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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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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年關將近,繼九福晉之後,十福晉也傳出好消息,而且和九福晉的月份只差了一個月,只是診出來的時間比較晚,摸到喜脈的時候,十福晉都已經坐穩胎了。

“難怪福晉最近口味變了許多,我還以為是在京城待的時間久了,慢慢入鄉隨俗,沒想到是懷孕所致。”十爺跟九哥感慨道。

她福晉從前是無肉不歡的蒙古胃,如今卻是更喜食青菜,八哥每日府上送過去的青菜得有一大半都入了福晉的口。

本來東西就不多,他自己也才勉強夠吃,再勻一大半給福晉,他哪裏還夠,只能多用些肉食了,外頭買來的洞子菜口感又遠遠比不上八哥親自種出來的。

可八哥的暖房他也瞧見了,雖說面積不小,但是種的種類多,像是那韭菜,割過一茬後得等個二十日才能割下一茬,這也就導致日日都有新鮮的青菜,可量不大。

八哥府上可是足足六口人呢,除了八哥八嫂,還有衛枝、衛蘭兩個侄女,大哥家的小侄女和侄子也還在。

九哥府上也有孕婦,聽說九嫂也懷了個喜歡吃青菜的小阿哥。

所以這菜量是真真不夠分的。

福晉沒診出有孕之前,只是搶他大半的青菜,診出有孕之後,是一根菜葉子都不給他留了。

他也不好意思和孕婦搶吃的。

“弟妹喜歡,你就多買些洞子菜,我那兒有個溫泉莊子,等會兒拿給你,弟妹喜歡吃什麽青菜,你就讓菜農種什麽。”九爺出手就是一個溫泉莊子。

反正他留著也沒用,自家府裏不是沒弄暖房,雖然種出來的青菜口感一般,但自家吃是夠了,就是不好意思拿出去送人。

“別別別,誰還沒個溫泉莊子了。”十爺拒絕道,姨母當年進宮的嫁妝裏就有溫泉莊子,後來都給了他。

他大半夜的來找九哥,也不是為了那幾口吃的,是為了孩子。

九哥這一年折騰著要嫡子,為的是什麽他心裏明白,如今九嫂雖然懷上了,但肚子裏懷的未必是男胎,而世事又如此湊巧,他和福晉成婚好幾年都沒動靜,現在也懷上了。

“如果九嫂這一胎不是阿哥,而我福晉這一胎生的是阿哥,就由我這邊來過繼吧。

九哥能做到什麽程度,我就能做到什麽程度,如果要過繼,這孩子就是完完整整的給八哥,日後絕不相認、絕不牽扯。”

九哥對八哥的心意他明白,他不是要跟九哥搶,是時間不等人。

這段時間他日日喝著黃連水,都壓不住心火,他那日的猜測成真,皇阿瑪近來的種種舉動無一不表明是想要覆立太子。

如果皇阿瑪是要立四哥做太子,哪怕是立三哥,他也都認了,他們這邊是得罪了三哥,但三哥的性格和能力他們也都清楚,他們哥仨把控著正藍旗,日後自保還是可以的。

可皇阿瑪偏偏是一副要覆立太子的模樣,日後那個位置上的人如果是老二,他們哥仨會是什麽樣的下場可想而知。

八哥雖說過皇阿瑪是長壽皇帝,可再長壽又能長壽到幾時,能比老二活得更久嗎,能比他們活得更久嗎。

就算是把他們這些兒子都熬下去了,皇阿瑪直接把皇位傳給弘皙,可他們也是有子嗣的呀,弘皙那就是第二個老二,他們的子嗣將來會不被打壓清算嗎。

與其坐等著將來被清算,那還不如徹底博一把,壓別人他做不到賭上所有,但壓八哥他可以。

八哥沒有繼承人,他和九弟都可以給,給最好最完整的繼承人。

九爺把放在旁邊的炭盆踢得稍遠了些,但還是覺得有些燥熱,索性開了窗戶,臘月的冷風吹在臉上,冰冰涼涼,人好像都跟著清醒了幾分。

“你九嫂這一胎好幾個擅長婦科的太醫都診過了,大概率會是個小格格,但是也保不齊,他們也不敢完全肯定,你福晉那裏太醫是怎麽說的,是男是女?”

