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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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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孩子出生已經超過一個月, 又是在國外出生的,給孩子上戶口的流程覆雜繁瑣,還要多提交一份DNA鑒定材料。

池霏苒似乎能聽見霍祈安在心裏罵他。

可霍祈安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 沒有把慍意宣洩在她和孩子頭上。

孩子醒後需要人抱在懷裏輕輕拍打才能安撫, 池霏苒心虛,自覺把孩子抱了起來。

霍祈安把飯菜端上餐桌, 遞給她一副幹凈筷子,淡淡說道:“先吃飯。”

池霏苒不以為意地說:“你吃吧,我沒胃口。”

她是腦子裏裝了太多事, 忙得有些厭食。

事情沒有解決前她根本吃不下飯。

西餐清淡到難以下咽, 中餐油膩到消化不良, 恨不得每天打營養針度日。

霍祈安見狀也不強迫她, 端起碗來自顧自進食。

池霏苒一直覺得看霍祈安吃飯, 能像觀看文藝作品一樣欣賞。

霍祈安的吃相是極斯文的,不會翻菜也不會扒飯,連頷首的角度都是點到即止的, 使用筷子的姿勢非常標準,不會一手滑就將筷子岔出幾十度的斜角。

他端碗的左手不會始終高舉著, 也不會始終擱在桌面上,會配合著他夾菜的動作行雲流水般移動, 無聲表現著肢體的協調能力。

單看他手指的靈巧程度, 很容易讓人將他嫻熟的動作,和他外科醫生的職業聯系到一起。

但池霏苒知道,這是他出生起就被馴化的教養, 和他的出身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他從小就受到了極其嚴苛的精英教育。

池霏苒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吃得這麽優雅又這麽迅速的。

五分鐘後, 霍祈安放下筷子,擦幹凈嘴, 再次勸道:“多少吃點。”

池霏苒低頭看了一眼桌上的兩個盤子。

從中間憑空被他用筷子雕琢出了一道分界線,他吃了一半,給她留了一半。

本來她是一丁點兒食欲都沒有的。

可他的分享將她的食欲點燃了。

池霏苒會心一笑,隨後把孩子交給霍祈安,提起筷子嘗了嘗她和他一起做的菜。

嘗到第一口,食物的香氣就刺激到了她的味蕾。

她又接著吃了第二口、第三口……

十分鐘後,她也飽餐了一頓,對著霍祈安客氣地說:“多謝款待。”

在霍祈安看來,她的客氣非但是多餘的,而且毫無誠意。

聽聽也就算了。

霍祈安冷哼一聲,垂眸看了眼在懷中蹬腿撲騰的兒子:“他就叫霍厭辭吧。”

由於池霏苒當初的不辭而別,他心懷芥蒂,至今深深排斥著別離。

此時他借著給孩子取名說起來,也不知道是認真的,還是在陰陽她。

池霏苒聞言放下筷子,靜默地凝視著他。

良久,她眉梢微動,竟爽快地同意了:“好啊,就叫厭辭。”

霍祈安沈吟片刻,面不改色地對她說:“我今晚還是夜班,你帶他一晚,明天早晨我下班和你交接,把他送去他爺爺奶奶那裏,你下班以後也過去一趟。”

他做出決定以後就直接通知她了,根本沒有商量的意思。

池霏苒也知道讓他知道孩子的存在後,認祖歸宗必然是第一環。

她是見過公婆的,之前和公婆相處得還不錯。

她沒有理由反對,甚至把孩子交給上一輩人帶是眼下最佳的選擇。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如她所料,把孩子交給他以後,他們之間的愛恨都被沖淡了不少,像是一潭死水一樣沈寂了下來。

她知道平靜只是暫時的。

水面下實則暗流湧動。

可她突然感到了一股莫名的空虛。

她和霍祈安好像除了孩子無話可聊了。

現在的她是多說多錯,稍不留神可能就被霍祈安套了話,暴露了她的隱瞞,將他們之間的關系推到無法收場的地步。

池霏苒煩躁地舒了口氣。

霍祈安伸手撫摸了一下孩子的眉眼。

看得出他對孩子有著與生俱來的血脈親情。

沈默良久,池霏苒問霍祈安:“你幾點下班?”

霍祈安說:“淩晨四點。”

池霏苒翹起二郎腿:“我可沒法等你回來,我要休息。”

過去他在醫院見習,池霏苒是會在沙發上放著電視音等他回來的。

那是他們感情最好的時候,她鳩占鵲巢把他家當作自己家,隨便在他家裏添置電子產品和家具,理直氣壯地刷他的卡花他的錢,卻秉持著羊毛出在羊身上的原則,都用在他身上。

她不是一個浪漫的人,卻為了緩和工作給他帶來的壓抑,精心布置,改善環境,營造一個溫馨又松弛的氛圍。

她一周會買兩次花。

一次是在周一,一次是在周五。

周一是覆工的日子,周五是周末的前夕。

買的花都是應季的品種,有國外進口,也t有本地培植的,有素凈的,也有鮮艷媚俗的。

花的香氣都不是很馥郁持久,恬淡得風一吹就散,聞著卻令人心曠神怡。

哪怕知道這些花的花期短暫,大概率是養不活的,她也會修剪花枝,往水裏滴上兩滴營養液,讓花盛放得久一點。

他能從她身上看到與自然力對抗的倔強與叛逆。

或者說是與眾不同的堅韌。

她會主動在他家打掃衛生,卻隨心所欲,只打掃出她想要看著幹凈的部分。

然後她會邀功,攛掇著他打掃剩餘的部分。

她似乎很喜歡看著他幹活,不住地鼓吹他認真幹活的時候很有魅力。

他卻不知道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他很不喜歡她吊兒郎當的樣子,然而卻對她無可奈何。

