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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鬢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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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鬢影

炎公館坐落在上海灘的靜安寺附近,這兒是富人區,有很多高檔酒店,影院戲樓,連過路人的衣飾都像比別區講究些。高檔轎車停滿了門口,一幢西式洋房,外面開了一大片繡球花,綠樹成蔭,花草茂盛。最有特點的便是洋房上的彩色玻璃穹頂,很像西方大教堂的裝飾,陽光落下,地面便鋪開繽紛的顏色,像上天打潑了調色盤。這是炎白鈺花大價錢從歐洲定制的,光運費都是普通百姓一年的開銷。

炎白鈺在大堂待客,他身材高大,精神矍鑠,一身長衫長袍,很有舊上海的風味,身旁一位面容姣好的婦人,是他情人,交際花亮冰,炎白鈺本來打算今年過年後便娶她過門,可是不知怎的,街頭小報得了消息,寫了長篇報道批判此事,都說亮冰攀附權貴,心懷不軌,還列舉了她往日的許多暧昧對象。炎白鈺只好作罷,一是輿論壓力太大,二是被報道裏的一眾男人刺了眼睛,可是又不舍得亮冰,才沒撕破臉,只是對她的態度卻大不如前了。

舞廳有很多人跳舞。

他們錦衣華服,衣香鬢影,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像翩翩的蝴蝶落入了舞池,讓人眼花繚亂。音樂環繞,美酒佳人,恍若天界。

一曲罷了,門童扯了扯嗓子,通報:“杜二公子和原大小姐到了。”

原落依一身銀絲綢裙,襯得她氣色不錯,妝容精致。她挽著一名年輕公子,那公子生得很漂亮,桃花眼,瓜子臉,戴一框金絲眼鏡,一身白色西裝,風度翩翩,正與人談笑風生。

“炎老爺,恭喜啊!”杜邵凜將賀禮遞給炎府管家,彬彬有禮道。

“老夫也要恭喜杜公子與原小姐訂婚大喜啊!”炎白鈺從善如流道。

然而,尷尬的事情發生了。

原落依發現,自己與炎老爺的女伴亮冰居然撞衫了,她們的衣服出自同一布匹,款式與樣子也差不多,二人對望一眼,只能掩下心裏的尷尬,像兩只燕兒散落到會場的不同區域,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這正好被水影料中了——既然老板說是最後一匹,一定被許多人買過了,撞衫的可能也很大,所以她才放棄了那匹布。

“曜兒怎麽還沒下來?”炎白鈺皺眉,問管家。

“少爺正在幫您準備禮物。”

“還算他有心。”炎白鈺捋捋胡子道。

炎曜雖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可總和他有些疏離,自從那件事後,這孩子就像和他隔著一層似的,久而久之,便沒有那麽親近了。炎白鈺一開始很疼惜這個兒子,總是有意無意地想修補他們之間的關系,卻總是無功而返,有時甚至弄巧成拙。不過已過知天命的年紀,炎白鈺也逐漸不那麽在意了,至親至疏是父子,什麽事都別太認真,面子上過得去就成。

正說著,炎曜從二樓的房間緩緩下來,與以往不同,他今日未穿警服,而是襯衫、馬甲、黑色西裝,頭發用發蠟梳的很好,矜貴清冷,只是周身散發一種生人勿進的氣場,讓人不敢逼視。眾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住了,只覺得眼前之人光芒太盛,讓整個會場都耀然生輝。

他跟父親寒暄了幾句,環顧四周,目光落在了杜二身上,卻並未上前攀談,而是找了個地方坐下,倒了一杯酒,拿在手上。期間,有許多小姐害羞上前,希望共舞一曲,炎曜都禮貌而紳士地拒絕,說不善此技。他表情雖冷淡,可小姐們被拒絕了,倒也不覺得難堪,只是安慰自己說,也許這先生是真的不喜歡跳舞。

這時,門童突然通報:“水小姐到了。”

