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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近憂遠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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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近憂遠慮

過忘山門覆滅,忘歲月為酬答成玄策,將山門原屬地中與北桓相連的部分送給了他,使得與北桓為鄰的容昭兩國邊防壓力驟增。早在年前,沈安頤剛繼位時,便已針對此事調整過邊防布署,原本留在西北的備軍全數調往新邊線加固防衛,因而如今接到邊報,也還不至於太過慌亂。

上官陵應召來到含元殿時,馮虛已經在座,正與沈安頤商談糧餉的事。

“荀雁生是宿將,北軍也訓練已久,守城的能力應該足夠。只是鎮州荒蕪,雖然去年曾經徙民墾地,但收割還早,這次仍須以朝廷輸送為主。”

“嗯。”

沈安頤淡應一聲,擡頭見上官陵進來,便招呼采棠賜座,上官陵辭謝道:“丞相年邁,議事時賜座是應當,臣就不必了。”

她深得親信是一回事,禮儀卻不可偏廢。沈安頤自身威勢不夠重,若再疏忽了君臣之禮,臣子們難免生出輕慢之心,終究於君王不利。

沈安頤望她一眼,立刻領會了這層心意,於是微微一笑,轉回方才的話題。

“朝廷輸送不是問題,但此戰不能拖太久。北桓倚恃地利,久戰對我們不利。”

“此戰不會很久。”上官陵插口道,“依臣之見,北桓這次甚至不會盡全力作戰。”

這話聽著無端,沈安頤和馮虛的註意力一下都集中到她身上。

上官陵道:“北桓連年發兵,內耗嚴重。成玄策繼位後,著手整理內務,不可能以傾國之力發動大戰,若想取得對外勝利,最好的辦法莫過於遠交近攻。可忘歲月只給了他過忘山北部地區,自己獨掌南部。桓王這次發兵,應該是有兩手準備,一方面是探我國虛實,倘若我國虛弱,便直接取城,甚至準備後續戰事。另一方面,倘若難攻,便及時收兵,轉而用失利的事壓迫忘歲月,逼他交出過忘山門南向通路,如此北桓可以進兵至長楊連越。兩國受其威脅利誘,容易為他所用,與他合攻我國或容國,對北桓而言,就可大勝而不傷國本。”

“若是如此,贏此戰不難。”沈安頤思量著道,“真正的麻煩還在後頭。”

馮虛卻笑了。

“上官大人看得這麽明白,想必也已有對策。”

上官陵亦回以微笑,視線轉投向沈安頤。

“不用我說,陛下定也想到了。”

沈安頤點頭:“他可以遠交近攻,但這樣一來,我們也有了天然的盟友——容國。”

果然如上官陵所料,不久再次傳來邊報,北桓軍攻城失利,已經撤兵。群臣聞知皆松了一口氣,沈安頤下詔賞賜守關將士,又準了主將荀雁生請求屯田的折子,令州郡官供給稻種耕具。散朝之後,上官陵自回署中理事。她如今已不需要每日固定時間為沈安頤授課,只在沈安頤有空傳召她講書時,才應命前去。

這一忙就忙到了下午。

待辦事務處理完,她總算省出片刻閑暇。早春節候尚嫌清寒,上官陵不樂意出去走動,現在回府還早,便自己沏上一壺茶看起閑書來。

正讀到有趣之處,忽然瞥見門外倩影晃動,是采棠。

“大人安好。”采棠的舉止穩重了許多,嗓音也褪了些稚氣,“陛下傳召上官大人。”

沈安頤正靠在榻上看書,聽到有人進殿也不擡頭。

上官陵走過去,款款行了個禮。

“陛下在讀什麽書?”

接過來一瞧,險些失笑,原來竟就是自己剛才讀的那一本。

“陛下不是向來不耐煩看這些兒女情長的東西麽?”

