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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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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江從魚心裏其實有點緊張。

現在他們算是戀人相見,還是君臣相會?君臣相會應該說什麽?

江從魚腦海裏浮現許多古今君臣喜相逢的記載,大多都是一見面就有能聊一整晚的話,兩人對天下大勢暢談過後從此認定彼此是自己要找的明君或賢臣。

怎麽輪到他這裏卻是腦子和舌頭都開始打結,完全沒有跟樓遠鈞一起指點江山的氣魄。比起那些能青史留名的君臣,他們這樣是不是不夠心懷天下?

江從魚正暗自郁悶著,就聽樓遠鈞關心地問:“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江從魚擡眼看去,對上樓遠鈞關切的眼睛。

即便換了身份、換了衣著,在他面前的依然是那個他熟悉的人。

江從魚道:“對,是有點生氣。”

任誰發現自己的戀人撒了那麽久的謊,都不可能一點都不氣。只是仔細一想,樓遠鈞除了沒把身份告訴他,也沒騙他別的。

江從魚悶哼。

“我在想以後我該喊你師兄、喊你兄長,還是該喊你陛下?”

樓遠鈞緊握住江從魚的手,說道:“我能當一國之君是我僥幸生在皇室且活了下來,能當你師兄是因為有你父親當年悉心教我、護我的情分在——只有給你當兄長這件事,是我自己向你求來的。”

“你若還願意認我,我會很高興。”

江從魚覺得樓遠鈞真是過分,每次惹他生氣都認錯認得這麽快,叫他連多氣一會都做不到。他又哼了一聲,說道:“你怎麽這麽能說!”

樓遠鈞很想親江從魚一口,可惜這麽多眼睛在看著,他再怎麽想也只能牽牽江從魚的手。

這樣的相處對於君臣而言並不出格,可要是再過分一些就難免會傳出些不好聽的傳聞。

現在江從魚還小,還不適合去面對那些風風雨雨,等到將來江從魚成長起來了他們再光明正大地宣告這件事也不遲。

將來……

樓遠鈞第一次對還未到來的未來生出了期待。

對他而言,世間仿佛一片昏晦,不管往前走還是往回看俱是黯然無色,沒有任何東西能讓他鮮活地感受到自己是個活生生的人,可以為自己喜、為自己憂,他避過千難萬險活下來仿佛只為了延續許多人的期望——期望他能成為他們理想中的明君、期望他能革除過去幾十年的弊病讓天下百姓重歸安寧。

直到江從魚來到他身邊,一切都突然亮堂起來了。

他開始期待江從魚會與他分享什麽趣事,開始期待江從魚會與他分享什麽美味。每每看到覺得江從魚可能會喜歡的東西,也總想著收起來等休沐時帶給江從魚哄他開心。

再尋常的一天都越發有滋有味。

他還是不會辜負許多維護過他的人的期望,盡自己所能當一位無愧於江山社稷、無愧於黎民百姓的明君。

只不過他希望青史之上他的名字與江從魚的名字能始終寫在一起,但凡有人提起他便會提到江從魚,而非只有他自己孤家寡人地列於帝王紀中。

樓遠鈞輕笑道:“都是跟你學的。”

怎麽喜歡一個人,怎麽說話討人歡心,怎麽與人耳鬢廝磨親密無間,怎麽愛上在他眼中曾那般醜陋不堪的俗世人間,都是跟江從魚學的。

江從魚疑心樓遠鈞是在嘲笑自己話多,正要瞪樓遠鈞一眼,就對上了樓遠鈞那繾綣而幽深的目光。他莫名有種再這樣對望下去,自己要被那暗藏在樓遠鈞眼底的洶湧情潮給吞沒。

他下意識想收回自己的手,卻被察覺他想要退開的樓遠鈞抓得更緊。

手背都微微泛紅。

好在這時候行宮已經到了。

行宮離獵場不算太遠,江從魚擡頭看見偌大的宮門和高高的院墻,不知怎地想到此前偶然瞥見皇城時感受到的壓迫感。他是自由自在慣了的人,日後難道要時常出入那個地方嗎?

江從魚又抿了抿唇。

這時樓遠鈞牽著他下車。

眾朝臣走了一路,此時已有些疲倦。禮官指引著百官按照等次列席,三品以上的官員可以入殿宴飲,三品以下的官員便只能在廊廡之下坐著了。

江從魚的位置被安排在樓遠鈞旁邊,耿尚書見了這種離譜的座次很想說點什麽,又想到江從魚那張跟不認識的人都能聊上幾句的嘴。

算了,陛下過得那般清心寡欲,有個鮮活人在他身邊待著也挺好。

他們都挺擔心哪天樓遠鈞突然想出家去。

因為樓遠鈞既不愛縱情聲色,也不愛奢靡享樂,他們還沒出口勸諫,樓遠鈞已經放走了不少宮女,下令各地禁止私閹和非日常所需的進貢。總而言之,他們想要的明君品質樓遠鈞全都有。

只是有點不像活著的人了。

當年先皇鬧出的那些破事,身在局中的人根本沒幾個能幸免,更何況樓遠鈞還占著東宮的位置。

不就是偏愛一下江清泓留下的唯一血脈嗎?隨他去吧!

