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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石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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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石膏

陳姨張羅的飯菜不但種類繁多, 營養豐富,還很註重養生,都不是重油重鹽的, 還頗為清淡。許之窈瞧著餐桌上的幾個人,心中也明白, 這樣的風格恐怕是宋奶奶的手筆。

宋奶奶奉行食不言寢不語,吃飯的時候就是好好吃飯,家裏靜悄悄的。

老太太就連吃飯都透著一股子大家閨秀的斯文,無論吃什麽,都是小口小口的, 淺嘗輒止,手邊還放著一碗例湯, 偶爾啜一口。

而宋爺爺則顯得莫名有些緊張和暴躁, 他小心翼翼地把飯菜夾進自己的碗裏,砸吧砸吧味道, 而後一臉哀怨地又夾一筷子。

好不容易挨過了前面的十五分鐘, 宋奶奶吃好了, 放下碗筷,掃了一眼餐桌上一聲不吭的祖孫倆, 才慢慢說道:“哎,你們倆啊, 我吃好了,走陳姨,陪我出去遛遛彎。”

“好。”陳阿姨笑著站起來, 陪著老太太出門去了。

聽到大門咣當一聲關了, 宋爺爺才重重地輸出一口氣,“老太太可算走了。”

一邊說著, 他隨手扯過半盤子紅燒醋排,把米飯往排骨上一扣,又夾了一堆菜,風卷殘雲地開始吃起飯來,那速度仿佛是視頻快放X10,看得許之窈目瞪口呆。

宋星河左手吊著,影響發揮,但速度明顯也比剛才快了不少。

“老太婆,就愛弄這些裝神弄鬼的。以前在部隊裏,誰敢這麽吃飯,班長得一巴掌拍腦瓜子上,是不是星河?”

宋星河“嗯”了一聲,“不過奶奶有些話說的對。您現在三高都有,吃的太多太油膩,對身體不好。”

“做這麽一桌子,不趕快吃等壞了又得全倒掉。你奶奶就是忘不了資本家小姐的派頭。”宋爺爺嘴犟嘀咕著,嘴裏倒是放慢了速度。

許之窈看著祖孫倆吃飯時一模一樣的節奏和頻率,忍不住偷偷笑起來。

半個小時後,宋奶奶和陳姨回來了,許之窈又十分矜持地和奶奶聊了一會兒,聽說她是戰地記者,宋奶奶擡頭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眼神覆雜地瞧瞧宋星河,輕輕嘆了口氣。

“戰地記者?你們是在坎裏亞撤僑的時候認識的?難怪上回那幾個老家夥過來,說星河找得女朋友可好可好了。我總算知道他們眼裏的好是個什麽意思了。”宋奶奶說著說著,還有點生氣了,她白了宋星河一眼道,“本來以為找了女朋友可算有人拴住你了,沒想到你倒是找了個和你一樣瘋的。”

宋星河靠在沙發上,無奈地看著老太太:“奶奶。”聊起這個話題,宋奶奶顯然頗有怨言。

“你和你爺爺那會兒不一樣,現在是和平年代了,還非得你豁出性命去拼嗎?像你爸爸你叔叔姑姑他們那樣不好嗎?或者學學藝術,哪怕當個紈絝,家裏也不是供不起你。哪像現在,天南海北不著家不說,動不動就帶傷回來。”

宋爺爺聽到這話就來氣了。

“和平年代就不需要人保家衛國嗎?現在的和平還不是星河他們這些年輕人一刀一槍拼出來的?”宋爺爺原本氣勢洶洶,說到最後幾個字,被宋奶奶瞪了一眼,又慫了,小聲嘀咕著,“哎,現在咱們武器先進了,不跟以前似的,你別擔心。讓星河再立幾個功,往上走走,我去跟老戰友們再念叨念叨,轉個文職,那以後不都是安生日子啦?男子漢大丈夫,年輕的時候不搏一搏,怎麽建功立業?”

宋爺爺一邊說,一邊朝宋星河使眼色。

宋星河也附和道:“是啊奶奶,我再升一級,轉業的時候待遇、地位、職務就完全不一樣了。”

宋奶奶皺著眉頭:“我知道,你十八歲的時候我就犟不過你,現在更犟不過。奶奶年紀大了,不求你們建功立業,只要安安穩穩都在我身邊就行了。”

宋星河嬉皮笑臉道,“奶奶瞧著還年輕著呢,出門在外說是我媽也有人信。”

他油腔滑調地轉移話題,逗得老太太直瞪眼說他不像話,終於把這個事蒙混了過去。

老人家早上醒得早,下午都要好好睡一覺,宋星河看老頭老太太都乏了,於是提出帶許之窈告辭。

宋爺爺大手一揮:“年輕人不用一直陪我們這些老東西,你們去玩吧,我和你奶奶也清凈清凈。”

老頭老太太一起把他們送到門口。

“以後有空,常帶窈窈回來看看,你們年紀也差不多到了,早點把結婚的事提上日程。”宋奶奶臨走之前,忍不住念叨著,眼裏免不了還是有些不滿意的。

宋星河那麽大的個子,站在宋奶奶面前,卻仿佛一只大貓,規規矩矩地弓著腰,輕聲說道:“知道了奶奶。”