“‘終日馳車走,不見所問津。’”沈安頤道,“你說這是兒女情長,我卻道是詩人憂世。”

她一面說,一面端起茶盞,搖頭一嘆:“可惜呀,不在其位不得其時,縱有稀世之才高天之志,也只能眼看大廈傾而無法作為。何止千紅萬艷同一悲哭?天下才子英豪仁人志士,莫不應當同一悲哭。”

“香草美人以喻君子,《離騷》、《九辯》之義。”上官陵輕聲道,隨即又釋然展眉,“作者死得早了,書也寫得早了。不然若好運遇上陛下,必定不哭。不信看我?我就不哭。”

沈安頤猶自沈浸在書本的情緒裏,冷不防被她一逗,嘴裏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找你來不是為了說笑話,你坐,我有要緊事和你說。”

兩人私下相處,上官陵隨意些,沒多推拒。沈安頤喚內侍端來茶水,與她對坐細談。

“我原本以為,國力的強弱是勝負的根本,內政的治亂是國力的根本。可現在看來,治內固然重要,卻也不可對敵手不聞不問,放任其自行發展。北桓的手段層出不窮,一味招架不是辦法,我有意派幾個人去北桓。”

上官陵心領神會:“用間?”

“嗯。小則探察形勢,傳送消息。最好能夠直接潛伏在成玄策身邊,或者進入北桓朝堂,左右其決策,暗中襄助我們。如此方能知己知彼,謀於未動。”

“探察消息的事,執符臺一直在做,如無特殊情況,無須額外增派人手。不過您說的後一種……倒值得一試。”

得到上官陵的讚成,沈安頤反而鎖了眉頭。

“我也只是設想,具體該怎麽做、派誰去,都尚未想出個頭緒。”

上官陵沈吟片刻,道:“陛下心中可有人選?”

“尹璋自少年便選入龍驍衛,武藝高強,忠心耿耿,你看合適嗎?”

上官陵搖頭:“尹璋是一流的侍衛和殺手,做密間卻不妥。”

“哪裏不妥?”

上官陵不答反問:“陛下可知,什麽樣的人才能擔當潛伏之任麽?”

沈安頤飲一口茶,用杯蓋撥弄了一下沾在壁沿上的茶葉,臉色更沈凝了幾分。

“該是無牽無掛,機智勇敢,忠心不二的人吧?”

上官陵道:“無牽無掛,自然不容易被敵國抓住軟肋,但您也就無從約束他了。至於勇敢忠心,您又憑什麽確定他究竟能忠勇到幾時?”

“我以國士待之,他怎忍叛我?”

“潛伏敵國是要舍命的事,為權位名利而舍命的,也能夠為權位名利改弦易轍。感情恩遇,都是同理。”

“的確。”沈安頤只得承認,“成玄策不是魯莽無知之徒,我能給的,他一樣可以給。”

她不禁面含憂悒地擡起頭,問道:“那怎麽辦呢?就只能寄希望於他本人的良心了嗎?”

“是,也不是。”上官陵不緊不慢地道。

“什麽意思?”

“人很容易背叛他人,卻很難背叛自己。只有為了自己的本心行事的人,方能不為任何外物所動,百折不回。”上官陵微微一喟,目光註向沈安頤:“所以,陛下,您需要的不是什麽忠心重義的死士,而是能夠以身殉志的大賢志士。”

“大賢志士?”

“正是。”上官陵頷首,神色前所未有的鄭重:“況且您所計劃之事,攸關國家興亡,周旋其間所要應對的事務紛繁覆雜,普通的忠臣義士沒有足夠的智慧,無法成事,非大賢不能勝任。”

沈安頤聽得連連點頭,旋即卻又蹙眉:“可那樣的人,又怎肯為別人所用?”

上官陵笑起來,飛揚的眉眼掠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傲意風情,原本清俊冷淡的面容因而顯得生動起來。

“他當然肯為人所用。”上官陵道,“只要他覺得您與他志同道合。那麽,他不但會願意與您合作,甚至會珍惜這個踐行己道的機會。”

沈安頤聽到此處已有眉目,心中松快一大半,便有心情開起玩笑來:“若不是成玄策已經認得你,我幾乎以為你是在自薦。”

“當然不是我。”

沈安頤笑吟吟地望她:“那就有勞上官大人舉薦?”

上官陵豎起一根手指:“有一個人選,就看陛下敢不敢用。”

“誰?”

“鐘離煜。”

沈安頤差點被剛進嘴的一口茶嗆住,詫異地擡頭看向她:“是同名同姓?”

上官陵唇邊笑意漸深,慢悠悠地道:“不,就是您知道的那位。”

“聽說他去年在奚陽被當作叛軍抓了。陛下若有用人之意,微臣願為陛下再去容國走上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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