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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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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好如初

天空掛著一枚殘月, 夜幕低垂,星星稀疏。

顧茉將刀抵在水影的脖子上,推著她從白樓門口一點一點走出。

“都給我退後, 放下槍,赫寒之已經被我殺死, 你們如果前進,我不介意再背一條人命。”

炎曜向身邊的巡捕使了個眼色, 他慢慢地放下槍,舉起手, 後面的眾人也隨著他放下了槍。

其實今天他本不用出面,讓手下探長來做就行,可是事關赫寒之——老常之死的頭號嫌疑人, 炎曜不得不親自出馬, 只是他沒想到,水影居然會被劫持。

劫持者是個身材高挑的女子,蒙面,看不清臉,此時炎曜的腦子飛速旋轉, 他的腰後還有一把小槍,因為是視野盲區, 劫持者並沒有發現,若是趁著空隙一定能射中她。炎曜心中想的是,如何用最好角度射中劫持者,並且別傷到水影, 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他看見水影手上纏著布, 鮮血已經將那布浸濕,不由得眼神更冷了, 望向挾持者,神色如冰。

此時水影的心中砰砰直跳,巡捕房眾人都是受過專業訓練的,難保不會有人借著空隙直接給顧茉一槍,之前她被羅渺挾持純屬被迫,而這次,卻是做戲,所以她警覺地盯著周圍,故意盡可能地張大雙臂擋在顧茉面前,好讓顧茉不受到傷害。

最好是能將這個信息傳遞給炎曜,又不讓其他人發現,可是怎麽做呢?

想到之前對炎曜說再也不見的話,水影就有些後悔,老祖宗說的果然沒錯,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李為樂到底也沒有真的死,想來背後一定有炎曜的助力,自己那天那樣說,著實是急瘋了,所以才欠考慮。

水影突然想到了什麽,大聲說:“炎督查,求你救救我,我還這麽年輕,我不想死啊!”

“閉嘴!”顧茉適時地演戲。

“你要多少錢我都答應你,只要你不傷害我!炎督查,如果你們巡捕房沒錢,就去春福路四十八號去取,那是我家,我的保險櫃裏有!”

炎曜呼吸一滯,直直地望向水影。顧茉道:“我不要錢,給我準備一輛車,要快,我可沒耐心!”

“聽她的。”炎曜吩咐傑克,“記住,迪森牌的汽車。”

傑克似乎一楞,不過幾秒,就說了聲“好”。

“所有人,退後二十步!”他的語氣冷冽,不容置疑。

“是!”

巡捕房的眾人依言而動。

不一會兒,傑克就備了一輛車,顧茉拉著水影緩步前進,來到了赫府門口。

站定後,她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輕輕一捏水影,示意就是此刻,從後重重一推,水影看準時機撲入了炎曜的懷中,她摟得很緊,不讓炎曜動彈。

炎曜睨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顧茉飛速跳上了那輛車,啟動引擎,消失在了夜色中。

……

看炎曜還望向顧茉消失的方向,水影突然咳嗽,“哎呀”一聲,睜著霧蒙蒙的眼睛對炎曜說:“我的手好痛。”

炎曜低頭,發現她的手上的傷口不知何時又裂開了,暗紅色的血從布上滲出。

“走,去醫院。”炎曜拉著她的手臂上了警車,到底不敢去碰她的手。

在車快啟動時,他突然公事公辦地問水影白樓上是個什麽情景,赫寒之是否已經死了。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後,對傑克吩咐了幾句,將白樓圍住,讓蔣照來驗屍。

一路上,炎曜都沒有說話,只是臉色很臭,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水影心想,拜托你說說話吧,再不說話,她真的會被車內的氣氛給凍死。

“既然老常的事情已了,我在上海灘也沒牽掛了,所以,我要回北平了。”水影到底還是沒忍住,率先開了口。

炎曜的身影有一瞬間的僵硬,突然自嘲地一笑。

“我與水小姐很熟嗎?小姐想去哪裏不需與我報備。”他瞧也沒瞧水影,一雙眼睛只盯著前方,“既然說了不必再見,放心,到時候我把你送到最近的醫院就會離開,明日自會派人與水小姐取口供。”

水影喪著一張臉,眉頭一皺,像是快哭的樣子,“既然你不想見我,帶我去醫院幹什麽?我這傷口若是感染破傷風了,豈不更合你的意?到時候我死了,一了百了,我們就真的不必再見了。”

炎曜有些咬牙切齒,“你是一點也不怕犯忌諱嗎?”

“呸呸呸,就當我胡言亂語,可是你這種態度,不就是這麽個意思麽?”

“你……”炎曜胸口起伏了幾下,似是被她氣到了,“強詞奪理,明明是你說的話,何必賴在我頭上?”

“我說過嗎?對不起我記性不太好,早就忘了,就算之前說過什麽話,想必炎督查也不會跟我一個小女子計較吧。”

炎曜不是第一次看到她這個無賴樣,好吧,原來只有他一個是傻子,對她的話那麽耿耿於懷,正主早就拋到九霄雲外了。

水影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知道他在生悶氣,現下也只能撿好聽的話說,想讓他消氣。

“我們炎督查也是運氣不好,遇到一個有眼不識泰山的瞎子,錯把珍珠當魚目,見到這樣的人,咱們寬宏大量,不和她計較不就行了,如果再生氣,就將她暴揍一頓,您看如何?”她歪著頭,似乎真的在為炎曜打抱不平。

炎曜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你與那女子,認識?”

