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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人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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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人鼻息

這天, 付瑞恒陪著水影逛了許多鋪子。

正午太陽有些大了,秋老虎不是騙人的,水影提著剛買的衣服從店裏出來, 付瑞恒趕緊接過她的包,還撐開傘。

小廝們都有些驚奇, 這付老大氣宇軒昂,平日裏都是女人圍在身邊的, 哪裏輪得著他來伺候別人?

不過付瑞恒好像很享受水影這不冷不熱的樣子,愈發殷勤了。

手下突然悄悄對付瑞恒說:東街的王家居然不服管, 在他們的地盤鬧事。付瑞恒痞氣上來了,說要他們等著瞧,對水影卻說, 車沒有停在附近, 他去開車,要水影在原地等他。

水影忽略了路人艷羨的目光,卻好巧不巧地撞上了原洛依,自從杜家落敗後,原家就解除了她和杜邵凜的婚約, 她本失落了一陣子,畢竟這件事傳出去也不光彩, 他們家還落了個見死不救的名號,可是又能怎麽辦呢,日子還是要照常的過,原洛依最近便又打起精神, 恢覆了往日大小姐的做派, 上海灘男人多的是,憑她的家世長相, 難道還愁嫁不出去麽。

她望著水影,目光帶上了鄙夷,輕飄飄地說:“呦,水小姐還真是受歡迎啊,這上海灘誰不知道,最近你和炎總督查走得很近,還以為會結為連理,沒想到又來到了付老大的身邊,可真是一手好本事呢!料想炎督查也不會真的傾心你這種見異思遷的女人,只會憑借著一張臉勾引男人,狐媚得很,簡直是拉低了他的檔次。”

水影沒有理會她的陰陽怪氣,很直白地說:“就算我飄忽不定,又關你什麽事?”

“你……居然把水性楊花說的這麽清新脫俗,真是臉皮比城墻還厚呢!”

“我一再忍讓,是因為懶得和你計較,若你非要找我的晦氣,我不介意讓那件事在上海灘人盡皆知。”

“你這個瘋女人,我原洛依一向行得正坐得直,哪有什麽不光彩的事?你自己聲名狼藉,別要拉我下水!”

“是麽?”水影冷哼了一聲,在原洛依耳邊低聲說了幾個字,她立刻臉色大變,望著水影,像盯著一個怪物。

“你怎麽知道?這……”

“所有人都有秘密,老常死後我也不想再演戲了,說實話,現在賺的錢我一輩子都花不完,只想專心過自己的日子,如果你非要為難,就休怪我不客氣。”

“算你狠!”原洛依留下這句話就飛也似的走了。

知道這件事也算是一個巧合。

原洛依和杜邵凜在一起兩年後,因為受不了他經常花天酒地,拈花惹草,所以有段時間總是去新開的酒吧喝酒,像是自毀一般,每天醉醺醺地回家。

有一天原家新來了一位家丁,長相英俊,原洛依喝醉酒後,心想憑什麽杜邵凜能花天酒地,她卻要為他守身如玉?就要那家丁去她房裏送東西,二人一來二去就勾搭上了。

後來原洛依發現自己懷孕,算時間是那家丁的,就慌不擇路地去醫院打胎,本來全副武裝,用大衣圍巾包好,只露出一雙眼睛,可正好撞上了老常。她的化驗單和病歷掉在了地上,老常一眼就看到了原洛依的名字,自然知道了她去打胎的消息,水影便也知道了此事。可她一向不喜歡多管閑事,就由著原洛依去了。

如今的世道,就是一個亂字,不光政局混亂,上流社會的男女關系更是混亂,水影聽說一個大官公子有三十多位情人,其中還不乏其他勳貴的人妻,還有一位,甚至是滿清遺老的妻子,至於什麽□□游戲,更是不稀奇。

也許原洛依這種事就算曝光了,也只是一個小石子,投入看似平靜卻早已腌臜混黑的深湖而已。

這是一個禮崩樂壞的時代,人心惶惶,便更看重眼前的快樂,今宵有酒今宵醉。因為這快樂並沒有保質期,也許明天就會因為一場戰事而分崩離析了。

……

付瑞恒不一會兒就擺平了王家,吹著口哨正得意,剛要和水影繼續逛街,水影就提議去東輝大廈轉轉,付瑞恒也欣然同意了。

另一個手下突然急匆匆過來,對他耳語了幾句,付瑞恒神色一變,似乎染上了怒色,他吩咐了手下幾句,對水影說自己有急事處理,要她先回去休息。

“等下我將這些大包小包都托人送到你的宅子,今天要不還是派人接你去寧宇堂吧。”付瑞恒試探著問。

水影嘴角勾起一抹笑,“來日方長,付老大何必如此心急呢?我今日有些累了,還是回自己的宅子吧。”

“明天呢?”

