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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人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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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人之歌

成親當日。

水影一大早就被藍心和碧玉叫醒, 她昨晚哭著哭著就在藥效的作用下睡著了,眼睛腫的很厲害,像兩片鼓起的桃花瓣。

此刻的她, 像一個機器人一般任人擺布,她們為她換上精致絕倫的嫁衣, 為她戴上價值連城的珠寶,再為她擦上胭脂水粉……

水影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心裏只有一個疑問,那就是她們什麽時候弄完?

蓋上蓋頭後, 幾乎是被兩個丫鬟架著走出了書房。

四周鑼鼓喧天,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可她很討厭這個紅蓋頭,只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待拆的禮物。

水影感覺周圍有很多人, 他們都在註視著自己。她走上了一條長長的紅毯, 有人在旁邊撒花瓣,說些祝福的辭藻,那紅毯像是沒有盡頭一般,終於,她看到蓋頭外有一雙皮鞋, 那皮鞋很亮,是上好的意大利手工皮鞋。

“吉時已到, 拜堂了!”喜婆大喇喇地說。

“一拜天地!”水影像個木偶般地彎腰。

“二拜高堂!”前面是自己的父母嗎?水影不知道,只是機械地彎腰。

“夫妻對拜!”

水影咬了咬嘴唇,只覺得自己在做夢,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嗎, 還是全是她的想象?

她該認命嗎?

……也許吧。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慢慢地,一點一點地低下了頭。

“等一下!”

一個熟悉的聲音出現在身後。

那嗓音很有磁性, 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

水影一把掀起蓋頭,只見炎曜從大門走了進來,他一身黑色的夾克長褲,個子很高,好像清瘦了些,顯得面容更加深邃俊朗。

只有他一個人。

從炎曜一進門,二人的目光就好像黏在了一起,明明有千言萬語要說,卻又好像什麽都不必說,只要一個眼神就都明白了。

“傻瓜,你來幹什麽?”水影的眼中氤氳著霧氣,像集滿雨滴的雲朵一般。

“影影,我來接你回家。”炎曜的聲音從來沒有這麽柔和,他張開雙臂,眼中帶著淡淡的溫柔。

“可是,你會死的。”水影喃喃道。

炎曜琥珀色的眸子閃了一下,“我都不怕,你怕什麽?”頓了頓,又說:“你相信我嗎?”

水影下意識地扔了蓋頭,幾步便落入了炎曜的懷抱。

她緊緊地抱住他,將頭埋在他的胸膛,似要從他那裏汲取所有的溫度。此刻的水影甚至在想,就算他們今天都死在這裏,她也會眼睛都不眨一下。

水影說:“我自然相信!你不怕,我也不怕,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什麽都不害怕了。”

她緊緊地抓住他的手,炎曜點頭,似是笑了。

“好,我們回家。”水影堅定道。

李皖看著落在腳邊的紅蓋頭,又望向了二人緊緊牽住的手,突然拿著槍,指著他們,咬牙道:“你們是不是太不把我督軍府放在眼裏了。”

李尋山也怒極,一拍桌子,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他奶奶的球,你們搞邪了,太不像話了!”

水影這才註意到,椅子旁邊並沒有自己的父母,看樣子炎曜已經將父母救了出去。

這時,層層疊疊的軍官圍了上來,黑洞洞的槍口指著水影和炎曜。

李尋山哼了一聲,“你們以為今天能活著從我這裏走出去?別做夢了。既然不想活了,那我就送你們上路!”

“父帥,等一下。”李皖放下手槍,突然走近了一步,壓低聲音,道:“你們不想活了,難道要整個炎家陪葬嗎?我若將信上報,等北洋政府的長官看到了,你們炎家一個也跑不了!”

他從胸膛吐出一口氣,似乎想給水影最後一個機會,他伸出一只手去抓水影,水影卻默默地後退了一步。

“少帥說的什麽信?”炎曜擋在水影身前,只是擡起下巴,問李皖。

“裝傻是吧?我這就叫你死個明白。”李皖向副官使了一個眼色,副官點頭,跑步去取,不一會兒就將信拿出,恭敬地遞給李皖。

他將信拿在手中,道:“你父親炎白鈺私通革命黨,罪行昭昭,還想狡辯嗎?”

