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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素雲熱場的本事數一數二,原本尷尬的氛圍在她三言兩語間慢慢恢覆。阮妤回來時,鄧啟看向她的眼神欲言又止。

阮素雲見狀,心裏頭有了盤算,從包裏取出手機看了眼時間,裝得有模有樣:“瞧我這記性,前兩天和朋友約好去做護膚項目,為小妤的事反倒忘了,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先過去赴約,沒我在你們年輕人說話也自在。”

鄧啟看阮素雲起身拎包準備走,出於禮貌即刻起身表明:“店面遠嗎?我正好開車過來,我送阿姨過去吧?”

“沒事。”阮素雲微笑擺手,“我打個車的事不麻煩。”

“既然這樣我就不強求了,阿姨路上註意安全。”

相比較鄧啟的關心,身為女兒的阮妤則淡定得多,起身給阮素雲讓位置,等人走到身旁,身影交疊的那一刻,阮素雲投來暗示的眼神。阮妤心知肚明卻未放在心上,佯裝沒看到坐回位子上端起檸檬水淺飲。

礙於鄧啟在,阮素雲不好發作,轉身時扯出不尷不尬的笑容和鄧啟微笑作別。

有阮素雲在兩人相處過程還算融洽,她一走愈發別扭,唯一一位可以調節氣氛的人提前離開,無聲的尷尬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滲入他們之間。

鄧啟之前相親過幾位,多是女方找話題較多,一來二去聊熟悉後也就不覺得尷尬了,偏偏沒想到今日的相親對象溫柔歸溫柔話卻少,不知是不是對他不太滿意?

這個想法不期然闖入鄧啟腦子裏,出發前的自信滿滿首次有了動搖,雙手環繞玻璃杯緩解似的摩挲,尋一個合適話題切入:“我看你好像有一個多星期沒更新視頻了,最近沒有合適素材嗎?”

“前段時間事情多,最近想休息一段時間。”阮妤放下杯子,“鄧先生,我說話直接,有些事還是當面說清楚對大家都好,免得造成不必要誤會。”

鄧啟摩挲杯子的手驟停,目不轉睛盯著對面溫溫柔柔,目光澄澈的女人,不得不說劉阿姨這次介紹的相親對象的確是他中意的類型,或者說大部分男人都會一眼相中。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明明兩人面對面在交流,她似乎不在狀態裏,對此次相親的熱忱度不高。

“你說。”

“關於這次相親其實我本人並不……”阮妤話未說完,不遠處有一位女人手腕挎著包昂首闊步走進店裏,每經過一處咖啡桌便停下腳步打量座位上的客人,陣仗很大,迎賓服務生跟在後面努力攔阻,效果甚微。

鄧啟遲遲沒等到她把話說完,倒是發現她的視線已從他身上掠過看向後方,出於好奇便跟著回頭瞧了一眼,平靜無波的臉在看到來人後隱隱皸裂,迅速轉回頭眉眼低垂。

“抱歉,剛才我……”

“我們出去逛逛怎麽樣?”鄧啟將桌上杯子推到一旁催促,“正好我開車了,咱們去外面轉轉。”

阮妤註意到他此刻不對勁,一系列的言談舉止透著古怪,視線重新掃過進店裏似在尋人的中年女人,有話直說:“鄧先生,那位女士你認識嗎?”

“不認識!”鄧啟矢口否認,察覺太過刻意低頭尷尬笑笑,“我們先走吧。”

“可能走不了了。”阮妤緩緩靠向沙發軟背,看女人朝他們走來,低頭打量鄧啟。

“好你個臭小子,跑過來相親是吧?!”女人氣勢洶洶取下手腕挎包,用力砸在桌上發出一陣噪音,不顧旁人異樣目光,直接上手抓住鄧啟衣領,右手也沒閑著跟上去拍打,“始亂終棄的渣男,老娘揍死你這個有娘生沒爹養的狗崽子!”

