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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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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7

夏日夕陽緩慢沈入高山之後, 橘色映滿湖水,艾波在水裏,順著水面向天際望去, 整個太浩湖像是一片沒有陰影的鏡面, 淺淡的漣漪以她為中心擴散而出, 逐漸淡化, 在視線盡頭的湖面歸於平靜。

“真好看。”安多裏尼緊緊摟著她。

艾波能感覺到他的情緒從相貼的部位源源不斷地傳來, 像一團跳躍的小火焰, 有著驚人的溫暖。

“別害怕,托尼。”艾波想要一點一點地松開,換來更緊的擁抱。她生怕抱得太緊兩人一起沈底, 輕聲哄道:“放輕松,你不會沈下去的,你看, 你爸爸也在那裏, 他拿著救生圈呢……”

安多裏尼看看近在咫尺的女人,又看看不遠處、坐在木頭棧橋上的父親,小聲嘀咕:“他才不會救我。”

稚嫩的男聲在水流的間隙傳進艾波耳朵,倒是不知道這兩父子關系這麽覆雜。她想解釋沒有不愛孩子的父親, 但又得維持聽不懂意大利語的人設。思索一瞬,她湊過臉,在男孩沾滿水珠、初現俊秀的小臉頰上親了一口,“別害怕, 好嘛?”

霎時間,安多裏尼的小臉漲得通紅, 吶吶地點頭,手也沒有摟得那麽緊了。

艾波心裏莫名發軟, 踩著水,慢慢托著男孩來到棧道旁,拉住棧道的木板,開始講起踩水的要領。

“你看過青蛙游泳嗎?”得到肯定答案後,艾波接著說,“你的腿要像青蛙一樣,大腿不動小腿彎曲張開再收回,身體和四肢一道要豎著。來,你拉著我的手試試。”

男孩小心翼翼的退開,棕中帶紫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仿佛能得到力量和勇氣。

“很不錯。”艾波溫柔地說,“再多試試。今天就練這個。”

可能是他太乖了,她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能對小孩這麽有耐心。這要是以前,她玩十分鐘,就不耐煩地找個借口,把豆丁們丟給師兄妹了。

他們在水裏泡了很久,玩到指肚都冒出一棱一棱的褶子,才在戀戀不舍地上岸。

兩人玩了多久,邁克爾就在一旁看了多久。等她一說結束,他便立即響應,像提井裏的水桶一樣,把兒子提溜上岸,然後下意識看向她,明知不可能,私心裏還是想要將她一齊抱上來。

然而,下一秒,湖水傾瀉,他徹底被眼前的場景沖昏了頭腦。

她的眼眸盈著晚霞般的紫,更別說她挺翹的鼻子、溫潤精致的雙唇,她烏黑濕潤的短發……仿佛霞光萬丈中一抹璀璨的紅日。

白色的連體泳衣,讓她的身體無比清晰,肌膚遠比衣服瑩潤白皙,保守的領口堪堪遮住滿溢的豐滿,水珠順著她的臉頰、鼻尖流淌進那雪白的深邃溝壑,完全讓他移不開眼。

恍惚間,他聽到自己呼喚她:“艾波洛妮亞……”

撐著碼頭木板躍出水面的艾波當然看到了男人,他連兒子也不管,就這麽怔忡到癡迷地望著自己,那立t體俊美的臉龐透著一股子傻氣。

沒來由地,她忍不住想要笑,正要走過去,再逗逗他,拍拍他的臉頰,就猝不及防地聽到了一個陌生的名字。

即將綻放的笑容不由一收,她徑直走向上岸後就看著她的小男孩,路過男人時腳掌無端有些癢癢,想把他踹進湖裏。不過到底克制住了。

游泳十分消耗體力,吃過晚飯,安多裏尼早早爬進被窩睡覺。

艾波覺得親小孩和親小狗小貓一樣,只有零次和無數次。她望著乖乖躺在小床裏的男孩,睫毛撲閃撲閃地,明明困得不得了卻依然強撐的模樣實在可愛,她情不自禁地湊近,在他額頭落下一個吻,“晚安,托尼。”

“晚安。”