十阿哥皺了皺眉頭,答道:“太醫說,有可能是男胎。”

除去舍不得孩子這一點,現在這種情況下,八哥要九哥的孩子其實比要他的孩子更合適。

雖然他自己不怎麽在意,但他的額娘的確是貴妃,姨母的確是皇阿瑪的第二任皇後,鈕祜祿氏也的確是滿族大姓。

皇阿瑪不也是因為他的身份,從小便刻意放任他在課上跟先生搗亂,不好好讀書,連累著九哥作為寵妃幼子也不受皇阿瑪看重。

“那就好。”九爺迎著寒冷的北風道,“八哥那裏我去說,如果能再早一點就好了。”

這孩子還是來的晚了些,出生得到明年夏天了,可看皇阿瑪如今這架勢,年前年後這段時間或許就要覆立太子了。

“我還是和九哥一起吧,兩個人說服力度更大些。”

現在不光是孩子,關鍵是八哥自己沒了鬥爭的精氣神兒。

至於這孩子來的早晚問題,他倒是和九哥有不同的意見,早有早的好處,晚有晚的好處,瞧瞧三哥和四哥如今的名聲就知道了,早冒出來的人就是個靶子。

“也好。”

自從診出性別來之後,九爺是真恨自個兒不爭氣。

他怎麽就是個宜生女的命呢,從前和往後生多少女兒都行,他又不是養不起嫁不起,可是福晉這一胎,這個節骨眼上,容不得他不重生女重生男。

“現在去?”

大半夜的,十爺先是跑到九爺府上,把九爺從被窩裏叫起來,之後這哥倆又跑到隔壁的八爺府,把八爺從睡夢中叫起來。

穿衣去前院的八爺:“……”

跟著醒了又倒頭睡下的八福晉:“……”

這也就是住在隔壁,如果隔上條街,都不會有這麽方便。

因著近來日日送菜的緣故,這三座府邸前院緊挨著的圍墻上又各開了一道門,三個府裏的人相互串門連郡王府都不用出。

當然了,新開的月亮門旁都有門房守著,並不能隨意出入。

見兩個弟弟面上並無焦急之色,八爺也不慌了,施施然坐下,語氣輕松:

“說說吧,大半夜不睡覺跑過來是為什麽?”

這都多少年沒有過的事了,自娶妻之後,就再沒出現過這種半夜裏跑過來的情況,年少時跑過來是因為睡不著了聊天解悶,如今呢。

九爺拖著板凳,緊挨著八哥坐下,十爺也有樣學樣,偌大的房間,三個人硬是挨著坐成了一圈,腿靠著腿,膝抵著膝。

八爺滿頭霧水,卻又忍不住笑意,還真跟小時候一樣了。

“八哥,我們來是想跟你商量過繼之事,也不能說是過繼。”

九爺琢磨著換了個說辭:“八哥你要孩子不要,只要你要,我和十弟就給你送來。”

八爺還雲裏霧裏呢,他是有要過繼的打算,但不是現在,而是想再過幾年,甚至是等到皇阿瑪的繼承人塵埃落定之日再過繼。

名下沒有孩子,真的是可以少掉許多麻煩事。

都不用他額外做什麽,就可以完美的避開奪嫡之爭。

沒等八哥回答九哥,十爺便緊跟著開口:“皇阿瑪眼下很有可能是打算覆立太子,八哥覺得我們還能躲嗎?

大哥已經被圈了,三哥如今瞧著又恢覆到了從前沒多大野心的狀態,四哥雖然被皇阿瑪擡舉,可是他做事不留情面,單就內務府那攤子事,朝裏朝外得罪多少人了,現在能有幾個人幫他對付老二,十四那就更指望不上了。

我知道八哥是覺得皇阿瑪有長壽之相,又慣來溺愛老二,以老二的性子,時間久了,可能又會像從前那樣頻頻犯錯。

但這些都是八哥你的猜測,皇阿瑪已經五十多歲了,之前也生過幾場大病,便是再註重養生,可生死又哪是能說得準的。

老二當初為什麽會被廢掉太子之位,是他自己犯錯惹皇阿瑪忌諱還發瘋不假,但如果沒有大哥,沒有我們在其中推波助瀾,老二高枕無憂的情況下哪會犯這麽多錯。

可現在呢,還能有誰去逼迫老二犯錯?難道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他坐穩太子之位,等到皇阿瑪百年之後,由著他登基清算我們嗎,到時候我們也像大哥一樣被圈起來,甚至比這更慘,被革爵,被宗室除名,甚至被弄死。

八哥你好好想想?”

