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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顏控馮霽雯”,眨眼間到明天就夠足足一年了。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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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押,放行便是。”

“可是……”

福康安打斷了景額的話:“若出了差池,自有我來承擔。”

一應官兵聞言唯有隨著景額一同退了下去。

福康安又朝馮霽雯走近了幾步,微微皺著眉,道:“此地不宜久留,你若想不被牽連,就快些回去。”

馮霽雯亦鎖起眉心。

“多謝福三公子出面解圍。但不知英廉府究竟所犯何錯?”

福康安看了一眼左右。

最終是拿極低的聲音講道:“……皇上疑心英廉大人與當初袁守侗謀逆一案有關,一個時辰前,英廉大人已在內務府中,被押入大理寺了。”

馮霽雯腦中轟地一聲,面上血色盡褪。

怪不得祖父到現在都不曾回府……

“可是袁守……”她因過度震驚而有些怔怔地開口,卻被福康安拿眼神制止了。

福康安看著她,緩緩搖頭。

馮霽雯抓緊了發顫的十指。

“長姐……怎麽辦?”馮舒志徹底被嚇得慌了神。

他的聲音讓馮霽雯找回了一絲冷靜。

反握住馮舒志的手,她將臉上神情掩去,看著剛到她肩頭的馮舒志道:“祖父行得正坐得端,必然是被誣陷的。真相查明前,你只需安心待在府中,切記不可與這些看守之人起沖突,若是他們盤問,你只需道一切不知,明白嗎?”

馮舒志卻忽然將她的手抓得更緊了些,緊緊盯著她,不安地問:“你要回去嗎?”

素日裏再如何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可到了如此關頭,卻到底是個孩子,是將馮霽雯視作了唯一的依賴。

馮霽雯眼中極快地劃過一絲不忍,遂拿略顯冷硬的語氣道:“怕什麽?又非是跨過不去的麻煩,如今祖父不在家中,你便是府裏的主心骨了,照顧好姨娘,等祖父回來。”

“……”馮舒志重重地點頭。

馮霽雯掰開了他的手,帶著丫鬟離去。

福康安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門後。

465 拒見

馮霽雯看似頗算冷靜,實則卻也是慌極、亂極了。

可她卻深知一點——皇上下令搜查,即便是沒有明確的旨意與由頭,她也是攔不住的,而在此處停留越久,便越是麻煩。

她必須要走。

祖父被押入大理寺,英廉府上下一眾人等皆被看押在府中,她若再分不清局勢,與這些人硬碰硬的話,那註定是要將局面困於一個死局之內了。

如今無論如何,她才是最需要保持理智的人。

“月牙兒!”

馮霽雯即將要上馬車之時,那彥成疾步追了出來。

“方才我將看守的官兵打點了一番,想必他們是不會為難舒志與府上之人的。”雖然沒什麽太大的作用,但好歹能讓府裏的人好過些。

“多謝了……我還不曾顧及到這些。”

那彥成看著馮霽雯狀似平靜的面孔上那雙隱約透著無措的眼睛,以及緊緊攥著的雙手,一時只覺得難受之極。

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可他卻不知說些什麽才能安慰她,頓了好半晌,方才得以開口,道:“你先別急……如今還不知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興許並不似表面看來這般嚴重,更何況英廉府定是清白的,我想朝廷一定會還英廉大人一個公道。”

末了又道:“我若能幫得上什麽忙,你只管開口,不必同我見外。就像……就像往前那樣。”他想讓她知道,他永遠都是與她站在一起的。

對上他一雙堅定中帶著閃爍的眼睛,馮霽雯感激地點頭。

……

翌日除夕,原本已諸事布置妥當的和宅卻沒一絲過節的氣氛。

馮霽雯坐在內間的圓月桌邊,透過半打起的簾子看著肅立在外間的丫鬟們,又望了一眼窗外已有些紮眼的陽光,遂向身側的秦嫫問道:“怎麽都還守在外頭?”

