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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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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5

哈瓦那最好的房產中介跟在身後, 濃重西語口音的英語喋喋不休:“紮魯其夫人,那幢房子絕對符合您的要求,法式風格、濱海大道、能看到日出的臥室……”

十二月以來, 娜塔莉看了不下二十間別墅, 平均每天看一套, 均以各式各樣的緣由拒絕。中介和陪同的小官員並未有疑問, 在他們眼裏, 紮魯其夫人說話和藹可親、待人接物細致入微、給小費時又慷慨至極, 她想要在古巴找一間優秀的、住十幾年、供全家冬日聚會的完美房子,似乎再合理不過了。

“它真的非常完美…只需要兩千刀……”

娜塔莉按下心中的不耐,側頭對房產中介微笑道:"西斯科, 再看看,我說不好這感覺,你知道的, 有時候緣分就在一瞬間, 當我踏入那個屋子,眼前會自然而然浮現住在裏面的景象……很遺憾,我沒有體會到這種感覺。"

她當然不會買那幢別墅,任何產業或土地她都不會買, 只有蠢貨才會在這個時間點買古巴的房產。這個國家要玩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她只是想通過買房置產讓這些人猶豫片刻,穩定人心,利用時間差多賺些錢。

"好吧好吧, 夫人,您的感覺最重要。"房產中介絲滑地接道, 臉上陪著笑。

娜塔莉怎會瞧不出他滿腹牢騷呢?可她就喜歡看別人不得不服從的神態,諂媚的神情, 眼底閃爍怨忿的光。這就是金錢和權力的味道。

正當她細細品味、得意地向電梯廳走去時,忽而,如同靜謐午後的一聲鐘鳴,似乎有什麽匪夷所思的東西出現在視野裏。她腳步一頓,環顧整個環境。

酒店的大堂很闊氣,米黃與深咖的菱形瓷磚相互錯位,組成棋盤格圖案。大堂中央有一方三層的噴泉,此刻關停水閘、幹涸的淺水池裏擺著五顏六色的鮮花,飽滿得像是多層奶油裱花蛋糕,頂端是一座純金打造的聖誕雕像。

九頭馴鹿牽引著雪橇騰躍而起,好像凝在離開地面的那一瞬,打頭的魯道夫已完全躍離地面,後側雪橇上的聖誕老人雙目含笑,松松挽著韁繩。栩栩如生、華麗絕倫,無疑是整個大廳的視覺重心。

左側立著幾位青少年,十五六歲的年紀,有男有女,是芝加哥黑手黨的預備成員,正雙目放光地盯著金像,時不時地發出沒見過世面的驚嘆。

右側人更多些,衣著清涼,光裸的長腿幾乎連成一片,正三兩並做一排地穿過大堂,是酒店應召女郎。這金像擺了一整個月,她們並未投註過多眼神,正交頭接耳、低聲聊天。其中兩位認出她來,露出討好的微笑。

似乎沒什麽異常,娜塔莉只當自己累得出現錯覺,朝身邊的服務人員吩咐:“我要洗泡泡浴,要薰衣草……”

眾星捧月般走向電梯,很快消失在閉合的金屬門後。

艾波心下松了一口氣,早在娜塔莉看來時,她便及時轉頭和索尼婭說話,避過那探尋的目光。

"晚上的安排嗎?"索尼婭邊走邊說,"酒店另外請了歌舞團來表演,我們在後面踢踢腿,方便臺下的客人挑選。等歌舞結束,頭兒會把我們介紹給客人,那時候你只要乖乖依偎進他們的懷裏就行。"

艾波一半心神在猜測娜塔莉出現在這裏的目的,腦內多番思緒閃過,看起來神思不屬。

方才那位讚美娜塔莉的女孩誤以為她緊張、擔心賺不到錢,等目送貴婦人離去,回過頭安慰:“放心,那些客人預付了好幾十美金給大魯尼,只要被挑中,你就能到手十刀啦,之後如果服務得好,還會有好十幾刀小費。"

另一位女孩得意補充:"這群美國佬可大方了。”

