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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9.Premonition-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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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9.Premonition-21

“不過,烏啟剛的樣子有點奇怪。”

柳弈站到遺體的正前方,仔細打量死者的臉部,“肯定不僅僅是單純的‘勒殺’那麽簡單……”

聽他這麽一說,不止是江曉原和沈青竹,連習慣了旁聽的柳弈現場科普法醫學知識的戚山雨和林郁清也圍了過來,在後面探頭探腦,試圖更直觀地看清到底“奇怪”在哪裏。

柳弈沒有賣關子,直接說出了答案:

“他死得太平靜了。”

烏啟剛有著被縊死者的典型面容,而且顏面的腫脹和淤紫得很明顯,這通常意味著兇手勒殺被害人的耗時並不短。

從他頸部被繩索勒緊到真正停止呼吸為止,死者經歷了一個漫長的窒息過程。

在相當一段時間裏,他的頭頸部的靜脈血無法正常回流導致淤積在血管裏,□□透過毛細血管滲出、細胞水腫,才會出現這種經典的淤血面容。

勒頸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極其痛苦的。

尤其是像這種遷延數分鐘甚至十數分鐘的緩慢的勒斃過程,更是會讓被害人面容扭曲,表現得極其痛苦,同時在求生的本能驅使下拼死掙紮。

通常這樣的死者,遺體都會面目猙獰,頸部滿是抓痕,掙紮得激烈的甚至能直接掀掉自己幾片指甲。

然而此時,歪靠在沙發上的烏啟剛面容平靜,嘴唇自然地耷拉著,下頜松弛,脖子上只有兩圈繩子勒出來的淤青與特征性的皮下出血斑,卻沒有抓撓或是掙紮時弄出來的抓痕或是擦痕,且雙手垂在身側,五指形狀松弛、指甲幹幹凈凈的,甚至給人一種“從容”的錯覺。

“我覺得他像是在失去意識的情況下被勒殺的。”

柳弈給出了自己的初步判斷。

死者烏啟剛身高目測接近一米八,雖然算不得很強壯,甚至可以說還是偏高挑瘦削的類型,但骨架子擺在那兒,體重怎麽著也該有個一百五六十斤的樣子。

要用勒頸的方式殺死這種體格的男人,如果對方是在清醒狀態,那是很不容易的,就算勉強能夠成功,也很可能會打出個兩敗俱傷。

勘察人員通常能在這樣的犯罪現場找到大量搏鬥後的痕跡,被害人大概率還會撕扯下兇手兩塊衣角、抓下他一把頭發、再撓破幾塊好皮什麽的。

說完自己的推測之後,柳弈回頭朝江曉原招了招手,又朝自己身邊的某個位置一指。

小江同學何等機靈,當即就舉著相機一步躥到柳弈指點的位置,調好焦距準備給關鍵線索拍照。

“你們看,這是很典型的水平勒痕。”

柳弈的手指隔空在死者的脖子上指了指,讓眾人註意陷入皮肉裏的繩圈與頸部形成的角度。

無需他再多做解釋,大家都看明白了。

兩個繩圈一上一下緊密相貼,在死者的脖子上形成了一個“=”號的形狀,前後的高度幾乎相同——也就是說,兇手在勒殺死者時,施力的高度與方向應該與死者被勒脖子的高度幾乎呈一條直線。

“兇手是把烏啟剛弄暈了,然後在他身後把人勒死的?”

林郁清就柳弈指出的“平行式勒痕”提出了自己的猜測。

“不對。”

戚山雨立刻否定了搭檔的猜測。

他繞到沙發後,在死者的身後比劃了一下,“你看,如果烏啟剛當時是坐在沙發上的話,勒痕不應該是平行的。”

“……對哦!”

林郁清秒懂。

那張死了人的布藝沙發的靠背是標準的九十二厘米的高度,死者保持著這個脖子後仰的角度,勒痕差不多就在靠背最高點的位置,也就是離地約九十厘米。

而像戚山雨這樣身材比較高大的成年男性,光是腿長就超過一百一十厘米了。

人在用雙手緊握什麽東西並且用力往後拉拽時,通常情況下手的高度會在肘部附近。

換而言之,沒有人會在勒死一個人的時候,把雙手抓握繩索的用力點放在胯骨以下的——那姿勢得多別扭啊!