後來習慣了,便覺得她這樣颯爽中帶著一股孟浪的勁很有風韻,經得起細品。

她等他根本不是專心等他,她會穿著各式各樣帶著蕾絲和朦朧紗幔的裙子等他。

不開明亮的水晶燈,偏開沙發旁那盞昏黃的落地燈。

她等的不是忙碌了一天的伴侶,而是會被她魅惑得神魂顛倒的情郎。

霍祈安一直都知道池霏苒不老實,她是個會攝人心魂的妖精。

可她同樣會在給他吹枕邊風時一語中的,給他提供非常有價值的參考建議。

他可以篤定地斷定,天底下沒有哪個男人能抵抗這樣的美人計。

他自詡無欲無求,在她面前,卻也只能裝作坐懷不亂,實則內心早已草長鶯飛,繁花遍地。

在池霏苒對他的攻略期,她讓他嘗到了無數的甜頭,他以為自己是幸運的,比他同齡的同行都幸運。

他的驕傲被她捧到了天上,再加上他順風順水的人生帶來的驕矜,他竟有了可恥的優越感。

可惜幻想終究是幻想,被現實打破的那一刻,他迎來了蟬蛻般漫長的煎熬。

她在讓他對她上癮後,收回了對他的撩撥。

如今在讓他承受了戒斷的痛苦後,輕飄飄地說一句不會再等了,成功地激怒了霍祈安。

男人是有男人的尊嚴的。

甚至把尊嚴跟人生價值聯系了起來。

容不得這樣踐踏。

霍祈安聞言克制住了憤怒,卻沒有收起對池霏苒的恨意。

他根本不在乎池霏苒會不會等她,輕描淡寫地說:“你該休息就休息,我也沒有讓你等我。”

這下輪到池霏苒無話可說了。

她大剌剌地靠坐在椅背上,環顧四周。

過了很長時間,她才擺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回憶道:“我當初也是坐在這個位置,給你過生日。你的那些朋友把你團團圍住,每個人都搶著給你唱生日歌,催著你許願,你卻當著所有人的面向我討禮物。我知道你是希望他們都能註意到我,可我卻因為你的朋友太多,在來的路上,把準備送你的袖扣扔進了垃圾桶,你的這番好意反而把我推向了相當難堪的境地。”

說著,她看向霍祈安,無奈地說:“我其實不覺得丟了面子,也沒有感到自卑,只不過心裏對你有一股獨占的欲望和不可一世的傲氣,不肯把你和別人分享。按理說分明是我害得你在你的生日上掃了興,事後你卻跟我說對不起,抱著我說我就是你最珍貴的禮物。感動當然是有的,但更多的是覺得我們都實在太狼狽了。我認為自己沒有資格接受你不明緣由的道歉,心裏對你的印象也打了折扣。因為我是一個慕強的人,你一對我低頭,身上的威嚴和尊貴就蕩然無存了。”

一般人聽她這麽說,會覺得她多少有些不識好歹了。

可霍祈安了解她,怎麽聽怎麽覺得池霏苒是在誇他現在很強才會讓她重回他身旁。

霍祈安的臉色非常難看,總覺得池霏苒別有意圖,於是便沈著臉問她:“你現在說這些是什麽意思?是說我的冷漠讓你重新產生了征服欲,你對我又有了興趣?”

池霏苒見他搭理她了,打起十二分精神,一本正經地說:“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憐憫,希望接下來,我們都用成年人的思維去思考和解決問題。我們已經過了談情說愛的幼稚年紀,應該摒棄那些不理性的想法,僅憑愛恨意氣用事。”

霍祈安一下就明白了池霏苒想要表達的意思。

她一聲不吭遠走他鄉生了孩子,連戶口都不給孩子上,前腳拋棄背叛,後腳給他增添麻煩,像摸老虎屁股一樣把他招惹了,就差沒薅一把毛下來,眼看著把他惹急了要對她動真格,她非但見勢不妙馬上逃了,還邊逃邊喊“我承認你很強,但我還沒有降維打擊是不道德的,是恃強淩弱的行為”,不該因為她的一再挑釁喪失理智。

她得罪他的時候怎麽不想這些?

還有她講的這番話,表面上是在責怪他以前不該低下他高貴的頭顱,害她對他失去對強者的敬畏,實際上是在控訴“你以前都不會這麽對我”。

倘若她真的不要他的同情憐憫,何必抒一段情勾起他的回憶?

明顯是孩子被他要走了,她開始慌了,怕他蓄意打擊報覆,刻意刁難她,在給自己尋求保障。

她想讓他理智思考,對他的刺激是一分沒少。

霍祈安面色不虞,鐵了心不再任由她在心上捅刀,決絕地說道:“結婚證我們領了,孩子的戶口我也會上,你想要的理智我會保持,不會為難你,也不會任由外人欺辱你而坐視不理,但你自己舍棄的感情,我從此不再施予,是不是也理所應當?”

池霏苒知道霍祈安領會了她的意圖,她也得到了想從他這裏得到的保障。

可此刻,她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這樣也好,本就是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霍祈安看著她眼中的光亮熄滅卻強撐笑意,心裏更堵了。

跟他低頭認錯有這麽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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