“太好了。”艾波扯唇笑。話雖如此,表情看起來並沒有放松。

離開大堂進入員工通道,挑高變低,因是白日、走廊燈未全開,光線黯淡,天花板仿佛要從頭頂倒下來般昏暗壓抑。

走在最前面的大魯尼挺著肚子,熱情地和見到的酒店工作人員打招呼。下到換班的門童,上到大堂經理,一視同仁。

艾波暗暗記下名字、職位和服裝。

很快,他們便抵達目的地。

不大的更衣室裏,三排燈泡照亮的化妝鏡,墻角堆著各色戲服,空氣中彌漫著脂粉香,坐滿了只著胸衣、絲襪、吊襪帶和蕾絲平角褲的女人,正嘻嘻哈哈地聊天。

見到大門口站著一身西裝的胖男人,歡快的氣氛陡然一靜,舞女們縮手縮腳地起身讓出化妝位。

但大魯尼並沒有放過她們,一改方才的一團和氣,一連串骯臟的俚語伴隨唾沫星子,不客氣地噴吐而出。她們像母雞般被驅趕至房間另一側換衣服。

索尼婭拉著艾波坐進角落的化妝位,輕聲交代:“從現在開始到六點半,大魯尼要去看這些舞女彩排,沒有功夫管我們。如果他們問起你,我就說你吃壞肚子上廁所去了。”

艾波預先支付了五十刀,作為擔保和介紹的費用,事成之後,她還會得到另外五十刀,因而十分盡心,想了想又補充道:“住戶信息在前臺,你直接問蒂姆,他會告訴你的。”又簡單描述蒂姆的長相。

“好。”

一陣兵荒馬亂後,大魯尼帶著換好戲服的舞蹈團離開更衣室,又過了十分鐘,化好了妝、未換衣服的艾波悄悄鉆出更衣室。

特意加粗了眉毛、修薄了嘴唇,配合濃烈的煙熏妝,哪怕是西多尼亞見了,也不敢保證一眼就認出她來。

循著來時的路往大堂走,艾波和遇到的每一位對上視線的員工微笑點頭。

也有人奇怪這位應召女郎單獨行動,但觀她態度自然,僅在心底嘀咕兩句,轉頭便在繁重的工作中拋下這一茬兒。

回到酒店大堂,艾波順利找到蒂姆。

那是位黑白混血的矮個子男人,一口西語口音的英語。他上下打量了艾波幾眼,才推開櫃臺後方角落一處大理石暗門,帶她進了備勤小屋,丟出一本登記本,用西語說:“住戶的信息都在這裏,大魯尼在前臺也有人,抓到過好幾個你這樣的人了。只有十分鐘。我知道其中某些人的習慣,不過那是另外的價錢。”

這時艾波才意識到,他把她當成想要接私活的應召女郎了。她翻著登記本,回以西語:“除了紮魯其先生,誰是這個酒店來頭最大的客人?”

“紮魯其?來頭最大?”蒂姆像是聽到了笑話,“他什麽都算不上。看在索尼婭的面子上,我和你說說吧。”

“現在酒店裏住滿了大人物。大眾水果集團的肖,電話通訊公司的唐特,美洲礦業t公司的培蒂和美洲制糖的亞倫,這之後才是負責休閑旅游業的紮魯其,就這還是從他死掉的岳父手裏繼承來的。另外,還有幾位來自美國政要……不過我勸你不要動他們的心思。”

“為什麽?”

說話的功夫,艾波不止找到目標人物西瓦爾,還找到了保羅.維太裏,一個在六樓、一個在頂層,都是套房。

“經驗而已,”蒂姆兩手一攤,“他們總有些特殊嗜好,出了事,你家人連賠償金都得不到。光下半年就死了好幾個。”

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後廚用掉了幾只牛。

翻頁的動作一頓,艾波維持查閱的姿勢,閉了閉眼,手指不自覺捏緊紙張。

再次睜眼,她平靜地問:“能和我說說西瓦爾先生嗎?我記得他是最大的魚商,這個點他在房間嗎?他喜歡什麽?”

