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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涵到的甚至比尤氏等人更早一步, 她在寧國府的上空轉了一圈之後,便找到了惜春如今的位置。

她如今正端坐在賈珍居住的正院裏,屁股下面的墊子還是從林家馬車上拿下來的, 看樣子是真的很嫌棄寧國府了。

林默涵悄無聲息地落在屋頂上,掀開了幾塊瓦片, 往下瞧去。

賈珍這會子已然變成了老賈“公公”, 正面色蒼白的暈了過去。

林家大夫已經為他處理好了傷口, 那處用白棉布包紮的嚴嚴實實,臥房裏一個賈家的人都沒有,全是林家的人在照看著賈珍。

不過須臾, 外頭便有人說話著走了進來。

正是尤氏、秦可卿和賈蓉三人。

林默涵待在屋頂之上不做聲,只想著一會子若惜春處理不好,她便迅速去榮國府把賈璉和王熙鳳叫過來幫助惜春,主意雖然是她出的,但是卻實在不好出面的。

尤氏看到惜春一臉冰冷地坐在這裏,奇怪地說道:“妹妹怎麽突然出現在這裏, 著實嚇了我一大跳,怎麽不聽門房的人來報我?”

惜春垂下眼眸,她今日做這事兒雖然是替天行道, 但是到底不能傳了出去。否則, 榮國府裏女眷的名聲也全完了。

她是從東角門偷偷進來的, 負責在東角門看守的人是李婆子的大兒子。李婆子是她那早已過世了十幾年的母親唯一給她留下來的人。

李婆子當年是她母親的奶娘,受她母親的囑托, 這些年來也時常記掛著自己, 私下裏常托人給她送些東西, 是個明理懂事的人。

前些日子,惜春細細地打聽過他們家裏的情況後, 還把李婆子的小兒子安排到了自己的鋪子裏做個小管事,李二雖然為人不甚靈活,但是老實可靠,他們一家在這寧國府裏算是難得的幹凈人了。

惜春來時便計劃好了從東角門進來,寧國府裏守衛松散,她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又因為熟悉地形很容易就混進了賈珍的院子裏。

路上不是沒有遇到人,但是有李婆子隨意糊弄幾句,便也沒有人再問起了。

盡管早就知道寧國府是個篩子了,但是這樣的狀況讓她對寧國府的管理更加失望了幾分。

惜春聽到尤氏這般問,便說道:“自然是不想叫人知道我今夜來了。”

尤氏更加詫異了,說道:“妹妹是回自己的家,怎弄的跟做賊一樣?還有守在院子門口那個李婆子,把我們三個都叫來,又讓把下人們全都打發走,還說是你哥哥吩咐的。你哥哥呢,可還醉著?”

惜春的神色依舊沒有什麽變化,隨意地說道:“就在裏面臥房,你們都進去瞧瞧他吧。”

尤氏被她這幅模樣搞的滿頭霧水,說道:“真是奇了怪了,你個小妮子裝神弄鬼做什麽呢,難不成是出事了?”一面說著,一面往後面臥房走去,賈蓉想了想便也跟了過去。

秦可卿神色莫測地站在遠處,按理說她身為兒媳婦是不好進公公的房間的。

惜春冷哼一聲,說道:“蓉哥兒媳婦也一並進去瞧瞧吧。”

秦可卿愕然地擡起頭,便看見惜春一臉譏諷地盯著自己,瞬間頭皮都麻了。

她明白惜春一定已經知道了自己與賈珍之間的關系,臉上火燒似的通紅一片。

突然,一聲尖利的叫聲從裏面傳了出來,差點給蹲在房頂上的林默涵耳膜刺穿。

秦可卿立刻沖進了臥室,眼前的場面讓她驚呆了,賈珍面無菜色地躺在床上,他閉著眼睛沒有動,很顯然是在昏迷的狀態。

然而他身下纏繞的白布實在太刺目了,尤其還在那樣一個尷尬的地方。

他們問過了大夫之後,瞬間明白發生了什麽,不可置信地站在一旁。

隨即,尤氏t痛哭流涕地跑了出來,抓住惜春的衣服,問道:“你把你哥哥怎麽了?”