“……難道說,兇手很矮?”

小江同學一邊拍照一邊嘀咕,“不然總不可能是兇手在勒死人的時候還一直紮著馬步吧!”

“那兇手也太矮了吧!”

旁聽的沈青竹迅速心算了一下,忍不住反駁道:

“那得是一米四五的身高了!真的會有這麽矮的勒殺者嗎?”

事實上,人的上半身與下半身的比例基本上符合黃金分割率,以肚臍為分界點,上半身和下半身的比率大概是0.618∶1。

而肘部差不多就是肚臍的高度。

粗略估算一下,下半身約九十厘米的人,身高只有一百四十五厘米多一點點——按照現在小朋友們的發育狀況來說,小學中高年級的孩子很多都不止區區一米四五了。

當然,如果非要杠——一米四五的小朋友也不是絕對沒可能勒死一個五大三粗的成年男人;又或者說,兇手或許不止這個身高,只是非得出於什麽不同尋常的執著硬要用特別別扭的姿勢去勒死烏啟剛。

只不過法醫們在碰到一些比較奇怪的現場時,首先要考慮的是一個合理的解釋,而不是硬要往罕見的特殊理由上掰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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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所以兇手不是站在死者身後直接勒的人。”

柳弈點了點頭。

然後他也繞到了沙發的椅子靠背後。

戚山雨會意,朝旁邊讓了兩步,讓柳弈站到遺體的正後方。

“你們看,這條繩子垂下來的兩端挺長的對吧?”

柳弈輕輕地握住了麻繩垂落在椅背後的兩端,舉到半空中,讓大家都能看個清楚。

眾人都點了點頭。

“我想兇手應該是這麽做的……”

他說著,身形翛然一矮,整個人坐到了地板上。

眾人:“??”

在大家都震驚於柳弈為何忽然來這麽一下的時候,只見他擺出了背脊虛靠在沙發後背處的姿勢,繩子則從他的右肩處繞過,搭到了他的胸前。

“這樣,再用力一拉!”

柳弈比劃了一個拉緊繩索的姿勢。

“啊呦!原來如此!”

小江同學一邊拍照,一邊發出了一聲感嘆。

雖然為了不蹭到繩子或是沙發上可能留下的重要證據,柳弈的動作非常輕柔,不管是背部還是肩膀都沒有靠到實處,手也一直輕輕地撚起繩子,讓它盡可能地不要觸碰到自己的身體。

不過這個“擺拍示範”已經足夠讓大家都明白繩套為什麽會在死者的脖子上形成一個平行的勒痕了。

因為兇手當時很可能就是用著柳弈現在的姿勢,人坐在地上,背脊抵住沙發的靠背借力,繩子繞過自己的肩膀,用一個近乎於“背”的姿勢來勒緊繩子的。

這樣當時極可能已經失去了知覺的烏啟剛的腦袋就會被整個勒靠在沙發背上,直到他被勒到窒息身亡為止。

柳弈演示完畢,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回頭轉向身後的沙發。

他的目光在沙發上仔細梭巡,片刻之後,手指朝靠背的某處一指。

“證據在這裏。”

江曉原連忙湊過去,順著柳弈的指點放下比例尺和序號標記,然後哢哢哢地開始按快門,全景、近景、特寫一口氣拍了許多張照片。

就算推測再合理,也要有物證。

柳弈指給大家看的是沙發靠背上的一塊擦痕。

通常來說,這種套了深灰色麻質椅套的布藝沙發是不太容易留下刮擦的痕跡的。

只不過在緊貼在死者後頸處,有一塊大約三厘米長、兩厘米寬的刮痕,形狀跟麻繩繩結基本吻合,顏色明顯比別處更淺一個色階,手電燈光的照射下的質感也更為粗糙。

“采個樣。”

柳弈對拍完照的江曉原吩咐道:

“我想我們肯定可以在繩子上發現這個沙發套的纖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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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兇手是怎麽勒死烏啟剛的我是明白了……不過為啥兇手非要用這個姿勢勒死他啊?”

林郁清雖然看懂了兇手行兇的手法,卻還是很難理解兇手為什麽要選這麽特別的手法來勒人。

對於小林警官的這個問題,柳弈還沒說話,江曉原和沈青竹兩人卻異口同聲搶答道:

“那是因為兇手力氣不夠吧!”

