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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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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夢

蟲族很少做夢。

夢是願望的載體。

對雌蟲而言, 生活太過忙碌,他們幾乎每時每刻都有事情做,向著目標前行, 比起做夢他們更願意在現實中前進。

而對於雄蟲而言, 成年前考慮渡過成長痛,成年後基本都是玩樂, 生活如蜜糖一般,所以也不做夢。

而現在他們將一起做一場夢,一場來自未來的夢。

在裏契的小類網嵌入蟲網那一刻, 蟲網很快就吞噬掉了那張網。

小類網分崩離析的時候,點點銀光四散開來。

裏契也在同時陷入沈睡。

這場噩夢是所有蟲族一起做噩夢, 裏契自然也會做一場噩夢。

對裏契來說, 噩夢該從哪裏說起呢?

故事又該從哪一頁開始講起呢?

從最開始說, 太過繁瑣, 直接走向終局也太過殘忍。

那就從他拾起一朵花開始講起吧。

沒有莫裏斯的記錄,裏契並不清楚這是第幾次醒過來, 不過這也並不重要。

這次醒來的時間節點有些特殊, 是奧利正式成為元帥的日子,也是從昆西走向斯冬的第一天。

裏契走在路上, 這一天氣溫有些涼,來來往往的蟲仍舊保持著高度戒備, 在呼吸間白霧散發很快消失不見。

即使已經宣布了斯冬歷的開始, 這些蟲的臉上仍然沒有半點喜色, 為什麽?

明明已經自由了,不是嗎?

“他還私藏女皇的東西!”尖銳地聲音從遠處傳來。

裏契看到幾只蟲拉著另一只蟲, 把他摔在街上,他摔倒在地, 手中抱著的花全部扔在地上。

那些雌蟲惡狠狠地看向他,他們在看背叛者,摔倒在地的雌蟲艱難的想要去觸碰懷裏的東西,卻先一步被那些雌蟲擊斃。

周圍的雌蟲似乎已經麻木了,對此視若無睹。

混亂很快平息,裏契走到那雌蟲身邊,看見他懷裏護著的東西,那是一朵花。

一朵粉嫩嫩,不合時宜的花。

即使戰爭已經結束了,但蟲群心底的創傷不是那麽輕易就能抹平的,它需要時間來治愈。

而他們又能有多少時間呢?

裏契拾起那朵不合時宜的花,寄給了奧利。

作為一名領袖,他有義務去撫平蟲族的傷痕。

而裏契有別的事情做。

他在做實驗,研究怎麽解除雌蟲和雄蟲的基因病,他在課堂上,講解蟲族的歷史,他在戰場上,一次次擊敗襲來的異獸,他在……

每一次的輪回,他都做到了極致,但總是在最後。

世界在他眼前崩潰破碎,時間在他眼前停滯,而黑洞在問他同一個問題。

還要繼續嗎?

一次又一次,裏契的選擇從未改變。

曾經浩瀚如星海的精神力如今也已完全消耗殆盡了。

而後他又一次來到了那一天。

“你為什麽不救我,”躺在地上的蟲這樣問。

“身為蟲皇,你要拯救所有蟲,那為什麽我死在你眼前,你卻僅僅只是看著?”

“這就是你所謂的拯救嗎?拯救遠方大多數然後拋棄眼前的的生命。”

“但你最終也沒救下來一只蟲,這就是你所謂的拯救嗎?”

“虛偽!”

“作秀!”

“惺惺作態!”

裏契看著眼前這些話,內心沒有波動,“如果這就是噩夢的話,那我有點失望。”

裏契已經過了叩問內心的年齡了,每一只從戰場上來走下的蟲都不會因這些話而觸動,每一只蟲都要觸動的話,那根本沒有時間做別的事情了。

“你是因為我沒救你而憤怒,還是因為我救了別的蟲而憤怒?”裏契反問。

可是噩夢不會回應他,只是一句又一句的重覆你沒救我,德不配位。

“那你可說錯了一件事,我從來沒有登位,”裏契笑了下,壞心眼的開口。

噩夢突然卡住了,德不配位的前提是有位,沒有登位,那該如何算呢?

裏契從來不是高高在上的,他從來都奮戰在前線,所以他更不會被這些詭辯的言論所困擾。

救一只蟲是救,救兩只蟲也是救,他不會因為救了一部分蟲沒有救一部分蟲而陷入自責,也不會因為因為自己沒救下眼前的蟲而陷入困境。

他非常清楚,他所能做的向來很少,少到需要用2400次來不斷輪回尋找解決的方案。

而這一次,想要救下所有蟲,也只是因為他的貪心。

他想找到能讓所有蟲族活下來的辦法,想要和族群一起活下去。

所以這次他沒有旁觀,而是拾起了那朵粉嫩的花,“為什麽要去怨恨害怕一朵花的顏色?”

花朵生來就是如此。

如同我們,生來就是蟲群中的一員,無法分離無法割舍,在痛苦與掙紮中尋找生路。

“你們已經邁向了新生,那就應該向前看,不要去怨恨一朵花一棵樹,你們該尋找的從來都是自己的路。”

裏契對他們開口說。

在他開口的時候,夢境破碎了。

在他夢境破碎的時候,裏契看到無數其它蟲的夢。

看著裏面或是滔天洪水,或是地動山搖,還有一些異獸襲擊之類的。

比他的夢境精彩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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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史無前例的噩夢,每只蟲都在自己的夢中大逃竄,可是還不夠。

不夠絕望。

絕望不止是身體上,精神上的絕望才會讓會更加徹底的完全的摧毀一只蟲。

裏契也不會做到那種程度,只是增加點欺騙和戲劇,比如LIVE和EVIL,再增加點具象化,把蟲網具象化。

於是接下來蟲們的夢境突轉,由大逃亡變成了雙蟲/三蟲上路,一路艱難困苦,互幫互助,終於走到了最後。

然後再結尾處,他們窺探到了世界的真相。

黑霧中露出一只眼睛,尖銳的刺痛從腦海深處傳來,而後他看見自己被黑霧捏起,一根黑色的線鏈接在他頭頂,引導著他做出別的動作。

這是什麽?

