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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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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第36章

“回宋家莊?怎、怎麽這麽突然?”方淑娘疑惑。

姜娩望著方淑娘, 猶豫片刻,還是不打算把剛才發現韃子的事告訴她,“我突然有事急事要告訴夫君, 淑娘,你和童兒先去雲縣, 到雲縣去等我, 我把事情告知夫君後, 就回來找你們。”

“既然你去去就回來, 那我和童姐兒還是在這兒等你好了。”

“不,你們先去雲縣,幫我去找一個人,”姜娩看向謝童,“你大哥昨夜交給我們的事,你還記得吧?”

謝童點了點。

“好, 那你到時候先去讓人給仇百戶遞消息, 等見到仇百戶,你把這封信交給他。”

在街頭碰到的那兩人, 姜娩有八成的把握, 那是韃靼人。韃子出現在縣裏, 還是從宋家莊過來的, 姜娩不得不懷疑, 韃子有可能去會劫掠宋家莊。

不管這事是真是假, 她都要回去提醒謝翊一聲。

李家村的慘狀還歷歷在目,若是宋家莊的人毫無防備,韃子出現, 那就是下一個李家村。

更何況,衛所距離宋家莊那麽遠, 即便是援軍趕去,也要花不少時間。

如果她能趕在韃子來犯時提醒大家,宋家莊的人就有出來躲難的機會。

事不宜遲,現在不知道韃子是不是已經快到宋家莊了,她得趕緊去提醒謝翊他們才是。

“淑娘,童兒就拜托你了,你們也盡快出發去雲縣把,若是趕得上,應當能在天黑前趕到。”

姜娩說完,轉身就走。

謝童連忙上去抓住她的手,依依不舍地望著姜娩。

沒等嫂嫂開口,她看了一下嫂嫂遞來的信,知道這個事情馬虎不得,才不情不願地送開了姜娩,做了個啞語:【我會乖乖送信。】

姜娩笑了笑,一如平常那般,像哄孩子一樣對她說:“嗯,童兒乖,回來嫂嫂給你做好吃的。”

小姑娘也跟著樂了,笑著給姜娩揮揮手。

等姜娩走後,謝童忽然想到什麽,跑到窗戶邊,探著腦袋去看樓下姜娩的背影。

人群中,嫂嫂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見了,看著她離去的方向,謝童心裏總覺得好像有什麽事要發生。

方淑娘過來拍了拍謝童,“童姐兒,咱們也走吧。”

姜娩急著趕時間,隨便找了個趕驢車的老漢,塞給他三個銅板,讓老漢用最快的速度往宋家莊方向走。

平時送一個人才一個銅板,來回一趟頂天兩個,那老漢不管怎麽說都是賺了,自是二話不說,駕著驢車就帶姜娩回宋家莊。

此時過了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夕陽當空,老漢趕車趕得快,不像上午時,那樣慢慢悠悠地才從宋家莊出來。

太陽落山之前,姜娩就要進了村。

村外頭的路不好走,驢車不像之前那樣飛馳,姜娩坐在車板上,註意著四周,許是心裏給了自己暗示,她總感覺周圍都藏了人,虎視眈眈地盯著每一個進村裏的人。

姜娩捏緊裙裾,幾乎是耳聽六路眼觀八方,就怕錯失一點動靜。

忽然聽到前頭駕車的老漢“欸”了一聲,然後小聲嘀咕著:“這地上怎的這麽多馬蹄印,我以前怎麽沒聽說這宋家莊的人喜歡駕馬呢。”

姜娩的神經緊繃著,老漢的嘟噥聲傳進耳裏,她也低下頭去看地上。

現在天氣熱,地面的印子不像濕土那樣明顯,但仍舊能清晰地看到上頭淩亂的馬蹄印。

姜娩當即有了不好的預感。

她們走時,因為一路走走停停,可不記得地上有這些印記。

莫非……

韃子已經進村了?

一顆心頓時懸了起來,她連忙叫停駕車的老漢,說:“大爺,就到這兒吧,接下來我自己進去就好。”

老漢停下驢車,側身望過來,“到宋家莊還有一段路哩,真就到這兒了?”