惜春這些時日在林家也跟著黛玉學了些防身的功夫,她一把就推開了尤氏的手,神色淡然地說道:“嫂嫂不都看到了,我把那混賬給閹了,他以後再也不能人道了。”

追著尤氏出來的賈蓉出來時正巧聽到這句話,嚇的他一下子癱坐到了地上。

秦可卿啜泣著把他扶了起來,讓已然被驚嚇住的賈蓉坐在了椅子上。

尤氏聽到惜春這些話仿若晴天霹靂,好半響才反應了過來。

她痛苦流涕地說道:“你……怎能做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那可是你的親哥哥啊!”

惜春說道:“我寧願自己從來沒有這如此畜生的哥哥!”

雖然尤氏心裏也認定賈珍不是個東西,但她與賈珍夫妻一體,惜春做出這種事情來,無異於讓她覺得自己的天都塌了,一時只覺得自己下半輩子是半點指望都沒有了。

於是,她指著惜春的鼻子,怒到了極致,罵道:“你高貴,你是個幹凈的人,我們都是腌臜貨。可如今你一個姑娘家做出這種事情來,你以為你的名聲還有嗎?”

惜春冷笑一聲,說道:“名聲?我哪裏還有名聲!我的名聲早就叫這豬狗不如的東西給敗沒了,今日我就是來挽救自己的名聲的。”

尤氏滿臉灰敗地癱坐在椅子上,開始哭起自己的命苦來。

她娘家本就不顯,又是個無子得續弦,偏偏前頭那個還留下個已經長成的嫡子。

父子兩個是如出一轍的混賬東西,一個比一個靠不住!

尤氏本想著生個兒子出來將來好給自己養老,如今這點子希望也沒有了。

賈珍失去的不僅僅是不能人道的痛苦,試問一個身體殘缺不全,尤其是那個地方沒了的人又有何臉面做當家人呢?

這家很快就會歸蓉哥兒說了算,丈夫還是傷在了那處,倒不如做了寡婦的好,起碼不會這般難堪,她這個繼母往後還能有什麽好日子啊!

尤氏哭的不能自己,惜春就這麽冷冷地不說話。

直到尤氏哭的累了停了下來,惜春這才說道:“其實嫂子不用這般難過,這件事情於嫂子來說是好事一樁。”

尤氏跟看白癡般地掃了惜春一眼,憤恨地扭過頭去沒有說話。

惜春也不惱,只是繼續說道:“這件事情府裏沒有人知道,就連李婆子都不知道我要做什麽。我用的人也和咱們家都沒有幹系,他們都會閉嘴。賈珍那混賬自己肯定是沒臉往外說的,只要你們三個不往外頭嚷嚷,就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情。”

尤氏冷哼一聲,說道:“你就這麽敢保證嗎?那些人就這麽可靠?”

惜春說道:“自然是十分可靠的,你以為誰培養的人都如同咱們家的一樣嗎?”

尤氏噎住,寧國府的下人們的確嘴上沒有把門,但也確實不是所有人家的下人們都是這樣的。

“就算這些人都是可靠的,你哥哥總需要人伺候吧?”

惜春點了點頭,隨即把視線轉向瑟縮在一旁的賈蓉。

賈蓉被她盯得渾身發毛,直覺要倒黴。

果然,惜春說道:“蓉哥兒是那混賬的親兒子,總該盡一盡孝道的。從今兒個晚上起,你便搬進你父親的院子住吧。蓉哥兒這‘能幹孝順’的性子跟他父親學了個十成十,賈珍身邊只留他一人便好,就把你們父子身邊原先跟著的小廝和隨從全部撤了吧。蓉哥兒,日後你父親的事情,還需要你親力親為才是。”

賈蓉聽到這話驚呆了,要他去伺候父親?

這簡直是要把他往死路上推啊。父親好的時候還時常找茬兒教訓他,等醒了之後知道自己變成了這幅模樣,還不知會如何鬧騰狂怒,那會子若身邊只有他自己,鐵定會打死他的。

賈蓉想到這些一下子就從椅子上滑了下來,惜春嫌棄地說道:“虧你也是個七尺男兒,真是一點骨氣也沒有!這件事情就這麽說定了,不知嫂嫂可有意見?”

