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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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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別說程松直,就連耿少英都一震。所謂的師門規矩是從嚴先生那裏傳下來的,當初耿少英拜師的時候背過,但因為嚴先生並不是刻板的人,不會時時把那幾句話掛在嘴邊,徒子徒孫裏不少人都是拜師時候背完就忘了,像程映澤那樣的,恐怕都不知道有這個東西。

可偏偏易老師沒有這麽好說話,聽見小孩這句話,臉一下黑了,拿起一直放在茶幾上的板子,沈聲道:“連師訓都背不得,你有沒有一點敬畏之心?褲子給我脫了,我今天好好教教你!”

程松直忙看向師伯,可師伯也一臉茫然,仿佛在努力回想。他頓時知道師伯指望不上了,只得開始胡說八道:“老師,您沒教過我呀,我怎麽知道?您忘記告訴我了。”

“胡言亂語!你不知道如何拜的師?”

“啊?”這又跟拜師有什麽關系?程松直心想,你們咋這麽多規矩,幸虧我親親老師沒有,“我,我一時忘記了,老師提醒我一句唄!”

放到平時,易老師會很高興小孩這樣依賴自己,畢竟這就是他當年最想看到的景象,可這會是要被師訓,哪容他嬉皮笑臉地放肆?易老師氣得發抖,抓著小孩的手臂就往自己腿上拉:“好,我提醒你,我用板子好好提醒你!”

程松直心下一驚,還沒反應過來,身後便一涼,屁股已露了出來,前兩天才挨了一頓狠的,臀上青紫還沒消,現在再挨,幾乎等於回鍋,他的命怎麽這麽苦啊?

程松直欲哭無淚,身後板子卻“啪”一聲落了下來,嚴嚴實實蓋在臀上,疼得他渾身一震,叫都叫不出聲。

太疼了,爸爸,我要回家!

耿少英猛地一抖,似乎被那板子嚇到了,拼命回憶他當時拜師的情景,他記得的,記得的,是師爺和老師在上,他跪在地上,念師訓。

師訓是什麽了?快想,快想,耿少英心裏著急,卻看見板子連續揚起又拍下,每一下都結結實實的,打得程松直直捶沙發,手背青筋凸起,快要疼死了。

耿少英顧不上那麽多,忙抓了易老師的手:“老師,小孩子要疼死了,您輕點打。”

“哼,這種學生,打死都不可惜,竟然背不得師訓!”

“背得的,背得的,您教一遍,他就記得了。”

程松直疼得出不了聲,只想捂著屁股逃走,連應和都沒有一句。

易老師氣道:“還要我教?!別人不記得就算了,他怎麽能不記得?他可是我的接班人!記不得師訓,以後師門就散了!”

“不會的不會的,嚴先生也不要我們常常背呀,小孩子做到就好了。”

“你看看他!哪裏做到了?今天去看嚴先生,頭也不磕一個,就跟程映澤那小子說說笑笑,枉費嚴先生這麽疼愛他!”易老師罵了幾句,掙脫耿少英的手,“啪”地揮下板子,“我說錯你沒有?!”

“呃啊……”程松直快疼暈了,這板子本來就不是人挨的,現在傷上加傷,再打下去真的會變成內傷,要不是為了師伯,他早走了!

“啪!”

板子重重落下,砸在青紫斑駁的臀上,在暗沈上蓋了一層新鮮的紅。易老師喝問道:“問你話不懂回答?”

“沒有,我……”程松直疼得腦子發懵,咬牙切齒道,“我錯了……”

“啪!”

“呃……”

“啪!”

“唔……師伯……”

“啪!”