“嗯,就到這吧。”姜娩從驢車上跳下來,走出去兩步,不忘給老漢說一聲,“大爺,今個兒村裏的人都不出去,你要過去接人恐怕沒什麽生意,天色也不晚了,還是回去吧。”

“俺知道俺知道!”老漢一揚鞭,駕著驢車,掉頭就走了。

滾輪在黃土上卷起陣陣灰塵,揚在空中,被風一吹,就散了。

姜娩擋住眼睛,呼了一口氣,往村裏的方向走。

宋家莊三面環山,進村的路只有一條,若是韃子已經來了,這樣進村,必定會被他們看見。

姜娩不知道前方情況,不敢這般貿然進去,打算從山裏繞過看看村口的情況,再決定要不要進宋家莊。

做好打算,姜娩從小路旁往山裏走,剛走一段路就聽到了馬蹄聲。

她連忙找了個草垛躲起來,探出腦袋去看。

沒一會兒,前方過來幾個騎著馬的人,從馬背上翻下,湊在一起嘰裏咕嚕說了些什麽。

果然是韃靼人!

姜娩心頭一驚,趕緊縮著身子躲在草垛後面,迅速打量四周,確認自己有沒有被發現。

那邊的人還在說話,瞧他們這樣優哉悠哉的模樣來看,許是還沒有進村子裏。

那謝翊他們察覺到了嗎?如果她要提醒謝翊,怎麽樣才能不被發現?

姜娩想了片刻,只能面對她沒有辦法破解這個問題的現實。

以韃子的兇狠程度,一旦她露面,別說去給謝翊報信,她恐怕根本逃不出韃子的魔爪。

難道就要這樣眼看著韃子作惡嗎?

姜娩探出半個腦袋,前方的韃子越聚越多,湊在一起說著她聽不懂的話。

忽然間有人朝旁邊指了指,他們方才散開,牽著馬朝山裏走去,似乎是要藏起來的模樣。

看樣子,他們也不想讓宋家莊的人發現,想打村裏人一個措手不及。

如果能在這個時候,提醒村裏人山上的異動,能不能讓大家及時反應過來?

姜娩感覺腦海裏亂亂的,萬千思緒漂浮掙紮,甚至生出幾許退卻之意。

她已經做了自己該做的,接下來總不是能拼著這條命去救人吧。

姜娩抿了抿唇,往後退了兩步,腳下踩著柔軟的草垛,前頭風一吹,傍晚涼爽的風拂過臉頰,吹來幾根枯草。

把枯草拿下去,姜娩手一頓,立即朝四周望了望。

像這樣的草垛周圍放了不少,夏日幹燥,又起了風。

若是以火提醒,村裏人應當能夠察覺。

這已經是她目前能想出來的最好辦法,與其袖手旁觀,不如放手一搏。姜娩把四周的草垛搬了一些過來,堆放在一起後,拿出身上的火折子,抓了一把草垛上的雜草,點燃以後直接扔在了草垛上。

火苗點上易燃物,倏地一下竄起了老高。

姜娩又到旁邊的幾個草垛邊,都點起了火,趕緊撤出來觀看草垛燃燒的情況。

風吹起來,草垛上的火燃得更甚,火星飛到其他地方,頓時把四周的草木都引燃了。

火勢漸大,姜娩下了山,站在小道上觀察這邊的情況,祈求這邊的火光能吸引到村裏的人,讓他們察覺到韃子靠近。

火不停向外蔓延,那邊的韃子察覺到後方的狀況,立刻傳來一陣騷動。

馬蹄聲淩亂地響起,其中夾雜著人的叫喊。幾個人從前方的山裏牽著馬出來,互相在說著什麽,姜娩正想找東西藏身觀察情況,其中一人突然看到了她,指著她叫道:“是誰!”

……

說起謝翊這頭。

謝翊把箭矢捆好,楊文杉同陳聰二人就走了過來,面色凝重地報了打探到的消息,“策安,村口的確出現了一些馬蹄印,南面山上,也有些動靜。”

陳聰說:“北面那邊暫且還沒有什麽情況,韃子的人應該都是從村口和南面過來。”