他沒有叫顧茉“劫持者”,而是稱呼她為“那女子”,想來炎曜定是發現了什麽,水影也不由得放下心來。

見他臉色稍好,如初雪微霽,水影知道,炎曜終於不生氣了,是以回答問題也格外認真:“她是我的一位故友,失散多年,沒想到被赫寒之所迫成為他的妻子,如今終於脫離了虎口,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真的為她高興。”

炎曜冷哼了一聲,“我從一開始就看出異樣,你的姿勢似乎在護著那女子,而那女子的刀也始終與你的脖子隔著一段,像是故意不想傷你一般,還有春福路四十八號是你演藝公司的地址,和你家有半毛關系?你說這個,難道不是暗示我,你是在演一場戲?”

“就知道炎督查英明睿智,什麽都逃不過你的眼睛。”水影微笑道:“你剛才說的迪森牌汽車,是不是也有什麽玄機,好像是個挺小眾的牌子?”

“這是巡捕房的暗號,若說市面上其他的汽車,就意味著給劫持者準備一輛壞車,或發動機有問題讓他們不能遠行,或剎車有問題讓他們自生自滅,可若是說‘迪森牌’,意思就是準備一輛完好無損的汽車,讓他們脫困。”

“看來我們還是很有默契啊,”水影開心一笑,又像想起了什麽,“以後可不許說什麽‘卿不知我,我亦不知卿’的鬼話了,聽了真叫人傷心。”

炎曜沈默了,心中像是幹涸的泥土突然被春雨暈開了一條縫,結出一顆酸果。

“是否是知己,這很重要嗎……你難道還缺人獻殷勤?”

水影裝作湊近地聞了聞,“是哪裏的醋缸翻了,好大一股醋味啊,炎督查那麽聰明,難道不知道,我心中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炎曜的心跳一滯,撞上了她的眼睛——平靜中帶著狡黠,好像一個黑洞,似乎有將人的魂魄給硬生生吸進去的魔力。

可是此刻終究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他輕咳一聲,“你的手……怎麽將自己變得這麽狼狽?”

“這是和赫寒之搏鬥時誤傷的,”想到此,水影突然心下明了,“你是不是也想到了赫寒之才是幕後主謀,所以今天才親自來這裏的?”

炎曜嘆了口氣,果然什麽都瞞不住她,便將一切發現與水影說了。

其他倒是還好,水影聽到江四居然也是暗夜組織的成員,著實難以置信,只覺得這組織像一棵巨大的樹,枝繁葉茂,盤根錯節,只可惜是一棵毒樹,危害人間。

夜風微涼,透過半開的車窗吹了進來,水影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炎曜連忙將披風脫了下來,搭在水影身上,水影趁勢靠在了炎曜的肩上,閉上眼睛假寐。

縱使什麽都是假的,可是身邊之人卻是實實在在地存在,也就夠了。

出乎意料的是,炎曜直接擡起手,將水影摟在懷裏,聽著他強勁有力的心跳,水影只覺得溫暖而安心。

“那麽,你還回北平嗎?”炎曜突然問,聲音有些不自然。

水影一楞,他的眼神是那麽認真,卻偏偏故意壓抑自己的心性,連句挽留的話都不說,可水影卻看得一清二楚,他的眼神分明就是不舍得她離開。

水影猶疑了一下,還是點點頭。

炎曜只是覺得心痛,扭過頭,不去看她,就在他要撤回手臂時,水影卻摟住了他的腰。

“我回去是給奶奶慶生,又不是不回來,上海還有我放不下的人呢。”

炎曜像是大夢初醒一般,恢覆了神情,只覺得心上的一塊巨石被移開了,眼裏都透著藏不住的欣喜。

“比如,阿凝我就放心不下。”水影擡頭,突然說。

炎曜一楞,只見她眼裏透著玩味,也不知是在逗他,還是說真的。一時間,也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水影道:“說真的,我還是想將阿凝送到北平我父母身邊去,經過赫寒之一事,我們相當於正式同暗夜組織宣戰了,以後難免危機四伏,她是老常唯一的孩子,我真的不想她跟著我冒險……”

……

從醫院出來後,也許是太累,水影靠著炎曜睡著了,醫生說傷口很深,幸虧送醫及時,否則難保有感染的風險。只是今晚說不定會發燒,要尤其註意休息。

看著她的睡顏,炎曜摟得更緊了,剛才醫生用酒精消毒的時候,明明她很疼,卻咬著牙,一聲都沒坑,只是額頭細密的汗珠暴露了她心中的緊張。

很多時候,炎曜多麽希望水影能夠不那麽堅強,而是學會倚靠他一下,可是水影就是這麽一個人,喜歡硬抗,為了親人和朋友願意付出所有。如此堅韌的女子,不願做溫室裏的花朵,寧願做風雨裏自由的勁草。

他很心疼她,卻也尊重她的選擇。

車子在蜿蜒的小路上行進,路燈的柔光或明或暗地打到她的臉上,靜謐無聲。

炎曜低頭,吻在了她的額上。

心想:有時候我真的很恨你,可是又忍不住地……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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