尤氏自然沒有意見的,若賈蓉去照料賈珍,那這府裏就還是她當家做主。

她也不是真傻,方才只是一時沖昏了頭腦,這會子終於慢慢回過味兒來,思索起惜春方才說的這件事情於她而言,可能真的是一樁好事。

而那邊賈蓉被秦可卿扶了起來,他呆楞著沒有說話,秦可卿卻說道:“姑姑,大爺雖然是親子,但他自小嬌生慣養,公公遭此不測需要人好好照料,恐怕大爺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的。不如,去人牙子那裏買幾個啞奴回來吧,這樣也能確保消息不會走漏出去。”

賈蓉眼睛一亮,連連點頭。

惜春卻笑了,一臉不屑地看著秦可卿,諷刺道:“蓉哥兒媳婦倒是個伶俐之人,只是如今長輩們說話,哪裏有你插嘴的份兒!你做過的好事我待會子再追究,蓉哥兒必須去伺候賈珍。當然了,若蓉哥兒不想盡這份孝心。我便去求了西府老太太,過繼琮哥兒或環哥兒來給我父親當兒子,他們如今倒上進的很。再加上西府的人幫忙,日後這賈氏族長和爵位可不保證會落到誰的手裏,蓉哥兒,你可想好了,賈珍那混賬你是伺候還是不伺候?”

賈蓉越聽心裏越是慌張,惜春年紀雖小,但她輩分兒在這裏擺著,而且她既然能夠幹凈利落地處理了他父親,自然也能以同樣的手段來對付自己。

賈珍現在就面色蒼白地躺在裏頭,他現在絲毫不懷疑惜春的能力和狠心!

若是自己惹怒了這個小姑姑,她是真的敢下手!

他還年輕,前十幾年享受了無數的榮華富貴,那種滋味兒只要享受過就會十分害怕以後會失去。倘若自己日後面對著那群美人兒卻只能看著不能吃,還要時刻掩飾著自己不能人道的事實,事關一個男人的尊嚴,這簡直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於是,賈蓉擡手給了秦可卿一巴掌,呵斥道:“這兒哪裏有你說話的份兒?我是父親的親兒子,理當由我照顧他!姑姑是長輩,侄兒願意聽您的安排。”

惜春冷聲說道:“既如此,你就好好瞧瞧你父親的樣子吧。希望你能長個教訓,知道以後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若你實在不爭氣……”

賈蓉連忙說道:“姑姑的話侄兒都放在心上,求您饒了這回吧,侄兒日後一定會痛改前非的!”

惜春笑了,賈蓉看著她的笑容卻害怕地打了個冷顫,因為她說道:“不改也無妨,日後你與你父親互相照料就是!”

這便是毫不掩飾的威脅了,賈蓉差點產生了褲、襠空空的幻覺,嚇的急忙磕頭保證。

惜春不再看她,反而與尤氏說道:“賈珍那混賬已然這樣了,你若是想要與他和離,我便去求老太太做主,給你準備一份豐厚的嫁妝,挑個好人家再嫁了便是。”

知道了賈蓉日後且得被賈珍折磨一段時間,尤氏的心裏已經不那麽慌亂,聽到惜春這般說,她突然就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從寧國府裏出去,能嫁到哪個好人家?你哥哥雖然廢了,但我到底是明媒正娶來的太太,留在這個家裏總還能說得上幾句話。”

惜春終於笑了,說道:“嫂嫂果然是個聰明人,賈珍日後連敢不敢邁出這個院兒的大門都尚未可知,唯有你知道他的狀態。只要嫂嫂稍微給他些好臉色,他日後自然會對嫂嫂好。自然了,若他不識好歹,嫂嫂就關上院門餓他幾日,左右他一身肥肉一時半會兒是餓不死的。後院裏的那些鶯鶯燕燕他鐵定是沒臉再見了,嫂嫂都看著打發了吧。做過惡的就找人牙子來賣了,老實的給銀子嫁出去,總之不要作孽。旁人不知道內情,只當哥哥與嫂嫂鶼鰈情深,自然也不敢看低了你。”