動靜之大將好好的咖啡廳攪得天翻地覆,相比之前一丁點的噪音都會引起個別客人齟齬,這會兒倒是沒人出來說一個“不”字。人類的本質是吃瓜,對於公眾場合手撕渣男的行為多半是拍手叫好,無人出來叫停,更甚者有人拿出手機開始進行拍攝。

笙子已經站起來看熱鬧,女人巴掌利落打在男人身上,光是看著都覺得疼:“溫迎,你還是別去了,免得被誤傷。”

祝淮安怕溫迎一股腦沖過去正站在一旁盯著,防止她去幫倒忙,“你過去的話保不齊人家把你錯當成另一位糾纏不清的女人,先別過去。”

“可我不能幹看著,你沒瞧見我小舅舅被打得不能還手嗎?”溫迎起身準備繞出去,祝淮安攔在身前的手如銅墻鐵壁撼動不得,她被暫時困在原地幹著急,“和我小舅舅相親的女人豈不是也要倒黴?!”

“松開她。”沈確將打火機在指腹中轉一圈包進掌心,“不會勸架也不會拉架?”

笙子和時序壓根不打算參與,沈確這句話叫他們摸不準是何意,是打算插手幫忙還是隨口一說?

溫迎錯愕盯著沈確,第一次靠得如此近也是第一次發現原來他比自己高出這麽多。忘了說話,粉亮的唇微張,呆呆望著他離開座位長腿闊步走向事發地。

女人接連打了好幾下心中怒氣消散些許,餘光瞥見座位上還有一人,想起自己女兒遭受的痛苦,昨夜哭訴時提及的女人,自然而然代入到面前人身上,松開鄧啟,“你就是那個小三吧?我女兒和他還沒斷的時候,你們就勾搭上了,每天打電話騷擾我女兒,你說你長得漂漂亮亮的怎麽凈幹些下作的事!”

平白無故被罵阮妤皺了下眉:“我和他也是初次見面。”

“少來!你當我是小孩子聽你撇清幾句就能糊弄過去?”女人目光微轉看見桌上大半杯的檸檬水,利落拿起朝阮妤潑去,“不要臉的貨色!”

眾人期待的“小三”被潑一幕並未出現,憑空出現的菜單精準打到女人拿杯的手腕,檸檬水悉數灑在地上,伴隨“哐當”一聲,玻璃杯不出意外掉落在地,碎渣濺的到處都是。

突如其來的插曲引起吃瓜群眾註意,沈確的出現更是將劍拔弩張的氛圍再添一把火。在他眼神示意下時序等人把女人拉開,溫迎則趁著空檔過去扶起鄧啟詢問是否受傷。

時隔五年之久,阮妤沒料到會在這裏遇上沈確,尤其目前略顯狼狽的場合下重逢,除去意外更多的是尷尬。曾經熟悉的人驀然出現,毫無預兆,沒有絲毫準備t,唯有心臟跳動的頻率隨時間一點點加快。

“這就是報應,鄧啟你拋棄我女兒,現在你喜歡的女人給你綠帽子帶,瞧見沒,人家男朋友都找上門來了!”女人打量面前多管閑事的男人,模樣氣質都出眾,自發代入成阮妤男友身份,畢竟若不是親密關系怎會過來搭手。

經女人尖細嗓音地吼叫,鄧啟拂開溫迎幫忙的手從沙發上起身,看阮妤的眼神多了幾分懷疑,只是目前他的問題更大,不好當面質問,鐵青著臉對女人發火:“你再不分青紅皂白發瘋別怪我報警!我和你女兒正常分手,是你女兒不樂意,每天對我電話轟炸,不分時間段騷擾我,你還好意思跑來鬧?!”

周圍議論的嘈雜聲讓女人顏面盡失,中年女人除去戰鬥力強悍,遇事能屈能伸,黑與白皆可從口中扭轉,錯誤只能是旁人的絕不可能落在自己頭上,“我看你就是被人說中了,戴了綠帽子怕被人知道,為了自己那點面子死不承認!”