老二的太子之位被廢時,他是松了一口氣的,將來那個位置上坐的只要不是老二,就不會對他們下狠手。

他不知道皇阿瑪是太過疼愛老二了,還是太想在大清推行嫡長子繼承制的正統了,被廢掉的太子居然又打算覆立。

皇阿瑪如何考慮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得為自己考慮。

“八哥,我不想將來被關起來,不想將來像條狗一樣活著。”

八爺楞住,他之所以說自己不能生,遠離奪嫡之爭,就是為了不重蹈上輩子的覆轍,上輩子他們沒有一個人落得好下場,都被圈禁被革爵,他和九弟還被黜宗室,都沒能活過雍正四年,十弟活得久些,但卻也一直被圈著。

跟大哥這會兒被圈還不一樣,這時候在位的畢竟是阿瑪,等到哥哥做皇帝、侄子做皇帝的時候,他們這樣的謀逆之人被圈起來也就沒什麽做人的體面可言了。

上輩子十弟最早被圈,和大哥一樣被關在府上,之後是九弟,被關在保定,到他則是被關押在京城一個叫姜家房的地方。

劇情對這些內容沒有描述,他不知道被關在保定的九弟是不是和他被關在姜家房的待遇一樣,亦或者更好或更差。

被關押的那五個月,是他最不想回憶的日子,狹小幽閉的房間,手腳上帶著鐵鎖,吃的是和罪人一般無二的飲食,而且是用可以轉動的小桶從小門送飯,被關期間不見外人,也不見陽光。

他是死於嘔癥,死前已經有好幾日不能進食了。

九弟死在他前面,但比他關的日子更久。

如果四哥不曾厚此薄彼的話,九弟被關在保定的日子應該也是像他一樣的難熬。

重新回到這個世界後,他就一直在竭力避免走上老路,他怕他們這些人再落得和上輩子一樣的下場。

但十弟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這輩子沒了他們折騰,三哥和四哥早早的冒頭,一個壞了名聲,一個因為整改內務府得罪了許多人,而且因為他提前爆出梁九功的緣故,上輩子導致太子被二廢的導火索會飲案可能也沒了。

盡管他對四哥的手段和能力有信心,但也知道這並不完全保險,尤其是在許多事情已經改變了的情況下。

二哥如果被覆立後不被二廢,將來登基做新帝,他們便又走回上輩子的老路了。

可如果他們要爭,怎麽爭?

皇阿瑪預備儲君的名單裏從來都沒有過他,上輩子打壓他,固然有他勢大的緣故,但如果換做是二哥或三哥四哥,皇阿瑪未必會那麽狠。

辛者庫賤婦之子,夠不上那尊位。

說到底,誰是儲君,誰做新帝,都是皇阿瑪說了算。

這讓他如何去爭,他也怕自己又把身邊人害到上輩子那種地步。

“八哥,事到如今已經容不得我們不爭了,爭到了,那自然是皆大歡喜,爭不到,起碼也不會後悔,不就是豁出去嗎,有什麽大不了的。”九爺看出八哥的顧慮,直接說道。

從前都要爭,如今憑什麽不爭,不就是子嗣嗎,他和十弟生他十個八個,都給八哥也成。

反正從一開始到現在,他都不能接受八哥是因為子嗣問題退下來的。

八爺拍了拍九弟的大腿,示意他稍安勿躁。

“讓我好好想想。”

他實在是怕了。

怕額娘因折辱而悲憤傷心至死,怕九弟和十弟因他被遷怒被圈禁,怕福晉被下旨休棄,怕保泰、雅爾江阿……為他所累。

他如今想起前世種種,都會覺得心如刀割,實在是沒有勇氣再經歷一遍了。

這大概也是每個任務世界結束時快穿局都會抹去他記憶的原因吧。

九爺和十爺都沒再說話,靜靜的等著,等到外面雞鳴聲響起,等到天色開始慢慢變亮。

十爺已經躺在房裏的長榻上補覺了,九爺吃了幾碗茶,正翻看著八哥書案上的話本子,如果是一年前,他怎麽也不會相信八哥的書房裏會有這種用來消遣的書。

八爺則是一直坐在原來的位置上,不爭,他怕走上老路,爭,他也怕走上老路。

關鍵是他怎麽爭呢,效仿上輩子的四哥嗎。

四哥上輩子能以不爭為爭,是因為用不著四哥倒太子,他們這些人把事情全做了。

不能效仿四哥,又不在皇阿瑪心中預備儲君的名單裏,上輩子聚攏了那麽多人,浩浩蕩蕩,但這些並不能改變皇阿瑪的心意,反而會惹到皇阿瑪。

樣樣都不行,難道要他篡權奪位做亂臣賊子不成,他心裏倒是不反感,只是除了正藍旗,他根本接觸不到別處的兵權,如何能篡權奪位。

想著想著,八爺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可能是反派做久了,他這腦子裏冒出的竟都是些反派手段。

皇阿瑪瞧不上他的出身,瞧不上他額娘,他此時竟生出了把刀架在皇阿瑪脖子上的想法,讓皇阿瑪擡頭看他,好好看他。

他還真是個不孝子。

“還好今日不是早朝,不然得在朝堂上打瞌睡了。”八爺起身看著九弟眼下的青□□,邊說邊渡了幾縷靈氣過去。

“八哥想好了?”