“唔……”這會兒,蒂姆倒是支支吾吾起來。

艾波看得分明,似笑非笑:“放心,有索尼婭擔保,我不會逃賬。”

矮個子蒂姆再次端詳她兩秒,略一思索,答應了。“西瓦爾先生倒是個不錯的選擇,他喜歡你這樣身材標致的女人。等我三分鐘,我去打聽打聽。”

借他離開的空當,艾波快速翻閱登記冊,鋼筆墨水寫下的潦草連體字裏,她發現不少眼熟的意大利姓氏。

這一刻,艾波重新考慮了計劃。顯然娜塔莉取代她父親的位置,繼續攢了這個古巴傳|銷局;桑蒂諾、弗雷多沒有來,家裏並未收到邀請,可見邁克爾這一趟哈瓦那之行是公事,與家族無關。

這些熟人無疑會給她的綁票計劃增添難度。如果她綁魚商前往聖克拉拉的消息公之於眾,公司將遭受多方調查,甚至會連累安多裏尼乃至柯裏昂家族。畢竟當下正值冷戰。

她的計劃過於冒險。單槍匹馬,還不能殺人,簡直是戴著鐐銬跳舞。

沒等她厘清思路,蒂姆推開門,站在門口說:“西瓦爾先生剛休息好,正坐電梯去二樓的賭場。大魯尼的人要回來了,你得趕緊走。”

艾波只得放下本子離開。

*

弗爾南多.西瓦爾中等身材,面孔窄長,有著加勒比海的陽光曬出的蜜色皮膚。他旗下的漁業公司捕撈的龍蝦占全國龍蝦產量的百分之八十,這讓他在漁業工業部占有一席之地。

事實上,這一席之地只是謙詞,他是漁業協會會長,只需要再舔舔美國人,部長之位唾手可得。

西瓦爾喜歡在賭錢之前做些熱身運動,調動情緒。可作為最高檔的酒店,也許為了維持基本的體面,白天、陽光還照耀得到的時候,那些漂亮女人全都在做服務員,最多摸摸屁股、摟摟腰。這讓他很不滿,只想等總統的宴會活動結束後,住回卡明斯基酒店,那裏二十四小時都有伎女。

這天下午,他照例走出電梯,疑外在通往賭場的華麗圓形大廳裏碰到想要接私活的應召女郎。

那是一位身材極好的女人,她的脖頸、胸脯、腰肢、雙腿組成優美和諧的整體,西瓦爾走進些,發覺她長相略有遜色,但她周身有一種深沈的、別樣的神采和魅力,完美地補足了這點缺陷。

這些事兒不常有,發現一次酒店便會扣經理人的錢,連帶著女郎也得吃苦頭。

西瓦爾可不管她後面的死活,先吃到再說。他朝她微笑,這個女人便主動向他走來,白膩的肌膚和凹凸有致的身形,搖曳在璀璨的燈光裏。無需語言,一股撩人心亂的熱流滿溢全身。

二話不說,他摟住她走回電梯,掌心扣著她的細腰。

“我們有一個小時,我會送你回來,”西瓦爾深深嗅了她一口,“你用的是什麽香水,真好聞。”

這時,電梯門滑開,明亮的轎廂裏立著一個美國人,身材高大、皮膚蒼白,身著上好的絲綢西裝。

西瓦爾這幾天見過這個男人,總是冷著一張臉,不知道具體身份,好像和那群黑手黨認識,不是什麽大人物。

他不甚在意地摟著女人進電梯,繼續嗅聞她光裸的脖頸,她身上清甜的香味激發他的欲望,渾身燥熱難耐,已經迫不及待地捧住她的臉,想要享用起來。

那女人似乎有些羞澀,側頭避過他撅起的嘴,輕輕推了推他,“回房間再親……”

西瓦爾這時註意到她有一雙濃密的睫毛,害羞低語時撲閃撲閃地,像是羽毛撫過他的心臟,愈加急迫起來。

以至於他完全沒有註意到,電梯轎廂內的另外一位乘客,面色已經難看到極點,身體甚至如同罹患瘧疾般顫抖起來。

電梯很快到六樓,西瓦爾摟著女郎往外走,摟著腰的手不自覺下滑,摸起她的大腿。

走廊地面鋪有厚實的羊毛地毯,安安靜靜,空蕩無人,他壓抑著激動的心情,掏出鑰匙準備開門,另一只□□邪地捏她的屁股:“我等下一定先要從後面上”

下一秒,一陣劇力襲來,他被猛地砸到墻邊,緊接著,濃烈的血腥味和劇痛才出現。他被打得腦袋發懵,正要吐出嘴巴裏的血,掙紮著向襲擊者反擊,第二拳、第三圈緊隨其後,密集而有力,完全無力招架,他不得不擡起雙肘護住頭。

對方看透了這一招,倏地停下拳頭。就在他放下雙肘,摸索著要站起來時,那人用力朝他鼻梁打了一記,這下徹底讓他失去了知覺。

邁克爾嫌惡地用魚商的西服擦拭指關節沾上的血液,緩緩站了起身,看向她。

*

綁票對象滿臉血地攤在墻角,生死不明;孩子爹面色發青地站在面前,指關節通紅。

艾波確實沒想過這種情況。

偌大一個酒店,整整八部電梯,怎麽就撞上了呢?

