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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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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她來找我時, 我給過她建議,我說要追求社會影響力,好在核實後給予真兇最高級別的重判, 她顯然對這個答案不滿意。她希望的好像是整個法律體系向女性傾斜, 可是在東亞的背景下,怎麽可能呢?"

霍駿祿在說這段話的時候沒有表露出輕蔑嘲諷, 神態和語氣都很平和,只是就事論事,對具體的情況進行討論。

他回憶著當時的場景向霍祈安還原。

“她還借著沖擊男權, 沖擊了一番父權, 帶上你, 向我討公道。那樣子看起來還真頗具膽氣。”霍駿祿說起池霏苒時, 態度裏滿是欣賞。

霍祈安聽到這裏心下一動。

池霏苒來找霍駿祿前是給他預告過的。

當時他剛給她過完生日, 她就給他送了一份大禮。

他還以為她又要作妖,不由自主地阻攔過她,沒想到她竟然是跑到霍駿祿面前替他說話。

心裏的懊悔又加深了一分。

他似乎總是不分青紅皂白地誤會她, 把她做的事朝壞的方向想。

她苦笑著佯裝堅強,他就當真以為她不會難過。

誰能想到她難過之餘, 還在為他著想。

他們彼此之間的愛意,真的是歷久彌新。

霍祈安從深切的情感中抽離出來, 專註地問霍駿祿:“我知道法律不可能無端偏向哪一方, 但是婦女的權益在眾多的法律中明顯是難以保障的。難道不可能在今後的立法中有所調整嗎?依照您的經驗來看,有改變的希望嗎?”

霍駿祿嘆了口氣:“與其說國家的法律維護的是全體人民的利益,不如說是在維護社會的穩定和安寧。兼顧全體本身就是不可能的命題, 總是會顧此失彼。當你知道婚姻制度的本質, 就該知道法律是與政治息息相關的,也是和人的自然屬性密不可分的。”

霍祈安一針見血地說:“我不這麽認為, 我認為現行的體系在開歷史倒車。”

“那你縱觀歷史呢?”霍駿祿開誠布公地說,“沒有所謂的倒車,都是時代的更疊。給一方機會,一方就可能覆辟。政治、經濟、文化,哪樣不是如此。她身上是有些輕狂在的,我以為你多少比她穩重,怎麽也會問出這種問題呢?”

意見一旦出現分歧,就誰也說服不了誰了。

霍祈安的想法也不是全然能與池霏苒合拍的,他也知道隔閡在所難免,更何況他和霍駿祿確實存在代溝。

他主張的觀點是只要人的認知能夠改變,這個世界是能夠被改造的。

分明每個朝代都有英雄能開辟一個全新的時代和王朝,霍駿祿卻否定了歷史中這一段段輝煌燦爛的高光時刻,用一句“縱觀歷史”來強調那些下坡路,非要在“有興”後掃興地加上“有衰”。

在來找霍駿祿之前,他一度懷揣著霍駿祿能為他們撐腰的希望,可現在看來,霍駿祿根本不可能承認自己的錯誤,像是一個思想僵化的老頑固,聽取不了一點建議和新的思想。

霍駿祿要維護自己的正確以及正確背後的權威,還有權力。

霍祈安看著眼前滿鬢斑白的老父親,不得不承認父親的辛勞,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父親的思想和遲滯的法條一樣過時。

