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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喝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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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喝醉

“我真不記得了, 遠川。”男人說。

賀遠川低頭,玻璃杯從手中滑落,咕嚕嚕在地毯上滾了一圈後碎裂。

彈起碎片,濺在自己的西服褲腳邊。

質地良好的黑色皮鞋上粘了些杯中殘存的酒液。

廳中人少了一半, 程澈這桌攏共沒剩幾人, 酒過三巡,大家都喝多了。

劉俊趴在桌子上睡覺, 王杉和孫子陽他們幾個醉醺醺的, 起身去上廁所。

“哎喲我去,你別跟著我行嗎?”王杉走路往墻上撞:“孫子——陽, 這麽多年了, 每次喊你名兒都感覺我無痛當爺了。”

“滾滾滾,誰跟著你了,腿不聽我使喚,我能怎麽著?”

幾個人出了廳門,互相攙扶著找廁所去了,聲音慢慢變遠。

王杉在錦臨市做零食生意,開了好幾家分店,快開成連鎖店了。

孫子陽考了編, 每天像模像樣教小學生, 為人師表, 看著不那麽吊兒郎當了,就是好被學生起外號。

劉俊畢業後回了老家清野鎮,接手了父母的店, 家裏催著相親, 憂愁得夠嗆。

還醒著的就他們倆。

他垂頭楞了會,手伸進西裝外套裏去摸, 領帶被扯出來,歪斜耷拉在襯衫上,看起來萎靡又了無生機。

喘不過氣。

賀遠川幹脆伸手硬生生拽開扣著的襯衫衣領,力度大,紐扣從手指縫隙中掉落,和玻璃杯碎片一樣在地上翻滾後落下。

喉嚨裏低低地喘,像是瀕死的人求得最後一口氧。

酒店開了暖氣,他感到快要窒息。

賀遠川站那兒摸了好半天,摸出個毛絨絨的紀念物,遞到男人面前,指尖因用力而失血發白。

“這不是你做的?”

男人不說話,嘴角含著抹笑,長長的睫毛覆著那雙桃花眼。

“這兒——落新婦,我倆一起種的。”他把紀念物翻過來給男人看,手對著刺繡指指:“你看,我沒有撒謊。”

男人還是沒有看他。

“你寄給我的。”

賀遠川手就這樣在空中遞了會,好半晌,失去力氣般,握著東西垂落回身側。

“是小刺呢,你捏的……”他喃喃,非常珍惜地將那個紀念物小心翼翼重新塞了回去。

“你喝多了。”

男人終於說話了。

“是多了。”

賀遠川閉著眼點頭,眼眶酸澀,連帶著整個腦袋和鼻腔像被塞進了一顆剝開了的檸檬:“程澈。”

“嗯。”

劉俊還戴著那副框架眼鏡,這會兒喝多了,趴在他倆對面。

翻了個身,背對著他倆。

這一幕讓賀遠川想到數年前的那個夜晚,紅棚子火鍋,一群子男生扛著箱子去退酒。

那會也只剩他倆,那會兒的程澈還張牙舞爪像只刺猬,毛炸起來,在醫務室把他按在地上打。

和後來的程澈不一樣,和現在坐著的也不一樣。

九年的時光終究會改變很多東西。

“貓沒病,好好的。”賀遠川說。

“嗯。”

“吃得好,睡得好,這些年基本都沒生過病。”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說這些。

“嗯。”男人答得耐心。

也是,寵物醫生怎麽會看不出來呢?

“我這兒疼。”

賀遠川俯下身,對著男人指自己的胸口,手攥著朝上用力點了點:

“疼啊,好疼——程醫生,你幫我也治治,好不好?”

“遠川。”男人輕嘆。

“啊,”賀遠川下意識點頭,脫口而出:“遠川在。”

男人終於擡頭看他。

酒精催使下視線不夠清楚,賀遠川看不清男人的臉,眼前有許許多多的重影,腳在地上打晃。

“上一個讓我治治的是只暹羅,”男人低頭笑,緩解氣氛似地問他:“程醫生治不了呀,你是什麽?”

“我是小狗。”賀遠川的黑眸裏是層霧:“你的。”

男人又不說話了,手指搭在酒杯上摩挲。

“程澈——對不起啊。”賀遠川站不住了,猝不及防開始道歉。

鋪天蓋地的愧疚與悔恨折磨了他無數個夜晚,終於在此刻借著酒精廝殺出片缺口。

這些年那些個睜眼到天明的夜裏,他很難不去一遍又一遍地想:要是早一點發現,事情會不會不一樣?

程澈能不能不疼?

欄桿旁邊有塊磚,明明一伸手就夠得著。

為什麽不夠?

他自以為接得住,可程澈還是摔著了。

以一個慘烈的方式,不掙紮的、毫無求生意志的。

“我以為我接住了,我沒接住,是我太遲鈍——”

“他在牢裏,我親手給送進去的,他能一直在裏面坐到死,別怕啊程澈,以後都沒事了,這次是真的——”

“江河生病住院幾個月,你明明怕黑,一棟樓就你一個人在家,我為什麽不知道?我怎麽能不知道?我憑什麽不知道啊?”

他語無倫次說了一堆,腦袋疼得像是要四分五裂地炸開。

他盡力站穩,在模糊的重影中尋到最熟悉的那一個,往男人耳邊湊,從喉嚨裏擠出痛苦的氣音:

“程澈,你在向死啊……”

-

散場後喬稚柏也已喝多,被司機拉走了。

剩下幾個人在路邊拉拉扯扯,王杉和孫子陽扛著劉俊伸手打車,一扭頭看見程澈扶著賀遠川出來。

王杉:“學霸,你住哪,一起唄?”

