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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拾肆 別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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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拾肆  別回頭

……

一件不符合邏輯的事情背後,往往隱藏著更大的秘密。當收益遠遠超出於伴隨的風險,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會有跡可循。

沈南清閉了閉眼。

她的額頭正冒出細密的汗珠。

“沈南清,快想想辦法啊!”游不動的高高地昂著頭,可是三魂之汰的陣式並沒有因此而減緩對他的吞噬。

“我在想!”沈南清咬牙切齒道。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還得追溯到一個時辰之前,他們和弋痕夕山鬼謠走散開始,先是被玖宮嶺的人圍住,後來又是一出三魂之汰上演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老舊戲碼。

而現在,她正被零力凝成的鏈條困住脖頸,牢牢懸在空中。鏈條的另一端,正連在三魂之汰的掌心。

呼吸並不困難,只是再這樣下去,她懷疑自己的脖子無法支撐軀幹的重量。

她看了一眼游不動,再拖下去那小子真要死了。

不能再拖了!

沈南清猛地睜眼:“先等等!我知道怎麽解開我的記憶珠。”

這句話成功讓耐心耐心幾乎耗盡的汰重新燃起興趣。

“哦?”三魂之汰挑眉,右臂一擡,“說來聽聽。”

巨大的拉力將沈南清甩到地上,她猛地咳嗽一聲,回頭看了眼仍被困在陣式中的輾遲游不動,吞噬的陣式已經停止,他們三的命至少還在。

沈南清追加條件:

“先放了他們。”

“你是在和我談條件?”三魂之汰覺得不可思議,冷笑一聲,“想要談條件,也得先看看自己的實力。

等會兒再殺他們已經是我最後的仁慈了。

至於你——窮奇大人會親自解決你。”

沈南清齜牙咧嘴地忍著身上的鈍痛,聽見三魂之汰要殺她的言論,全然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樣。

她的眼神閃爍片刻,謹慎地開口:

“既然對這個不敢興趣,那我來說點你感興趣的事情吧。”

汰不屑地半笑道:“洗耳恭聽。”

對他來說,眼前的這個人早晚都會死,他不介意聽聽她想說什麽。

沈南清戒備地從地上爬起來,目不轉睛:

“有一件事情,我很在意。

——你們到底在緊張什麽?或者說,你們究竟在害怕我知道什麽?”

這些語焉不詳的話像是起到了作用。

三魂之汰頓了頓,微微瞇起雙眼,審視的目光將沈南清從頭至腳打量著:

“你在瘋言瘋語什麽東西。”

“我的記憶珠跑到了窮奇手上。當時,無極之淵裏還有四顆太極俠嵐的記憶珠,窮奇沒有找他們的,為什麽只留下了我的記憶?”

沈南清眼神一凜,指出邏輯對不上的地方,

“窮奇窺探失敗後,又讓你來想盡辦法解開它,這裏面究竟有什麽?對你們而言那麽重要?

是我看見了不該看到的秘密?

還是說,是你們更想知道——我到底有沒有知道它,並且將它洩露出去——?”

說到這裏時,沈南清察覺到,方才游刃有餘的笑意從汰的臉上徹底消失。

“還算有點小聰明,居然想從我這裏套取情報,”他的眼神像是蛇看見獵物一樣冰冷,

“不過,你忘了一點。

想拖延時間,也得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實力。”

“!”

眨眼間,根本來不及閃躲,紫色的零力飛入沈南清的眉心。

巨大的疼痛瞬間席卷了整個腦海,記憶被蠻橫地擠來擠去,邊邊角角都不容置喙地翻了個遍。

沈南清兩眼發黑,大口地喘著氣。

“山鬼謠……”三魂之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勾起唇角,“真有意思。”

他擡手就想將剩下的幾人幹掉,但是卻突然頓住,他像突然發現了什麽有趣的東西,慢慢地朝輾遲走去……

等沈南清的眼前恢覆清明,輾遲已經和三魂之汰打鬥在一起。雖說是打鬥,倒不如說是汰單方面的貓抓老鼠。

看輾遲的樣子,根本支撐不了多久。沈南清咬牙。

她到底什麽時候能才恢覆記憶……現在這樣完完全全就是個拖油瓶,什麽也做不了!

一身沈悶的落地聲,輾遲脫力地半跪下,幾乎已經爬不起來。

游不動認命地閉上了眼,完了,正要交代在這裏了。

就在此時,金光忽閃,山鬼謠對辛垣的控制解除。

熟悉的鏡子懸浮在半空,時間禁止,一切定格。

下一刻,三魂之汰從鏡子中走出來,一腳踩碎腳邊的鏡子。

就在沈南清感慨這次正要完了的時候,眼前的場景忽然扭曲,她茫然地睜眼,三魂之汰閉眼倒在地上,游不動和輾遲則是一臉劫後餘生地大口呼吸。

“活過來了活過來了……!差點就死了嗚嗚嗚……”

游不動摸了摸自己的臉,抱著輾遲差點痛哭出聲。

不遠處,弋痕夕和山鬼謠從樹叢間走出來。沈南清飛快地瞥了一眼弋痕夕,他這會兒眼神睿智,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那種清澈的愚蠢。

只是看向她時神色覆雜,不知道在想什麽。

沈南清忽地想起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指向三魂之汰:

“我的記憶珠在他身上!”

山鬼謠會意,立即點頭,手腳迅速地從三魂之汰身上把記憶珠擄走。

游不動看了眼那面破碎的鏡子:“辛垣呢?”