她幾近一夜未眠,聲音略有些疲意。

“想著太太再有什麽旁的差使,就沒急著讓她們退下去。”秦嫫輕聲道。

今日除夕,馮霽雯原是給家中為數不多的下人們放了假的,如小仙這種沒有親人在身邊的,留下伺候便留下了,而如小亭小羽這些在京中尚有家人在的,自然是理應要回去一家團聚才是。

只是昨晚英廉府忽然遭逢了如此之大的變故,又沒再得秦嫫的準話,故而原定了回家過節的下人們才都沒敢擅自離開。

“讓他們都回去吧。”馮霽雯道。

秦嫫應了聲“是”,遂下去吩咐了。

“太太,劉全兒回來了。”小茶匆匆進來稟道。

馮霽雯聞言即刻起了身,邊往外間行去,邊道:“讓他進來。”

昨晚馮霽雯自英廉府回來之後,劉全便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和珅人雖不在京中,但人脈多少還是在的。可劉全東奔西走地忙活了一整夜,到頭來卻並未得到太多有用的消息。

總結到最後,還不如昨晚在英廉府中,福康安透露給她的那一句“皇上疑心英廉大人與當初袁守侗謀逆一案有關”來得明了。

“此事過於突然了些,之前根本不曾透露出半點風聲來,甚至這會兒……英廉大人被押入大理寺的消息才剛在朝野傳開。”劉全最後說道。

馮霽雯心底陡然又是一沈。

正因過於突然,所以才根本打聽不到任何消息。

可她卻無端想到了自和珅離京以來,祖父屢屢晚歸,這段時日似懷有心事的模樣——她曾多番問過,但他皆是以臨近年關,公務繁忙為由作答。

馮霽雯眼神微動。

所以祖父有沒有可能知道些此番英廉府忽遭變故的緣由?

“劉全兒——”她站起身來,忽然吩咐道:“備馬車,隨我前去大理寺。”

……

除夕當日,京中各大衙門已封印不再辦公,大理寺亦不例外。

但眼下看守在大理寺天牢的獄卒較平日而言,卻是有增無減。

劉全手持著和珅的令牌,與馮霽雯一路來至大理寺天牢之中,倒是十分暢通。

然司獄在得知馮霽雯是為見馮英廉前來之時,卻是將人攔住了。

“宮中有令,未得準允,任何人不得探望英廉大人。”

“我家太太不過是要見英廉大人一面而已,還請大人行個方便。”劉全上前將早備好的‘酒水銀子’塞到他手中,一面擠眉弄眼地笑著講道:“待他日我家大人回京,定也不忘您今日的通情達理不是?”

這明著聽全是好聽的話,可暗下一琢磨,卻有幾分軟硬兼施的意味,眼下誰能不知刑部尚書和珅在雲南又立了大功,就等著回京之後的封賞了,那是萬不能夠開罪的人物——

“這……”

司獄為難了一陣,將劉全遞來的銀子在手裏頭暗自掂了掂份量,想著馮霽雯不過是尋常婦道人家,應也不會出什麽差池,便折身回了牢中安排。

誰知待其再回來之時,卻是道:“英廉大人不願見太太,說是請太太您盡早回去,莫要再來了。”

馮霽雯與劉全聞言皆是楞住。

“這位大人可不能跟我家太太開這等玩笑啊。”劉全笑著道。

他素來精明,是恐這司獄收了好處不辦事,刻意搪塞他們。

“小的可不敢。”司獄忙地道:“這確是英廉大人親口所言——英廉大人再三囑咐過了,要太太安心留在家中,無需來此處探望他,也莫再去英廉府了。”

劉全聽他言辭不似作假,這才看向馮霽雯,等著她開口。

馮霽雯微微抿了抿唇,語氣不明地道:“回去吧。”