依然是意大利語,艾波不甚在意地笑笑。

從房間裏出來,她聽到那位不負責任的父親正在客廳打電話,語速極快地吩咐一連串的命令。

她站在拐角安靜地聽了一會兒,心臟像是墜入寒冬的湖泊,一點一點變冷、下沈,沈到湖底、沈無可沈時,她的嘴角驀地扯出一抹冷笑,也轉身回房間睡覺。

畢竟,養足精神才能早日離開這裏。

*

萊納德.布魯諾一直在底特律的農用機器制造廠工作。剛到美國時,他才二十歲,身強體壯,卻已經殺了八個納粹兵和兩名美國兵。後兩條性命讓他上了意大利的通緝令。

原因也很簡單,兩位基地裏的大兵侮辱他的姐姐,他報仇了。

他的父親選擇忍讓,說哪怕是吉利安諾管轄的那不勒斯,這種事發生了也很難討到說法。年輕氣盛的布魯諾不相信,費勁心思打聽到那兩個臭蟲休假的日期,趁他們喝醉離開酒館,在侮辱姐姐的那條小巷裏,割下了他們的頭顱。基地長官震怒,在小鎮展開大清查。在父母和姐姐的勸說下,布魯諾不得不頂著湍急的海流,劃舢板渡過摩西拿海峽,前往西西裏避難。

布魯諾本可以留在巴勒莫的工廠,這裏的美軍基地形同虛設,並不像他家鄉那樣張牙舞爪,不會追費盡心思追查。他有力氣、頭腦靈活,在西西裏得比原先更好,按照正常規律,不出一年他就能遇到心愛的女孩,然後和她一起在西西裏奮鬥、生活。

可是,布魯諾放棄了這觸手可及的幸福。他選擇向工廠的負責人坦白,並坦言希望把姐姐接到巴勒莫。她在家裏過不下去了,鎮上人的議論讓她痛不欲生,已經自殺過一回。

憑什麽他的姐姐要死,她沒有做錯什麽。布魯諾想,他無論如何都不想放棄她。整個意大利,只有這座小島有她的容身之處。

工廠負責人是個男人,挺著個大肚腩,身材與報紙上出現過那些黑手黨頭領相仿,性格卻平易近人。布魯諾跟著他來到市中心不起眼的三層建築裏的一間小店,店招是白色木板,五顏六色地裝點斜條紋品牌名稱。

接待他們的是位年輕姑娘,像是春天的花那麽鮮嫩。布魯諾說完來意後,對方讓他稍等片刻,打了幾通電話,答應給他的姐姐提供工作和住所,甚至可以把他父母接至西西裏,但他必須要做一個選擇——要麽自首、要麽離開意大利。

布魯諾選了第二個。他必須在一周內離開,這期間一個叫忒西奧的老頭找到了他,誠意十足地表示美國工廠缺人,願意出高價聘請他、給他安排公寓。他當然知道這並不是好事,可他有什麽辦法呢?法律容不下他,他也不甘心屈從命運。只能為柯裏昂家族效力了。

在此之後的數年,萊納德.布魯諾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從頂在前線的最重要紐扣人擢升為行動小組的頭領,地位僅次於艾爾伯特.奈利,高於洛可.蘭波。

他在底特律擁有體面的工作、獨棟小樓、豐厚薪水,但是始終沒有成家,因為他總是想起巴勒莫那個鮮活又嚴肅的姑娘。

也許她已經有孩子了。布魯諾甩了甩頭,拋開雜念,將註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任務。

“可真是個硬茬子。”他用意大利語對奈利說道。

托尼.羅薩托在斯坦頓島上的宅邸,闊綽得像是古羅馬皇帝的行宮,希臘式大理石柱圍繞廣闊的花園,弧形的水池畔矗立半裸雕像,樹叢精心修剪成幾何形狀,處處透著奢華尊貴。

此刻,這位屋主人狼狽地躺在地上,雙手雙腳死死捆在一起,像是條蠕蟲般扭動。史丹頓島、皇後區的地下掌權者、托尼.羅薩托咆哮道:“ 叫桑迪諾那個癟三來,他不來我一個字兒都不會說!我弟弟們已經收到消息,馬上就要來了。”