大門緩緩打開,仿佛有花香飄過。

水影一身香檳色絲絨長裙,珍珠耳墜,秀發盤在腦後,只垂下幾縷青絲,婷婷裊裊,像一只高貴的天鵝。她的五官本生的極好,以前卻被濃妝給掩蓋住了,現下略施粉黛,只畫了紅唇,倒顯得艷色更甚。

原洛依眼見著眾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只覺得嫉妒,手挽在杜二的臂上,默默地握成了拳。

杜二也嘴唇微張,只覺得水影兒今天的打扮很美,目光久久徘徊在她身上。

沒想到,水影直直地往他的方向走來。

杜二呼吸一滯,眾人也都像看熱鬧似的,默默地讓出一條道。

杜二公子站在原地,眾目睽睽之下,也不想顯得太過無情,畢竟自己以前拒絕過她,原因也沒什麽,只是覺得她總纏著自己,很煩人。

高跟鞋一步一步。

離他更近。

杜二的心也一下一下。

愈發收緊。

腦中冒過一百個念頭,就在他以為水影兒會停下腳步時,她卻從他身邊飄然而過,頭也不回,像路人一般。

“水小姐。”

男人的自尊心讓杜二忍不住,喚了一聲。

人啊,都有一種奇怪的心理,得到手的不珍惜,不搭理你的反而勾起你興趣。杜邵凜覺得,水影兒一定是在欲擒故縱。

“公子,我們,認識麽?”水影莞爾,雖明媚動人,笑意卻未達眼底。

杜二:“……”

他只好扯出一抹笑,扶了扶眼鏡,酸溜溜地說:“水小姐怕是貴人多忘事了,只是今日的打扮,著實亮眼,便想稱讚一下。”

“多謝。”

短短兩個字,很是疏離,隨即,頭也不回地走了。

杜二:“……”

誰曾想,水影是往炎曜的方向去的。

她立在炎曜身邊,朝桌子敲了三下,炎曜擡頭,對上一雙清澈瑩潤的眸子。

“炎探長,好久不見。請問這裏有人嗎?”她抿唇一笑,大方優雅。

“坐吧。”炎曜喝了一口酒,道。

水影拉了個椅子過來,托著腮,坐在他身邊,說實話,這是她第一次看到炎曜這樣的打扮,像一個貴族,氣質絕佳,比畫報上的男明星還要迷人。不過,她可沒空管這些,有更重要的事吸引她的註意。

“聽說,發現了第二具屍體?”

坐下的第一句話竟是這。

炎曜沒有否認,緩緩道:“第二名死者,在今天早上發現,是一名妓院頭牌,叫王鶯鶯,她身中數刀,與上一名死者死狀相似,現在正在巡捕房的停屍房。”

“這倒有些奇怪了,”水影用手支著頭,像是想起了什麽,“你聽過倫敦的開膛手傑克嗎?他也是這樣,專對風塵女子動手,不過他手段更加變態,還將這些女子的器官炒菜吃,也不嫌惡心。”

懂得還挺多。

以前還以為只是個空有外表的花瓶,沒想到倒有些見識。

炎曜轉頭望她,只見她手中握著一杯葡萄酒,骨節分明,手指白皙修長,紅酒與雪膚,像紅梅與白雪,相得益彰。

炎曜撇開目光,道:“還有一個發現,通過調查,我們知道小虎口中的眼鏡先生是誰了。”

“誰?”水影眼睛一亮。

炎曜下巴一擡,努了下嘴,正是杜邵凜的方向。

“居然是他?”水影難以置信,本以為杜邵凜只是一個空有皮囊的花花公子,沒想到卻與命案扯上了聯系。

炎曜繼續說:“巡捕通過詢問戴春芳周圍的住戶,得知了眼鏡先生的相貌,與杜邵凜十分相似,再將杜二照片讓他們相認,住戶說,就是此人。”

炎曜打量了一下她的表情,以前外面瘋傳,水影兒與杜二有暧昧關系,可是今天看來,她對他卻和路人差不多,難道,傳聞是假的?