“嗯。”八爺點了點頭,算是想好了吧,“把十弟叫起來。”

如果是二哥登基為帝,他們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如果是四哥登基為帝,他們都老老實實的,應該就能躲過上輩子的命運,像五哥和七哥一樣。

不過五哥和七哥雖然被四哥善待,但這兩個哥哥的長子都先後得罪了四哥。

五哥家的弘昇被四哥怒斥下賤無恥,七哥家的長子弘曙則是被斥責為‘人甚愚昧,行止卑賤無恥’,這兩個侄子都被革去了世子之位。

四哥對四嫂和十三可謂是有情有義,好的不能再好了,但對旁人,心眼實在不算大,五哥和七哥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過奪嫡之爭,兩個侄子也實在沒犯什麽大錯。

可能是康熙年間奪嫡之爭過於激烈的緣故,到了雍正年間依舊是風聲鶴唳。

他們這些大的進去了,各個府上的繼承人也大都遭過一遍罪,包括十三的長子弘昌,也被十三奏請圈禁在家。

康雍兩朝唯一沒被打壓的各府繼承人也就只有二哥的長子弘皙了,弘皙跌跟頭還在後頭。

兄弟三個並排坐在床榻上,剛起來的十爺還往腿上搭了個被角。

“孩子的事先不急,皇阿瑪鐵了心要覆立二哥,我如果這時候冒頭只會被打壓下去。”

八爺的想法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一切都偷偷的來,不再像從前那樣大張旗鼓,非可靠能用忠心之人不收。

“那我們要怎麽才能拉太子下馬?”九爺忙問道,這事兒也指望不上旁人,只能他們自己來。

八爺笑了笑,雙手在雙膝上揉來揉去。

“等皇阿瑪覆立太子之後,我們給太子爺造造聲勢,把我們大部分的人在明面上都變成太子的人,不是我們的人,我們也盡量鼓噪他去投奔太子,勢必要造就一種太子人心所向的聲勢。”

就如同上輩子一廢太子後的他一樣,他是真的想知道,換成是二哥,皇阿瑪還會不會斷絕父子之情,會不會把人踩進泥裏。

十爺先點了點頭,八哥夠狠。

九爺不是不明白八哥的用意,只是他擔心,“皇阿瑪連梁九功和索額圖之事都容得下,萬一也能容得下老二人心所向呢,那我們不是弄巧成拙了嗎,平白給老二增添助力。”

十爺摟過九哥的脖子,道:“九哥這你就不懂了吧,皇阿瑪如果真能這麽容得下老二,那老二還有什麽好慌的,老老實實等著登基不就行了。”

甭管是索額圖,還是梁九功,還是其他別的什麽人,如果皇阿瑪和老二父子倆真如這幾日表現的那般親密無間,那還有這些人什麽事兒。

十爺此時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幹勁兒,就像一把重新被開刃過的劍一樣。

八哥總算是下定決心了,而且比起從前的‘浩浩蕩蕩’,他倒覺得‘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更適合他們。

九爺更是已經摩拳擦掌了,那先從誰開始呢。“岳父那裏我去,絕對忠誠可靠能用。”

先把岳父扒拉過來,他岳父是正紅旗都統,早先就是跟著他們的,這一年來也沒去投奔旁人。

八爺想了想:“保泰、雅爾江阿、納爾蘇、鄂倫岱、馬爾渾……這些人那裏我去說。”

從前便是一個陣營的,甚至有幾個還是他從二哥那裏挖墻角挖來的,如果是對付別人,他沒有十足的把握把所有人都拉過來,但眼下二哥就要被覆立為太子了,他和老九、老十尚且惶恐不安,更何況其他人呢。

到了十爺這兒,想想便宜舅舅阿靈阿這一年來的所作所為,八爺黨要變精幹,頭一個就得把阿靈阿剔出去。

母族剩下的幾個舅舅,大都頂不上什麽用場,都被阿靈阿壓得死死的,拉過來湊數還行,如果要重用,可能就不行了。

他岳家那邊也不用指望,遠水解不了近渴,更何況讓蒙古參與皇子奪嫡之爭並非明智之舉。

“何焯、常明……那裏我去說。”十爺道。

這幾個人都是八哥的鐵桿,但八哥出面次數頻繁,恐怕會讓皇阿瑪察覺,還是由他來吧。

“十四弟那裏呢?要不要去知會一聲?”九爺問道,“我瞧著他自北巡回來之後,也沒有要爭的心思了。”