盡管霍駿祿為修正法條做出了貢獻,卻從未從根源上解決老百姓的問題。

他的職業生涯沒有為一個冤案沾染上汙點,經辦的每一個案子都符合法律程序,可是結果卻不盡人意。

現在退了休,他仍然張口閉口都是要把自己放在人民的立場上,教導他不要高看自己,可實際上自己卻近乎偏執地固守著想象中的正義,完全理解不了底層的人間疾苦。

霍祈安知道再聊下去也無用。

他要是讓霍駿祿支招,霍駿祿最多也就是讓他看看商崇硯身上還有沒有其他罪行。

總之是不可能通過商崇硯“拉皮條”給他定罪的。

就算可以,刑罰也是很輕很輕的,無法直接和盧芙的死搭上關系。

即便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盧芙就是被他害死的。

霍祈安本是來請霍駿t祿出山的。

他以為自己作為霍駿祿的兒子,多少能夠拼一下爹,沒想到霍駿祿作為一個退休老幹部是真的一點轍都沒有,還給他上了半天思想教育課,討論了半天人生哲理。

在霍駿祿跟他講這些之前,他是站在霍駿祿這邊的。

在池霏苒面前沒少為霍駿祿開解。

現在霍駿祿一開口,那股頑固不化的古董味直接改變了他的立場。

他站池霏苒。

霍祈安沒有達到目的吃不下飯,劉無虞叫他留下來吃午飯他也沒留,溫厚地問候了一聲就無功而返了。

沒有回過家之前,他能想到池霏苒這些年為好友的命案奔波不容易,但沒有想過這麽不容易。

也是。

要是簡單的話,憑池霏苒的本事,這麽多年下來早把罪魁禍首送進監獄了。

他本來是想順手幫池霏苒一個忙的。

可誰能想到出師不利,他也很掉面子,一下就被激起了勝負欲。

他不甘心。

原本這件事和他沒多大關系。

一個已故的少女,放在如今大眾“事事關心”的網上,頂多也只能收獲一時的關註,可這麽一弄,徹底被他放在了心上。

他還就不信這世上沒天理了。

業界比較出名的律師都跟霍駿祿有交情。

準確地說,在霍駿祿在位時,他們都對霍駿祿很恭敬。

這麽多年過去,也都上了年紀,要麽是在律政界成了德高望重的前輩,要麽是退出了江湖安心養老。

他去知名的律所,尤其是和法院合作的律所,基本上都能碰到霍駿祿的熟人。

鑒於盧芙的案子是霍駿祿審理的,他現在追溯起來,也不太方便讓律師知道,他只有跑到那些名不見經傳的小律所,找年輕律師咨詢。

初入社會的年輕律師果然很有激情,嘰裏呱啦跟他說了一通憤世嫉俗的抱怨話,硬是沒說出一條對案件有用的法條,然後唉聲嘆氣地對他說:“為女性維權是最難的,光是離婚的案子就令人頭疼了,強/奸罪很難成立。別的不說,老弱病殘還有低保,孕婦只有在交通工具上才有人讓座位。”

這一刻,霍祈安突然理解池霏苒的心情了。

原來她一直都承受著這樣的痛苦。

霍祈安在外面忙活了一天,滴水未進,還是沒有打聽到能讓商崇硯付出代價的途徑。

他頹喪地回到家裏,池霏苒正在用市面上的各種飲料調制出專屬飲品。

他一回到家就被池霏苒當做實驗的小白鼠,接到了一杯濃稠渾濁的淺粉色果汁。

“這是什麽?加了奶粉的草莓汁嗎?”

他看著懸浮在汁液中的粉末顆粒,總有一種池霏苒在拿他試毒的感覺,舉起杯子,神色凝重地端詳了一陣。

池霏苒爽快地揭曉答案:“椰青養樂多。你嘗嘗,看能不能嘗出這兩種的味道,我在想要不要再加點鮮奶。”

那為什麽不直接用養樂多兌椰奶?

好像也不行。

簡直和黑暗料理一樣恐怖。

喝了真的不會拉肚子嗎?

霍祈安看看杯子裏滿滿一大杯的液體,又看看池霏苒真誠的神色,最終在她殷切目光的註視下,揚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還沒等他咽下去,池霏苒就迫不及待地詢問他的評價:“怎麽樣?好喝嗎?”

還行。

比想象中的要好喝。

但是他沒有回答池霏苒,只把自己喝得剩下一半杯子遞還回去。

池霏苒沒接,也沒再問他看法,漫不經心地說道:“你喝完,喝完了我好洗杯子。”

這就不是當初她纏著他說她也要喝水的樣子了?

果然她一旦達成目的,就把他當工具人對待了。

行吧,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她是裝的了。

霍祈安將剩下的飲料一飲而盡,順便把杯子洗了。

在“嘩嘩”的水聲中,他回眸看向正把廚餘垃圾扔進垃圾桶的池霏苒,看著她鎮定中帶著愉悅的模樣,有些不解。

她不是昨晚才自斷一避陷害了商崇硯,就不怕商崇硯報覆回來嗎?

想到這裏,他不禁問道:“今天商崇硯沒有來過吧。”

池霏苒並沒有嫌他提及商崇硯晦氣,聞言反而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輕松地說道:“他這會兒估計在跟商慶之解釋他昨晚的行為,爭取重新取得商慶之的信任吧。他忙得很,應該沒空找我麻煩。”

霍祈安想聽聽她的打算:“那以後呢?他今天沒空,明天呢?”

池霏苒故意挑逗:“有你保護我,我怕什麽?”

霍祈安尚未回答,她施施然走過來,凝視著他的眼睛說:“你知道他狂妄在哪裏嗎?他寧願向另一個男人服軟,相信另一個男人的力量,也不願向我低頭,承認我的強大。”

聽池霏苒這麽一說,霍祈安確實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當一個女人身邊有男人時,覬覦她的人就會自動回避。

而當她身邊沒有男人時,百分之百會受到騷擾。

這些天生自卑又自負的男人,哪怕是承認自己的弱小,也不會尊重女性的選擇。

池霏苒頓了頓,眼底同時含著笑意和殺氣,吐息均勻:“就憑這點,他罪該萬死。我會讓他為自己的狂妄付出慘痛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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