"她出不來了。"

游不動還想說些什麽,但像是不知道如何開口。

“好了,我的玄惑歸心騙不了他太久,先離開這裏再說。”弋痕夕微微拍了拍他的肩。

山鬼謠認同地點頭,接著帶著一行人飛快地撤離了這塊地方。

眾人來到一處隱蔽的洞穴,山鬼謠在洞穴入口設下結界。另一側,輾遲和游不動已經脫力地靠在山洞正中的石柱上,一路狂奔已經讓他們虛脫。

他們倆倒也還好說,有元炁加持,至少能勉強跟上山鬼謠和弋痕夕的速度。至於現在完完全全就是普通人的沈南清——她是被弋痕夕單手扛起來走的,一路上胃都差點被頂出來。

沈南清面如菜色,坐在地上捂著自己的肚子生無可戀:

“真是難為你們還要帶著我……”

山鬼謠看了她一眼,覺得有些好笑,接著便在身側坐下。

他從懷中掏出了那枚記憶珠。

兩色交織的珠子,散出幽暗的光,是還未解開封印的征兆。

山鬼謠看著它良久,才慢慢地說:“我以為,再也找不回來了。”

輾遲撓了撓臉:

“可不是嘛,原本是在窮奇手裏,誰知道會被窮奇丟給三魂之汰,三魂之汰還好死不死地被你和弋痕夕老師遇上了。”

“不,”弋痕夕背手而立,微微搖頭,

“就算我們沒有把記憶珠拿回來,按照你們所說的當時情況,極有可能三魂之汰也會找到山鬼謠,讓他解開沈南清的記憶封印。

只是後面是纂改記憶,讓沈南清為窮奇賣命;還是毀去它,讓她失去戰鬥能力,就很難說了。”

山鬼謠沒說話,比起弋痕夕說的這些,他覺得他們更可能是直接殺了她。

他的心底詭異地騰升起一抹不想讓她參加戰鬥的情緒,但又被他飛快地打散。

關鍵時刻,誰都不能以任何理由逃脫自己的責任與使命。

沈南清湊過來,好奇地戳了戳山鬼謠掌心的這顆記憶珠,它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般,親昵地貼近她的指尖。

“真的好脆弱……仿佛一捏就碎。”她微微感慨。

旁邊的輾遲和游不動看見這一幕,躊躇起來,他們也不知道到底該不該讓沈南清恢覆記憶,畢竟從以前的情況來看,沈南清的身份和立場還不明朗,誰知道她後面是助力還是阻力。

輾遲正想開口,接著就察覺後脖子傳來一股拉力,他們被弋痕夕悄無聲息地飛快拖到角落裏。

“弋……唔!”游不動看著自己被捂住的嘴,眼中射出相當大的疑惑,像是在質問弋痕夕在做什麽。

“噓。”

不遠處,沈南清渾然不覺少了三人。

她正伸手將山鬼謠的手指輕輕地掰往手心,攏住那顆記憶珠,自己的手蓋在其上。

“我相信你就是解開它的人,”她笑起來,

“救我於迷惘吧。”

……救我於迷惘吧。

山鬼謠在心底被無聲地默念一遍,像有什麽溫暖的東西正暖洋洋地充斥著整顆心臟,過去的一年裏,他已經許久沒有過這樣的感受。

那雙眼睛實在太過漂亮,像是藍天下遙遠深邃的海洋,眸光流轉時,瞳孔中如同點綴著星辰,足以讓陷入不歸途的行者迷醉。

“為什麽認為是我?”他不禁問。

“我了解自己。”沈南清說。

即使失憶了,有些事情卻好像本能一樣。這些刻在習慣裏的東西騙不了人。

山鬼謠輕輕地笑了。沈南清曾經看見過他的很多笑。假笑、冷笑、嗤笑……那些那多皮笑而肉不笑,但是這次,她看見了他發自內心的笑意。

白金色的光芒從山鬼謠的指縫間流溢,慢慢地,那裏忽閃起了明亮的混光。

塵封的記憶慢慢向二人敞開。

兒時的齟齬,異界靈魂的侵擾。

拜師時,山鬼謠立於鈞天殿正殿,白發奪目。

玖宮嶺的除夕夜,璀璨盛大的煙火。

失明後的黑暗,三年的游歷的苦尋,重逢時的悲喜交加。昧谷蟄伏的隱忍與痛苦……太多太多的記憶一閃而過。

直至最後的最後,在人生走馬燈的黑暗中,左師負手而立,面容一如從前的嚴厲與慈愛。

山鬼謠微楞,他沒有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看見自己的師父。

不再是那些一成不變的回憶裏的場景,他仿佛能看見老師鮮活的模樣。

明明隔著生死,他們卻好像真的在遙遙相望。

‘既然選定了自己的路,那就堅定地走下去。’

‘無畏將來,不念過往。’

‘還有……’在他即將消失之際,老者笑著說道,

‘告訴山鬼謠。別回頭,我很欣慰。’

別回頭……

……

從記憶中醒來,山鬼謠喃喃著這句話。暗無天日蔭蔽住他的東西,好似挪開了些,露出了他許久不曾見過的陽光,那些曾經牢牢釘住他的東西正在松動。

最難忘人是老師,最不願意想起的人也是老師。

溫暖的黑暗突然罩住他的眼睛。

在這一刻,他感受到自己,無法控制地,緩緩淌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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