八爺搖了搖頭:“十四就算了,咱們和他已經有幾個月不太往一塊聚了,如果又突然聚在一起,恐怕會引人懷疑。”

哥仨商量來商量去,都沒說要告訴自家福晉,本來就是隱蔽行事,沒必要大張旗鼓,更重要的是各有各的特殊。

八福晉在生子一事上本就有心結,九福晉和十福晉如今又懷著身孕,不宜過多思慮。

為了隱蔽行事,九爺特意改了改自家酒樓,把那裏作為隱蔽的見面商談之地。

八爺則是拿出一套暗語,一套有樣學樣的暗語,還是他上輩子從劇情中看到的,出自四嫂之手,是兩百年後的產物。

可以把信息都藏在酒樓大堂每日的菜譜裏,知情人只要知道菜譜的內容,回去對照《說文解字》就能翻譯出正確的信息來。

如此也能免得因常常碰面而惹人懷疑。

到了年底,朝廷封印,九爺的酒樓重新開張營業,三樓包廂推出了招牌全牛宴,價格那叫一個貴。

不過牛肉珍貴,尤其還是從草原運送過來現宰殺的牛肉,二百多兩銀子一桌的全牛宴,倒也不是沒人買的,八爺和十爺就隔三差五去捧九爺的場。

乾清宮,西暖閣。

朝廷雖已封印,但康熙並不清閑,他打算年後就正式覆立太子,覆立太子的準備工作除了明面上的,還有私底下的。

保成當初被廢的罪責現在已經全部洗幹凈了,可那些曾經上疏請求廢太子的朝臣還在,老三和老四這一年來在朝中也都曾有過被立為新太子的呼聲,老八和保成的仇怨是始終存在的……

為了避免出亂子,康熙已經下令讓人密切關註這些人的動靜了,尤其是年長的皇子,整個臘月都是每日一報康熙面前擺著整整一摞的密信,打頭就是直郡王的。

今日還是和前些日子一樣,直郡王府很熱鬧,三格格回府後,郡王府就沒有安靜下來過。

堂堂郡王之女,直接在王府當起了說書的女先生,一張桌子,一塊驚堂木,直接就把前廳當成了茶樓。

一開始只是老大和張佳氏來聽,後來人越來越多,老大的妾室,府裏的嬤嬤們,有品級的太監宮女……

也不知道三格格是怎麽勸的,還是那話本子真就這樣引人入勝,老大媳婦,郡王福晉,居然也登臺說書,從此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

