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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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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為了幾個梨子,流那麽多血,不知道得吃多少雞蛋才能補回來,可真有夠饞的,饞丫頭!”沈劉氏喋喋不休的道。

而被念叨的主人公,頭上紮著布條的沈夏還一臉的懵懂。

她在這個世界懵懵懂懂長到六歲,直到今日,為了摘幾個梨子跌下山坡,摔破了腦袋,被人背回家裏,才恍恍惚惚憶起前世。

她前世是個吃播,本來是計劃吃遍祖國的大江南北,挖掘品嘗各個地方的美食,結果二線城市還沒走一遍,便車禍離世,還來了這鳥都不拉屎的地方。

沈夏回憶著今生,她是沈家二房的女兒,上面一個姐姐,下面一個弟弟。

沈家是大家庭,沈爺爺有四個兒子——沈大郎、她爹沈二郎、沈四郎、沈八郎。

之所以排行如此奇怪,不是因為把姑姑們也算在了排行裏,而是沈爺爺有兩個弟弟,從前未分家時,堂兄弟們的排行是一起算下來的,就像現在,她親弟弟明明是二房的長子,但卻排行第三,小名三林。

沈家是普通的農戶,靠種地為生,除了種自家的地外,農閑時還會出去打零工,家裏養著十幾只雞,卻很少吃雞蛋。

剛剛喋喋不休念叨她的人就是沈奶奶,她磕破腦袋,流了那麽多的血,結果也只是往傷口上撒點草木灰,再用布條綁起來而已,別說請郎中,一丁點的藥都沒用。

沈家說富不富,但說窮也不是真窮,畢竟還供養了個讀書人——沈八郎,也就是她八叔。

在沒覺醒前世的記憶之前,她和家裏人一樣,對八叔又敬又畏又親,但現在,呸,那就是個長了張巧嘴的小白臉,什麽文曲星下凡,也就是糊弄糊弄沒見識的鄉下老太太。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八叔可都快二十了,到現在也只是個小小的童生,每次去參加院試都信誓旦旦說肯定能成,結果一次不如一次,第一次據說是分到了臭號附近,影響發揮,以至於名落孫山,第二次和第三次連個名次都沒有,據說是,第二次考前吃壞了東西,上吐下瀉,沒能考成,第三次直接暈在了考場裏,讓人給擡出來的。

她怎麽就不信天下有如此巧合之事呢。

不過是欺負家裏人老實,不過是不想回來種地罷了,家裏頭連雞蛋都舍不得吃,卻供出了一個細皮嫩肉穿長衫的讀書人。

沈劉氏嘴上不停,手上也沒停過,給雞剁完了草,緊跟著又去廚房,從鍋裏撈了水煮蛋出來,過了涼水,塞到夏夏手裏。

“快吃個雞蛋補補,臉上血色兒都沒了,不知道的還以為老娘苛待孫女,也不知道會不會留疤。”

天地良心,別說是沈家村了,十裏八鄉找找去,就沒有比她更疼孫女的老太太了。

八郎說了,日後考了秀才中了舉人,這些小子丫頭們個個都有用,小子能用來跑腿,旁人肯定不如自家人可靠,丫頭們用來嫁人,這叫聯姻。

所以這家裏頭三個丫頭,沈春、沈夏和沈秋連名字都跟村裏的丫頭不一樣,人家都叫什麽大丫小花小草的,她們家丫頭的名字好記又好聽。

還不用幹農活,春丫頭跟裏正娘子學繡活,夏丫頭年紀小了點兒,也就割草捉蟲餵餵雞,秋丫頭還是個奶娃娃,就更幹不了什麽了。

沈夏看著被塞到手裏的雞蛋,輕輕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敲開雞蛋殼,一點一點往下扒,虔誠又用心,生怕雞蛋殼上帶下一丁點兒的蛋白來,吃的時候也是小口小口,慢慢咀嚼。

她上輩子品嘗那道斥巨資開水白菜時,都沒有吃這顆雞蛋虔誠。

香香香,實在是香!