看來祖父確實不願見她。

但此次前來也並非一無所獲。

祖父這種態度,擺明了是不願牽連於她。

越是如此,她便越能肯定此事其中必有蹊蹺——其背後,定是有人蓄意栽贓陷害英廉府。

臨出天牢前,她回頭往光線陰暗的背後深深看了一眼。

大理寺的天牢,猶如一只深不見底的黑洞。

關於這只欲陷害祖父的幕後黑手,她有一種極其強烈的不安之感。

但是,她怕是做不到如祖父所希望的一般,對此事置之不理,以保全自身安危。

……

466 物證

一晃數日過去,京城四下早晚仍是炮竹聲連天,街角巷尾常見穿著新衣的孩童手裏提著各式各樣的燈籠,結伴唱著郎朗順口的年謠。

新春佳節,本該是闔家團圓共度的日子,可英廉府門前除卻看守的官兵之前,餘下的只有一片冷清。

和宅雖常有下人出入,卻也沒有太多過節的熱鬧氣氛。

尤其是初四正午,馮霽雯忽然得到了一個極壞的消息。

劉全來稟,說是今日大理寺提審了馮英廉。

馮霽雯聽罷陡然一驚。

“朝廷是臘月下旬封的印,按理來說各衙門至少要等過了上元節才能開印審案的,怎麽今個兒才初四,就提審老太爺了!”秦嫫眼底也隱約有幾分急色。

這案子辦得,實在是太急了。

“堂審結果如何?”馮霽雯忙問道。

“大理寺稱都察院上書彈劾英廉大人與袁守侗謀逆一案有關,英廉大人拒不肯認,可……大理寺官差在英廉府中搜出了英廉大人與袁守侗所通書信,信上內容,足以證明當初團河行宮白|蓮|教行刺聖駕之舉,英廉大人亦是參與了策劃此案當中的。說是當日英廉大人之所以未隨聖駕前往行宮,便是與袁守侗裏應外合,謀劃刺殺聖駕……”

“一派胡言!”馮霽雯驚怒不已。

當初祖父之所以未隨聖駕前往團河行宮狩獵,乃是因身體抱恙的緣故,當日她亦在英廉府中,祖父一直未有出門,直到團河行宮傳來出事的消息。

原本是再尋常不過之事,眼下竟與那什麽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書信構成了一樁足以要人滿門性命的把柄!

“主審此案的是何人?”馮霽雯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問道。

提到這一點,劉全語氣微變:“原大理寺卿年前剛被革了職,年後還沒來得及補缺呢,英廉大人這案子是皇上欽點了於敏中大人主審,王傑大人與都察院禦史錢灃會同審理的。”

馮霽雯臉上神情又變了變。

於敏中主審?

於敏中與祖父雖無太多瓜葛,但先前因於齊賢之事,和家卻是與於家又結了一樁仇怨的。

於敏中在人前雖無動作,但絕後之恨,暗下必然也是將她與和珅恨到了骨子裏的。

是敵非友。

且拋開這些私怨不談,尚且還無法確定祖父被誣陷一事,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

這幾日來,她讓人暗下查了許多有關祖父近年來的官場之事,卻未發現可疑之處——平心而論,祖父做官算不上如何精明優秀,但貴在還算盡忠職守,也未犯過大錯,更不曾直接開罪過何人。

表面看來,並沒有誰有這個置馮家滿門與死地的嫌疑。

而正因無法確定矛頭所在,所以眼下大多數人甚至都是‘可疑’的。

馮霽雯腦中一時閃過諸多或熟悉或生澀的面孔。

“太太,傅恒夫人來了。”

馮霽雯前幾日便一直想要去一趟傅恒府,只是礙於正在年頭上,不好貿然打攪,原是定了過了初五前去的,卻沒想到今日傅恒夫人竟是來了。

她忙讓丫鬟伺候著收拾一番,立即就往花廳去了。

傅恒夫人著一身簇新的絳紫色繡銀色鳳尾菊花紋圖樣旗服,發髻上兩支翠蘭銷金簪,華貴而又端莊。

她本坐在廳內吃茶,見馮霽雯過來,便放下了手中茶盞。

馮霽雯上前行禮。

傅恒夫人扶住她的手臂,語氣溫和地問道:“瞧你這幅模樣,可是近來都不曾吃睡好?”

“吃睡是照常的。”馮霽雯勉強地笑了笑:“只是心中藏事,必是同往日不能比的。”

“唉……”傅恒夫人輕輕嘆了一口氣,拉過她的手,語氣心疼地道:“大過年的出了這種事情,確也讓人心裏頭不安生……”

馮霽雯與她相鄰著坐了下來之後,方才道:“這幾日原就想著過府見夫人及福三公子一面的。”

當晚是福康安帶人搜查的英廉府,興許他能知道些內情也未可知。

“我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好孩子。”傅恒夫人眼神柔和卻覆雜地說道:“英廉大人的為人,是六爺也常稱讚欽佩的,斷不會做出什麽謀逆之舉來,所以有些話我本不該說,但眼下的情形實非你一個弱女子能夠左右得了的……我這樣說,你可明白?”

