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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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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兩人本就離得不遠,江從魚這麽往前一湊,何子言連他臉上細細的絨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江從魚正是十七八歲的年紀,又待在家中貓了許久的冬,臉蛋兒瞧著如新剝荔枝般白皙彈軟。

何子言呼吸都莫名凝滯了一瞬,待到發現自己竟覺得這土包子長得挺好看,心下不由有些羞惱。他罵道:“說話就說話,你湊這麽近做什麽?”

江從魚依他的意思離遠了些,繼續好言哄他:“那你快給我說說,我這初來乍到的,啥都不知道,誰都不認得。”

這廝向來會裝乖賣巧,他老師教養了他好些年尚且有時招架不住,何況是才剛認識沒多久的何子言。

何子言沒再吊他胃口,將那人的身份與江從魚說了,原來那人不是旁人,恰好便是此前他們提到過的鶴溪先生。他這才入學就尋摸著怎麽翻墻出去的,恐怕已經在鶴溪先生那兒重重地記了一筆!

江從魚不反省自己淘氣,反倒怪起何子言來:“你明知他來了,怎地不提醒我一聲!”

何子言道:“我做什麽要提醒你?”

江從魚道:“我還以為我們一起吃過飯就是朋友了,原來你沒當我是朋友。”

何子言道:“誰要跟你當朋友!”他不客氣地放話,“我往後若是發現你翻墻,還要告訴夫子。”

江從魚湊到袁騫旁邊小聲問:“他一直都是這樣的嗎?你怎麽跟他交上朋友的?”

袁騫和韓恕一樣話不多,只不過韓恕那是自小養成的內斂性格,袁騫則是連眼神都透著冷峻。他唇緊抿成一條線,像是誰來都撬不開似的,根本沒有搭理江從魚的意思。

江從魚討了個沒趣,也沒覺得不好意思。

自古以來有長處的人大多都有自己的脾氣,甭管是當權的、富貴的,還是相貌好的、才情高的,大都是高興的時候理理你,不高興了便眼梢子都不勻你一個。

幸而他江從魚也有長處,那就是他臉皮奇厚,罵他他不惱,攆他他不走,只要他自己高興,幹什麽事他都樂意。倘若他不高興了,天王老子來了他也不聽。

老師說他這樣遲早要吃大虧,江從魚壓根不信,他從小到大就沒吃過虧,更沒遇到什麽不順心不如意的事。即使因為自己頑皮或者愛偷懶而挨了老師不少打,他偷偷多看老師兩眼便覺著自己補回來了。

袁騫不與他說話,江從魚就與韓恕聊了一路,時不時還跟迎面撞上的老生打個招呼,一路快快活活地回到齋舍中。

下午他們這齋舍竟沒旁人來了,應當是沒別的新生入學。江從魚是閑不住的性格,下午就鼓動韓恕他們明兒一起去各齋旁聽。

分齋以後每齋住三十人,齋中的爐亭旁便設有講堂,每日有負責本齋的夫子來授課。

對於各齋都要學的六經,則按照上舍、內舍、外舍分批去大講堂中上大課。

像江從魚他們這些新生分齋以後就是外舍生。

從成為外舍生開始,每個月都會組織本齋內考,每年則進行所有外舍生一起參加的外考。

只有每月內考和年終外考都及格了才能升入內舍!

由內舍升上舍亦照此例。

現在國子監招收的都是十九歲以下的生員,全都是朝氣蓬勃的年紀,自是不會覺得自己考不上舍,一個兩個都認為自己一進考場肯定拿第一。

江從魚也是這個想法,一點都沒把即將到來的分齋考試放在心上,忙忙碌碌地去其他齋舍串門交朋友。

不到半日的功夫,江從魚已經把自己能結交的新朋友都給交上了。

江從魚憑借著強悍的記憶力和歸納總結能力繪制出國子監的簡略地圖,與眾人湊在一起點兵點將,準備明兒大夥分頭去老生那邊旁聽,傍晚再回來匯總各齋情況。

爭取每個人都能考上自己最想跟的夫子帶的齋!

至於學正要求他們待在本齋講堂裏頭溫習……他們只要說是出去方便一下,溜過去聽上小半個時辰就回來!

學正管再怎麽嚴苛,難道還不許他們去蹲會兒茅坑麽?

都是十來歲的少年人,哪裏受得了整日枯坐,江從魚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一鼓動便都踴躍響應。

末了還齊齊擊掌賭咒發誓,說是誰要是被逮個正著絕不把旁人說出來,只說是自己迷路繞過去的。

誰出賣朋友誰是狗!