沈夏從來都沒想過,一顆雞蛋能把她香哭饞哭。

上回吃雞蛋還是一個月前,指甲蓋大小的一塊,還沒嘗出味道就吃沒了。

而導致她吃不上雞蛋的罪魁禍首就是——八叔!

古代不是現代,沒有義務教育,書本紙張和筆墨也都不是便宜貨,供養一個讀書人,還供養十幾年,這哪是一個普通農家能承受得起的。

沈夏把雞蛋殼收集起來,扔到雞圈裏餵雞,之後雙手叉腰,環顧這個簡陋殘破的家。

大房一家六口,大伯、大娘、大哥、二哥、四弟和三妹,卻只能擠在一間屋子裏。

她們二房一家五口,爹、娘、大姐、三弟和她,也是擠在一間小屋子裏。

四叔更慘,二十三歲還未定親成婚,古代大齡未婚男青年。

只有八叔,農家子出身,卻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從不幹農活,從縣城書院回到家裏,也整天拿著書本裝模作樣,可如果真的這麽勤學刻苦,還會快二十歲了只是個童生嗎,還會接連三次院試都出狀況嗎。

在沈夏看來,八叔就是趴在整個沈家吸血的吸血蟲。

“夏夏,趕緊回屋躺著去,你這傷最好不要見風。”沈二娘子挎著籃子從外邊回來,忙拉著閨女回屋。

“屋裏太悶了。”沈夏忍不住抱怨道。

沒覺醒前世的記憶前不覺得,可這會兒她是真覺得那屋子又悶又臟,小就不說了,也就二十平左右的樣子,住一家五口人,關鍵哪兒都臟兮兮的。

她娘和大姐都算是勤快人,可再勤快也不可能把黃墻擦白,不可能讓泥地幹幹凈凈,更不可能在只有一床褥子替換的情況下讓屋裏一點尿騷味都沒有。

三弟年紀還小,尿床不說是常有的事兒,但十天半月總要來一次,褥子根本沒法換,被換的只有墊在褥子下面的稻草,而褥子連拆洗都做不到,尿了曬曬了尿,這能沒味兒嗎。

對比前世,她見都沒見過這樣的屋子,這樣的床鋪,絕大多數地方的公共衛生間都打掃得纖塵不染。

“屋裏悶就敞開門,反正這兩天不許出門。”

沈夏被拽回屋裏,床上的小娃娃聽見動靜,仰著臉沖他笑。

沈夏嘆氣,就算是有血緣關系,這小娃娃也是埋汰的,小臉兒不知道有幾天沒洗了。

大哥不笑話二哥,她現在這副尊容也沒好到哪裏去,衣服是打了補丁的,頭上綁著灰布條子,灰布條子下面有幾處血跡未擦。

剛剛在院子裏,她已經對著水面照過了,打扮看起來有些滑稽,但好在這張臉的底子還不錯。

“娘,能不能燒鍋熱水,我想擦洗一下身子。”

她反正是哪哪都不自在,除了傷口處是疼的,全身上下哪都癢,她最想幹的就是洗個澡換身幹凈衣服。

沈二娘子卻是皺了皺眉頭,道:“不是上個月剛洗了嗎,再說你八叔還得五天才能回來呢。”

沈夏無語,這是什麽金貴人物,八叔哪天回來,全家提前一天大掃除,提前一天洗澡洗頭。

知道的是學生放假回家,不知道的還以為領導下鄉視察。

“娘,我身上癢,可能是出去玩惹上了跳蚤,娘你就讓我洗吧,八叔一個讀書人,肯定怕那玩意兒,這要是把全家染上了,回頭再讓八叔把跳蚤帶到書院去,八叔還不得在同窗面前丟死人。”

沈二娘子:“……”

現在天兒越來越涼,夏夏又磕破了頭,洗什麽洗,萬一著了涼怎麽辦。

可這跳蚤……

她是不在意什麽跳蚤不跳蚤的,但八叔是讀書人,又愛幹凈。

“行吧,等吃完了飯,我去燒一鍋熱水,給你擦洗擦洗身子和頭發。”沈二娘子無奈道。

“還有三弟,順便也給三弟洗洗臉、洗洗屁.股。”

