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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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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從前,仇凜英最喜歡打著裴凝鶯身子不好的幌子,騙衛軾,騙先帝,騙世人。

今日,裴凝鶯依舊用了這個幌子。

新帝即位的第四年,皇太後裴氏病重,南下入行宮養病,同行的還有獲太妃。

沈葉不走,留在宮裏做起了一等管事宮人,有了自己單獨的屋子,加之先前侍奉在太後身邊,更是無人不敬。

浮桃跟著裴凝鶯一起回鎮湖,臨走前,她依依不舍地跟每個結交的好友道別。

出了宮後,獲驪就下車,與裴凝鶯分別,裴凝鶯送了她一些嬰童用的玩件,又給了她一枚平安扣。

獲驪自然高興,笑著揮手,“走罷走罷!到時候叫這孩子認你做幹娘!”

裴凝鶯笑笑,沖她揮手。待馬車行了,她便放下簾子。

出了京城,轉入官道。

浮桃還在撩窗看外邊,企圖尋找著從前熟悉的粉色背影。

但她突然想起,他永遠不可能再著一身粉了,他不是女兒身。

“浮桃,你對每一個人,都這般真摯用心麽?”裴凝鶯靠在軟墊背上,看著浮桃那期盼的神情,一時有些感嘆。

也有些懷疑,自己那樣做到底有沒有考慮過浮桃的心思。

浮桃彎起漂亮的杏仁眼,似讀懂了她,“不是的,他是奴才第一個認識的夥伴,雖說他精神有些不對勁,可他待我很好。不過,既然他做了壞事,就該承擔代價後果,一碼歸一碼,奴才不會因他而責備主子的!”

裴凝鶯點點頭,不再談這個話題。

她擡手,將蛇玉鐲子對到陽光下。

蛇鱗躍動今點,紅玉無暇清潤。那是殷紅的璧玉,藏著神秘莫測的暗絲,亦是仇凜英的心。

總以為它高深而不可捉摸,可分明一眼就能看穿玉身,哪怕湧動的流絲,也能清晰捕捉,他亦是。

.

承元殿。

這裏不曾印下小皇帝的憤怒,更不曾留過任何情緒的外洩,他人雖小,可卻把自己包裝得很好,沒有任何宮人曾窺破他的心。

然而今日,衛軾呱呱呱地哭了。

仇凜英皺眉,很不耐,“你別哭了,特別難聽。”

衛軾一把鼻涕一把淚全抹仇凜英身上,仇凜英今天意外的好脾氣,竟是沒罵他。

“呱!”衛軾淚眼汪汪,“她這個壞女人!她這個絕情的壞女人!她不要我們了嗚嗚嗚。”

早在那天仇凜英喝下那杯水,衛軾就發現了他與裴凝鶯之間的不可說。

仇凜英冷哼,看向窗外,“她只是不要你了!”

衛軾“呱”地一聲崩潰到哽咽,“呱——你——呱——騙人!她也不要你了!”

仇凜英聽得很生氣,一把推開他,兇道:“你懂什麽!”

“呱!她不要你了!”衛軾氣急敗壞,氣得在地上打滾,一身錦衣被滾得皺巴巴。

仇凜英臉色愈發的黑,“她也不要你了!”

兩個人,糾結於裴凝鶯到底不要誰,互相吵了一整個上午。

最終,他們一致認為,裴凝鶯誰都不要。

.

趕在春節前,裴凝鶯到了鎮湖。

早就聽說裴凝鶯要回來,老太太和裴月上都出來迎她。

裴凝鶯下了馬車,一下撲到兩人中間,“祖奶奶!姐姐!”

“姨娘!姨娘!”阿錦在裴月上身側,矮矮小小一個,裹著冬裝,小毛領上的臉蛋紅潤可愛。

阿錦脖子上,還戴著長命鎖。

阿錦拍拍手,“姨娘抱抱!”

他已經可以走路可以說話了,還會自己吃飯呢,連詩書詞賦都能背出好幾首!

裴凝鶯抱起他,掂了掂,看他時眉梢皆是笑意,“阿錦,長胖咯。”

阿錦張開雙臂,一把攬過裴凝鶯,胖胖的小手攬得很緊,“香香!”

聞言,裴凝鶯楞了下,隨後反應過來他說的什麽,她嗅了嗅自己的衣衫,“呀,沒味道,上哪兒聞到味兒了?阿錦怕不是個小狗鼻子!”

眾人皆笑,一家子擁著裴凝鶯入內。

縱使裴老爺和顧氏有些不大高興,但到底了是親生骨肉,又是太後,再怎麽不濟,也只是不搭理裴凝鶯,萬不至於說上什麽話。

裴凝鶯太過興奮,三更半夜都沒睡著,她抱著軟枕,悄聲溜去了裴月上的屋子裏。

裴月上也沒睡,阿錦因為見到姨娘很高興,很久才睡著,裴月上剛將阿錦哄睡著,便看見門口一個腦袋,兩眼巴巴看著裏邊兒。

裴月上莞爾一笑,沖裴凝鶯招手,“過來罷,要一起睡麽?”

裴凝鶯歡呼:“要!”