“明早你來我的宅子接我吧,我等你。”

“那自然是最好的。”見到美人容顏如畫,柔聲細語,付瑞恒煩躁的心情也舒緩了不少。

***

第二天一早,付瑞恒就來到了水影的宅子。

他帶了許多早餐過來,有富春樓的小籠包生煎包,沈記的桂花糕燈籠膏,更有揚州樓的酒釀湯圓……

擺滿了一大桌子。

水影倒是不緊不慢地吃著,她很清醒地知道付瑞恒對她好不過是因為覺得她新鮮,若是日子久了,像他這種男人免不得會找另外的鶯鶯燕燕,到時候她也只有被遺棄的份了。

誰知。

從水宅出來,正好遇見了風塵仆仆回來的炎曜。

傑克跟在他身後,也是眉眼疲憊的樣子,天知道炎曜這兩天是多麽辛苦,沒日沒夜地工作,就是想盡快完成任務,好早點回來上海灘,卻沒想到,見到眼前的場景。

“水小姐,他怎麽會在這裏?”傑克到底還是憋不住,一股腦將疑問全倒出來了。

水影沈吟了許久,就在傑克以為她不會再說話時,紅唇一抿,淡道:“如你所見。”

炎曜立在那裏,只穿一件黑色的風衣,嘴唇動了動,卻最終沒有說話,像一座雕像。眼見著付瑞恒挽著水影從他身邊走過,像示威似的,捏了捏水影的手,宣誓主權,目光充滿挑釁。

水影只覺得想找個地洞鉆進去,可是卻不能,她知道他終有一天會知道這件事,卻沒想到竟來的這麽早。

他一定是對她失望極了,也許她在他心中的形象,已經碎成了粉末。

本想直接略過炎曜,付瑞恒卻停在那裏,對炎曜挑眉說:“炎督查,好久不見啊,影兒已經是我的人了,還希望你以後不要再來騷擾她了。”

炎曜只是直直地盯著水影,像是要將她盯出一個洞,心裏有個聲音,希望她說些什麽,哪怕騙騙他也成,可是,水影垂下眸子,一句話也沒辯解。

他有一萬個為什麽,卻沒有問出口,心中似乎懂了,卻又升起煩悶……

原來,她到底不能完全信任他。

二人相顧無言,付瑞恒卻說:“俗話說打狗還要看主人,炎督查一向秉公執法,若是手下人犯了大錯,不知會不會包庇呢?”

傑克替炎曜問了:“你什麽意思?”

“我的手下江四被你們巡捕房的人給活活打死了,這個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炎督查這麽正派,總得給我一個說法吧。”

這怎麽可能?

炎曜心底的郁結被驚訝沖淡——老張辦事老道,不是一個不知分寸的人,況且他早已吩咐過不能動刑,要留活口。

老張突然氣喘籲籲地過來,“炎督查,出大事了,李為樂那小子也不知抽了什麽風,居然將江四麻子給……給活生生打死了,現下我將他關在禁閉室,等您發落。”

水影也是一驚,小李一向脾氣溫和,怎麽突然會出這樣的事?心中又有些觸動,原來炎曜並不是沒有管老常的死,而是如他所說,暗中調查。

臉上扯開一抹笑,說:“瑞恒,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小李是我的朋友,他一向是個老好人,做事情勤勤懇懇,生怕犯一丁點錯誤,應該不會做這種事情。”

付瑞恒早就被那聲“瑞恒”迷了心智,哪還管得了其他,“哎呀”了一聲,“也許吧,誰知道呢?還請炎督查調查清楚,不要讓江四白死。”

炎曜的眉頭不可見地皺了一下,“去禁閉室。”他對傑克和老張說,轉身離開……

水影只覺得他的背影高大,卻很冷漠孤寂,就像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

炎曜一定是生氣了,覺得她背棄了他,可是,水影就是這樣一個人,從不將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對她來說,沒了期望便不會失望。

為了老常,她願意做出任何犧牲。

***

李為樂覺得一切就像是做夢,他蜷縮在角落,只覺得一顆心在狂跳。

這不是他第一次進禁閉室了,上一次還可以說是誤殺犯人,不讓他們傷害人質,可是這一次,卻怎麽也說不清了……

餘光瞥見手上有血跡,是江四的,立馬抓起地上的稻草開始擦拭,可是怎麽也擦不幹凈,血被暈染得越來越多,那股濃重的血腥氣在他的鼻尖游蕩,弄得他想吐。

那個江四怎麽這麽不中用,才打了一會兒就斷氣了?

他是不是錯了,自從江四說出那句話,李為樂就覺得自己腦子一熱,眼前似乎全是水影在付瑞恒身下承歡的樣子,那時的他,好像耳邊已經聽不見江四的求饒了,只是那樣機械的,一下一下地抽打著江四,好像唯有這樣,才能發洩心中的怒火。

不,他沒錯!

江四是付瑞恒的手下,就像是付瑞恒的一條狗,他的命又何足掛齒?付瑞恒犯了錯,那麽他替付瑞恒受過,又有什麽錯!況且江四就是個人渣,欺男霸女,殺了他,那就是是替天行道……

若是父親知道了這事,說不定還會高興,拍著他的肩膀說,亂世之中血性男兒,哪有沒殺過人的……

可是李為樂不想這樣,這樣冷酷的自己,實在是讓他陌生,甚至是恐懼。他趴在稻草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好像唯有這樣,才能不那麽恐懼。

這時,禁閉室的門被打開,炎曜站在門前,目光沈重地望著他。

李為樂只覺得自己這個樣子太狼狽了,他不想以一種弱者的姿態出現在炎曜的眼前,那麽卑微無助,就像只能仰他人鼻息而活。

他爬起來,強撐著一點一點地站了起來,挺起脊梁,道:“我沒什麽好說的,是我打死了他。”頓了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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