電梯門打開、露出邁克爾時,她確實有點兒心虛,但眾目睽睽,她只能盡量用眼神安撫,期望他理解。

理解確實是理解了,至少沒有第一時間動手。

不遠處的電梯發出叮地一聲,頂端標著樓層的燈次第閃爍,艾波陡然清醒,飛快撿起掉在地毯的鑰匙打開房門,同時不客氣地指揮:“還傻站著幹什麽,快把他丟進去。”

邁克爾方才氣得頭暈目眩,太陽穴勃勃跳動,恨不得把這個男人砍到半殘,關進鐵絲籠丟到大海由鯊魚分食了。現在聽她這樣說,沈默地彎腰扛起屍體般癱軟的古巴人,走進套間的客廳,打算直接往地上一丟。

艾波關上房門,看到他的動作連聲制止:“不行不行,得放床上,”

翻箱倒櫃找繩子,她不忘補充道:“還把他衣服全都脫光。”

等她拿著白色逃生繩走進臥室,發現西瓦爾像玩具般胡亂丟在床面,身上衣服好好的,某個男人則臭著一張臉坐在單人沙發裏,眼睛黑得發沈。

她嘆了一口氣,直接自己上手了。

才解開第一顆西裝紐扣,手便被按住了,一擡頭,便看到男人近在咫尺的側臉。

午後不算熱烈的陽光,穿透白紗窗簾,為他鍍上一層朦朧的光,看起來莫名溫柔。

她順勢啄了他臉頰一口:“辛苦了,柯裏昂先生。”

男人依舊默不作聲,手卻乖乖動起來。

艾波忍笑讓出空間,蹲在床邊、把繩索系上床腿。

繩索的另一頭連著西瓦爾的雙手,她系得很有技巧,幾個節組成鐐銬模樣,不會出現血液流通不暢的情況。長度控制得恰到好處,讓他只能在床上翻滾,而無法離開。

等讓邁克爾扒掉西瓦爾最後的底褲,艾波又檢查了一遍房間檢查,拔掉電話線、關閉窗戶,好讓他無法呼救、斷開與外界的聯系。

萬無一失,艾波滿意地看著這一切。她簡直是完美的綁匪。

她牽上同謀的手,寬厚、粗大,滾燙的溫度,三言兩語講清自己的計劃,並說:“我總想要試一試,藥能送去最好,不能送去也問心無愧。”

邁克爾茫茫地由她拉著往外走,一時分不清這是否又是另一個謊言。

鎖上房門,艾波拎著鑰匙犯了難,這身衣服沒有口袋,思索一瞬,直接模仿特工電影,將房間鑰匙塞進胸口。

這動作又讓邁克爾一陣氣短。她明明可以交給他保管。總覺得在她眼裏,自己和床上那個男人沒有區別。

進了電梯,艾波拎起和她十指相交的手,瞧了眼他的腕表。下午五點三十分。還有一個鐘頭。她猶豫片刻,還是在男人按亮的七層按鈕之外,按下了一樓的按鈕。

“索尼婭在等我,不能讓她t擔風險。”她解釋。

邁克爾更加生氣了。在他眼裏,她這是一分鐘都不想和他相處的表現。正當他打著腹稿,準備發發牢騷時,七層到了。

電梯門悄無聲息地滑開,娜塔莉一眼望見邁克爾牽著一名濃妝艷抹的應召女郎。她的嘴角露出一抹真心實意的笑,意有所指道:“柯裏昂參議員,看來您住得很好。”

邁克爾面無變情地點點頭,在娜塔莉一行未進來之前,再次按了下一樓的按鈕,做出幫他們按樓層的熱心模樣:“一樓嗎?”

“謝謝。”娜塔莉只當他被自己揪住錯處的示好。

艾波扮演著自己的角色,輕浮得意地貼著邁克爾往外走,和一行人錯身而過時,用甜膩膩的嗓音小聲驚呼:“您真的是參議員嗎?”

幾聲膠卷相機的哢嚓聲微不可察地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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