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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桑民亂,預謀偷梁換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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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桑民亂,預謀偷梁換柱

鹹和五年,三秋之屬。

匪盜橫行,柴桑縣起了民亂,只不過城內消息被柴桑縣令壓了許久。

秋雨淅淅瀝瀝,更添幾分寒意。

侍從撐傘相送,宋聿立在姜府門前,將登車而去。

歲寧倉促追來,步履匆匆,連身後替她打傘的泠雲都跟不上。

她握住宋聿的手腕,阻攔道:“尚不知城中境況,公子不必親自前往。”

宋聿回頭望她一眼,說道:“武昌郡內各士族都在觀望,我須得親自去,不能讓姜氏在此時失了民心。”

歲寧環顧四周,不見一兵一卒,便問他:“公子打算只身前去,連個護衛也不帶嗎?”

宋聿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外祖已經派兵前往柴桑平亂了。”

“那麽公子何必再去?”

他解釋道:“柴桑無疫無災,此次民亂來得蹊蹺。城中官員瞞而不報,必有內情,我得親自去探查。”

眼見勸不動,歲寧便先他一步登了車,道:“既如此,願與公子同往。”

宋聿道:“秋雨寒涼,加之一去一回,舟車勞頓,我擔心你身體吃不消。”

她極不情願地說道:“從前連軍營我都待過,我沒公子想的那麽嬌貴。”

他神色不悅,沈聲道:“下來。”

“公子不是說,要把我留在身邊才放心嗎?”

“諸事繁忙,我無暇照顧你。”

“我自己便能照顧好自己。”

“如今局勢不明,若出了什麽變故……”

“那更應同行,好歹有個照應。”

……

一番爭執下來,終究還是不夠倔的那個人落了下風。宋聿拗不過她,只得妥協,偕她一道去往柴桑。

一路上他都未說話,只偶爾翻動手中書頁,連個眼神都不曾施舍給同行之人。

歲寧扯了扯他的袖子,輕聲道:“真生氣了?”

只聽他怒道一聲“流氓行徑”,隨後又扭過頭去。

她撲哧笑出聲來,繼而說道:“公子察覺柴桑的民亂可疑,我也預料到了……從前陸氏慣用這樣的手段,毀去敵對世家的聲名,使之失了民心,再趁虛而入,培植新的勢力接手當地管權。”

“既知道,你還要牽扯進來?”

歲寧說:“若公子沒見識過他們收買人心的手段,定會應接不暇。我無法作壁上觀。”

宋聿無聲嘆息,大抵該了解此人不願錯失對局勢的每一分掌控。

沿途泥濘,車輪陷在了泥潭裏。離城門不過二裏,宋聿執傘下了馬車,轉頭同她道:“外面還下著雨,你且留在這裏。”

話音未歇,歲寧便跳下了馬車,一腳踏入泥濘,毫無拖泥帶水之意。

歲寧撐著傘,同他走在雨水淤積的黃泥路上,身後跟著兩個侍從。

去到柴桑縣的一路並不好走,可謂是一腳深,一腳淺;一腳碎石,一腳泥濘。

城門外設了關卡,沿途有幾隊士卒冒雨巡邏。

一路都未遇上起事或逃亡的鄉民,倒平靜得有些詭異了。

天邊陰雲沈欲墜,柴桑縣城門緊閉,遠遠聽到城內有吵嚷之聲。

在雨中候了許久,才有縣吏緩緩自城門而出,躬身相迎,將一行人請進城去。

百姓處於萬般恐慌之中,還有許多流落此地的災民,官員亦不收治。一個個面黃肌瘦,衣衫襤褸。有的啼啼哭哭,有的則湧在城門口,大鬧著要出城,皆被官兵攔下。

宋聿問身側縣吏:“柴桑縣令呢?”

縣吏張仲義支支吾吾道:“躲……躲起來了。原本那些刁民要燒了縣令的府邸,然……然後就下雨了。”

“看來柴桑的縣令,該換人了。”

瞧著路人如狼似虎的眼神,歲寧唏噓道:“公子如今自己送上門來,替他當這案板上的魚肉了。”

縣吏一路引著宋聿向城中走,圍聚的民眾也漸漸變少。

宋聿又問:“城外的境況如何?”

張仲義回道:“一群烏合之眾,已被鎮壓,不成氣候。”

宋聿問:“此次民亂是由何人煽動?百姓因何起事?”

“許是因著前段時日征收軍糧,鄉民不滿所致。”

“照今年的收成,十之稅一已足夠,誰給吳玫的膽子私自征糧?”

“這……吳縣令說這是上頭的指令,小人也不清楚。”

“與我同行的女郎,人在何處?”宋聿一回頭,只見隨行的董齊與陳序,不見歲寧的身影。

“這……”兩個侍從面面相覷,他們也不知她怎麽無聲無息地脫離了視線範圍。

歲寧一路小跑著,越過積水的路面,跟至幾人身後,氣喘籲籲道:“我在這兒,不必擔心。”

宋聿斥責她道:“方才去了哪兒?”