這是在勸她勿要沖動行事,而將自己也牽扯其中。

馮霽雯知道她是出於一片關切之意。

這個時候,能說出這種話的,必然都是真心維護自己之人。

祖父也是同樣的意思。

“夫人的好意我都明白,趨利避害確才是明智之舉。”馮霽雯道:“可我怕只怕會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正因領傅恒夫人的這份情,所以才不做搪塞地直言。

要她眼睜睜地看著至親之人身陷險境而置之不理,她恐怕做不到。

傅恒夫人聽罷又嘆了口氣。

此次前來,她早知會是這麽個結果。

“既是如此,我也不再多說什麽了。只一點你得記住——凡事切不可沖動為之,你若真想為英廉府做些什麽,還須先保全自己才是,更加不能做出落人把柄之舉來。”傅恒夫人語氣諄諄地囑咐道:“量力而行。”

馮霽雯點頭應下。

“今日大理寺提審英廉大人,所出示的書信物證,確是自英廉府書房中搜出的——此乃當晚瑤林親眼所見,不會有假。”最後,傅恒夫人看著她說道。

這是福康安囑咐她捎帶過來給馮霽雯的話。

“……”馮霽雯聽罷陷入了沈思之中。

她本還疑心這書信是有人刻意偽造,串通一氣送入大理寺的。

可眼下看來,對方做得遠比她想象中的謹慎多了。

書信雖是偽造,可它既能從英廉府中被搜出來,可見是……祖父身邊出了內奸了。

祖父被陷害,顯然是有人事先已策劃好的一個陰謀。

“多謝夫人與福三公子提醒。”馮霽雯回過神來,與傅恒夫人道謝。

她眼下大概知道該試著從何處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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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7 心驚

翌日,馮霽雯借著拜年的名義入宮求見了嘉貴妃。

“大過年的,想來該有得是事情要忙,怎還特地往我這兒跑?難得你有這份兒心了。”嘉貴妃坐在內殿的羅漢床上笑著說道,身上的掐金絲牡丹暗紋旗服,並著大拉翅旗頭上的珠翠垂穗與首飾,無不透露著華貴。

只是精致細膩的妝容下,細細瞧來,眼底仍有著淡淡的疲憊。

馮霽雯猜想應是同之前傅恒夫人交到皇上手中的那些書信有些關連。

雖尚未見龍顏發作,但這段時日景仁宮與金簡的日子暗下只怕是不如從前好過。

她將心思斂去,面上泛起了淺淺的憂慮之色,道:“今日入宮確是給娘娘拜年來了,只是……還有一事,想鬥膽求娘娘幫一幫忙。”

聽她如此開門見山,嘉貴妃臉上笑意淡了淡,隱有正色地看著馮霽雯,卻並未有將宮女太監屏退的意思。

而是輕輕嘆了口氣,道:“其實本宮料得到你今日是為英廉大人的案子而來,此事本宮也隱約聽說了些,似是與袁守侗之案有些關連,滿朝上下無人不知萬歲爺對白|蓮|教的忌諱,故而此事……即便是本宮,只怕也沒有說話的份兒。”

言下之意,是幫不上馮霽雯了。

馮霽雯狀似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睛,道了句:“妾身明白了。”

嘉貴妃望著她,語氣略帶愧疚:“本宮也知你心中不好受,但此事非比尋常,你若貿然插手,到頭來恐怕也難免罪責——如今和珅不在京中,你倘若真出了點兒什麽岔子的話,可叫本宮如何向他交待?”

分明是無意相助,卻也能說成是處處在為馮霽雯著想,言辭間,更透著一種是代和珅照看馮霽雯的親近之感。

“娘娘的好意,妾身省得。”馮霽雯似被她說動了些,但神色間仍透著股欲言又止的意味。

“你若還有其它難處,但說無妨。”嘉貴妃語氣慈和。

馮霽雯便滿含不確定地看著她,問道:“娘娘可知道些真假內情?據妾身的了解,祖父是決不會做出如此欠妥之事來的……”

“本宮雖在宮中,但對此事所知卻是甚少,倘若其中是有誤會,那自然是再好不好,朝廷也斷然不會冤枉無辜之人的。”嘉貴妃言語模棱兩可地道:“但眼下最緊要的,還當是保全你自己才是。”

馮霽雯聽罷良久無言。

好一會兒,方才又有些不安地問道:“那娘娘可確定此事不會牽連到和珅嗎?”

