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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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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酥

晴空卷玉, 萬裏瑤光,曦暉漫過朱墻金瓦,在蕭景珃的眉眼間打落一道半明半暗的默影, 阮如玉側身站定,“襄陽王, 你有話不妨直言。”

蕭景珃聽著她冰冷的語氣, 面有不悅, “阮如玉, 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嗎?”

“笑話, 我有什麽好求你的,王爺既然不願意說,微臣這就告辭了。”

蕭景珃見她真要走,忙道, “算了算了, 不逗你了,我告訴你便是。”

阮如玉將信將疑,“說來聽聽。”

“如玉,你不覺得今日之事太巧了嗎, 你前腳才受命去廬水視察災情, 後腳兵部、戶部就接連出事。”蕭景珃不疾不徐地踱著步子, “你說, 朝堂上的這場好戲是為誰而唱的呢?”

“襄陽王這是何意?”

“你好好想一想,如果我是太後娘娘, 我不想讓你去廬水調查從前的事, 我會怎麽做?”

“要麽讓我死在途中, 要麽將我困在建康。”阮如玉說到此處,不覺斂眉, “你的意思是,賈太後故意讓兵部和戶部當著皇上的面兒爭吵起來,其實是沖著我來的?”她頓了頓,疑惑道,“可我與他們並無交際呀,對邊軍糧草一事更是一無所知,這同我有何幹系?”

蕭景珃微一嘆氣,“是啊,只可惜,我雖然能猜到太後娘娘一定不會放過你,卻猜不到她究竟會如何害你,如玉,你要小心。”

阮如玉心緒微動,凝眸看他,“襄陽王,你為什麽要來提醒我?”

“我自然是……”蕭景珃擡眼一笑,“自然是不希望你有危險。”

“就這麽簡單?”

蕭景珃挑眉,“不然呢?”

阮如玉稍作思忖,拱手一禮,“多謝。”

蕭景珃看著她疏離客氣的模樣,搖了搖頭,“如玉,我不要你謝我,我只希望,你下次再見到我的時候不要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我們就算做不成朋友,也不是敵人,你說呢?”

阮如玉沈默了一下,良久,她應聲,“好。”

紅日燙了金邊,灼灼流雲,夭夭澄霽,她微微一笑,轉身離開,緋色的背影同漫天輝煌熔為一體,蕭景珃遙望良久,唇角不自覺揚起。

游刃抱劍上前,“主子不是知道太後娘娘下一步打算怎麽做嗎?為什麽不直接告訴她?”

“為什麽要告訴她。”蕭景珃收回目光,聲音落寞,“告訴她,她便會記著本王的情嗎?不會,永遠不會,她心裏沒有本王,所以無論本王做什麽,換來的不過是她的一個‘謝’字罷了,她愛的,從來只有蕭景衍一人。”

游刃似懂非懂,“可主子若是不想幫她,方才又為什麽要和她說這些呢?”

“因為等她到時候中了計,或許會想起本王今日同她說的話,或許會念著本王對她的好,又或許,她會明白本王對她是真心的。”

“那——”游刃遲疑道,“萬一她猜到了太後娘娘的想法,沒中計怎麽辦?”

蕭景珃輕嗤,“她猜不到的,任誰能把孤山高臥的阮氏與起兵謀逆的叛臣聯系到一塊兒?這樣的好謀算,只有咱們的那位太後娘娘才能想得出來。”他說著,忽而斂了兩三分笑意,他回頭望向錯金鏤彩的大殿,自言自語,“如玉,你有沒有想過,你費盡心力走上的朝堂,或許會成為你阮氏一族的墳墓,我很好奇,到那時,你可會後悔?”

他身後遙遙傳來一聲,“襄陽王。”

蕭景珃抱臂回首,“喲,裴侍郎。”他掃了一眼四下,又笑,“這會子沒有外人,我該叫你一聲太子殿下才是。”

“太子殿下……”蕭景衍嘲弄一笑,擺手道,“算了吧,還是裴侍郎聽著順耳。”

“成,那就裴侍郎。”

“你方才同如玉說了什麽?我遠遠瞧著,她似乎臉色不是很好。”

“原來你來找我,是為了這t個。”蕭景珃揚了揚眉,正色道,“你放心,我不會害她的,我只是提醒她不要自作聰明,免得害人害己。”

蕭景衍略一點頭,“雖然你這個人不靠譜,但我還是願意相信你方才說的話的。”

“為什麽?”

蕭景衍認真地說,“因為我相信你對如玉的感情是真的。”

“哦?”蕭景珃唇角挑起一絲玩味的笑,“蕭景衍,你就不怕這麽一來二去,她喜歡上我了?你別忘了,你現在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侍郎,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內都沒有辦法恢覆你大梁太子的身份,而我可是襄陽王,是最有希望成為太子的人選,你做不了的事,我可以做,你救不了的人,我可以救。”他的聲音漸次低了下去,“長此以往,我就不信,她會不動心。”

蕭景衍從他的話裏嗅出一絲危險的信號,“你要救誰?”