這些人已經不滿足於說書了,連戲都排上了。

可郡王府的尋常宮女那也都是良家出身,壓根沒幾個會唱戲的,現學現唱,唱不出來就直接大白話。

老大也是胡鬧,自己還扮上了,一個話本子還沒排完,老大扮的是話本子裏的縣令,也不是什麽正經縣令,是給孤魂野鬼給野狐蛇精做主申冤的縣令。

康熙眉頭輕輕皺著,今日再看,連嘆息聲都沒有了。

人被關著,從德州行宮那時算起,關了都快有一年了,與其醉酒度日,還不如這樣自娛自樂,雖失了體面,但至少對身體無害。

他已經下令封口,直郡王府說書排戲之事不可外傳,否則世人怕是要懷疑直郡王瘋了,直郡王的家眷也瘋了。

康熙已經從知道此事時的痛心逐漸變成現在的平靜,好在,保成經歷過廢太子之事後,成長了許多,昨日除了讀書,還去探望了幾位年老致仕但曾經教過保成的先生。

老三還是不肯出門,不過已經好多了,起碼肯見妻兒了,還把幾個小阿哥都放到了前院,偶爾親自授書。

朝廷封印,但內務府還在正常運轉,老四和十三更是不得閑,昨日忙得團團轉不說,又開始帶著人清理瓷器庫,年前年後肯定會有些蛀蟲被清理出來了,這兄弟倆又要得罪一些人了。

比起臉皮薄又膽小怕事的老三,老四和十三都有賢王之姿。

老五和老七還是老樣子,一個懶散,一個不喜出門,朝廷封印之後,基本沒怎麽出過府門。

老八這一年來看著都沒什麽心氣,現在也一樣,除了忙活暖房裏的那點菜,就是給老九新開業的酒樓捧場。

昨日下午還帶著弘昱和府裏的小格格跑街上去看雜耍、畫糖人、買玩具和吃食,牽一個抱一個,不知道的人見了,還以為是哪個阿瑪攜兒帶女出來玩。

可牽的是侄子,抱的是養女,沒有一個是老八嫡親的孩子。

一個月前他還傳了長駐在老八府上的兩位禦醫,老八的身體依舊沒有好轉的跡象,再補的藥用了,到了老八身上也像是泥入大海一般,脈象始終沒有改善。

禦醫也沒什麽好法子,倒是老八媳婦兒的身體這一年來養得甚好,從前的宮寒之癥已全無蹤影,把脈都把不出這舊疾了,就像是從未得過宮寒之癥一般。

老九媳婦肚子裏懷的大約是個小格格,這也不奇怪,在老九的庶長子出生之前,老九可是一口氣得了五個庶女。

從前他只聽說過女子有宜男之相,沒想到男子裏也有宜女之相。

老九想過繼給嫡子給老八,恐怕還要再等個兩三年。

不過,他估摸著這事兒老九早先自己也有心理準備,所以半點不受胎兒性別影響,四處給酒樓生意拉人,推廣二百六十八兩一桌的全牛宴,搞得許多朝臣是怨聲載道。

他知道自從直郡王府的二格格嫁到敖漢之後,也和科爾沁的大格格一樣買草場養羊放牛,從草原到京城運送牛羊的商路又多了一條。

路上成本高,偏又是個長期生意,老九把全牛宴的價格定的這樣貴,又四處拉人,無非就是想盡快回本。

只是這吃相未免有些難看,堂堂皇阿哥做生意與民爭利也就算了,還拉著朝臣去吃。

看來老九在工部還是太閑了,他發給老九每年一萬兩的郡王俸祿,可不是讓老九借著身份去做生意的。

老十和老八一樣,幾乎每隔兩天就要給老九捧一次場,還是真金白銀去捧場,從不記賬,也不單純湊人頭不花錢,每兩天吃一頓二百六十八兩的全牛宴,可真真是兄弟情深、財大氣粗。

照這麽個吃法,老十一年的俸銀兩三個月就要花完了。

好在是肉也沒浪費,吃不完還知道帶走。

十四自北巡回來之後,人穩重多了,昨日在府上練了半天的布庫。

康熙一一看過去,明明所有年長的兒子都沒有異動,但越是如此,他心中就越是不安。

歷朝歷代皇子眾多的情況下,奪嫡之爭就沒有不激烈兇險的,覆立太子是何等大事,怎麽會沒什麽反應呢,怎麽會都沒什麽反應呢。

可偏偏又都說得過去。

老大是被關在府裏,連外人都見不到,運籌帷幄也不是老大所擅長的。

老三膽小,老四鐵面無私慣了,如果真的有野心,早先不會緊閉大門耕田種地,也不會在剛接手內務府的時候就往死裏得罪人。

老八是被子嗣和外面的傳言弄沒了心氣兒,除了南下巡視河道那幾個月外,這一年裏都很懶散,無欲無求,不爭不搶,北巡更是直接拖沓到會盟結束才趕到,和蒙古諸部的王爺們連一面都沒見到。

