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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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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驟起

從巡捕房出來, 外面的陽光實在刺眼,炎曜囑咐傑克將阿凝安頓在客棧,要她三日後再來水宅工作。現在的水影, 最需要的就是冷靜和休息……送走阿凝後,炎曜站在前面, 正叮囑傑克要好好照顧阿凝,卻沒註意到身後的水影……

水影突然一陣眩暈, 居然沒看到門檻,腳一歪, 摔倒在地上。

一股錐心的疼痛撲面而來,卻忘記了叫,炎曜見水影沒有跟來, 向後一望, 發現她坐在地上,一手撐著門欄,一手捏著腳脖,連旗袍都被刮破,白皙的小腿上有一道可怖的刮痕, 正滲出鮮血。

炎曜急忙轉身,脫下外套給水影披上, 將她一把抱起,水影將頭埋在炎曜的胸前,不讓外人看她的表情,只有炎曜感覺到, 自己的前襟正被淚水沾濕……

“別怕, 你信我,我一定不會放過殺害老常的兇手。”炎曜不知怎麽安慰, 只覺得心亂如麻,對她耳語道,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就好像哄小孩似的。

水影將頭埋得更深了。

幾步後,炎曜將她塞到了汽車裏,對司機說:“去水小姐的別墅。”

***

李為樂早已等候在水影別墅的側門,只等水影回來。他剛剛才從老張口中聽到這個噩耗,想也不想地就丟下手裏的工作飛奔而出,只想快點見到水影,可是,又不知去哪裏找,只好第一時間守在她的門口。

他不敢呆在正門,只覺得太惹眼,怕傷害水影的清譽,就等在側門,想著第一時間能夠安慰她。

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緩緩停在水家門口。

炎曜下車後,將水影抱出了車,李為樂看不到水影的表情,只覺得她很悲傷,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傾頹。小腿處正流淌著鮮血,像擱淺的人魚,他不自覺地伸出手,卻什麽也抓不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炎曜將水影抱回了家中。

李為樂冷笑一聲,只覺得悲哀。

在外人看來,炎曜和水影才是般配的一對,而他只永遠是一個無名的配角,就算等到天荒地老她也永遠不知。可是,他算什麽?他的真心於她而言,又算什麽?

簡直太可笑了,像個小醜。

……

水影像失了魂魄一樣,任由炎曜抱著進入了房間。

他將她放在床上,找到藥箱,蹲下來輕輕給她上藥,在擦酒精時,水影“嘶”了一聲,聽到這聲音,炎曜才確信眼前的是一個活人,而不是一個精致的木偶娃娃。

將紗布取出,炎曜十分細心地給她包紮,一圈一圈的,生怕弄疼她,又將她的腿移到了床上,給她蓋上被子,水影坐在床上,仍是兩眼無神。炎曜再起身時,才發現自己因為蹲太久,腿已經麻了,可這點不適和她所經受的痛苦怎麽能比?

出乎意料的是,水影似乎註意到這點,向他伸出了手想拉他起來,炎曜抓住她的手,水影卻淡淡道:能坐到我身邊來嗎?

炎曜點頭,依言來到了她身邊,看到她這個脆弱如琉璃般樣子,炎曜心想,就算她現在讓自己從窗口跳下去,他也會眼睛都不眨就同意的。

“老常真的像阿凝所說一樣,白死了嗎?”水影突然擡頭望著炎曜,眼睛紅撲撲的。

炎曜一把摟過她,“怎麽會?”

“可是我知道,你也有你的不容易,如果你迫於工部局的壓力而停止調查這個案子,我不會怪你。”

“即使明面上不能,我也會暗地裏跟進,絕對不會放過那個罪魁禍首。我已經派人四處打聽了,那紋身是蓮霧教的圖樣,只是那教派在江湖上消失了許久,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早已經解散了。蓮霧教三十年前在廣東起家,做一些鹽運的買賣,暗地少不了做一些見不得光的勾當,只是十年前老教主被弟子刺死,蓮霧教就這麽四分五裂了……”

水影靜靜地聽他講話,輕輕地嗯了一聲,聽不出情緒。

窗外刮起了風,秋風蕭瑟,帶著寒涼,炎曜看她全身冰冷,摸了摸她的額頭,說去給她做晚餐,他之前已經在辦公室吃過,所以做她一人的就足夠。炎曜下樓搗鼓了許久,終於端上了一碗面,上面臥著青菜和雞蛋,只是手背上被油燙了個泡,有些狼狽。

“要我餵你嗎”

水影搖頭,“我是傷了腿,又不是傷了手。”

低下頭,一根一根地吃著面條,就像老師口中最聽話的學生,老師說什麽,這學生就做什麽。

只是,水影的手突然一頓,像霜打的茄子般,又開始滴滴答答地掉眼淚,“以前我拍戲到很晚時,老常也是這樣給我做了面,我還總笑他的面清淡沒味道,還說若是他開了面館,一定會無人問津的賠本,可是,我以後卻再也吃不到他做的面了,為什麽……這天底下明明有那麽多人,為什麽倒黴的會是他……”

她知道自己這個想法很荒謬、很鉆牛角尖,可是總有人遭受不幸,為什麽這份不幸會落在老常的頭上?明明那麽好的一個人,為什麽這可怕的命運不是落在那些大奸大惡之徒頭上……

“如果我以前能對老常好一點……再好一點……他是不是……就不會死?”

