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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故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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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故裏

一日,應暉應酬完回到家中。本以為默笙已經睡了,卻發現她躺在客廳的沙發裏,又沒穿拖鞋。夜燈靜靜的亮著,發出暖黃色的燈光。在昏暗中這一抹暖黃格外的醒目,光在邊際柔和的散開,仿佛波紋蕩漾,輕輕地透過應暉的胸口,蔓延到心臟深處。他總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心臟正在為誰而跳動。應暉解開了袖口的兩粒扣子,放輕腳步走近,將毯子蓋到了默笙的身上。他坐在沙發邊上看著自己妻子的睡顏,她額前的碎發隨意散落,呼吸恬淡,像一只安靜的小貓。酒精沒有影響他的神志,但他卻沈醉於這樣的夜晚。

有人等待自己的感覺,真好。

他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默笙醒了過來。默笙半瞇著眼睛,轉身鉆到了他的懷裏。

“暉,你回來了。”

“嗯。”應暉應答她。

應暉用手順著她的頭發,將她亂糟糟的頭發理順,像是在撫摸一只小貓。

“回房間吧,好嗎?”

趙默笙的頭埋在他懷裏,在得到一聲模糊的回答後應暉將她抱回房間。洗漱過後,也上了床。

捕捉到應暉的位置後趙默笙自覺地滾到了應暉身邊,應暉懷抱著默笙。月光灑了進來,照在了她的臉上。“默笙”,他開口。趙默笙沒有回應。“我從沒有跟你說過我的故事,但我卻知道你的故事。”

“我知道你和何以琛的故事,其實你們也還算出名,我有的時候會嫉妒他,為什麽當時認識你的不是我,但我又很慶幸,他沒有好好把握機會,現在在你身邊的是我。”

說到何以琛的時候,默笙睫毛顫了顫。她伸手環住應暉的腰,沈默不語。

何以琛是她一直在刻意回避的話題。從到美國起,她回避了很多年,回避到最後成為了一種習慣,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對於何以琛,她應該是一種什麽樣的態度。

“先跟你說說我的故事好嗎?”

應暉知道她在聽,他跟她說了他和上一任女朋友的故事,說他們是怎麽在一起的,說她是怎麽為了保研把自己拋棄的,說自己到美國的時候是怎麽樣的。

其實,趙默笙和應暉剛到美國的時候是差不多的。都是兩個窮學生,都為了生活而奮鬥,都回不去中國。

故事結束,默笙仰頭,伸手拂過應暉的眉毛、眼角。“你也很累很累吧。”

應暉握住趙默笙的手,到嘴邊輕吻她的指尖。

“很累,曾一度想要放棄,但因為有你,這個和我一樣來自東方國度的,仿佛神話傳說裏的仙女的存在,我挺過去了。”

他的吻落在默笙的眉心、眼睫、最後到嘴唇,密密麻麻,酥酥的。

夜晚的星子在天空中閃爍著,一眨一眨的。風吹過庭院中的雪松,樹枝在一陣陣風中極盡舒展著自己的身體,發出沙沙作響,仿佛在和夜晚對話。極盡搖晃、顫動,最後在微風中歸於平靜,蔓延出松枝淡淡的清香,令人在清醒中沈醉。遠處流星劃過,在天空中留下一道白光,然後歸於沈寂。

應暉撥開趙默笙被細汗打濕的頭簾。薄汗讓他們兩個仿佛黏在了一起。

“默笙,我們一起回國吧,我們都該面對過去的自己。”

C大周年校慶,邀請應暉為同學們做一個有關it行業發展的演講。

他們一起坐上了回國的飛機。現在,他們終於能在彼此的陪伴下回到那片熟悉的國度。

趙默笙無意應酬,和應暉分開,自己在學校漫無目的的閑逛。許多年過去,學校很多地方都有了新的面貌,也有很多地方依然如舊。偶爾會碰上兩個老同學,寒暄兩句。

“默笙!好久不見,好多年沒有你的消息了。”“默笙!”