這些時日,謝翊帶領著他們,不是在山裏做埋伏,就是準備弓箭和武器,就等著韃子什麽時候過來。

做準備工作時,心裏並沒有多少負擔,真到面對這一刻,難免起了些緊張感。

這些日子,跟著謝翊在宋家莊周圍做埋伏,楊文杉眾人都覺得不真實。論年齡,謝翊還要比他們年幼一兩歲,但在這事上一點也不含糊。

每個地方安排多少人、如何準備埋伏、如何進攻與撤退。

敵人還沒出現,他就已經事無巨細地教了他們,像是真上過戰場似的。

謝翊不知道韃子來犯的確切日期,但他估計就在近幾日,幸好早上姜娩她們已經離開,若再拖延一些,恐怕就不出去村子了。

“現在就按照之前安排的那樣,文杉兄你帶著幾個兄弟去通知宋家莊的村民,男人過來同我們一起做埋伏,女人和小孩留在家中,聽我們的口號撤離。”

楊文杉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他一面嘴上答應,腳卻不動,兩眼呆呆地望著面前發呆,有些出神。

謝翊問:“可還有什麽事?”

“我、我……”

“文杉兄但說無妨。”

楊文杉擡頭,對上謝翊的視線,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來,才說:“我只是有些好奇,先不論咱衛所的人,是被高百戶安排過來的不能輕易離開,但宋家莊的人,我們明明是有時間讓他們先離開的。”

陳聰也道:“對啊,策安,宋家莊的人多是匠戶,不像咱們還拿過刀耍過槍,留下他們幫忙,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場,為何不讓他們先離開呢?”

這個問題,他們早應該說了,卻一直到現在才提。

謝翊道:“韃子這次選擇宋家莊入侵,定是踩過點。貿然讓宋家莊的人離開,往好了說,韃子放棄劫掠宋家莊,往壞了說,萬一他們突然過來,我們未必能全身而退。”

說著,他笑了笑,“況且,他們不來,咱們怎麽能有功勞呢?”

面對謝翊的坦然,陳聰二人面露難色,一時不知道如何接這句話。

能有功勞縱然是好,但宋家莊畢竟這麽多人,難道要置整個村的人於危險之中嗎?

不知道是不是二人的表情太過明顯,讓人一眼就能看透他們的心思,謝翊又說:“我知二位兄長的想法,我們這一次的做法的確是太過冒險,但要保全宋家莊日後的安全卻又是必要的。宋家莊易守難攻,又素來窮苦,只要這次防守成功,就能斷了韃子再打宋家莊的主意。”

在他們面前,謝翊當然要把話說得足夠漂亮。

至於宋家莊的人如何,從始至終他都沒有考慮過這一點。

上輩子宋家莊幾近全滅,這輩子有了這番境遇,他沒理由放著一個立功的機會不管。

成功的路上,必定是染著鮮血的。

楊文杉二人的疑慮打消,都這個節骨眼了,他們也馬虎不得,各自下去做自己的事。楊文杉那邊廢了點功夫,和幾位軍戶跑了一圈,回來時,身邊跟了二十來個拿著鋤頭、砍刀的男子。

這些就是他們搬來的“救兵”了。

謝翊給他們做了說明,把人安排下去,一個軍戶匆匆跑來,說:“南面那邊有情況!”

“先各司其職,接下來聽我號令。”

謝翊對了周圍眾人說,帶著幾人朝南面去。

宋家莊南面是耕地,後頭接著山,太陽西下,天邊的雲朵跟被燒紅了似的,世界處在一片燦爛的餘暉之中。

謝翊沒從地裏過,饒了條小路,走到一間置在村落邊沿的破屋中,靜靜地觀察情況。

沒一會兒,他們就看到山裏飄起了白煙,隱隱約約還見到有火光閃爍。

有人在旁邊道:“謝老弟,你看那頭,是不是著火了?”

謝翊擰著眉,雙目緊盯著山裏飄起的白煙,在心頭不斷閃過各種思緒。

之前還沒有發現,山裏怎會突然起了火,韃子入侵還會這麽大張旗鼓嗎?亦或是……一個圈套?

不管是什麽,現在大家都是弦上的箭,不得不發。

他叫姚春過來,叮囑了幾句後,讓他帶幾個軍戶朝白煙起的地方過去打探打探。

是不是圈套,一探便知。

姚春領了命,叫了四個弟兄,裝作發覺那旁異動,過去探查的模樣。從小道入了山裏,看到的便是沖天的濃煙,火光舔舐著樹木,又往下蔓延的趨勢。

他們走進山裏,便小心多了。走著走著,果然聽見了響動,只見一小隊人馬從火光的方向沖來,手裏舉著長刀,口中齊聲喊著他們的外族語言。

姚春等人見狀,掉頭就跑。

那隊人馬舉刀從山裏沖下來,眼見他們靠近,姚春停下吹了個口哨,謝翊那邊已經走出了那個破木屋,朗聲喊:“射!”