“大嬸你口口聲聲說你女兒被騙還跑來這兒鬧,敢不敢現在打電話叫你女兒過來當面對質,好過一人說一句誰也不信誰更有說服力吧?”溫迎站在鄧啟身旁替他開口,身為侄女不可能眼睜睜看外人欺負自家人,更何況眼前這位大嬸二話不說對她小舅舅拳打腳踢,臉上多了幾道指甲印,在相親對象的面前挨打,面子裏子都沒了。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把你女兒叫來不就清楚了,要是渣男我們幫你罵,要是你女兒說謊就給人家道歉!”

這句話說得恰到好處,其他吃瓜群眾從旁附和,讓女人現在打電話的呼聲越來越多。事態發展到這一步女人的確沒想到,昨晚不過聽女兒說了幾句便斷定對方是渣男,兩人具體發生了什麽還未來得及細問,只想著過來替女兒出氣。

阮妤看她猶豫不決的神色,心中有了答案,這場鬧劇總歸與她無關,至於鄧啟她本就無意,拎包輕聲說明:“我還有工作上的事需要處理,鄧先生是成年人想必也清楚該怎麽處理。”

鄧啟看她拒人之外的冷漠,下意識輕喚:“小妤……”

沈確低垂的眼眸驀地擡起落在男人身上。

鄧啟推開溫迎急匆匆攔住阮妤,更甚至上手拉住她解釋:“這件事是誤會,我不是始亂終棄的人,你別信一面之詞。”

阮妤看了眼臂彎多出來的陌生手背,微微轉動手腕從鄧啟掌心掙脫,眉眼間的疏離愈發明顯,不過還算好脾氣地給予回應:“我覺得你先把事情解決再談其他事更合適。”

公眾場合阮妤不想讓對方下不來臺,更何況其中細節確實不清楚,無法坐實鄧啟是渣男,沒必要回覆的句句帶刺讓鄧啟誤以為自己對他格外重視,在意這件事。

溫迎沒錯過小舅舅眼眸中一掠而過的失望,出於一家人的關心,她打定主意準備追出去和那位相親姐姐解釋清楚。

“別去了。”沈確雙手抄兜似一堵無法跨越的城墻立在溫迎面前擋住去路,“以目前情況來看,你小舅舅這兒更需要你。”

“我小舅舅很喜歡她,她要是誤會了不就……”

“你小舅舅是渣男更沒戲。”

溫迎楞了兩秒,從他這句話裏品出一絲不對勁,護犢子的口吻質問:“你懷疑我小舅舅是渣男?”

“從目前來看,”沈確掃了眼她身後的男人,輕描淡寫地道出事實,“有嫌疑。”

祝淮安他們是清楚沈確性子的人,行事為人從不會顧忌太多,面對同性或是異性皆一視同仁,要麽說出錐心般的實話,要麽沈默是金。他若不想說使出十分力也套不出一個音節,他若願意說再怎麽防備也招架不住。

“沈確,你就算說話再直接也請尊重一下,那是我小舅舅!”溫迎喜歡他,但這份喜歡不是讓自己處於下風和被動。

“嗯。”他側身將時序手裏的煙順手抽走,“你也知道是你小舅舅。”

溫迎還未反應過來,他已然低頭把煙含在薄唇上熟練點燃,只說了這一句徑直離開,擦肩而過的瞬間清冽的雪松木質香混合煙味短暫停留。溫迎去了許多家香水店始終找不到同款,遇過相似卻差了那麽點,時至今日,漸漸明白不是味道有差,而是沈確身上吸引她的“味道”沒有替代品。

“溫迎,他說話一向直接你別往心裏去。”祝淮安不想看見她難過,寬慰的話出自真心卻又莫名心酸。

“他說得對,”溫迎低頭盯著鞋面上勾勒的玫瑰,“本就是我小舅舅和他當然沒關系。”