何子言吃過晚飯遠遠見他們在那謀議,不由與袁騫討論起來:“那土包子一準是想幹什麽壞事。”

何家在京師的地位也挺尷尬,說是皇親國戚,陛下卻又沒給他們太大的恩榮。旁人見陛下對他們家不冷不熱,便也不特意來與他們結交,只有姻親自己走動得比較多。

何子言處得來的朋友就袁騫一個,見江從魚才到國子監就交了那麽多朋友,不免有些不忿。

袁騫不太讚同何子言去找江從魚的茬,開口勸說:“由著他鬧去,馬上就要分齋考試了,我們還是好好溫習吧。”

何子言一想覺得也是,就江從魚這鬧騰勁,能考出什麽好成績?說不定一考一個不及格,直接被國子監給除名了。

他覺得自己自幼勤快讀書,哪怕不能拿個第一,肯定也該名列前茅。到時候那些人就知道不該和江從魚交朋友了!

這麽一琢磨,何子言便拿出本書就著夕陽餘暉誦記起來。

江從魚回到齋舍一看,何子言跟袁騫在那兒用功呢。難怪不願意跟他們出去交朋友,原來是想偷偷努力!

江從魚也不甘落後,脫了靴子上床,徑直湊到人家邊上問:“你們在背什麽?我也要背!”

何子言惱火地合上書道:“你自己沒書嗎?看別人的作甚?”

江從魚見何子言當真不喜歡自己,也沒再去鬧他,乖乖扒拉出自己的書在旁邊背了起來。

當初他老師怎麽打他手板他都不愛多背幾句,如今離了老師竟是要自發地背書了!看來過去貪玩躲的懶,遲早有一天是要還回去的。

何子言本以為江從魚會再鬧上自己幾句的,沒想到江從魚竟真就認認真真地看起了書。

他有些氣悶,惱自己還不如個土包子沈得住氣,便也認真地背記起手中的書來。

到夜色降臨,一齋的人都早早地歇了,等著明日早起起來讀書。

江從魚有點睡不著,翻身瞧見左邊的何子言,想知道他睡了沒,不由伸出指頭戳戳他的背。

何子言沒有動。

江從魚又好奇地繼續戳了戳。

何子言轉過身來怒道:“你有完沒完?”

江從魚道:“我還以為你睡了。”

何子言道:“睡了你就能這麽戳人嗎?”

江從魚麻溜認錯:“是我錯了,你別生氣!我給你戳回來,你戳吧,戳哪裏都行。”

何子言哽住。

誰要戳回去啊!

江從魚見何子言不那麽氣了,便與他說起小話來:“我睡不著,想我老師了。我爹娘去得早,是老師把我養這麽大的。”

何子言道:“你愛想就想,關我什麽事?”

江從魚朝他露出個笑窩來。

月光正好照了進來,照見江從魚臉上笑意盈盈,像個快活的小孩兒。何子言瞧見後氣惱不已:“你笑什麽?”

江從魚道:“你和我說了說話,我就好多了,謝啦。”

何子言感覺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生氣地轉過身去不再理會江從魚。

偏他腦海裏不知怎地一直冒出江從魚方才的笑臉來,只覺那長而彎的眼睫一下一下地掃在自己心窩上。

他有些心煩意亂,過了一會又忍不住翻了個身轉回去看江從魚。

江從魚還真沒撒謊,這麽一會的功夫他竟真的睡了過去。

睡得香甜至極、沒心沒肺。

何子言盯著江從魚的睡顏看了挺久,神使鬼差地伸出個指頭往他臉頰上戳去。

等觸及那軟和的臉蛋兒,何子言才猛地回過神來,忙收回手佯作什麽都沒發生過。

……是江從魚讓他戳回去的。

何子言暗想。

都怪江從魚!

與此同時,皇宮中的勤政殿依然燈火通明。

樓遠鈞派人送走被留下議事的幾位大臣,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倚到靠背上聽暗衛稟報京中一些朝政以外的動向。

許是因為當初曾受制於人十幾年,一路從傀儡太子當到傀儡皇帝,樓遠鈞在許多事情上有著不太正常的控制欲。

他不僅喜歡親自處理各類政務,對於自己看重的人更是要時常派人去盯一盯。

免得他們脫出自己的掌控或者背著他做出什麽不該做的事。

有句老話叫“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照他這麽個深究法,有幾個人能沒點問題?

樓遠鈞卻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錯處,只覺是這些人叫他失望了。

越是如此,他便越惦記著從前為護住自己這個太子而死的太子太傅,只覺世上只那麽一個人是從無私心、胸懷天下的。

因而得知江從魚的存在後,樓遠鈞便命柳棲桐親自去把江從魚接到京師來。

昨兒見了一面,樓遠鈞覺得這個“師弟”怪有意思的。

樓遠鈞讓暗衛給他講講江從魚的入學情況。

暗衛一五一十地向樓遠鈞匯報國子監諸事。

得知江從魚頭一天就和何子言湊到一塊了,樓遠鈞不由輕笑起來:“倒是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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