康熙壓下心中的不安,讓人把密信都搬下去,把空白的聖旨攤開,冊立太子的聖旨由他親自來寫,現在就寫。

不過大印已封,這道冊立太子的聖旨只能等到年後再蓋上玉璽了。

**

三爺在府裏頭躲著避著,終於還是到了大年初一,到了要進宮拜年的日子,凍出來的病也早就已經好利索,實在是不能再躲著了。

額娘也不敢大過年的在宮中裝病,鐘粹宮的宮門在除夕就已經打開了。

要丟人就一塊丟,一個也不多,一個也不能少。

所以三福晉今年不光不反感側福晉與她們同去,還主動提議把側福晉所出的三阿哥也帶上,美名其曰讓娘娘見見小孫子。

田側福晉看看福晉,又看看爺,到底是應下了。

她倒不反對把阿哥帶去,阿哥年紀雖小,但去宮中能見到娘娘,甚至還有可能見到皇上,哪怕是留下些許的印象,於她於阿哥都是好事。

她之所以沒有立刻答應,是因為她猜不透福晉的心思,也猜不透爺的心思,看不清這府裏的風向了。

爺和福晉早先或許有過恩愛日子,但自從康熙四十年之後,夫妻二人便常有爭執,後來太子被廢,爺和福晉之間的關系又緩和了幾個月,直到馬家出事,才又恢覆以往。

可前兩個月爺出了那樣大的醜聞,帶著闔府的人都丟臉,福晉這樣要面子的人,非但沒有跟爺吵起來,如今倒是有些夫唱婦隨的樣子。

福晉從前看不慣她,如今應該也看不慣她,但待她卻比從前溫和了許多。

田氏不知道爺和福晉這是怎麽了,她有些惶恐害怕。

爺如今這樣的名聲,她也不做能進宮為妃為貴妃甚至當太後的美夢了,終此一生她都要在爺和福晉手底下討生活,兩個人的心思她都猜不透,這可如何是好。

惴惴不安的田氏,大年初一特意挑了件不顯眼的旗裝,身上的首飾也都比較素淡,到了宮裏亦步亦趨的跟著福晉,低眉順眼,還頗有眼力勁兒,認識的人知道這是側福晉,不認識的人看這做派還以為是大宮女呢。

從爵位到‘賣身’醜聞,三福晉跟著爺丟了半年的臉,往年大年初一來宮中請安也是她倍感在妯娌們當中丟人的時候。

各個皇子府上有側福晉和沒有側福晉的大概是一半對一半,她就是那倒黴催的另一半。

瞧瞧大嫂、四弟妹、八弟妹、十弟妹,人家府上都沒有側福晉,就是她那堂妹府上也沒有側福晉,九爺的確是風流放的,滿院子的妾室,據說裏邊還有江南商人送的瘦馬,可以也沒請旨立一個側福晉。

難得的,去年丟盡了臉面,大年初一跟進來請安的側福晉卻讓她長了臉。

郡王側福晉的身份,如花似玉的容貌,溫柔似水的神情,鞍前馬後的機靈勁兒……

嘖嘖嘖,她算是知道爺為何這般寵愛田氏了。

等哪日爺喜新厭舊丟了田氏是去寵旁人,如果田氏還能像今日這般知情識趣,她也不介意捧一捧田氏,就當是對過去六年裏她變本加厲為難田氏的補償吧。

她先前是真的以為田氏是害死她一雙兒女的最大嫌疑人,一腔怨恨多是沖著田氏去的。

現在想想這也是個傻女人,爺之前要賠鋪子給八爺,小門小戶出身的田氏,居然白白拿了一處鋪子給爺,分文不取。

太傻了。

且不說男人喜新厭舊的本性,爺如果真的在意田氏,就不會將一雙兒女真正的死因瞞她五年之久了,五年裏眼睜睜看著她處處找田氏的茬。

“我們府上有這樣乖巧的妹妹,二嫂羨慕吧?要我說,您得抓緊給三格格生個弟弟了,二爺這般尊貴還是要有個嫡子的,也免得有些人張狂,認不清自個兒的身份,您說是吧?”

三福晉開口就是夾槍帶棒,惹得周圍人不解,連榮妃都皺起了眉頭。

老三媳婦這是在做什麽,從前不是最喜二福晉這個妯娌嗎,在她跟前都誇過,眼看皇上又一副要覆立太子的樣子,老三媳婦就算心中不忿,也不該當眾給二福晉和皇長孫之母難堪。

昔日的太子妃,如今的二福晉,嫁到皇家多年,只生了一位三格格,側福晉李佳氏才是皇長孫弘皙的生母。

三福晉似笑非笑的看著二嫂和李佳氏,她就是瞧見二爺府上的人不舒服,瞧見皇長孫之母更不舒服,看見這兩個人臉上的笑,她心口便覺得憋悶。

田氏低了低頭,但並沒有後退,福晉今日是真的很不對勁。

“怪不得我聽說三爺府上今年又要再添幾位妹妹,原來是三福晉您喜歡乖巧可人的妹妹。”李佳氏在二福晉開口之前,就忍不住呲噠了回去。

“嘖嘖嘖。”三福晉一臉不讚同的看著二嫂,“您這規矩教的也太差了,瞧瞧這都張狂成什麽樣子了,您都還沒開口呢,她倒是先咋呼上了。”

三福晉嘲諷完,又捏著帕子捂住嘴。

“壞了壞了,我這眼睛裏不揉沙子的壞脾氣,又說錯話了,得罪了皇長孫之母,這可怎麽了得,李側福晉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一般見識。”

瘋了吧!榮妃都不知道兒媳這般做態是為何,難不成阿哥賣身的醜聞是二爺所為,兒媳護夫心切,這就大大咧咧直接上了?

