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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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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冬末雪飄,臘梅探頭,暗香浮動於菱荇殿內外。

裴凝鶯起得很早,趁著露珠還掛在臘梅瓣上,伸手就摘了一大盆。

她是個記仇的,去歲,她搗了紅月季,只是想作畫,被柳花寒扣了個虐殺貓寵的屎盆子,緊接著仇凜英又給她栽了個殺人的屎盆子。

她會忘麽?她能忘麽!?

裴凝鶯賭氣似的搗了許多紅臘梅,坐在院裏,畫了張肖像。

去歲,她不知道畫什麽,今歲,她知道了。

仇凜英最愛穿紅,卻非張揚的紅,而是沈悶、灰暗的紅,有時候他會穿著朱紅的衣裳,可更多時候他穿的顏色偏深。

裴凝鶯畫了瘦胳膊瘦腿的線條小人,將紅顏料一股腦抹在身子上,便是衣服了。

眼睛,她取了墨點了兩個點,嘴巴是向下彎的,一副生氣模樣。

裴凝鶯畫完,也不收卷,就讓它立在院裏,自個兒拍拍手上朝去了。

朝會中,殿外忽然有內監傳報,鳴光回來了。

衛軾宣她入殿。

鳴光仍舊一身青袍,披著厚實的鬥篷,頭發用一根素玉簪盤起。

她拱手入內,向衛軾與裴凝鶯行禮,徐徐開口:“謁女國與卑職相談甚暢,謁女國身處嚴寒地區,缺鹽鐵,而卑職認為,衛國缺馬匹,可以交換形式互補互足。另外,疆域的關卡本該與謁女國的關卡互通,奈何赤度國在其中阻攔,若想保證兩地關卡順利開展,務必再與赤度國談判,亦或攻克。”

鳴光匯報完,將謁女國首領的親筆信封呈上,身後一排人相繼擡上謁女國所贈寶物,各類寶石狼皮,礦石稀果。

內監將信呈被裴凝鶯,她粗略掃了一遍,沒有即刻回答對策,而是叫人收下物品入國庫,又賞賜過鳴光。

赤度國的野心眾臣皆知,若要與謁女國來往,此關必須趟過。

紀中君突然說道:“陛下,微臣認為,若與一個少民寡國互商,需要付出與鄰國開戰的代價,怕是不值當。”

衛軾所學內容廣泛,他是知道赤度國的狼子野心,妄想吞並衛國,霸占周邊所有國家。

衛軾猶豫了,裴縱卻坐不住。

裴縱勸道:“陛下,謁女國之誠意使者隊伍皆可見,赤度國規模尚不及衛國,何必怕它?曾經赤度國犯我邊疆,即便主帥逃脫,依舊有人接過令符,率軍出征。如此,赤度國還有什麽可怕?”

紀中君鄙夷地瞄向裴縱,嘲諷:“裴尚書說得怕不是七年之前的戰事,如今多位將軍年邁,新將不熟悉赤度國地勢,更不懂戰略,如何能保證打贏赤度國?”

說罷,紀中君看向珠簾後,下一句話仿佛是在對珠簾後之人說的:“微臣還是認為,以和為貴,比較好。”

裴凝鶯撐著下巴,忖度片刻。

鳴光確實有才,這一去一回不到裴凝鶯預計的兩月,將事辦得妥妥當當,實屬有功。

或許前世,正是因為有紀中君為首的主和,以及柳花寒在位,與裴縱相沖,才會導致臨戰無人可用,邊疆防禦愈來愈弱。直到最後,鐵騎踏破山河。

裴凝鶯揉了揉眉心,一時糾結是否要用鳴光。

早朝就這樣在爭吵中散了。

裴凝鶯回了菱荇殿,準備睡個回籠覺,忽然發現院裏的畫卷消失了,她趕忙找來浮桃,浮桃說是仇掌印拿走了。

裴凝鶯心裏微訝,怕不是他拿走了畫要偷偷報覆她!

趁著宮人繁忙,裴凝鶯大白天的鉆進了直房找人。

內屋沒人,小廚房也沒人。

但她發現了方揚,方揚表示不知道不清楚。

無奈,裴凝鶯又不好去司禮監,只得作罷,她見方揚顯得沒事,當即交給他艱巨的任務。

方揚:“?”

裴凝鶯一本正經:“方廠公,你不是最會聽墻腳麽?現在,哀家要你去聽紀家的墻腳,紀閣老的任何事都匯報過來。”

方揚從來都是給仇凜英和皇帝賣命,但他發現仇凜英開始給裴凝鶯賣命了。

如今的小皇帝,多半也聽裴凝鶯的罷……

主子的主子是他的主子麽?

他摸著下巴沈思。

方揚得出結論:主子的主子是他的主子。

方揚道:“好罷,得加俸祿。”

裴凝鶯肯定點頭:“怎麽會虧待廠公呢?下月俸祿翻倍,再添額外的錢,找仇掌印給,就說哀家讓的。”

.