兩位柯裏昂家族的最頂尖的殺手沒有理他的咆哮,奈利擡手看了眼腕表,布魯諾則繼續研究屋內墻上的雕花金飾圖案。

這副勝券在握的模樣,讓羅薩托慌了神,本就不聰明的頭腦開始思考起來,懷疑桑蒂諾.柯裏昂像當年處理巴西尼和塔塔利安一樣,已經布下人手,打算同時做掉他們兄弟三個。但又覺得不對,如果一心要他死,他們早就可以動手了。

他盯著這兩個壯實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說:“你們再不動手天就要亮了。”

布魯諾年紀比奈利小五歲,少年人般嘆了一口氣,慢慢蹲到羅薩托的面前,手中的左輪手木|倉拍拍他的臉:“既然不願意說白粉的來源,那只能請你辦另外的事了,辦得好,我們就離開。辦不好,你死在這裏,紐約警察也不會來追究。”

臉上是槍械冰冷的觸感,羅薩托渾然不懼,大笑道:“可是我的兄弟們會追究。他們可不像我那麽蠢,會被你們抓住。”

布魯諾也跟著哈哈大笑,把一百八十磅的男人從地上直接拎起來,像是拖死豬一樣,丟進沙發裏,又對著他的肚子錘了一拳。

羅薩托疼得說不出話了。

夏風自哈德遜河面吹來,吹得庭院內的風向標嘎吱作響,趁得莊園愈加安靜了。

忽地,風聲出現變化,傳來幾聲尖銳的嘯音。

布魯諾咕噥:“沒有比剎車片更像慘叫了。”

話音方落,一行人沈穩地踏入裝飾考究的會客廳,羅薩托滿懷希望地看去,卻看到潘唐吉利趾高氣昂地走進來,身後跟著柯裏昂家族的另一位知名打手——洛克.蘭波。

潘唐吉利像是沒有看見主人的窘態,對他張開雙臂熱情地說:“好久不見,托尼。”

羅薩托此刻已經意識到什麽,忍著疼痛咬牙問:“我的弟弟們呢?”

“哦,哦,哦”潘唐吉利拍拍自己光溜溜的禿頂,“他們很好啊,我剛剛見過他們。都是好夥子,給我送了紀念品。”

老頭從口袋裏掏出一把東西,紛紛揚揚倒出,丁零當啷落滿了茶幾。

羅薩托整個人顫抖起來。因為,那所謂的紀念品全是他弟弟們的身上物。

約翰.羅薩托的牙根鋼片,整整一套牙,全在這裏了,上面還沾著些許腥臭的血水。在這銀光湛湛的鋼片裏,一小截帶著刺青的手指是那麽與眾不同,叛逆地繪有魔鬼圖案,是他最小那位弟弟的食指,斷口新鮮,一看便知是剛剛切下來的。

潘唐吉利像是和藹的長輩,拍拍他的肩膀,“托尼,托尼,你是個好小夥兒,我們西西裏人應該一起賺錢。不就是白粉生意嘛,你為什麽要藏著掖著呢?”

羅薩托看向克萊門紮的繼承人,在他的眼裏沒有看到半分威脅,只有對他的深切惋惜。他仿佛被抽幹了力氣,癱在沙發:“我說。”

布魯諾立即拿出一個黑色的匣子,按下某個紅色按鈕,伴隨著羅薩托的敘事、磁帶沙沙轉動,匣子頂端的以太光學的燙金字樣在水晶燈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奈利見紅色的按鈕跳起,問道:“都錄進了嗎?”

布魯諾:“沒問題。”

潘唐吉利掃視了一圈,滿意地下達命令:“我們走吧。”

兩輛主車,三輛護送車魚貫開出敞開的大門。

羅薩托依然躺著沙發上,盯著被收拾一新、空空如也的茶幾,忽然想明白什麽,一瞬間冷汗從額角流下。

沒過多久,身上的冷汗還沒有幹,他聽到門外再次傳來汽車停駐的動靜,打頭的兩輛車分別跑下兩個人。

哈,是他那兩位本應該死亡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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