只見山口的灌木矮樹中倏地站出了好幾人,手舉著弓,齊刷刷地朝前方射箭。

箭雨落下,前頭的兩個韃子首當其沖,中箭倒地。那幾個軍戶繼續拉弓,可準星實在不好,竟是一箭也沒中。

看到韃子這樣氣勢洶洶沖來,沒有戰鬥經驗的幾個軍戶又空了箭,一下子退縮了,登時楞在原地。

謝翊在這時提醒:“繼續射箭,不要停!”

他們才又再次拉起弓。

就算射不中,至少也能減緩他們的速度。

這一隊韃子的人馬約莫二十來人,前面幾個被射下馬,後頭又立刻跟上。

只聽前頭一道哨聲響起,射箭那幾人轉身就往回撤,韃子緊跟其後,剛要跑出山口,地上忽然勾起幾道繩索,結結實實勒住了馬蹄。

馬兒前腿一屈,把馬背上的人直接摔到了地上去。一時間,場面可謂是人仰馬翻,亂七八糟的,好不精彩!

說那時快,人剛摔下去,旁邊的軍戶就上來補了一刀。

有那反應快的,在地上滾了一圈,單手撐起支起上身,舉著刀就朝軍戶砍去。

刀尖未落,一只羽箭呼嘯著射來,直接貫穿了他的脖頸,濺出一串血滴。血落到那軍戶臉上,軍戶恍然發現身邊竟有此人,循著箭來的方向看去,只見謝翊拿著弓,提醒他:“別發呆!”

先是一波射箭,再又出現陷阱,這群韃子前前後後倒了有十來人。

韃靼人搶百姓的村子,一是欺負百姓手無寸鐵,二是人員少而精,並不是真的兩軍對壘,而是講究一個搶了就走。

結果還沒到村裏就遭了對方的道,已經有人勒馬掉頭,沖後面喊:“有埋伏,撤!”

後面有聲音說:“山上燒起來了,撤不了!”

謝翊看到韃子的隊形被打散,人心已亂,對方人數上的優勢也蕩然無存,沖大夥喊了一聲:“上!”

軍戶們像是被訓練過似的,使得了刀的掏出自己的刀就沖了上去,不會使刀的,繼續持弓射擊。

短短幾分鐘的工夫,二十幾人的韃子,全軍潰敗。

而在村口的楊文杉等人,一邊註意著會不會有謝翊那邊的消息,一邊看著村口的動靜。

來宋家莊的軍戶都被謝翊帶過去了,村口只剩楊文杉帶著今天從村民中叫過來的幫手。

謝翊告訴他,村口這邊對抗韃子的秘訣就是:跑。

村口設了陷阱,韃子只要過來,必會被陷阱攔住,他再領著大夥伺機斷後,提醒村民們往北方的山裏逃跑。

等謝翊解決了南面的韃子回來,楊文杉再領著人殺個回馬槍,把剩下的韃子包圍。

楊文杉在村口兩側的埋伏裏等待著,韃子的蹤影還沒現,他的心卻已跟擂鼓似的,久久平靜不下來。捏著弓的手,早就被汗濕了。

畢竟是頭一回參加這種戰鬥,就算是謝翊再怎麽說他行,他還是缺乏自信。

等著等著,忽然南面傳來一聲炮響,震得他心口有些發麻。

楊文杉木然地望著南邊的方向,如果他沒記錯,這個是謝翊他們那邊作戰勝利的信號。

那邊……就結束了?

一陣強烈的荒謬感襲來,楊文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只在幼年是見過韃子來犯是什麽場景,大人們都會帶著孩子去山洞裏避難,但每次回到村中,看見的都是一地狼藉。

後來韃子被朝廷打怕了,安分了好些年,大夥提到韃子,都有一種出了惡氣的感覺,好像終於可以站在韃子頭上撒尿,可真遇到他們,那當然還是逃命巨多。

在這種覆雜的情緒驅使下,楊文杉一直以為會有一場惡戰,沒想到,謝翊那邊居然這麽快就發了信號。

就在這時,他們守了許久的村口,終於也聽到了靠近的馬蹄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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