祝淮安循著她視線望去,才看到今日她特意穿了短粗跟的方頭鞋,鞋面上勾勒一朵暗色玫瑰,纏繞的枝葉已有六七分像,那是沈確手背上的紋身。

咖啡店的熱鬧隨店長到來趨於尾聲,不管女人再怎麽有理,鄧啟身為進店消費的顧客,理應得到最基本的保護,店長冷著臉下達最後的逐客令,若再不走會報警處理。女人自知理虧,理了理微亂的頭發,拿回扔在桌上的包重新挎上臂彎,一如來時昂首挺胸,臨走前朱紅指甲懸停半空直指鄧啟,虛點幾下,大有之後和他再算賬的意思。

店內後續阮妤便不知了,出來後趕在手機那頭的人快要掛斷電話的前一秒終於接通。

“是阮妤女士吧?我是市公安局的,方便的話麻煩來警局一趟,有……”

“什麽?”手機那頭的說話聲斷斷續續夾著雜音,阮妤握緊手機低頭與街道上擁擠人群擦肩而過,嘗試找尋信號源更為穩定的地方。

吱——

三輪車緊急停讓的手動剎車聲突兀響起,引來周圍行人註意。駕車的男人非年輕人,五十來歲,皮膚黝黑,脖子上掛著一塊看不清原色的毛巾,雙腳岔開用力撐地,驚魂未定盯著面前兩人。他本是從巷子裏出來,車上是還未來得及卸下的紙盒,準備送往前面廢品回收站賣了,誰承想會有人走路不看路直接沖出來,幸虧他剎車還算靈敏。

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阮妤臉色微白,手臂傳來的力道恰好將她從慌亂中抽離。擡頭,側眸,入目是一張冷硬的側臉,像是察覺到她投來的視線,斜乜她一眼,不加掩飾的冷漠。

沈確松開她,不經意瞥向她再度亮起的手機屏幕,單獨一個字的備註,不用細看也知是誰打來的,“怎麽不接?”

阮妤看了眼來電顯示的名字,阮素雲此刻會打來電話不意外,要麽鄧啟同她說了兩人相親失敗的事,要麽單純打過來詢問進展如何,不過前者可能更大。

電話被利落掛斷,沈確輕蔑嘖了一聲,聲線低沈卻極具諷刺,“這年頭願意養兩人的冤大頭不好找。”

莫名其妙的對話開頭,配上他剛才意欲不明的嗤笑,阮妤饒是再笨也聽出來不對勁兒了,粉唇張張合合要說的話從解釋變成了維護自尊心,“的確,就像不要求門當戶對,圖一張臉也能稱一句是真愛。”

她說完這話學著他剛才的樣子輕嗤,落在沈確眼中不過是逞一時口舌之快,不似他渾身戾氣,擺明了是叫人難堪。

“你是說我還是點你自己?”沈確朝三輪車大叔擡了擡手示意可以走了,等車走遠了,鬧哄哄的雜聲漸散,回到未完的話題上,“憑一張臉,這句話到底更適用誰?”

阮妤自詡性格尚可,若非對方太過通常不會斤斤計較沒完,獨獨沈確,從小到大只有他三言兩語間氣的人想隨手抄起東西砸過去洩憤。她深呼吸:“哥,好好保養,畢竟富婆身邊最不缺小鮮肉。”

沈確淡漠的神色隱隱皸裂,唇角不自覺抽動,耷拉眼皮山雨欲來地反問:“我找富婆,你找二婚,誰比誰高貴?”

他倚著墻,重新點燃一支煙,哂笑:“我以為這些年你的眼光也該有長進了。”

她就知道他亦如從前嘴毒惡劣不肯占下風,而她也不想示弱,回擊:“我以為像你這樣心高氣傲的人應該會有出息,沒想到成了富婆的舔狗。”

夾在指尖的煙輕輕掉落在地,他眼眸微瞇,被她這句話激怒,言語間是撕破臉後不留情面的嘲諷:“我是沒有出息的舔狗,你就是自甘墮落的犟骨頭,何必分高低貴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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