嘉貴妃聽罷微微一怔之後,眼底遂泛起了一絲滿意之色。

她語帶寬慰地道:“你且放心罷,只要你與和珅不插手英廉府之事,皇上是決怪罪不到你們頭上來的。即便真有些圖謀不軌之人在暗下壞事,本宮若得知了,必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娘娘這麽說,妾身便安心了。”馮霽雯相較於此前的緊繃,此時適才略有了些放松之意。

站在簾櫳旁的章佳吉毓忽然發出一聲諷刺的輕嗤來。

殿內立著的宮女們都極安靜,這聲輕嗤雖不重,卻分外清晰。

嘉貴妃面上未有什麽變化,馮霽雯亦無反應,然嘉貴妃身旁的掌事嬤嬤卻滿含警示地掃了章佳吉毓一眼。

章佳吉毓見狀忙低下了頭,無聲撇了撇嘴,眼底卻仍是一派輕蔑之意。

她還當馮霽雯有多麽硬氣呢,原來也不過如此罷了——為了保全自己,不過區區幾句話間,就將英廉府拋諸腦後了。

馮霽雯離開景仁宮之後,眼神逐漸變得沈暗起來。

此番她入宮,確是為見嘉貴妃,但絕非是求她幫忙來了。

她本意是為試探,試一試能否探聽出些有用的消息來,可嘉貴妃如此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卻恰恰說明了此事與景仁宮怕是脫不了幹系。

越是想要遮掩,反倒越容易露出了馬腳。

可她如何也想不通祖父有什麽地方開罪了景仁宮,竟會招來如此大禍。

而倘若此事並非景仁宮主導,那麽景仁宮在此事中究竟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和份量?

種種不確定與說不通一同出現在腦海之中,馮霽雯恍若置身於一場迷霧裏,眼前一片迷蒙混沌。

“啊——”

小仙低低的驚叫聲忽然將馮霽雯自神思中拉了回來。

她轉頭看向小仙。

只見小仙臉色有些慌張地道:“方才有一名小太監撞了奴婢一下……”

馮霽雯望去,果見身後正有一名太監躬身疾步而行,已是走出了十步開外的距離。

此處為禦花園出口,正值四下無人之際。

馮霽雯將視線收回,重新放在了小仙身上,問:“有何不對之處?”

若單單只是被沖撞到了,小仙決不至於如此慌亂。

小仙忙上前兩步,環顧四周之後,方才壓低了聲音道:“他方才,將這個塞給了奴婢……”

馮霽雯將她手中似字條一般的東西接過,卻未低頭去看。

直到帶著兩個丫鬟出了皇宮,坐進了馬車之中,方才將紙條展開。

冷得刺骨的天氣,紙條卻在她的手裏中被汗水浸濕了大半。

好在其上的字跡並未被洇開,依舊清晰可見——

“錢灃上書彈劾之前,曾受丁韜之邀相談,切慎之”

上面僅有這短短一句話,馮霽雯卻看得心驚。

英廉府一案,是由都察院禦史錢灃上書彈劾,這並非秘密——可這字條中所透露出來的意思,錢灃竟是自丁韜口中得知了風聲,覆才上的折子?

都察院彈劾百官作風,說得難聽些,向來講求的就是‘道聽途說’和‘信口開河’,因為禦史上書並不需要真正確鑿的證據,搜集證據來證明真偽是大理寺的事情。

所以作風剛直得令人發指,自詡以肅清官場己任的錢灃,極有可能是被人當成矛來使了。

而上月剛升任刑部侍郎的丁韜,她此前曾聽祖父提起過,此人暗下為金簡一派,日後須得提醒和珅稍加提防些。

“太太可知這字條是何人所傳?”

馮霽雯將紙條投入腳邊取暖的炭盆中,燃成灰燼。

“知道。”

她猜得到。

在這宮中消息如此靈通,且有意相幫又不可與她明見之人,只有一人而已。

……

468 案宗

當日,馮霽雯托那彥成去了一趟英廉府。

她今日前去景仁宮,故在嘉貴妃面前做出對英廉府之事妥協而不再過問的假象,為得是讓可疑之人放松對她的警惕。敵在暗,她在明,不知遮掩的行事顯然是萬不可取的。

故而英廉府,她是輕易不能夠再親自過去了。

她托那彥成給慶叔傳了一句話——讓他多加提防留意些府裏的可疑之人,若有人舉動行徑有異,必要想辦法告知她。

慶叔這麽多年來替馮英廉打理著偌大的一個英廉府,對府中之人的底細背景都再了解不過,或許能查出些眉目來。

而馮霽雯則在午後前往了刑部。

刑部裏的差役見得劉全手中持著的和珅令牌,得知了馮霽雯的身份,雖疑惑於馮霽雯的忽然到來,但仍不得不十分恭謹地將人請入辦事前堂。

“和太太。”

刑部左侍郎丁韜聞訊前來,拱手施禮。

馮霽雯似漫不經心地看了面前這位年約四十上下的男人一眼,“想必這位便是丁大人了吧?”

