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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夫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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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夫俗子

傍晚, 顧茉和劉敬則喬裝打扮後告辭了,他們說這次的行動堪稱完美,只有兩位兄弟受了傷, 也不致命,可劉敬則還是要去幫他們診治一下, 避免傷口感染了。

木屋裏就留下水影和炎曜兩人,只有一張床, 炎曜是病人,水影自然不能讓他睡地上, 便自己抱著一床被子,說要睡地上。

“其實,我旁邊還有位置。”炎曜淺淺道:“而且我現在傷的這麽重, 你不必擔心我會對你做什麽。”

水影臉頰有點紅, “誰擔心這個了?”

她眸光低垂,雙頰似梅花初綻,在爐火的掩映下,更顯得明艷動人,就像一幅徐徐展開的古畫, 讓人怎麽看都看不夠。

炎曜心中一個念頭陡然升起,要是能快點將她娶回家就好了, 到時就能天天見著她了。

他自動往裏挪了挪,到了最裏面,水影也吹了蠟燭,慢慢躺下。

“睡吧, 你太累了, 我心疼。”炎曜將被子搭在她的身上,柔聲道。

二人就隔著一個拳頭的距離, 屋外大風嗚咽,夜色籠罩,屋內卻溫暖如春,更何況身邊還有自己的愛人,炎曜只覺得心滿意足,是三天前想也不敢想的光景。要是現在的他告訴三天前的他,自己會如此這般,三天前的他肯定會說他是癡人說夢。

昏暗中,水影突然問:“曜之,你會覺得不值得嗎?為自己感到不值。”

炎曜微怔,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的理想一直都是保護上海灘的百姓,為此,不惜奉獻整個青春,更不用說為了案子殫精竭慮了,而如今,卻落到了這種境地——不光受了大刑,還成為通緝犯,那麽他做出的那麽多努力,又算什麽?水影是在問他,會不會覺得自己錯付了……

炎曜想了想,搖頭:“我從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後悔,只求無愧於心,我唯一後悔的事就是,讓你擔心,看到你為我這樣擔憂,我真是覺得自己太該死了。”

“呸呸呸……”水影捂住他的嘴,“別再說這個字了,不吉利!”

炎曜卻親吻了一下她的掌心,水影臉又一紅,趕忙收了手。

“你欺負我!”她將臉埋在被子裏,不再看炎曜了,只覺得心跳如擂鼓。

“我在吻我的妻子,怎麽能說是欺負?”

“誰是你妻子了?”

“你啊。”

“炎曜,你……”

話未說完,嘴唇就被堵住了,水影掙紮了兩下,便隨他去了,說實話,她也很思念他,仿佛久別重逢一般。她伸出手臂,攬住他的脖子,沈醉於這個吻中。雖然只有幾天沒見,可是這次卻差點是生死相隔,二人逐漸難舍難分起來。

“嘶……”炎曜的傷口被扯動了,他冷哼了一聲。

水影趕忙推開他,問他有沒有事。

“我只是有點興奮,得意忘形了。”耳邊傳來炎曜的輕笑聲,勾的水影的心癢嗖嗖的。

炎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說:“我這次在獄中,還見到了李皖。”

“他來上海做什麽?”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水影眼角不由得一跳。

“他似乎已經加入了血魔的陣營,我猜他們的計劃是這樣的,等血魔引爆炸彈,攪亂上海灘後,李皖再帶士兵沖進城裏,趁亂占領整座上海灘。”

“他跟你說什麽了?”水影趴在床上,湊近炎曜。

炎曜不禁回憶起三日前,見到李皖的場景。

李皖來到了監獄中,他的身邊還有監獄長,監獄長諂媚地打開鐵門,讓李皖進去,自己則在門外守著。

看著炎曜半死不活的樣子,李皖想起某一次,他們也是在監獄裏見面,那還是租界監獄,也是李皖最狼狽的時候。只是這次他們交換了位置,他在外面,而炎曜在裏面。

炎曜比他那次還要狼狽,渾身血淋淋的,受傷很重,好像只吊著最後一口氣了。

他一時不習慣他這個樣子,印象中,炎曜一時是強大的、冷酷的,自信的,讓人仰望的,可是如今,卻像木偶一樣躺在那裏,半人半鬼。

可李皖卻沒有半分作為勝利者的喜悅,只覺得悲哀:連炎曜這樣的人命運都不由得他自己左右,在亂世之中,還真是人命如草芥。

炎曜見是李皖,似乎並不驚訝,而是掙紮著爬起來,背靠在墻上,捂著胸口,直直地坐著。

李皖負著手,開口道:“我已經見過血魔了,他一直知道我恨你,所以我請求他讓我來看看你,看看你落到怎樣淒涼的下場。”他的面目扭曲,話語也冰冷起來,“你現在這個樣子,真是連我家的狗都不如。”

“那你現在看到了。”炎曜只是淡淡道。

李皖冷冷一笑,“我一直以為炎大督查有著通天的本領,沒想到也是個凡夫俗子罷了,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鬼地方,連生死都由不得自己。命運啊,就是這般曲折離奇,誰能想到,上海灘人人敬佩的大英雄,如今會像一只老鼠一般,在如此陰暗骯臟的地方茍延殘喘呢?”