水影敲了一記桌子,拉回了他的遐思。

“你繼續說啊。”

炎曜喉結滾動,道:“今天我觀察了杜邵凜,發現他並沒有被此事影響,仿佛對戴春芳的死渾然不知,可是巡捕房的人假扮成菜農,從杜公館的下人處得知,杜家訂了大公報,每日必看,戴春芳之死的新聞鋪天蓋地,他們不會不知道。”

水影抿了一口酒,說:“這倒是蹊蹺。”

“還有那紐扣,也與杜邵凜脫不了關系。”炎曜輕咳了一聲,說:“這紐扣是從法國定制的西裝中扯下的,全上海只有三件,好巧不巧,杜邵凜就有一件。不止如此,第二名死者與杜公子也有聯系,上個月,杜公子是她的常客。”

“明白。或許,我可以去探一下他的虛實。”水影眸光一閃,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

在外人看來,二人交頭接耳,暧昧非常,從樣子上看,好似一對璧人。

杜邵凜此時眼神覆雜,沒想到一直心甘情願讓自己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花癡”居然轉了性,還搭上了其他人,對方不光是上海灘首屈一指的鐵血探長,還是炎老爺的獨生子,讓他的心情五味雜陳,像打破了醬汁,一顆心全被染渾了。

水影端著一杯酒,起身,似是要與其他名媛說話。

誰知卻撞到了他,酒灑在了他的白色西裝上,濕漉漉的,一滴一滴向下淌。

“真是不好意思。”水影做出為難的神情,作勢要幫他去擦,杜邵凜趕忙脫下西服外套,說:“無事,一件衣服而已。”

原落依看他這個樣子,升起怒意,說:“誰知水小姐是不是故意的呢?畢竟邵凜曾拒絕過你,水小姐公報私仇也未可知啊。”

“好一個公報私仇,”水影也不惱,只是說:“我才沒時間玩這些無聊的把戲,只不過有件事情,想問問杜公子。”

杜二將眼鏡摘下來,擦了擦,問:“何事?”

“你認識,戴春芳嗎?”

他的手一凝,目光有些閃躲,嘴上還是說:“不認識。”

“可是,有人說看見你經常去戴春芳的宅子呢,街坊四鄰都能做證。”水影上前一步,目光堅定地說。

杜二一楞,舌頭打顫:“誰……誰說的?要他出來給我對質,是誰在嚼舌根子!”

“請你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杜二被她探究的目光弄得心裏發毛,明明是極美的五官,卻透出一股淩厲之氣。

“不過是一段露水姻緣罷了,本來事先就說好了,不動感情,只是玩玩,她卻非要我給她負責,又不是什麽黃花大閨女,還帶著個小拖油瓶,我能負什麽責?我可不是冤大頭,想被人坑就坑的!”

杜二耳根通紅,一股腦地說了一大堆,水影突然覺得,水影兒怎麽會看上這麽個男人,真是眼光奇特。

“那王鶯鶯呢?杜公子還有印象?”

“她怎麽了?”杜邵凜不耐煩道,原落依也十分不悅,翻了個白眼,“都是些花花草草,玩玩而已的貨色,真不懂你為什麽詢問許久,浪費我們時間。”話雖如此,私下裏,原洛依可沒少去向她們示威,這也是她與她們吵嘴的原因。

“原小姐,有許多人都看到你和她們爭吵過,甚至戴春芳死之前就和你吵了一架,按理說,你的嫌疑可大得很。”水影故意嚇她。

“我……我有什麽嫌疑?”原洛依嘴裏吃螺絲了,“她們死的時候我都在和姐妹們逛街,她們都可以作證!”

這她倒沒說錯,水影沒去理原洛依了,而是對著杜邵凜冷聲說:“二人皆是中毒而死,身中數刀,一人被發現在歌廳的洗手間內,另一人被發現在妓館的天臺上,聽說,都是杜公子的紅顏知己呢。”

她一字一句道,目光凝視著杜邵凜的臉,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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