沈夏也知道小娃娃在古代的夭折率有多高,不敢多要求別的,洗洗臉洗洗屁.股就行了。沈家的飯菜一如既往的寒酸,窩頭是摻了雜糧的窩頭,菜是沒什麽油水調味只有鹽的水煮菜,湯是沒有米全是瓜熬出的湯。

優點是管飽,缺點是沒什麽油水。

沈夏懷念著大塊的紅燒肉吃完晚飯,讓娘幫著洗了澡洗了頭,換上勉強還算幹凈的衣裳,越發的不想上床。

地毯效應放到如今也是適用的,身上幹凈了,自然也就不想躺在不知道被小孩尿過多少次的床上。

而全家最幹凈的地方無疑是——八叔的房間,空著的,目前無人在住。

這事兒求爹娘沒用,還得是從爺奶那兒使勁兒。

但八叔是爺奶的寶貝幺兒,那房間就算是空著,也不會讓別人去住。

她想住,只能打著為八叔好的旗號。

“爺爺奶奶,八叔再有五日就該回家了吧,這天兒一天比一天冷,也不知道八叔那屋漏不漏風,我來替八叔試試吧,要是漏風,也好早點修補。”

沈老爺子看著這個還算機靈的孫女,三個丫頭裏,就屬這個最機靈,也數這個最好看,將來八郎當了秀才,最有可能嫁到好人家的就是夏丫頭了。

夏丫頭和八郎親是好事,這樣日後才能幫到八郎。

前些天一直下雨,八郎的屋子說不定真有漏風的地方。

“你就不用去了,讓你四叔去,有漏風的地方,明兒他順手就修補了。”

沈夏就知道會這樣,忙為自己爭取道:“八叔愛幹凈,我今天洗了澡洗了頭的,可四叔幹了一天活兒。而且,四叔身子骨多硬實,如果有一些小的漏風的地方,四叔可能察覺不到,但八叔一介讀書人,身嬌體弱,四叔察覺不到的風對八叔來說就是大風,萬一把八叔吹病了……”

沈老爺子想說八郎沒那麽嬌弱,可是想想八郎幾次考試的經歷,分在廁所旁邊會把人熏著,喝碗涼水會吃壞的腸肚,連考上三日人直接撐不住暈了。

“行,那你——”

“等等。”沈劉氏打斷老爺子的話,“夏丫頭你這腦袋上的傷萬一流血弄臟八郎的枕頭怎麽辦,去廚房拿把草木灰,我再給你往傷口上撒點。”

沈夏心裏一萬句吐槽聲,但為了能睡上幹凈的床,這會兒還是不得不去廚房拿草木灰,任由便宜奶奶解開布條,又往他傷口上撒了把草木灰再用布條綁起來,這還不算完,沈奶奶又往八叔枕頭上放了一塊棉布。

“這還是你八叔過年孝敬我的,先用來墊著吧。”

沈夏:“……”

羊毛出在羊身上,八叔不事生產,孝敬沈奶奶的布還不是花家裏錢買的。

“在這屋裏小心點,你八叔的東西別亂碰,尤其是他那些書,都寶貝著呢……”

沈奶奶絮叨了許久才離開,連沈爺爺和她爹娘都忍不住囑咐了幾句。

總算把所有人都打發走了,沈夏這才有心思打量八叔的這間屋子。

一半的書房,一半的臥室。

書房這一半,書案椅子和書櫃的材質明顯不怎麽樣,普普通通的木頭,表面連層漆都沒有,但勝在幹凈,不像她們二房的家具那樣跟包了漿似的。

和家具明顯不相稱的是書,滿滿兩排書,目測得有幾十本。

沈夏不知道一本書在這個時代價值幾何,但她知道書是奢侈品,肯定便宜不了。

在她們連雞蛋都舍不得吃的時候,沈八郎坐擁幾十本書,這還只是放在家裏的,書院那邊恐怕也有一部分吧。

臥室這一半,倒是幹凈,雖然也是泥地,可是地面平整,連塊小石子都沒有,被子柔軟,褥子厚實,房間裏彌漫著淡淡的薄荷味。

沈夏第一天借著給房間找漏風處搬進來,第二天借口感受修補到不到位繼續賴著,第四天第四天借著八叔回家的由頭搞大掃除。

“不能光洗澡、洗頭、打掃院子,這不是驢糞蛋子表面光嗎,萬一八叔這次回家帶上同窗,往咱們屋裏一瞧,嘖嘖嘖,這不是給八叔丟臉嗎。”

