嗎”。小時候的頑劣經歷了人生的萃取,變得陰狠,難猜。

“救。”她閉上眼眸,是逃離他盯獵物般的熾熱眼眸也是給自己接下來需要面對事情的緩沖。

強裝鎮定,迎難而上,沈確清楚也了解她,看似柔弱實則外柔內剛。他斂下易被發覺的情緒,恢覆如常:“看來掙了不少錢,情況未明也要救,知道阮素雲欠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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