歲寧扯了扯宋聿的衣袖,示意他走近些,又附在他耳旁小聲道:“我去問過滯留城中的農民,除糧食十之稅三之外,縣吏還另向農戶征收了軍糧。柴桑的官吏所言,不可盡信。”

“還有一事,城中出現了幾例癥狀相似的疫病,便有人傳謠說成是瘟疫。”她又悄然指了指不遠處幾個裝扮怪異的道士,說道,“那些個方士,有點可疑。”

張仲義不知那位女郎說了什麽,惹得這位貴人臉色大變。他戰戰兢兢地拱手作揖,詢問道:“長公子,可還要去吳縣令府邸?”

“不必。”宋聿平靜說道,“我自行在城中尋個客舍落腳,勞你去與吳縣令回稟一聲。”

待縣吏走後,他又吩咐陳序道:“你去與林氏的人知會一聲,我們晚幾刻鐘再過去。”

“是。”陳序得了令,應聲而去。

歲寧問他:“公子接下來去何處?”

“去看看城裏的疫病是怎麽一回事。”他接過她手中的傘,歲寧也只得安分呆在他身側。宋聿不厭其煩地囑咐她,“別再亂跑。”

“公子懂得官場應酬,而我知曉如何與百姓打交道,這樣更見成效,不是嗎?”

她把手伸出傘外,接了幾絲細雨。

雨勢漸歇。

他初來乍到,在柴桑縣沒什麽威望,若與民眾起了沖突,便會寸步難行。

城中醫館尚有兩名坐堂的大夫,卻也只有兩名。

醫館外候著的病患皆是呼吸不暢,渾身發緊。癥狀輕些的,只是癡癡望著館內人來人往,目光渙散。重癥者則四肢僵直,陷入幾乎窒息的驚厥。

有打雜的學徒看到宋聿幾人,上前問道:“幾位貴人問診還是抓藥?若是問診,還請先到外頭候著。”

宋聿道:“我奉太守之令前來探察民情,可否問你幾句話?”

“大人請問。”

“為何城中有這麽多病癥相似的病人?”

“師父說是中毒了,當真不是瘟疫。”學徒無奈解釋道。

“可曾查清了源頭?”

“不曾。”他如實道,“上頭也沒有派人來盤查。”

柴桑的縣令便是把這些癥狀當成是瘟疫,才封了城,他自己則瑟縮在府裏不敢出來,終日無所作為。

宋聿道:“我知曉了,會盡快派人去查。”

“大人——”學徒鬥膽叫住了他,“現下封了城,庫房裏的藥材不夠了。可否請大人通融通融……”

“可。”宋聿點頭道,“你列個單子,記下缺了哪些藥材,我著人從安陸送來。”

學徒連聲道謝,忙去告知自家師父,請他寫了藥單來,呈給這位公子。

宋聿看了看身側二人,轉手將單子遞給董齊,差他著手去辦。

一時身邊竟又有只剩她一人了。

去林府的路上,歲寧嘀咕著:“好生奇怪,只見平民百姓中毒,卻不見城中士族害病。”

宋聿詫異道:“城中士族閉門不出,你怎會知道他們有沒有中毒?”

“且不論行醫幾何,城中只有兩位坐堂大夫,若有哪家貴人染疾,定會直接將大夫請到府裏診病,他們哪裏還能坐在這兒給百姓醫治?”歲寧得意一笑,一副了然於胸的模樣。

她不了解城中境況,還不了解你們這些世家貴族的品行嗎?

宋聿首肯道:“在理。”

恍惚間又覺得,歲寧好似在出言諷刺他。

柴桑的縣令吳玫,不僅靠不住,更不可信,是以此行暫住在林府。至少柴桑林氏多少與林老夫人沾親帶故,不至於背叛。

“我得去見一見柴桑的縣令。”宋聿拉過歲寧的手,認真囑托道,“有件重要的東西,須得由你保管。”

“什麽?”她眼底閃過一絲迷茫。

他笑道:“吳縣令說不定也想要這件東西。”

歲寧低頭看著,手中塞了個不大不小的錦盒,裏面裝著太守印信。她感覺手裏沈甸甸的,又像抓著一塊明炭,著實有些燙手。

他竟一改往日的懷疑,毫不客氣地選擇相信她了。

宋聿將歲寧留在了林府,只帶著陳序去往縣令府邸。

他是掌燈時分還是華燈初上時才回來的,歲寧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一回來便在房中沒出來過了。

夜裏,歲寧都散了發髻,正解衣欲睡,隔壁忽然傳來一陣吵吵嚷嚷的動靜。

她聽到木架倒地,珠釵環佩散落一地,還有瓷碗碎裂的聲音。

歲寧忙出門去查探情況,剛到走門口,便聽宋聿怒道了一聲:“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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