尤氏點了點頭,突然覺得自己的好日子馬上就要來了,說道:“你哥哥這個人,喜新厭舊的緊,後院裏那麽多人,被寵過幾日後便被扔到了一旁不管,這些年下來大家很有幾分惺惺相惜之意,我會好生安置她們的,你放心就是。”

惜春知道賈珍的女人們也都不容易,且尤氏算不得心狠手辣之人,便不再計較這件事情,轉而說道:“嫂子聽說西府的事情了吧?如今賈珍既然安分了,嫂子不如也著手把家裏好生清理一番吧。”

尤氏自然是聽說了的,寧榮兩府的奴才其實差不了多少,刁鉆刻薄的人家數不勝數。

尤其那些狗奴才欺負自己沒t有子嗣,陰奉陽違幾乎成了家常便飯,只可惜賈珍一心都在酒色之上,自己稍有抱怨就責怪她沒有本事,連幾個奴才都轄制不住,反而憑白得個沒臉。

她聽說了榮國府的事情之後,早就蠢蠢欲動了,可惜賈珍這個蠢貨根本懶得理會自己,左不過那些人不敢在他的面前放肆,只是苦了她這個主母罷了。

如今惜春提到了這件事情,倒是讓尤氏的心思又活泛了起來,賈珍往後估計是捏在自己手裏了,不趁早把府裏的奴才們全換成自己的人還等什麽呢?

不過這件事情裏面也有難辦之處,於是便說道:“我是有這個心的,只是府裏上上下下三、四百口子的人,一網打盡的話我是沒有這個能力的,分批處理的話又怕起騷動,這可如何是好?”

惜春說道:“這事兒不難,只管找璉二嫂嫂借些人手便是。不過我有三點要求,其一,哪些人家留下,哪些人家發賣,嫂嫂必須先與我過目。這麽大個府邸,還需要留下些老實人才能維持運轉,只管把那些不成樣子的都處理了吧。其二,我是不常回來的,家裏攏共你們四個主子,再采買是還是要少進些人,人多了花費也多,是非也多,總歸不清凈。其三,人買回來後必須制定嚴格的規矩,嫂子可以去向璉二嫂子那裏要一份章程。我並非坑你,按照這個章程訓練出來的下人只會讓嫂子用起來更加得心應手的。我這三點要求,不知嫂子是否能夠答應?”

尤氏幾乎沒有猶豫,立刻就答應了下來。

惜春笑道:“怎麽?嫂子不怕我借機安插自己的人進來嗎?”

尤氏笑了:“這裏本來就是妹妹的家,留下自己的人是應該的。再則妹妹是個什麽人我心裏明鏡似的,也只有你一個是盼著這個家能好的人了。”

惜春心裏總算舒服了些,說道:“那就希望嫂子能真正立起來吧,最好不要讓賈珍那混蛋再拋頭露面了,希望這家裏能夠盡快有個新氣象,日後如何就全看嫂子了。”

“妹妹就這般信我?”

“其實也不大相信的,但交給你總比讓賈珍繼續禍害下去強上許多。嫂子啊,想必過去幾年你是給那混賬做夠了窩囊繼室的,也該嘗試著做一個說一不二的當家主母了。榮國府眼看著就要起來了,只要嫂子能夠持身立正,好生經營,後頭定是有福氣的。”

“那就借妹妹吉言了。”

惜春辦完了這樁事情,就打算離開,路過秦可卿身邊時,又對尤氏說道:“蓉哥兒日後要照顧賈珍,便讓她媳婦兒搬進佛堂裏靜心思過吧,什麽時候出來你定。”

尤氏納悶道:“蓉哥兒媳婦是個好的,又能幹,正好能給我做個幫手。”

惜春快要翻白眼了,說道:“是挺能幫你的,就連你丈夫她都幫著伺候好了。”

扔下這句話她就帶著林家的人走了,也不管尤氏聽到這道驚雷之後臉上呈現的赤橙黃綠青藍紫。

林默涵看著婆媳二人廝打到了一塊兒,賈蓉似是早就知道了般冷冷地看著他們,也不上前去勸架。

等到看夠了這出兒好戲之後,她才意猶未盡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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