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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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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一行人回到國子監的第二天清早,恰好輪到他們致知齋上騎射課了。

巧的是,秦溯他們那一齋也一起上。國子監的校場那麽大,輪流上場的話兩三個齋擠擠也不是問題,正好可以輪番休息。

江從魚與秦溯那邊不太熟,但也沒什麽仇怨,見面後打了個招呼便各自上課去。

江從魚和袁騫因為本身騎射就很不錯,所以沒與眾人搶馬騎,而是在旁給韓恕他們指導一二。得益於休沐日的單獨加練,韓恕等人騎起馬來已經像模像樣了!

等韓恕騎馬走遠了,江從魚才與袁騫商量道:“下個旬休日你們家校場能用嗎?”

袁騫道:“可以,怎麽了?”

江從魚道:“我看何子言也想與我們一塊加練,只是不太好意思改口,要是下次約到你家去,他說不準就一起來了。”

別看江從魚平時大大咧咧,實際上他是膽大心細,別人什麽想法他都看得清楚。

剛才何子言聽韓恕跟鄒迎他們聊起昨天的“讀報大會”,眼神裏明顯帶著點兒羨慕,偏偏當初他自己說不來的,以他別扭的性情當然不會主動開口說要來。

袁騫轉眸看向江從魚,只見明燦燦的春光照在他臉上,映得他眉眼仿佛都熠熠生輝。

他的朋友也不多,自己更不像江從魚這樣會照顧旁人的想法和感受,與何子言玩在一起大抵也是覺得“這個年紀不應該獨來獨往”。

他是這樣,何子言也是這樣。

江從魚不一樣,他是打心裏喜歡與人交朋友。而且與他當了朋友,便被他劃入“自己人”之列,平日裏雖然也會吵吵嚷嚷拌個嘴,但如果你真遇上事他絕對比誰都上心。

袁騫應了下來:“好,到時候你們只管來。”

江從魚得了袁騫的點頭,自是歡喜得很,預備一會就與大家說一說這件事。

剛才指導韓恕等人時已經費了不少唇舌,這會兒又與袁騫說了好一會的話,江從魚有點渴了,與袁騫說了一聲後便轉身去校場邊上的茶寮找水喝。

行至茶寮,江從魚才見到裏頭已經坐著一個人。

這人恰是鮮少落單的秦溯,對方正拿著一碗茶水在喝。秦溯相貌姿儀很有其父之風,那極尋常的粗陶茶碗端在他手裏,瞧著便像是盛著瓊漿玉液的金樽玉盞似的。

見江從魚過來了,秦溯放下手中端著的碗朝他笑了笑,一言一行有著仿佛刻進骨子裏的端方。

江從魚此前遠遠見了秦溯便覺他清俊出塵,而今難得單獨與對方碰上了,免不了過去斟了碗茶與人寒暄起來:“一直沒機會與你說話,我叫江從魚!”

秦溯也報上姓名。

江從魚道:“我知道,你可是考了第一的!”

秦溯手微微一頓,苦笑著說道:“哪裏算是第一,只是你前頭挨了罰而已。若是你沒有降等,第一應當是你才對。”

江從魚道:“哪是這麽算的,事實就是你拿了第一啊。”

他邊說邊走得離秦溯近一些,鼻端忽地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江從魚擡眼看去,只見秦溯臉色有些蒼白,氣息也有些不對,不由關心地詢問:“你是不是哪裏受傷了?我送你去趙大夫那邊看看吧,趙大夫嘴巴很嚴實的,不會與人說閑話。”

趙大夫是國子監的坐館大夫,江從魚自小沒少摔摔打打,深知認得個醫家的重要性,早早便去與人混熟了。

秦溯本想拒絕,才開口卻覺天旋地轉,忙坐到了旁邊的凳子上。

江從魚見狀忙打開自己擱在一邊的褡褳,從裏頭翻出個油紙包來,卻是他昨兒捎回來的薄荷餅。他給秦溯遞了一塊,說道:“你這是沒吃早飯吧?你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我再送你去趙大夫那邊。”

秦溯早上確實什麽都沒吃,沒什麽胃口。剛才上馬後牽動了傷處,他便一個人過來歇著了。

此時秦溯頭暈目眩,連眼前的人都有些看不清,等那糖餅餵到自己嘴邊後他才下意識地張嘴吃了。

還是靠著那提神醒腦的薄荷起了效,他的腦海才漸漸清明起來。

眼前餵自己吃東西的人的模樣也印在了他眼底。

是江從魚。

江從魚見秦溯有了好轉,便把剩下半塊餅塞他手裏讓他自己吃,自己則起身往他碗裏換上白水,口中說道:“空腹喝茶不好的,你喝點白水送送,一會應當就能自己走了。”

江從魚知道讀書人大多有好面子的毛病,不到萬不得已是不願叫人扛著走的。他們連找大夫都不太樂意,最愛自己拿著幾本醫書讀,讀完就覺得自己“不當良相便當良醫”了,生病後只管照著書上給自己抓藥。

以前江從魚請大夫給他老師看病的時候,那老大夫曾與他閑話了許久,說古時某個大文豪給自己開藥治病,硬生生把自己給治死了!