對外程澈說自己記性差,人名對得上,事兒想不起,望大家多擔待。

一幫人說多大事兒,以後多聚聚。

沒和他見外。

“不了。”程澈笑笑:“代駕在路上,很快到,你們回去註意安全。”

“得嘞,”王杉說:“你知道川哥家住哪麽?喬稚柏喝多了,我也忘了問。”

程澈還真不知道。

男人在肩膀上沈沈往下墜,西服面料滑,抓不住。

他的手從西服底下自下往下,順著伸進去,扣住男人的腰,觸感硬。

再往下便是道凹槽,手指抵著人魚線,隔了層襯衫也覺出燙來。

沒人看得見他的手:“沒事兒,等會我問問。”

出租在路邊停下,王杉幾個扛著劉俊上了車,和程澈打招呼:“走了啊程澈,以後再聯系。”

“嗳。”程澈應。

出租開走後他扛著男人站那等代駕,乍然從溫暖的室內出來,風一吹還有些涼。

肩上的男人似乎感到了冷,往他身上靠緊了些,臉側對著他的頸窩,呼吸雜亂地噴上去。

癢得沒有章法。

他偏頭垂眸看,好半晌後才轉回頭,到底沒把男人的臉扶過去。

逞什麽英雄。

外面冷,程澈想了想,還是把男人一路攙到了地下車庫。

賀遠川歪著步子走,邊走邊說話:“你是誰呀?”

“綁匪。”程澈隨口說,扶著人:“等會把你裝進麻袋,從橋上扔下去。”

“別扔我。”賀遠川大舌頭:“我可以給你錢。”

“謝謝,不缺錢。”程澈找到了自己的車,到旁邊後擰開車門,想把男人塞進去。

男人不肯,拒不配合,右胳膊緊緊攀住他的肩膀不放。

“松手。”他沒招。

“不。”賀遠川皺眉,醉意暈染下臉色難看:“別扔我,喝醉了游不起來,會死的。”

“那埋了。”

“唉。”賀遠川嘆氣,嘴唇發白:“我難受呢,腿軟,好像有人偷了我的腳。”

程澈咽下一句“該”,把後座的抱枕拾起來扔到副駕,無奈自己彎腰也一起探進去。

把浣熊一樣賴在身上的男人往車裏放。

“咣。”

沈悶的一聲響。

賀遠川頭磕碰在車梁上,悶哼一聲,程澈手一亂,兩個人抱著栽進了車後座。

氣氛突然變得非常微妙。

他倒在人身上,一時間面色古怪。

不是吧?

不是喝醉了?

他不敢細想,下意識想起身,剛一動,身下的男人咕嚕了下嗓子,喉嚨裏響了聲。

尾音上揚,發顫。

“……”

空氣詭異沈默了三秒,程澈維持著那個姿勢不敢再動,身子發麻,臉唰地紅完了。

真服了。

要起身就不可能完全不接觸到。

他也不是很想接觸。

雖然不是沒接觸過。

他一時間進退兩難,起來也不是,趴著也不像話。

身下被壓著的男人睜開了眼。

程澈突然感到慌亂,躲開目光。

男人視線先渙散了幾秒,而後緩慢聚焦,蝸牛般爬行到他的臉上。

尋到目標後定住,那雙濕漉漉的黑眸開始一寸又一寸描著他的臉,貪婪又溫柔。

“啊。”聲音被酒精浸得啞,描完一遍後他喃喃:“是夢啊。”

程澈低頭盯著男人看。

男人拔酒瓶塞似的從他身下抽出自己的手,擡起看了看後,撫上他的臉。

有點涼。

他沒躲。

“能摸著。”賀遠川說:“挺真。”

程澈不說話,垂眸看他。

賀遠川那樣怔怔將他從額頭到下巴全都仔細看了一遍。

而後擡頭,因為用力而全身發抖,貼上了他的唇。

呼吸也抖,亂得很。

酒味。

有點澀,有點苦。

有點燙。

不是有點,好燙。

有人下來了,能聽見幾個人的交談聲由遠及近。

“幾點了?”

“十點多了。”另一個說:“明天還要上班,真煩,好想在家收租。”

“我想明天就退休。”

“誰不想。”

人聲與腳步聲離他們很近,大概隔了一輛車的距離。

程澈反手關上車門,車內密閉,能夠遮擋住外部的視線。

或許覺得是夢,男人昂著腦袋細細地吞,程澈向後退,男人不嫌累地去追,脖頸鼓出數條明顯的青筋。

氧氣變得稀薄,賀遠川撐不住了,累得嗓子裏咕嚕兩聲,頭還是舍不得放下去。

傻子。

他伸手托住這人的脖子,安靜的車內回蕩著密密啃咬聲。

小獸發出模糊又滿足的喟嘆。

纏繞,交換。

好軟,吐息間是淡淡的茉莉味。

鼻梁貼在一塊,熱的。

呼吸相撞,發著顫。

被赦免般獲得短暫的空氣,而後再次被掠奪。

這人用了和他一樣的漱口水。

什麽時候換的?上次那一夜之後麽。

或許他也醉了。

程澈閉上眼,手機響了兩聲,代駕到了。

他沒管。

就當是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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