“班長!團支書!好久不見。”

“原來你們兩個在一起了啊!”趙默笙看到兩個人牽在一起的手。

“我們倆孩子都三歲了,倒是你,一直沒有你的消息。”

“我這些年一直都在美國。”

註意到趙默笙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你和何以琛什麽時候結的婚?怎麽都沒——”班長還沒說完,就被團支書偷偷擰了一下手臂。

“什麽何以琛,兩個人早就分手了你忘了。”團支書小聲在班長耳邊提醒。班長這才想起來當年趙默笙和何以琛早就分手,一度傳播的大半個學校都知道這件事情。

“不好意思啊。”班長撓撓頭。

趙默笙莞爾。“早就過去了,我先生也是c大的校友。我還有點事,回頭再聯系。”

“回頭再聯系啊。”

趙默笙走遠,班長和團支書還在低聲咬耳朵。

稚嫩的面龐也染上了歲月的痕跡,大家都變成了成熟的大人。他們早已脫離學生時代,有了自己的事業和家庭。

時間在此刻具象化,模糊的回憶湧上心頭,一切的點點滴滴仿佛重現在眼前。和C大有關的記憶畫面絕大部分都有何以琛的身影。當真的面對這些的時候,其實趙默笙反而很平靜,這一切只是過去。或許是因為有應暉的存在,她有底氣去面對曾經的美好和那段美好慘烈的收尾。她真的放下了,沒有什麽可回避的。默笙踩著點走向應暉所在的報告廳。

講座如期開始,應暉步履從容的走上臺,每一步都透露出沈穩與運籌帷幄的自信。俊雅的外表和內外兼修的氣度在舉手投足間吸引著無數人的目光。應暉站在臺上,掃視一圈,眼神捕捉到了站在人群後面的趙默笙。

接待的老師之前問過趙默笙要不要給她安排一個前排的位置,趙默笙拒絕了。只是沒想到講座這麽火爆,來的人比預計的要多得多。許多沒有座位的人站在報告廳的後方,只為一睹這個C大的傳奇校友。等趙默笙在開始前慢慢悠悠走過來時,就已經只能站在人群中了。看到人群中的趙默笙時,應暉失笑。這一笑又不知道被多少學妹用手機捕捉,在朋友圈裏瘋傳。

面對母校的師弟師妹們,他少了幾分商人的味道,更多的是親切。

“好久沒有回到C大,看到大家我覺得特別的親切。”富有磁性的嗓音響起,會場逐漸安靜下來。

中國it行業的發展與預測這個老掉牙的話題仍能被他說的很精彩。應暉的觀點非常具有前瞻性和專業性。演講結束,場內掌聲轟鳴。

自由問答環節,有一個女生接過話筒,問道:應先生,冒昧問您一個私人問題,您結婚了嗎?

主持人覺得這個話題不太好,剛想開口制止。

不料應暉開口:“當然,跟大家分享一個私人故事。”聽到肯定的回答,場下一眾女學生不約而同的發出了遺憾的嘆息。

“我剛到美國的時候,窮困潦倒,沒有錢支撐我的研發,差一點,就要把專利低價賣出去。”

會場配合的響起一陣驚呼。

“後來,我不死心,在華人常看的報紙上尋求投資。”應暉適時停頓。

“然後呢?”不少人追問。

“然後我收到了一封信,罵我給華人丟臉。”應暉笑笑,無奈的搖搖頭。

會場又適時響起一陣唏噓。

“但是我收到了另外一封信。信中是一個女孩,把她的500美金生活費寄給了我,雖然500美金對於當時的我來說是杯水車薪,但就是靠這500美金,我撐了下去,拿到了第一筆風險投資,才有了現在的inso。”

“後來呢?”很多人迫不及待的問道。

“後來,”應暉舉起左手,無名指上有一枚銀戒。“後來,她成為了我的妻子。”

會場響起了雷鳴的掌聲。默笙在臺下臉紅,偷偷埋著頭。應暉在臺上註視著她,他的妻子,趙默笙,一個善良到有點發傻的女人。應暉很慶幸,自己抓住了她。如果沒有她,他想,或許自己一輩子都會孤獨的,孤獨的生活,孤獨的老去。趙默笙讓他對生活充滿了期待,有了牽掛,讓他每天結束工作回到家裏,都不是一個人。