“正是下官。”丁韜還算恭敬地詢問道:“不知和太太前來刑部,所為何事?可有下官能夠效勞之處?”

馮霽雯自是明白他此般熱絡,為得不過是試探她的來意,因而態度越發顯得有幾分散漫起來,淡淡地道:“倒無正事,不過是今日見罷嘉貴妃娘娘,離宮後偶經此處,忽而想到之前我家大人落了些東西在這兒,雖都是些細碎之物,然因順路,便想著取回去吧。”

“原來如此。”丁韜將馮霽雯的神情收入眼底,而後又極快地垂下了眼睛,衡量罷,微微笑著與身側之人吩咐道:“給和太太帶路,去和大人平日理事的書房。”

馮霽雯聞言自椅上起身,不鹹不淡地道了句:“有勞安排了。”

丁韜垂首一刻,看著馮霽雯與那差役一同離開了前堂,覆才帶著人離去。

……

“我家太太來了你們這刑部,竟連個奉茶的都沒有!”

陪同馮霽雯來至和珅理事書房內的劉全,眼見著方才被丁韜差使過來帶路的差役一直跟在左右,故作出不滿的神情與刁難的語調,訓斥道:“這麽大的一個刑部衙門,怎凈是些沒眼色的?仔細我回頭稟了我家爺,再給你們好好地立一立規矩!”

那差役聽了臉色微苦,然礙於馮霽雯尚書夫人的身份,只得一臉誠惶誠恐地哈腰退下沏茶去了。

“太太,奴才去外頭給您看著。”劉全壓低了聲音講道,得了馮霽雯點頭後,退去了書房外。

馮霽雯這才著手在書案後放置公文的書架上翻找起來。

她今日特地來此,為得自然不會是如表面這般給和珅取東西來了。

但拋開方才丁韜的試探不談,事情也不如她想象中那般順利——這間書房內,堆積的公文雖多,可並沒有她想找的東西。

因知留給她的時間並不多,機會也只此一次,若下回再來,必會引起他人懷疑,馮霽雯不免有些著急起來。

此時書房外忽然響起了劉全的咳嗽聲。

馮霽雯只當是那差役沏茶回來了,皺了皺眉,放下了手中之物。

可卻於此時隱約聽得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與劉全說著什麽。

片刻,劉全疾步進來稟道:“太太,是如今同在刑部做事的金二公子,說是因公務所需,前來調取一份之前由大人審看罷的要犯口供。”

既是公事,此處又是刑部,馮霽雯自沒有阻攔的道理。

“不知和太太今日在此,冒犯了。”金亦禹著一身素袍,一如既往地守禮。

“言重,是我妨礙金二公子辦差了才是。”馮霽雯自書桌後讓了出來,側身立在一側道:“請便。”

金亦禹繞至書桌後,取過由鎮紙壓著的一份折頁公文。

過後卻未急著離去,而是向馮霽雯問道:“不知和大人傷勢可已痊愈?幾時回京覆命?”

因此時身處刑部,便不再如之前一般稱呼和珅為和兄,但語氣卻仍是照舊的溫和平淡,並無太多拘謹之感。

馮霽雯聽罷自是答:“信中言已好了大半,然何時歸京卻是未提,想必是手頭上的事情尚未能料理完。”之前程淵回京請罪,上表了和珅的功勞之餘,也言明了和珅身負重傷,但知其昏迷不醒者,京中卻只有馮霽雯與馮英廉,另有一個當今聖上了。

金亦禹則道:“和大人倘若聽聞了英廉大人之事,想必也是急於回京的。”

馮霽雯聽罷默然,不知能夠說些什麽。

卻又聽金亦禹忽然問道:“和太太今日前來,不知可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馮霽雯有著一刻的愕然。