對外,她們婆媳肯定是一致的。

榮妃本就因馬家之事對阿哥和兒媳心懷愧疚,這會兒毫不猶豫的道:“知道說錯話了還不趕緊閉嘴,你就算是和二福晉妯娌情深,也不該操心人家的家事,回去修三日的閉口禪。”

她這個當婆婆的都罰了,太後您就裝沒聽見吧。

三福晉利索應下,乖巧坐在婆婆身側,臉上的神情和她身後的側福晉田氏如出一轍。

從頭到尾都沒插進話去的二福晉:“……”

她很確定自己和三弟妹之間從前沒有過節,最近也沒有什麽沖突。

李佳氏因著生了皇長孫的緣故,的確有幾分張狂,難不成是李佳氏那邊有人得罪了三弟妹,或是李家已經囂張到了對上董鄂家的程度?

她沒考慮是爺和三爺起紛爭,如果是兩位爺有矛盾,那也不應該會鬧到後宅來,她和三弟妹從前還是有幾分交情的。

李佳氏的臉色實在難看,怎麽,欺負她沒婆婆嗎,等回去她定然要與爺和弘皙好好說道說道。

當事人還都鬧不明白原委,圍觀之人就更是雲裏霧裏了。

太後習慣了不管事兒,這會兒也全裝沒看見。

惠妃依舊坐在四妃之首的位置上,對面是佟貴妃,佟貴妃往下是宜妃和榮妃,她這邊的下首則是德妃和良妃。

惠妃偷偷在心裏嘆了口氣,可惜了,她和良妃之間還隔了個人,不然這會兒也能偷偷聊上幾句。

德妃端起茶來抿了一口,是她特意吩咐人上的濃茶,用來提神,昨日守歲熬了一夜不說,近來這一個月她也睡得不怎麽安穩。

去年一年發生了太多事兒,有時候想想都跟做夢一樣,十四的夢是從北巡回來之後就醒了,已然決定放棄那個位置,還是和從前一樣,奔著大將軍王的位置努力。

可老四呢,去年有那麽幾個月的時間,她是真的覺得老四和太子之位只有一線之隔了。

生了兒子的後妃,有幾個沒幻想過當太後呢,尤其她還生了三個,活下來的兩個阿哥,大的受萬歲爺重視,小的被萬歲爺疼愛。

如果有的選,在兩個阿哥裏,她更希望十四能成事。

如果十四不行,那比起旁人,比起萬歲爺覆立太子,她自然更希望是老四,前提是萬歲爺不改老四的玉牒,別把老四變成孝懿皇後之子。

現在她是不用擔心萬歲爺改老四的玉牒了,可去年的夢也醒了。

良妃從嬪位之末升到了妃位之末,位置變得更靠前,宮宴也就變得更磨人,她都不敢擡頭往斜上方看,怕不經意間會和太後對視。

“明月,你嘗嘗這道,這個好吃,你惠額娘今年讓人添上的,是禦膳房的新菜。”良妃招呼著兒媳。

她們之間的婆媳關系也是這一年才突飛猛進的,除了子嗣原因外,主要還是見面的時間多了,彼此熟絡,良妃漸漸不和兒媳見外了。

她從前也沒有女兒,沒有和小姑娘相處的經驗,只能生搬硬套,把她和阿哥的相處經驗套在兒媳這裏。

“好吃。”八福晉認真品嘗後讚道,“過幾日我和八爺帶衛枝衛蘭來給額娘請安,讓她們也嘗嘗,衛蘭的口味和咱們娘倆差不多。”

年初一的宮宴折騰人,她和爺就沒有帶兩個女兒進宮,當然侄子和侄女就更不可能帶了,免得讓萬歲爺瞧見,再把人弄進直郡王府圈著就不好了。

說來也是巧了,衛枝的口味隨八爺,都喜甜食,良妃、八福晉和衛蘭卻都更喜清淡。

良妃想著這些,眉眼便忍不住彎了彎,這樣的緣分合該是一家人。

這婆媳倆和和美美的樣子,太後坐在上頭都看在眼裏,她不喜歡良妃嬌嬌柔柔的作態,還有和先帝孝獻皇後神似的眉眼,也看不上良妃的出身,但不得不承認良妃運氣還是不錯的。

辛者庫出身如今都已經是妃位了,八阿哥雖然身體有疾不能生養,但實在孝順,往宮裏走的最勤的就是八阿哥了,隔三差五就要去啟祥宮請安,順帶著連延禧宮都跟著熱鬧,惠妃的親子被圈,養子倒是跑得勤。

惠妃的位置如此靠前,身側又孤零零的,沒有兒媳和孫女陪著,太後難免會想起去年被圈起來的大阿哥,不知道皇上有沒有想起來。

太和殿內,有人想讓皇上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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