“別想那麽多了,事情已經發生了,想哭就哭出來吧,別憋壞了。”炎曜用手擦去她的眼淚,眼淚卻越來越多,像斷了線的珠子,最後,炎曜只能去拿紙巾。

水影打開紙巾,將整張臉埋了進去,斷斷續續地說:“我……吃不……下了。”

“吃不下就算了。”將面拿到床頭櫃上,就這樣安靜地陪著水影。

“我其實……沒有那麽勇敢,特別是對親近的人,我真的……不想看到他們受苦……”水影的腦子像斷了弦似的,自己都不知自己在說什麽,“我很害怕,現在一閉眼就是老常死的樣子,他肯定……肯定很痛苦……可是,我卻什麽也做不了……我……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突然離她近了一些,親吻在她的額頭上,水影的睫毛像受驚的蝴蝶,撲朔著。

她摟著他的腰,將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好像一放開他就會不見一樣,炎曜一下一下地輕拍她的背部,沒有一絲不耐煩。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炎曜安慰道,見她似是累極,便要她睡下,說自己就在這裏陪著她,哪裏也不走。

水影指了指燈的開關,說:“把燈關掉吧,太亮了……我睡不著。”炎曜照做了,找了把椅子坐下,拉住水影的手,守在她身邊。

水影覺得自己的眼皮很重,重如千斤,迷迷糊糊的,好像睡著了,又好像沒有,半夜突然驚醒,發現炎曜不見了,她不知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只是雙手揮舞著,嘴裏喃喃叫他的名字。

“我在……我在這裏。”炎曜本想悄悄地進來,卻聽到她在喚自己,趕忙回到她身邊,“我剛下樓去拿了熱水,怕等下你需要,放心,我再也不走了。”

黑暗中,他突然感覺自己的嘴被堵上,那是一彎柔軟的唇,摸索著,好像蜻蜓的翅膀,弄得他心癢難耐。黑暗像一個放大器,放大了他所有的感官,他什麽也看不見,甚至不能看清水影的五官,只是鼻尖聞到了她清甜的味道,炎曜只覺得什麽正人君子,不當也罷。

他按住她身後的頭發,回吻了過去,她也摟住他的脖子,一點一點收緊。

水影慢慢地向後仰去,二人倒在了床上,像躺在了此起彼伏、波濤洶湧的茫茫大海之上,什麽都不重要,什麽都是假的,只有眼前的人是真的……炎曜的襯衫已經被脫下,他看不見水影的樣子,只感覺到她冰涼滑膩的肌膚,在黑暗中,如誘惑他犯罪的妖冶……

外面狂風四起,炎曜很喜歡這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樣子,所有人都被風吹的很淩亂,好像只有這樣,才回歸了他們原本的樣子……

只覺得今天的水影似乎格外不同,好像十分決絕、用盡所有力氣地在親吻他,就好像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似的,炎曜突然有些心慌,一種不祥的預感漫上心頭,頓時停下了所有動作。

“怎麽,你不想繼續了嗎?”水影的聲音出現在耳邊,吹得他的發絲癢癢的,她說:“難道你不想……不想要……”

炎曜用手指堵住了她的嘴巴,不讓她說出最後一個字——她高估了他的自制力,如果她再繼續說話,他真的怕自己會忍不住……

“這樣就夠了,影影,等我們結婚後,我一定給你一個完美的洞房花燭,可是,不是現在……”炎曜下了床,摸索著穿上襯衣,回到了原來的椅子上。

水影沒有再說話,只是坐起身,一點一點地穿好了衣服,在黑暗之下,默默地擦去了眼角的一滴淚。

此時,她心想:上輩子就是因為輕信了那看似正義的船長才被炸彈所害,溺斃於深海,當她重生時便已經發過誓,這輩子她可以依靠別人,卻不會依賴任何人,哪怕是最親近的人。

我一定會用我自己的方式為老常報仇,哪怕這個想法很瘋狂,我也要拼盡全力一試。

曜之,不要怪我……

此時,窗外開始吹起北風,雖然不大,卻很陰冷。

李為樂仍然立在水影樓下,剛才見炎曜若隱若現地出現在窗口,突然手不受控制地掏出了槍,後來見熄了燈,那一瞬間,甚至想立馬拿著槍沖進去。

可是理智告訴他,不能,他不能這樣做!

他點了一根煙,看著青煙裊裊,卻又把它按滅了。李為樂是最近才學會抽煙的,他知道這不是一個好習慣,卻還是那麽做了。

突然笑了,在風中十分瘆人,好像一個沒有家的孤魂野鬼。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只是一顆名為妒忌的種子已經在心頭種下,愈來愈大的北風讓它生根發芽,野蠻生長……

就這樣在別墅外呆了一夜,天蒙蒙亮時,才失魂落魄地回去。

總像有什麽東西落在了那裏,也許是他的一顆真心,也許,是那個天真無邪的自己。

呵,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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