板子聲震得耿少英腦袋疼,想起來的東西斷斷續續,可是程松直快要撐不住了,他不能再猶豫!耿少英趕緊繞到沙發前跪下,攔著易老師道:“老師,我教他,我教他,您讓他跪下來。”

易老師還在氣頭上,怎麽可能讓他下去?只瞪著眼睛道:“耿少英,你聽到沒有?跟著背。”

程松直抓著沙發邊緣的手筋骨分明,指甲發白,撐著一口氣道:“是……”

耿少英深呼吸,邊回憶邊道:“學生之不才,荒疏以自墮、學業而未成者。”

程松直覺得耳朵“嗡嗡”的,師伯的聲音仿佛很遠很小:“學生、之不才,荒疏以自墮、學業、未成者。”

耿少英一直在心裏給小孩加油鼓勁,讓他撐下去,可是沒想到,小孩話音剛落,那板子又落了下去,嚇得耿少英猛然擡眼,不解地看向易老師。

“哼,就是要狠狠打他,他才記得住。”

程松直沒力氣叫了,冷汗從額上落下,順著臉頰淌到沙發上。

耿少英盡量保持冷靜,繼續念:“觀先人之成,未必不用力以求其至也。”

“觀、觀先人之成,未必不用力、以求其至也。”

“啪!”這一下打得小孩脖子仰起,可還沒揚起多大的幅度又無力地垂了下去。

“是則先人所望於後人也。”耿少英發現,一開口,那些記憶就神奇地回到了自己的腦子裏,這時候的他,仿佛回到了十九歲那年,跪在師爺和老師面前,一句一句背著師訓。

“是則、先人所望於後人也。”

“啪!”易老師落在程松直身上的板子和耿少英記憶中大師兄落在他身上的戒尺奇妙地重合在一起,他甚至還能感覺到當時的疼痛。

“謂師為父嚴且尊,惟師是祖尊可親。”

“謂、謂師為父,嚴且尊,惟師是祖尊可親。”

“啪!”

程松直的冷汗淌進了眼睛裏,刺痛得睜不開,整個屁股似乎被打麻木了,感覺不到疼痛,只是一點力氣都沒有。

耿少英還在繼續:“富不淩長,貴不亢尊。”

“富不淩長,”程松直聲音越來越弱,“貴不亢尊。”

“高卑有宜,聚見必揖,時節必拜,秩然有序。”

程松直木木地跟著動嘴,不知道念了些什麽,迷迷糊糊的,聽了幾句“努力愛時,守身為寶,慎事志業,冉如山松”,也不知道挨了多少下,只是最後耿少英將他扶起來時,背上都被冷汗浸透了。

程松直根本沒力氣站直,更不要說走,一起身便天旋地轉,一頭栽了下去。

“松兒!”耿少英猛地喊了出來,把易老師也嚇了一跳。這個老頭子把人打了以後又糊塗了,指著小孩問:“怎、怎麽了?”

耿少英來不及解釋,只是沖房間喊阿葵。耿堯安開門出來,見到不省人事的程松直,差點嚇個半死,趕緊跟爸爸一起,把人送回房去趴著了。

程松直只是疼得不清醒,一趴到床上就慢慢睜開了眼睛,只是身後疼痛叫囂,讓他動彈不得。耿少英出去找藥,耿堯安則幫哥哥擦了汗,遞水給他喝:“師爺怎麽把你打成這樣啊?”

程松直露出一個苦笑,說不出話來。耿堯安突然想,以前爸爸是不是也被這樣打過?

臀上五顏六色的,但、所幸沒有破皮出血,這種板子造成的傷是大面積的,容易淤血,但不如尖銳的條狀工具容易打出血。耿少英拿了雲南白藥來,對著小孩屁股一頓噴,程松直被冰得縮了一下。

耿少英按著小孩,幫他揉傷:“疼得厲害嗎?師伯給你揉一下。”

程松直搖搖頭,啞著聲音道:“沒事,過一會就好了。”

耿少英為小孩揉著傷,不知怎麽的想起從前來,想起他讀書時和程映澤一起去飯堂吃飯的場景。路上人聲嘈雜,程映澤一路上嘰嘰喳喳把有趣的事告訴他,然後傻乎乎地笑,問:“今晚要不要去劉巍思那裏吃飯?我師母說給我燉肉呢!”

如果映澤知道松兒被打成這樣,會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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