“當然是——”蕭景珃散漫勾唇,“我想救的人。”

宮外。

阮如玉本來都要回府了,忽然想起答應小菁的點心還沒有買,忙命車夫,“去流酥齋。”

車子徐徐停在流酥齋外面,阮如玉掀袍而入,她才一進門,齋中眾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她的身上,這人分明是個女子,卻為何穿了一身官服,著實有些奇怪。

阮如玉看見眾人奇怪的眼神,抿了抿唇,她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鎮定地走上前去,從袖中取出一張紙,“老人家,按這上頭的東西,一樣來一份。”

店家是個胡子花白的老爺爺,他接過阮如玉手中的紙條,笑了一笑,“從未見過這麽買東西的,客官稍候,我吩咐他們去準備。”

阮如玉微一頷首,“有勞了。”

說起來都怨小菁,她一連串說了那麽多,阮如玉如何記得住,少不得拿紙記下來。

結果這麽一來,旁人對阮如玉更好奇了,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她。

阮如玉不欲久留,她付完錢,拎著店家遞來的漆盒便要離開,走到門口時卻被一名男子攔住,阮如玉掃他一眼,冷冷道,“讓開。”

男子綺襦紈絝,撐臂擋住她的去路,笑容輕佻,“小娘子別著急呀,陪我吃杯酒如何?”

“瞎了你的狗眼,居然敢調戲朝中官員。”

“哈哈哈,小娘子在同我玩笑嗎,本公子還從未聽過大梁有女子可以入朝為官的律令。”他一面笑,一面動手動腳地拉扯阮如玉的衣角,“小娘子——”

忽聽“唰”的一聲,一道銀光乍現,男子看著被劍鋒削落的發冠,臉一下子就嚇白了,他跌跌撞撞,在倉促閃躲間碰倒了阮如玉手中的漆盒,“救命啊!殺人了!”

阮文卓飛身而入,他一揚手,接住淩空回旋的寒羽劍,怒聲叱問,“哪裏來的登徒子,報上名來。”

男子雙手抱頭,縮在阮如玉身後,“大俠饒命,大俠饒命,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過路的行人聽見這邊的動靜,漸次圍攏過來,眼看人越來越多,阮如玉輕輕拉了一下阮文卓的袖子,“阿兄,我沒事,我們回去吧。”

“如玉——”阮文卓本來想重重懲治一下這個登徒子,卻見阮如玉沖自己搖頭,他無奈,只得忍氣作罷。

阮如玉拾起方才在慌亂中掉在地上的漆盒,目光掃過癱在一旁的男子,“這次姑且饒你,若是下次再讓本官瞧見你調戲良家子,本官一定將你扭送官府,嚴懲不貸!”

男子似是怕了,連連叩頭,“是是是,小人都記住了。”

眾人聽她自稱為“本官”,不免低聲議論起來,“她真是朝中官員嗎?”

人群中有一兩個消息靈通的,便搶著說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聽說今日上朝啊,的確有一個女子走在百官之中,估計就是她了。”

眾人聽了,不住納罕,“原來女子也能當官呀。”

阮如玉走得慢,流酥齋中傳來的議論,她多多少少聽到了一些,不覺抿唇輕笑,一旁的阮文卓挑眉,“還笑,有你這麽一個不省心的妹妹,我可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阮文卓一向嘴硬心軟,因此阮如玉並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她拉起他的手,笑容燦爛,“誰讓我有這麽好的阿兄呢,我什麽都不怕。”

阮文卓拂開她的手,神情頗為嫌棄,“餵,你註意點距離,你年紀也不小了,男女有別你不懂嗎,萬一讓阿姹看見我和一個女孩子手拉手,她肯定要生氣的。”

“哈哈哈,我是你妹妹呀,親妹妹。”阮如玉瞧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沒忍住笑,“阿姹管你管得這麽嚴啊,我倒是沒有想到,你這麽一個混世魔王也有怕的人啊。”

“你懂什麽,阿姹管我說明她愛我。”阮文卓躍上馬車,沖她伸出手,“快上來。”

阮如玉彎眉,“阿兄,不是男女有別嗎,我要是拉了你這只手,你還有命活過今晚嗎?”

阮文卓板著臉,“你上不上,不上我可走了。”

他說著,一把將阮如玉拽上馬車,車夫揚起鞭子趕馬,阮文卓隨手將劍立在一旁,問道,“方才我要收拾那小子,你攔著我做什麽?”

“我新官上任,朝服還沒穿熱乎呢,萬一這個當口有人說咱們阮家恃強淩弱,仗勢欺人,豈不是一件麻煩事。”

阮文卓不屑,“說就說唄,我揍他們一頓就都老實了。”他說著,睨她一眼,“如玉,我怎麽覺得你這官當得還不如不當,成天想這麽多,累不累啊。”

半晌,阮文卓沒聽到阮如玉的回應,他側頭看去,卻見她倚著車壁,雙眼微闔,看樣子已經睡著了,他輕嘆一聲,“如玉,你這又是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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