金亦禹竟是看出了她來意匪淺。

而與其說是看,更該說是猜——

相較於沒有太多交集的外人,金亦禹對她的脾性多少知道些,如今馮英廉處境危急,她斷不可能有閑心來刑部閑逛。

而此時得見馮霽雯神情反應,他便知自己猜對了。

“我雖職位低微,但對刑部的了解,應比和太太多上一些。”

馮霽雯聽罷有著一瞬間的猶豫不定。

按如今立場,她最不該信任的應就是金家人。

可金亦禹曾暗中幫過她與和珅,而和珅也曾說過,金亦禹雖為金家嫡子,但其為人卻不可與其父混為一談。

金亦禹似猜出她的顧慮與猜疑一般,不但未有不悅,反而道:“舍妹之前行事多有不當,至今我仍心存愧疚,倘若此番能幫得上一二,定不推辭。”

之前因金溶月之事,他還曾親自登門賠過不是。

馮霽雯微微攥了攥手指,終了下了決定,看向他,聲音低而言辭隱晦地道:“實不相瞞,我今日前來實是為尋一份案宗。”

“不知是何人的案宗?”

“何人的無關緊要,只需是前刑部尚書親筆覆核過的即可。”

金亦禹神色一怔。

前刑部尚書親筆覆核過的案宗?

“凡是經核定過的案宗,皆單獨存放於刑部後堂案宗閣中。”他不知是否猜到了什麽,但並未多問,只是壓低了聲音與馮霽雯道:“只是閣內有人看守,和太太不便親自前往。明日我恰需入閣存案,興許可以一試。”

……

469 覆審

金亦禹雖未同馮霽雯保證必能辦成此事,然而次日正午,便有一小童送了東西上門。

“可是太太要的東西?”見馮霽雯打開了看,一旁的小仙細聲問道。

馮霽雯點頭,略松了口氣。

雖是欠下了一個人情,但無論如何,東西拿到手了。

“可王傑大人那邊……”小仙不由想到了今日一早之事。

今日清早馮霽雯同傅恒夫人一同前往了王家尋王傑夫人說話兒。

雖表面是年節間的訪友問候,可馮霽雯卻有著別的用意在——她是為見王傑一面,才托了傅恒夫人掩人耳目地陪自己走了這一趟。

王傑夫人待馮霽雯也向來有幾分親厚之感,自肯幫忙從中安排,聽罷馮霽雯不作隱瞞的來意之後,立即就差丫鬟請了王傑過來。

馮英廉一案,王傑雖非主審,但亦是受了皇上之命一同會審的,故而馮霽雯才會想到從此處尋求幫助。

而她所求,是想於私下親眼看一看那份所謂袁守侗寫給馮英廉的密信。

然而王傑聽罷,一口否決了。

他認定馮霽雯此舉不合乎大理寺辦案規矩,此物證緊要十分,他決不能夠徇私舞弊。

哪怕馮霽雯與之百般保證絕不會損毀此物證,只為一觀而已,王傑也始終不肯松口。

說到最後,甚至十分憤怒地生出了要檢舉馮霽雯的意思來……

馮霽雯見狀,只好打消了此種念頭。

“太太不如去尋錢灃錢大人,據聞錢大人去年險些被聖上治大不敬之罪,還是老太爺為其在聖上面前說得情。”離了王府大門,小仙提議道。

馮霽雯聽罷想也不想便搖了頭。

傅恒夫人則嘆氣道:“這個錢灃可稱得上王傑最得意的門生了,在‘鐵面無私’這四個字上,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

所以這根本是一條探也不必去探的死路。

馮霽雯等人走後,王傑夫人暗下忍不住又勸了王傑一番。

“左右不過是讓你幫著取一封信出來罷了,又非是讓你幫著劫獄,人家都求到你面前來了,你何至於如此回絕。且這信既是物證,難不成還怕給人看嗎?”

“物證自不怕示於人前,可她的用意卻顯然非比尋常,若不然,大可向大理寺表明質疑,以求一觀物證便是,又哪裏用得著如此大費周折地來求我?我看她分明是別有企圖。如此隱晦不明的用心,我作為朝廷命官,焉能幫她?”王傑臉上至今仍有著未消的怒意,王傑夫人瞧在眼中,也不知他究竟是在惱些什麽。

她無奈嘆氣,道:“你的那些規矩我不甚懂,但我知道‘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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