裴凝鶯睡在床裏側,阿錦在中間,裴月上則在最外側。她看著妹妹和兒子,不自覺地笑了。

隨之,裴月上很快瞥見裴凝鶯手腕上的鐲子。

她吹燈躺下,給裴凝鶯掖被子,“這麽久了,還是睡沒睡相,當初萬歲爺就不曾怪罪於你麽。”

裴月上這話,本是打趣她,倒也沒什麽意思。

裴凝鶯卻說:“我不曾服侍過萬歲爺。”

裴月上手一頓,滯了片刻,將一切想明白後,無奈抿笑,“怪說不得,就你這副孩子脾性,還沒風寒病死,原是有人細心照料著。”

她輕聲追問:“你回來了,他呢?”

不知是不是挨著至親有種莫大的安全感,裴凝鶯很快有了困意,她迷迷糊糊地在黑暗裏,努力識別姐姐的神色。

或許是終於釋解的溫笑,還是無可奈何的笑容,總之,那不是什麽怪怪的表情。

裴凝鶯打了個哈欠,說話黏黏糊糊,顯然是要睡著了,“他……在、在宮裏,不能走。”

眼皮一沈,裴凝鶯美美見了周公。

今年春節的新衣裳是姐姐親手縫的,上面還繡了裴凝鶯最喜歡的小黃鶯,老太太給她穿上,笑瞇瞇地看著她,滿眼欣慰。

“凝鶯這趟,比上次胖多了!從前那瘦得跟枯柴竹桿似的,”老太太拉著裴凝鶯的胳膊,捏捏她手臂上的肉。

裴凝鶯從小出落一副紅艷凝香的面容,逐漸長大的她,從前的少女嬌甜一並舍棄,而今,一張面上全然是出塵冷冽,拒人千裏之外的寒意。

但這樣的臉,並不能阻擋她生性的開朗與骨中流淌的熱情。

“吃得好睡得好就胖啦!”裴凝鶯彎眼,真切的笑容將冷意沖去三分。

裴凝鶯提過屠蘇酒,帶著一罐膠牙餳,又取了串臘腸,她往府門走,“祖奶奶,我今晚不回來吃飯啦,不要等我。”

裴凝鶯提著東西,去找大娘。

踩著松雪,有貓狗在道上來回追逐,亦有小孩子舉著小鞭炮撒丫子奔跑。

紅燈籠泛著溫暖的光,指引著裴凝鶯步步入院。

她敲響門叩,不久,閻寒開了門。

相見一眼,閻寒意外了下,她很快認出裴凝鶯,將她迎進來,“大娘在包餃子,你正好趕上了。”

裴凝鶯笑嘻嘻地點頭,將屠蘇酒舉起來晃了晃,“小寒姐姐,給你帶的!”

閻寒接過,點頭,“多謝。”

大娘見到裴凝鶯,也很意外,她趕緊招呼裴凝鶯進去坐著,裴凝鶯沒去,陪著她們一起包餃子。

雖然歪七扭八的,但大娘一個勁兒誇她厲害,讓她樂了好久!

屋外,是漫天鵝毛雪。

屋內,是滿室煙火氣。

直到子時一刻,寺廟鳴聲響,火光炸開在黑幕之中,又是新的一歲。

裴凝鶯辭別大娘與閻寒,獨自上道觀。

是那年和仇凜英一起去的道觀。

她再次來到月老前,燃香拜過。

月老塑像身旁,有巨大的長橋,橋上掛著成千數百的同心鎖與紅符。

小道士為裴凝鶯取來紅符,問她:“小友,你要寫什麽名字?”

裴凝鶯望著橋下潺潺溪水,溪水中映著玉盤與煙花。

她彎起眉眼,小聲說:“就寫個,裴與仇罷!”

小道士有些不解,“只有姓,沒有名麽?”這個女子,真是古怪呢。

這樣的話,月老怎麽知道要牽誰的線呢?世上姓裴與仇的多了去了!

可裴凝鶯很肯定,“對,只有姓。”

小道士終究寫了,小小的一張紅符,撰下二人的姓。

紅符掛在小橋邊,被風吹得飛揚。

裴凝鶯最後看了幾眼,轉身回府。

只要姓就夠了。

舉頭三尺是神明,往前往後,皆是由人走出來的路。

她相信,沒有月老牽線,他們也終將相遇。

“小友,你求的這姻緣符,還缺另一人的生辰八字”道士提醒身前的人,他的註意力早不在這姻緣符上了,而是遠遠望著小橋邊上。

他聽到話,轉回頭,淺淺展笑,“抱歉,道長,我不求符了。”

道士搖搖頭,看著他走向小橋,微彎下腰去看方才那女子留下的紅符。

小道士過來拉道士的衣袖,“師兄,該收拾收拾回去了。”

道士應好,將桌上沒寫完的符紙投入火盆。

火焰迅速吞噬符紙,燒斷的殘頁紛飛於天,向世間昭告紙上姓氏。

——聞人

小道士打理殘符廢紙,偶然瞥見那古怪女子留下的紅符旁,竟多了一張祝願符:願同心,祝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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