“我可從沒說過自己是神仙,我也從不信命。”炎曜臉色仍然是從容的,即使在這種情況下。

看著他身上猙獰的傷疤,李皖突然說:“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嫉妒你,為什麽你可以成為所有人的中心,只要你出現,無論何時何地,所有人的目光就都會集中在你的身上……呵,不過其他人怎麽看我都不在意,在這個世上,我唯一在意的,只有她的反應。可是,她和他們一樣,她只要為了你,就看不見我了……有時候我一直都在想,憑什麽?我的出身和家世不比你差,對她的愛更不比你少,為什麽你就能輕輕松松地擁有她,而我卻不能?和你比,我到底差在了哪裏?”

“我從來都不想和你比。”炎曜從胸膛吐出一口氣。

“不是不想,是不屑吧?也對,那時我還只是個小巡捕,太普通了,丟在人堆裏都不顯眼,而你已經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了,和你比,我就像一個好笑的小醜,又像一只臭蟲,在陰溝裏爬行,只知道仰望你,嫉妒你,這樣的人生,簡直太可悲了!”

“也許有一件事,你並不知道。”炎曜像是很平靜地陳述一個事實,“那一日在你行刑前,她曾經來找過我,甚至對我說,如果我不救你,就與我此生不覆相見。”

“你說什麽……”李皖震驚地望著炎曜,眼睛有一瞬間的失神,好像聽到了一個世間最大的笑話,“不可能……不可能的……她怎麽會?我不信……這怎麽可能?!”

而炎曜的目光告訴他,他說的是真的,沒有半句虛言。

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她曾經說過這種話。

還是為了他……

這一剎那,李皖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該哭,他的整個語言系統都紊亂了。

炎曜的話一字一句地刻在了他的心上。

“你在她心中,一直占有很重要的位置,她是真心將你當做朋友的。在你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我也曾嫉妒過你……你可以不信,可在那個時候,我真的很嫉妒你,為了你,她居然對我說出那種話。”

“……”

李皖怔忪地看著炎曜,像是聽到了什麽難以置信的事情。

炎曜從未對他說過這種話,李皖還以為炎曜從來都不會有“嫉妒”這種卑劣的感情,沒想到,他也只是個凡人。

一個愛恨嗔癡全在一身的凡人。

李皖背過身去,肩膀劇烈地上下起伏著,好一會兒才恢覆了冷靜。

“你如果知道了那伽王的計劃,我不信你還會如此淡定!”李皖深吸一口氣,走近了幾步:“我已經和那伽王大人達成了協議,不破不立,等上海灘落入我們手中後,就平分上海灘,到時候,我會要你跪在我面前,像狗一樣地祈求我放過你,也放過她。到時候,看到你那麽卑微與懦弱的樣子,她,還會看得上你麽?”

李皖說完後,目光定在了炎曜的臉上,他是多麽希望從他臉上看到憤怒,鄙視,不屑的目光,可是很可惜,讓他失望了,炎曜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平靜。

“你難道不生氣嗎?你如果求我,我就考慮一下。”

“你是我教出來的,我心裏早就把你當做我的徒弟了,我,不信你會這樣。”炎曜的目光仍是平穩安定的,好像無風無浪的大海一般。

李皖露出驚訝的神色,手指默默地收緊。

炎曜說:“難道血魔是什麽值得信任的人麽?一路走來,我們不是不知道他的所作所為,面對這樣一個狠毒又沒有底線的人,你真的覺得事成之後,他會和你平分上海灘嗎?希望你別為他人做嫁衣,到時候竹籃打水一場空。”

“你閉嘴!”李皖不屑道:“你有什麽資格說我?管好你自己吧!明天早上,你就小命難保了。”

“我的命,和你又有什麽相關?說吧,你來這裏真正的目的是什麽。”炎曜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你心裏應該早有打算了,我不會勸說你,更不會求你,因為我知道,事已至此,外人說再多都是沒用了。”

“你還看不出來嗎?我來這裏,就是要嘲弄你,讓你知道,我才是最後的勝利者!”他越走越近,一把抓住炎曜的領口,一字一句道:“事到如今,你不用激將我,那伽王大人已經啟動了計劃,時間將會選在對他有特殊意義的一天,那個時候,整個上海,都會陷入恐慌之中!在黎明之時,所有人都會匍匐於我們腳下,上海灘會迎接它新的主人!我會在我們初遇的地方,等著你向我認輸!”

他松開了他的衣領,撣了一下灰塵,冷冷道:“‘置酒長安道,同心與我違。’這是王維的一句詩,難道不像我們如今的樣子?”

說完便背著手離開,監獄長給他披上了披風。

李皖就這樣,消失在夜色中。

……

水影陷入了沈思,如果李皖說的是真的,那麽對血魔有特殊意義的一天,到底是什麽時候?還好這幾天她要劉叔多多收集他的資料,做到知己知彼,只有等明天劉叔來,再討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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