“沒錯。”

柳弈等兩個徒弟說完以後,才讚許地點了點頭,笑容頗為欣慰:

“因為這種姿勢勒人時可以靠肩背抵著沙發借力,所以會采用這種姿勢的兇手,通常情況下都是體格偏瘦小、力氣不太大的人,也有可能是手受傷了不太好發力之類的情況。”

“原來如此!”

小林警官頓時覺得自己又漲了知識。

感嘆完之後,他忽然一個激靈。

“這麽說起來——!”

他順意識將頭轉向自己的左手邊——那是旁邊郭若嵐身亡的809室的方向:

“隔壁留下的腳印和手印的那位‘兇手’……感覺也是個沒啥力氣的吧?”

畢竟專案組現在已經基本認定郭若嵐的死亡現場的嫌疑人大概率是個女性了,而且還是個身材比較纖瘦的女性。

雖說纖瘦的女性不一定就手無縛雞之力,但總歸來說,偏瘦削的女性的力量通常不如男性,而現在808室的行兇現場又找到了可能提示兇手體格力氣都不太大的證據,實在很難不讓小林警官將二者聯系在一起。

“唔……說不準……還真是這樣。”

柳弈將目光轉向敞開的廚房門,朝流理臺上一指:“那兒,有兩個洗好的杯子。”

林郁清剛才只顧調查死者的身份和808室的基本情況,還沒來得及將整間屋子囫圇調查一遍,現在冷不丁朝被他忽略的廚房一轉頭,果然看到兩只杯子倒扣在洗碗池旁邊的流理臺上,跟半月前在郭若嵐的809室看到的那只簡直一模一樣!

如果這一切不是“如有雷同純屬巧合”的話,那麽兇手是同一個人的可能性就大大地增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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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以陳屍點為中心,柳弈、江曉原和沈青竹開始對現場進行勘察,戚山雨和林郁清從旁協助。

忙碌中,柳弈開始向兩位警官詢問他剛才還沒來得及打聽的信息。

“對了,這位……”

柳弈朝已經移到旁邊,準備打包的死者遺體擡了擡下巴,“這位房產經理怎麽會出現在這個屋子裏的?”

“啊……”

當屆市局公招考試筆試第一,歸納總結能力十分不錯的小林警官居然發出了一聲不知該怎麽回答的無意義的語氣助詞。

足足停頓了一秒鐘之後,他不答反問:

“柳哥,你猜猜這套房子的業主是誰?”

柳弈擡起頭,困惑地瞥了林郁清一眼。

雖然他的下半張臉被口罩擋住,但看眼神分明寫著“這你讓我怎麽猜?”

“……好吧,你一定會很吃驚的。”

林郁清撓了撓臉,“這套房子的業主,是鹿雲。”

“……………………”

除了已經知道答案的戚山雨,三位法醫都沈默了。

實在是因為這個回答太出乎意料了,以至於他們只能用默然來表示自己的震驚。

“……是那個小說家‘雲深不知處’?”

半晌,江曉原同學才謹慎地確定道:“跟夙成文虐戀情深搞到喝敵敵畏自殺的‘鹿雲’嗎?”

“沒錯。”

林郁清嚴肅地一點頭,沒有一點兒開玩笑的意思:“就是你們想的那個小說家鹿雲。”

“……我的天啊!!”

小江同學簡直要懵圈了:“鹿雲不是已經死了三個月了嗎!?他的房子裏怎麽會突然冒出一個死人來!?”

江曉原在兇案現場的這麽一嗓子雖然很不謹慎,但此時此刻確實就是柳弈和沈青竹的嘴替。

“是啊……我們也還沒弄明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畢竟戚山雨和林郁清也只比柳弈他們早到現場四十分鐘而已。

這段時間裏只夠兩人從民警那兒初步了解兇案現場的發現情況,再從死者隨身的公文包裏找到他的身份證和名片,然後通過上面的信息確認烏啟剛的身份,最後聯系居委會搞到明桂街26號808室的業主信息,得知房子是屬於已過世的小說家“雲深不知處”的罷了。

“……可是一個死人是沒辦法叫人來幫他賣房的吧?”

沈青竹也迷糊了:

“……我記得鹿雲沒結婚,也沒個兒子女兒什麽的……還是說是他的別的什麽親戚請的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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