本來過去秋獵就有不少破格恩遇的事,當年江清泓得了秋獵第一,先皇還曾破格給他賜緋袍和魚袋呢。

像後頭那樣鬧到皇帝和所有朝臣反目成仇才是少數。

在眾人默契的緘默之下,江從魚就這麽光明正大地坐到了樓遠鈞身邊。他瞧見對面的朝臣神色各異,忍不住轉頭看向近在咫尺的樓遠鈞。

……這樣是不是太明目張膽了?

樓遠鈞笑了笑,親自給他斟了杯酒:“據說這酒香而不烈,你嘗嘗。”

江從魚:。

眾朝臣:。

樓遠鈞不是個性格酷烈的帝王,文武百官在他面前倒也放得開,很快便輪流向樓遠鈞祝酒。

有人還起身向樓遠鈞獻舞,引得越來越多人加入其中。

江從魚還是第一次參與這種宮宴,本以為氣氛會挺沈悶,沒想到還挺有意思的。

他認真地學習起前輩們精彩的勸酒話術以及高超的歌舞水平來。

樓遠鈞見他看人跳舞看得目不轉睛,不由湊過去問:“有這麽好看嗎?”

江從魚冷不丁被樓遠鈞這麽一問,只覺耳朵都熱起來了。他說道:“我還是第一次參加宮宴呢,有許多要學的新鮮東西!”

樓遠鈞道:“你只顧著看他們,一整晚都沒看過我。”

江從魚真想堵住他的嘴巴。

明知道他耳朵容易紅,還當著那麽多人的面說這種話。眼見殿中的樂曲換了一首,他也跑過去加入獻舞之列,與那幾群快要跳到禦前來的文臣武將一起踏舞起來。

做人最重要的是要合群!

他才不是想躲開樓遠鈞!

樂師們奏出的樂章愈發熱烈,樓遠鈞也起身來了個君臣同樂。

江從魚的心一開始還有些七上八下,後來也漸漸放開了。

由於聞歌而舞的朝臣當真不少,鮮少有人註意到他大部分時候都在與江從魚相對共舞。

即便註意到了也沒有太驚訝,整個京師還有人不知道他們這位陛下極其愛重永寧侯的嗎?

不就是永寧侯一獻舞,他們這位陛下就起身回應嗎?

一點都不稀奇!

呵,他們根本不羨慕!

等到這場宮宴結束,眾人各自回了自己在行宮中的落腳處。

江從魚本來要回上林署去,樓遠鈞卻不讓他走,一定要留他夜宿行宮。

今天眾多朝臣歇在行宮,說不準有人會來奏事,樓遠鈞不好再夜探上林署。

仗著禁中只剩自己人,樓遠鈞摟著江從魚不放,口中哄道:“這是你知道我騙了你以後的第一晚,你不留下我怕你自己一個人生我的氣。”

江從魚道:“我的書和功課都還在那邊,再不寫完過兩天回去就得挨罵了。”

樓遠鈞道:“我讓人去給你取過來。”

江從魚沒法再拒絕,只得被樓遠鈞哄著去泡行宮的湯池。

他這人嘴巴是閑不住的,搓完澡便趴在石岸邊,興致勃勃地和樓遠鈞聊起自己在書上看到的湯泉趣聞來:“聽說另一處行宮上的湯池修得很有意思,小池只有皇帝和少數重臣能一起泡,中池是三品以上官員泡,大池則是其他品階更低的隨行官員泡。”

“——更重要的是,這三個湯池是相通的,溫泉水能從小池一直流到大池去,大家都可以泡皇帝泡過的龍湯,這是真的嗎?”

樓遠鈞笑道:“太祖那會兒倒是有那麽一處湯池,只不過已經荒廢許久了。你讀書怎麽整日只關心這些東西?”

江從魚道:“我這是苦中作樂!”

讀書已經這麽辛苦了,偶爾從書裏找點樂子怎麽了?

樓遠鈞把江從魚抱出湯泉,說道:“我苦了一天,現在也該換我苦中作樂了。”

江從魚早就習慣樓遠鈞老愛抱著他到處走的毛病,現在已經不和他分辨“我可以自己走”這種事了,只說道:“你不就坐在那裏看著嗎?怎麽就苦了?”

樓遠鈞道:“那換你在上面坐上半天,不許你去幹別的事,你苦不苦?”

江從魚一聽,那確實挺苦的。

他乖乖讓樓遠鈞把自己往偌大的龍床那邊抱。

到了床上,樓遠鈞卻沒有立刻親上來。

江從魚有些發楞,卻見樓遠鈞取過傷藥來,哄道:“你白天打獵打得那麽兇,腿肯定擦傷了,我給你上藥。”他分開江從魚雙腿去查看內側的傷處。

這個姿勢叫江從魚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樓遠鈞一覽無遺。

偏偏樓遠鈞還嫌看得不夠清楚,竟把不遠處的纏枝燈挪到近前來,說是這樣照著更方便上藥。

若非樓遠鈞當真小心翼翼地給自己腿上的擦傷上起藥來,江從魚都覺得這人莫不是有意這樣擺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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