嗚呼哀哉!

枉費他們讀了那麽多書,怎麽就不知曉術業有專攻的道理?

江從魚看人還挺準的,只接觸了一會便察覺秦溯也差不多是這類人。

秦溯緩了過來,到底也是不想自己傷勢加重的,起身與江從魚一同去了趙大夫去。

江從魚把人送到後並不多留,揮揮手說道:“接下來我也幫不上什麽忙,先回去上課了。”

秦溯知道江從魚是在照顧自己的顏面,朝他露出個蒼白無力的笑臉:“多謝你送我過來。”

江從魚道:“沒事,離得也不遠,就這麽幾步路。”

校場這邊是跌打損傷高發地,趙大夫平日裏都待在這邊坐診的,走回去確實只是百來步而已,他也是怕秦溯路上昏倒才陪了一程。

出了趙大夫的藥堂,江從魚暗自納罕:秦溯堂堂首輔之子,怎地才休沐一日就受了傷?還是見了血的那種。

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秦溯不願叫旁人知道,江從魚也只是在心裏瞎琢磨了一會。他邁步準備回校場去,一擡頭卻在不遠處的楓樹林裏看到了抱臂等在那兒的袁騫。

江從魚跑過去問:“你怎麽在這?”

袁騫道:“瞧見你跟秦溯走了,過來看看。”

江從魚知曉他是擔心自己,朗笑道:“沒什麽事,就是在茶寮看到秦溯臉色不太對,勸他去趙大夫那看看。”

袁騫放下抱臂的手與江從魚一起往回走,沈默了一會才與他說起秦首輔其人。

人人都說秦首輔運氣很好,總能遇上最好的機遇。

先皇在位時殘暴不仁、荒淫無道,文武百官戰戰兢兢,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腦袋就沒了;民間更是人心惶惶,千不怕萬不怕,就怕一紙詔書要選秀女入宮、要擇貢品上貢,一個不小心就輪到自己破家滅門了。

新皇登基後便把秦首輔提了上來,秦首輔為人寬厚、做事公允,正是最適合安撫朝野的人選。

只是有不少人總忍不住提幾句江清泓,說是江清泓若還活著,哪裏輪得到秦首輔。有次這樣的話叫秦首輔親耳聽見了,他也沒有責罰對方,而是笑著嘆氣:“我不如清泓先生。”

江從魚聽完袁騫的介紹後感慨道:“這人不是挺好的嗎?”

袁騫噎住。

他本就不善言辭,與江從魚說這麽多話已是難得,哪裏還能更進一步給江從魚分析厲害?

江從魚見袁騫一臉糾結,不由哈哈大笑:“你要說的我都知曉了,你不必擔心。我就一連功名都沒考上的國子監新生,堂堂首輔哪至於針對我。”

有這個因由在的話,江從魚就知道秦溯周圍那些人為什麽總看他不順眼了。

換成是他,他也是不樂意的。自己勤勤懇懇為國事操勞,到了別人嘴裏卻成了是運氣好撿了漏,這誰心裏能舒坦?

即便秦首輔自己不在意,底下的人也會不高興。

如果秦首輔是撿漏的,那他們這些追隨秦首輔的人算什麽?

家中長輩的態度很容易影響家中兒女的想法,何子言最開始不就看他格外不順眼嗎?

江從魚沒覺得自己被針對了。若是人人都沒自己的想法,待在國子監裏讀書有什麽樂趣可言?

只要不耍什麽陰招,江從魚覺得大夥偶爾較較勁還是挺有意思的。都是十幾歲的少年人,誰又真心實意服氣誰?

何況人家只是不愛帶他玩,也沒做什麽過分的事。

袁騫見江從魚心裏已經有數,也就沒再多說什麽。

兩人並肩走出楓樹林,卻見何子言不知什麽時候也來到茶寮邊上。

何子言看到江從魚兩人,心裏又悶悶的。他問道:“你們去哪了?”

江從魚道:“去尿了個尿,你也想去嗎?下次我喊上你。”

何子言氣道:“誰要你喊?”

江從魚也不惱,從褡褳裏掏出剩下的薄荷餅邀何子言和袁騫一人一塊給分了,省得放久了變味。他誇道:“我以前沒吃過薄荷做的糖餅,沒想到還挺好吃的,感覺清爽又提神。”

何子言覺得他沒見識,哼道:“宮裏就有這種吃法。”

江從魚回憶了一下,笑瞇瞇地道:“林伯好像是說過,咱們家裏的廚子就是禦膳房派來的,陛下對我真好。”

何子言頓覺手裏的餅沒了滋味。

江從魚真討人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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