炎曜卻淡然自若,從褲兜裏掏出另一封信,說:“這是段總理親筆手書,炎家已經將此事告知總理,這件事從頭到尾就是一個誤會。段總理也是出自皖系,和李督軍有同門之誼吧。”

李皖雙眼木然睜大,他怎麽也想不到,事情竟會這樣。

接過信,只覺得心裏空了一大塊。

李尋山見李皖失態的樣子,從兒子手裏拿過信,入目便是段家的公章。

“那銀行的八十六號保險櫃呢?如果派人去查銀行流水,你們逃得過嗎?”李皖有些氣急敗壞,臉色煞白。

炎曜淡淡一笑,“你們盡管去查,我炎家行得正坐得直,何懼小人空口白牙地誣賴?”特意加重“小人”兩個字。

水影看著炎曜強大而自信的樣子,心想,這些天他一定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

事實也正如水影所想。

炎曜的想法是,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主動出擊。他先讓父親主動聯系北洋政府高層,上下打點,闡明其中的誤會,理由是炎曜和督軍李尋山之子為了心悅的女子而爭風吃醋,李家有一封信,可那信卻是偽造的,要構陷炎家。事情就算鬧到了總理那,也不過就是兒女私情,無傷大雅。

段總理很明白李尋山的為人,知他不擇手段,又寵溺兒子,能做出這種事也不稀奇。

況且李尋山以前為了排除異己,沒少做過這種構陷他人清白之事。

炎曜從父親那裏得知,他每次與別人聯絡都很小心,並沒有自己書寫,而是找秘密的信得過的人代寫,所以從字跡上根本看不出來。在炎曜的提醒下,炎白鈺已經將他們所有的聯絡地點都換了,而且以前的銀行取款也是劉敬則用八竿子打不著的化名取的,自然查不到他的頭上。

看著段總理的親筆手書,李尋山嘴唇動了動,扶額道:“老子真是……”他本想說陰溝裏翻了船,卻沒說出口,只是擺擺手,指了指炎曜,道:“炎家小子,算你狠。”

眼看著父帥態度松動,似是要放了他們,李皖有些著急,他大聲說:“可我和水影已經拜堂,她已經是我的妻子了。”

“少帥何出此言?你們還沒完成第三拜呢。”炎曜不動聲色地摟過水影,沈聲道:“我不過與未婚妻子吵了幾句嘴,她便氣不過離家出走,為了氣我,不惜以和少帥成親作為由頭,逼我現身,對督軍一家實在是叨擾了,炎某萬分抱歉,以後一定約束家眷,不讓內人做出這種貽笑大方之事。”

見李尋山臉色依舊不好,炎曜又說:“對於給李家造成的麻煩,炎家深表歉意,父親說願意送給李家一座西北的金礦當做賠罪,還請李督軍笑納。如果督軍同意,就請簽了這轉讓合同。”

炎曜此刻像是繼承了父親的八面玲瓏。李尋山暗自思量,這件事本就是他們強搶對方未婚妻在先,作為督軍生那麽大氣也是覺得面子上過不去。亂世之中,天下最終是誰的還未可知,大家都不是傻子,誰都不會不讓自己多條後路。這炎家小子沒把話說絕,也保全了李家的面子,還願意出一座金礦,這筆買賣,著實不虧。

他拿過合同,龍飛鳳舞地簽上字,說:“既然是個誤會,你們走吧,我們兩家也算是兩清了。”

“父帥!”李皖難以置信道。

“你這孩子怎麽拎不清呢?讓他們走!”李尋山強調道。

見水影和炎曜相攜而去,宛如一對璧人。李皖的心中突然爬上了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一個聲音對他說,不能讓她走,她一旦出了這個門,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一切都是因為炎曜!

如果沒有他,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

一想到此,李皖鬼使神差地拔出手槍,對上了炎曜的心臟。

扣動扳機。

“炎大哥,小心!”

一道女聲突然從身後傳來,像慢鏡頭一般,靈鳶張開手臂擋在炎曜的身後,子彈射入了她的腦袋,血花四濺。

電光火石之間,靈鳶緩緩地倒下,美眸透著一股堅定的力量。

炎曜霎時轉身,靈鳶就這樣,倒在了他的懷裏。

“七姨太!”李尋山也大喊著奔過來。

靈鳶的臉上全是血,嘴角卻露出了一絲溫柔的微笑。

“你救過我一次,這次,就當償還了……”突然因為痛極而皺眉,似乎用盡最後的力氣想把炎曜推開,對他說:“快走啊,你快……走……”說完便撒手,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她去的很安詳,因為終於遂了心意,全了自己少女時代的那個遙不可及的夢。

那時的他,雖然面容冷酷,神情冷峻,卻實實在在地幫她打跑了欺侮爺爺和她的壞人。對於飽嘗過世間冷暖的她來說,就像是上天派來拯救她的大英雄。

只可惜和其他英雄救美的故事不一樣,這大英雄到底不屬於自己。

可是那又如何?

只要他幸福,那就夠了。

腦中似是響起了以前賣唱時,她經常彈奏的一首《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

“老大,水小姐,快走啊!”

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督軍府前,輪子卷起灰塵揚起。

是傑克!

炎曜痛惜地放下靈鳶,和水影飛身鉆入了汽車。

轎車絕塵而去。

只留下人仰馬翻的督軍府,在寂靜的皖山下,紅紅火火地哭泣著。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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