沈夏站在爺爺奶奶面前,言辭懇切的道:“咱們不能給八叔丟人,八叔在外面讀書多不容易,要是讓人知道未來秀才公家裏臟兮兮的,這怎麽能成。”

沈老爺子眉頭緊鎖,讚同道:“你八叔是不容易,同窗們各個家底厚實,就咱們家啥也沒有。”

“可不嘛,爺爺奶奶,咱別的沒有,可咱有人,至少給八叔打掃一個幹幹凈凈的家,您二老說是吧?”

沈老爺子和沈劉氏面面相覷,理是這個理,只是……

“夏丫頭你是怎麽想起這些的?這兩天還總是冒出些文縐縐的詞?”

沈夏挺著胸膛,絲毫不慌,她就是本人,有什麽好慌的。

“唉,這個月我不是陪爹去給八叔送幹糧了嗎,聽見書院有人偷偷嘲笑八叔,說八叔家裏窮還裝大方,說八叔沒在書院好好讀書,是拿家裏辛辛苦苦刨地掙出來的錢在書院混日子。

爺爺奶奶,我當時別提有多難受了,去山上摘了幾個梨子,也是給八叔摘的,我是想著摘了給八叔送去。

那些文縐縐的詞兒,我也都是跟八叔學的。”

沈夏扯著沈八郎的大旗,還不忘給沈八郎倒油。

這幾天她算看出來了,沈家一家子老實人,就算沈奶奶有些小心思,那也都是為了沈八叔。

她連爹娘那裏都說不通,都覺得沈八郎是讀書的好苗子,以前沒考中都是陰差陽錯,下回肯定能考中秀才。

呵呵。

沈爺爺和沈奶奶對沈八郎盲目自信,被沈八郎騙得團團轉,沈家的其他人又被沈爺爺和沈奶奶洗腦了。

她現在不好也不能戳穿沈八郎的真面目,反而要借著為沈八郎好的名義做事,比如,搞一次徹徹底底的大清理,把被褥也都拆洗一遍,強制執行每日洗臉餐前洗手……

再比如,借著沈八郎回家休息的機會,從沈奶奶手裏拿到做一盤菜的權利——爆炒雞血。

是的,在連雞蛋都舍不得吃的沈家,沈奶奶硬是為了沈八郎回家宰了一只雞,她別說雞肉了,就是炒雞雜都爭取不到,能爭取到的只有雞血。

本地沒有吃雞血的習慣,沈夏直接胡謅說是在八叔讀書的書院偷聽來的。

沈八郎每個月回家休息三日,上學的時候是背著幹糧走的,但撐不到結束,中間沈家需要再去書院送一次幹糧,這活一般都是沈大伯沈爹和沈四叔輪著來,而每次輪到沈爹的時候,沈夏總會纏著去。

不愧是她,哪怕是還沒覺醒前世記憶的時候,就為後來鋪好路了。

沈奶奶只燉了半只雞,另外半只被吊起來,等著明後天熬雞湯。

沈夏做了一鍋爆炒雞血,還因為油放太多,挨了頓罵,要不是他跑得快,沈奶奶的燒火棍說不定就落她身上了。

這會兒蹲在家門口,聞著雞肉香味兒的沈夏心情覆雜,既盼著沈八郎快回家,又覺得這裝模作樣的吸血蟲實在可恨。

遠遠的,穿著交領大襟長衫的讀書人漸漸走近,左手一只書箱,右手一只……一塊豬肉!

“八叔八叔。”

你親愛的小侄女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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