講座結束後散場,默笙穿過人群走到還在和教授們交流的應暉身邊。應暉自然的牽起趙默笙的手,他拒絕了晚宴的邀請。他想把更多的時間留給身邊的人。他牽著默笙的手,兩個人走在C大的街道上。一路上不少學生認出了他,偷偷拍照,分享到群聊和朋友圈裏。後來流傳的最為廣泛的一張照片是應暉和趙默笙手牽著手,趙默笙擡頭,應暉低頭傾聽她說話。兩個人各露一半側臉,認真註視著彼此,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情深與笑意。於是一路應暉個人的迷妹在照片和500美金故事的疊加下全部轉頭開嗑他們夫婦。又有人認出了趙默笙,又翻找出了當年應暉以及何以琛、趙默笙的時代的八卦,在C大的校園墻和論壇上熱鬧了好一陣子。

只不過這些事情我們的主人公應暉先生和趙默笙小姐並不知情。成排的法國梧桐遮住了強烈的陽光,流動的空氣席卷著人身上的每一個毛孔,蟬鳴陣陣。他們只是甜蜜的攜手走在林蔭道上,互相分享著彼此在這座校園裏的故事,親密無間。

“我當時就是走在這條道上,然後......”

“趙默笙。”

有一個聲音叫住了默笙,打斷了他們的對話。聲音熟悉又陌生。她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個聲音了。

應暉拍了拍她的手背。

她再見到何以琛,他和之前比變化很大,成熟了,更冷了。

並不意外,這個她回避了多年的人,再見到時心中沒有很大的波瀾。或許曾經他們彼此十分相愛,但一切都成為了過去式。現在,她只想抓住眼前的幸福。

“以琛,好久不見。”她笑了笑。

“這是我先生,應暉。”

何以琛自然註意到了她身邊高大的身影,也註意到了他們緊緊相握的手。

“你好何先生,久仰大名。”應暉走上前,伸出右手。

何以琛明顯楞了楞,但他並沒有展現出太多的情緒,立刻反應過來後也伸出手和應暉握手。“你好,應先生,我亦久仰大名,沒想到默笙和你在一起了。”

“祝你們幸福。”

應暉陪著趙默笙站在門前,他攬著趙默笙的肩。趙默笙深呼吸,敲門的手微微顫抖,心中忐忑。幾個小時前應暉跟她說,聯系了她的母親,希望能趁這次回國見上一面。趙默笙其實在回國前就有這個想法,她想看看這些年母親生活的如何,只不過她不敢。應暉好似早就知道了她的想法,著手安排了這件事情。

兩個人驅車來到老房。站在門口,趙默笙踟躕。應暉沒有催促,只是安靜的陪在她身邊。

趙默笙終於敲響了門,幾聲扣門後,門從裏面被打開。裴方梅出現在門前。她看起來還是那樣幹練。頭發染過,不見白發。服裝得體,妝容精致。面龐與記憶中重疊,只不過眼角眉梢多了幾根細紋。

“你們來了。”她情緒起伏沒有多大。

“媽......”默笙局促的捏了捏衣角,明明是血濃於水的關系,她和母親相處起來卻不如和陌生人相處起來自如。

“這是我丈夫,應暉。”

“嗯,我們之前通過話的。”裴方梅擡眼,認真打量了兩眼應暉。

“進來坐吧。”

“我這次回來,就是想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順便告訴你,我已經結婚了,我和應暉在一起很幸福。”

“順便”,這個詞放在母女關系間有些滑稽和荒誕,但是在趙默笙和裴方梅之間卻也只能是順便了。

“應先生的身份和事跡不用費力便能查到。他很優秀......”沈默了一會兒裴方梅又開口。

“默笙,你從小到大我對你確實是疏於照顧。一方面我的工作很忙,你父親把你照顧的很好,所以我也沒有過多顧問,另一方面我和你父親的感情早已破裂,我恨他,所以我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

聽到自己的母親親口說出狠自己的父親,趙默笙仍是哀傷的。

“希望你在感情上,不要像我一樣,遇到錯的人。如今,看到你生活的很幸福,我也放心了。”

他們在老房子沒有做過多的停留,和母親之間,趙默笙也沒有什麽更多的話題。她們對彼此的生活都不好奇。應暉一直牽著她的手,掌心的溫熱抵抗著趙默笙內心的哀涼,為她註入源源不斷的勇氣和力量。

他們又坐上了回美國的飛機,這一次,沒有遺憾,沒有哀傷,沒有對未知的恐懼,有的只是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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