他想,他們想,所有蟲都這樣想。

不知道為什麽扭頭了,他看見所有蟲頭上都有根黑線,而他們鏈接在一起,構成,蟲網。

他的手中拿起一根指揮棒,而後蟲群在他的指揮下擡頭,擡手擡腳,仿佛剛出生不太習慣自己的四肢那樣。

該悲哀的內心卻生出狂喜。

該痛苦嘴角卻揚起笑容。

那又為什麽擡腳,為什麽發鳴。

而後他張開口卻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如木偶旋轉再旋轉,他不能發聲了。

不合格的玩具註定是被丟棄的命運,他從空中拋下,跌落在下面的時候,才發現,原來不只是他,還有更多的族群被埋葬在這裏。

原來,他們只是被別的東西旁觀的小蟲子而已。

無數蟲深陷夢魘,無法自拔。

絕望在一層層堆積。

“這只是一場噩夢,”裏契看著眼前的族群。

由他親手締造的噩夢。

絕望總和希望共生,在無邊絕望中,總會有蟲心懷希望,情緒是會感染的。

負面情緒和正面情緒都會彼此感染。

希望,本來就是在絕望中誕生的。

所以,懷抱希望,從噩夢中醒來。

可是對深陷其中的蟲而言又該如何懷抱希望呢?

突然得知自己只不過一直被旁的東西所操作,而操縱自己的居然是從一開始就鏈接的蟲網,荒謬可笑。

又令蟲憤怒。

一種極具沖擊力的情緒充盈在蟲群的腦海裏面,憤怒不甘。

憑什麽,我活了這麽多年來告訴我我只是一個隨便可以拋棄的玩具。

憑什麽,一根黑線就能掌控我的生活,我的情緒,我的動作。

為什麽我非要鏈接蟲網,工具就要有工具的樣子,妄圖控制主蟲的工具,就要有被銷毀的自覺。

從黑霧中掙脫一只又一只蟲,銀光在他們身上閃現,隨著一只蟲又一只蟲醒過來,點點銀光從他們身上飄散出來。

點點銀光匯聚在一起的就是希望,這些希望如溪流一般,流向蟲網每一片角落。

“該醒了,”裏契輕聲開口,“祝願你們擁抱明天。”

酸澀是裏契的第一個感覺,眼神幹澀,全身酸痛,深呼吸了幾下,裏契才緩慢睜開眼,眼前一片黑色。

等待了幾分鐘後,視力緩緩清晰了起來,他正躺在床上,旁邊還放著一杯花茶水,摸起來還有一絲溫熱。

看來莫裏斯的計算這次也沒有出錯。

喝了話茶水,莫裏斯走了出去。

莫裏斯眼神藍光閃爍不斷,明顯在進行激烈的對話。

註意到裏契走過來了,告訴他昨晚發生的情況。

一場噩夢,在莫裏斯分析下,噩夢也不過是精神活躍的表現,而蟲群真的很因為一場噩夢而改變嗎?

莫裏斯無法估算結果,但他相信裏契。

而結果讓莫裏斯有些出乎意料,在裏契清醒前,凱利斯已經醒了,他表示這次應該不會有蟲拒絕搬離蟲網了。

莫裏斯追問對方做了什麽夢,但凱利斯拒絕回答。

這讓莫裏斯更加好奇了,先後又問了其餘幾只蟲,但他們都不回答。

只有柯西非常抽象的表示。

無邊無際的黑霧中飛出了一只銀色的蝴蝶。

這就是他做的夢。

莫裏斯還沒繼續追問下去就被一大堆審批所淹沒。

全是小類網的審批搬運。

莫裏斯再處理了幾個後,突然覺得不對勁,為什麽是來進行審批,天河後續是要交給奧利他們的,所以現在為什麽是他來進行審批。

可惜匆忙之中沒找到凱利斯,只找到了瑉澤塔,他表示現在天河還是銀河的,所以審批會考慮銀河的意見。

謊話!莫裏斯第一時間就辨認出了,銀河還能有什麽意見,他巴不得現在蟲網上的蟲都搬運到天河。

但是這一審批發現事情的確不是那麽簡單的。

數據真的太多了,長達百年的小類網所積累的素材是巨大的,就算他們現在急切的要搬走,莫裏斯都不敢讓他們搬,數據庫根本容納不了那麽多內容。

這就麻煩了。

裏契了解到莫裏斯的困境。

其實也不是困境,而是取舍問題。

在生命面前總要舍棄些什麽,但這些蟲不願意舍棄這些,對他們來說,這些數據比他們生命更重要。

既然如此,那就不是幾場噩夢所能解決的。

“既然如此,那就將天河徹底公開化,教會他們如何快速轉移數據,”裏契直言。

把天河分散為一個個小天河,讓那些小類網學會自己制作天河來儲存數據,不再用統一的方法儲存,而是分散開來自己保存數據。

如此一來,將徹底斷開融合之路。

而天河,也絕不會成為下一張蟲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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