夜裏,裴凝鶯用完膳,躺在殿檐下的搖椅裏,靜靜賞雪。

姜瑟回鎮湖了,她的長毛貓也跟著回去了。獲驪不知上哪兒快活去了,就沒見到半個人影。沈葉做了大宮女,忙著各種事宜,浮桃很愛在外結交好友,她們都不常在身邊。衛軾有太多東西需要學,分明一個孩童,卻忙得成日腳不沾地。

而裴凝鶯也不習慣太多人伺候。

總之,自裴凝鶯坐上太後的位置以後,日子似乎只剩下朝政,與仇凜英。

裴凝鶯喜歡熱鬧,也喜歡講話,如今的情況,雖說清凈,也沒人再能欺負她,可到底是落寞的。

她不可能永遠留在皇宮,絕對不要。

這是她從來不曾變過的想法。

即便是仇凜英故意將所有事都給她,即便他放棄權力,求她留下,她也不要。

裴凝鶯有些乏了,緩緩閉上眼。

可一閉眼,她就會想到赤度國的事。

一團糟!

鵝毛大雪,寒氣凜然,裴凝鶯有些冷了,卻懶得動身,便蜷在搖椅裏,抱著自己的肩膀。

“你倒是個傻的,也不知是從去年就傻,還是被凍傻的。”

裴凝鶯身上一暖,她睜眼,發現身上披了件玄色的裘衣,狐毛所做的毛邊,柔順又溫暖。

她笑:“裴凝鶯是傻的,那仇凜英更傻,傻子才會喜歡傻子呢!”

仇凜英嗤笑了聲,拖來一張矮凳,坐在裴凝鶯身旁,“又在耍嘴皮子。你在想什麽?”

裘衣沾著仇凜英身上的熏香,是熟悉至極的味道,還裹著他的體溫,暖意湧入裴凝鶯的身體。

她又閉上了眼,“我在想要不要派鳴光出征赤度。一來呢,鳴光確實是七年前那一戰的女軍士,她定然熟悉赤度,二來,朝中確實沒有更合適的將士了。可我又擔心此舉魯莽,不這樣做,又怕邊患日益嚴重。”

日益嚴重,直至山河破碎。

仇凜英遞給她一些資料,是他這些日子收集的。

大概是關於衛國軍事情況,將領情況,以及赤度國的地勢圖,還有赤度服飾與兵器。

仇凜英道:“從前我就跟你說過,只要有效果,做事魯莽些又何妨,娘娘既信那女官,便派她去。”

裴凝鶯看著那詳細的一沓紙,才知原來他去整理這些東西了,她抿了抿唇。

她確實相信鳴光,她的夢不是假的,鳴光的的確確以身相護裴縱,直至最後一刻。

若她有機會,她必然也會以身護國。

裴凝鶯嘆了口氣,好累,想回家。

她道:“好罷,那便一試。”

恰好沈葉回來了,裴凝鶯叫過她,將紙卷一並給她,吩咐她收好。隨之,裴凝鶯向仇凜英伸出雙手。

她要他抱。

仇凜英瞥她一眼,“沒腳麽?”

“斷了。”

仇凜英拿她沒法,只得將她抱起,往寢殿去。

裴凝鶯探出一個腦袋,叫住打算離開的沈葉,“沈葉,去備桶熱水。”

.

翌日,一道懿旨,任鳴光為邊戍軍總督,加授軍士令符,順道昭告鳴光曾是七年前那名率兵將士的事跡。

鳴光奪符出征,卻成功平定赤度,將功抵過。

鳴光與謁女國交涉順利,是為功。

有功傍身,又有事跡在先,於是太後親指,命其即刻出京平赤度。

早朝,喧鬧不止,在珠簾後一聲拍案散朝結束。

鳴光領旨出宮,手中緊攥著令符。她擡頭,看到宮門之上,是耀眼的黎明。

“鳴光。”

鳴光回頭,看見裴縱迎著光而來。

鳴光頷首,“裴尚書。”

鳴光與裴縱一道出宮。

期間,他們什麽都沒說,直到出宮分別之際,裴縱看了她許久,才說了句,“保重。”

鳴光嚴肅冷漠的臉上,化開很淺一道微笑,“多謝。”

.

軍事安排妥當後,裴凝鶯心裏暢快了不少,回殿時,準備將床下抽屜裏的婚書拿出來燒了。

她這才發現,婚書早沒影兒了,裏面安安靜靜躺著一副瘦胳膊瘦腿的線條小人畫卷。

小人旁邊,又添了一個笑嘻嘻的小人,它身著黃綠相間的衣裙,拉著紅衣小人的手。

笑臉小人的旁邊,批著的字,是她最為熟悉的飄灑筆跡。

——輪回轉世,是為祥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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