而後宋奶奶看向許之窈,臉上的神色比方才又親切許多:“第一次見面,按著我們家以前的規矩,是該給個見面禮的。但我不想給你壓力,星河……現在的生活也不穩定,將來等你們結婚的時候,奶奶再補給你。”

許之窈受寵若驚,擺手道:“不用不用。”

然而宋奶奶只是笑了笑,沒說什麽。

離開宋家的老宅子,許之窈看著宋星河,想到他方才面對親人耐心溫柔的樣子,心裏像是被戳了一下。她突然想明白了,宋星河那看似疏朗卻又不失細膩敏感的性格到底來自於哪裏。

“你小時候,是爺爺奶奶帶大的嗎?”許之窈好奇問道。

宋星河“嗯”了一時,“小時候我父親經商,和母親天海南北的跑,我一直寄養在爺爺家,那時候老爺子住在部隊大院兒,從小耳提面命要我當兵,所以最後我選了軍校,報志願的時候,家裏吵翻了個天,奶奶什麽手段都使出來了,就差一哭二鬧三上吊了。”說起小時候的事,宋星河輕輕笑起來。

許之窈也笑了。

“奶奶看起來可不像會做那種事的人。”許之窈笑道。

“是啊,幸虧她不是那樣的人。”宋星河說起來,神色有些黯然,“老太太經歷了太多,年輕的時候三個哥哥都死於戰火,三個嫂子,一個殉情一個改嫁一個守寡一輩子,她這這一生最聽不得犧牲之類的事。我小的時候,聽爺爺說,當年住在大院的時候,誰家孩子出事了奶奶都會跟著流眼淚,所以說什麽也不讓自己的孩子上戰場。”

許之窈想到那場景,輕輕嘆息:“確實揪心。”

“這個家裏啊,她比誰都希望我成家,希望我從一線退下來。”宋星河輕嘆了一聲,神色間頗為覆雜。

若是放在數月之前,許之窈大約並不在意,但如今看著宋星河傷著的手臂,她心裏也泛起一絲微妙的不放心。

“那你……”她咬了咬唇,把想說的話又咽了下去。

將心比心,許之窈不想做捆住宋星河的那條繩子,因為她自己也是一個想要翺翔於天的人。

雖然她的話沒有說完,但宋星河明白許之窈的意思,他輕輕嘆了口氣,神色覆雜地把她攬進懷裏。

許之窈趴在宋星河胸前,聽著他胸腔裏咚咚得心跳聲,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突然發現我如今也有牽絆了。”宋星河無奈地嘆息道。

始終在炮火中孤勇前進的英雄,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身上似乎綁上了一條若有若無的絲線,這根絲線的另一頭就牢牢地抓在許之窈的手裏。

“我剛才以為,你也要勸我退二線呢。”宋星河低聲說道,“真害怕自己會忍不住就答應了。”

許之窈驚訝地擡頭,看向宋星河,她並不覺得自己有這樣的地位撼動宋星河的理想和未來。

但四目相對之間,宋星河的神色卻認真極了。

“眼看著我就三十歲了,體力精力的巔峰也都過去了,還有傷病。也許再過幾年,年輕的小子們就會取代我,那時候我大約就會退下來,搞搞管理,安安穩穩的陪著你。”宋星河認真地說。

許之窈一時說不出話來,她張著嘴,不知該怎樣表達自己的驚訝,直到宋星河突然俯身,只見那張俊美的臉突然放大,他咬了咬她的唇,不輕不重的觸感,帶著些許癢。

許之窈捂住自己的嘴。

“怎麽?被我嚇呆了?走吧,外面冷,我們回去。”宋星河笑著,拉她的手,把她帶回車裏。

新年假期的最後幾天,宋星河大部分時間都陪著許之窈,中間他回過一次父母那裏,但卻沒有跟許之窈提起內容,只是看他臉色交流的並不開心。

許之窈猜測,大約還是跟他的工作有關。

他的行動保密,許之窈不好去問他受傷的緣由,只知道這一次宋星河可以休很長的假期。

一周之後,宋星河可以拆石膏了。

許之窈陪他去了醫院。宋星河治療的醫院是一所軍隊所屬的醫院,以槍傷和骨科著稱。

主治醫師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女性,高高瘦瘦的,戴著一副眼鏡。

她接過片子,眼睛卻眨都不眨地盯著許之窈,笑瞇瞇道:“呦,這就是那個陪咱們宋連長穿越火線的美女翻譯吧?”

宋星河朝大夫使了個眼色:“宋姐,我這胳膊長得沒問題吧。”

然而宋大夫根本不接茬,熱絡地招呼許之窈,笑道:“姑娘還不知道吧?你和宋連長的故事,快傳遍全軍了,前兩天我們院的小護士還跟我說呢。誰家的軍嫂這麽牛啊,這要是有軍銜,少說也得評個三等功。”

許之窈被宋大夫猝不及防的熱情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她狐疑地看向宋星河,有點懷疑他們私底下到底把她傳成什麽樣子。

“宋大夫,今天是要拆石膏吧?”許之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宋大夫一副剛剛回過神來的樣子,“哦對對對,先拆石膏。”

她說著,拿了工具,把宋星河胳膊上的石膏一點點剪開,一邊剪,還一邊不忘端詳許之窈。

“聽說你在非洲呆了四年?怎麽就曬不黑呢?瞧著皮膚還是白白嫩嫩的,你看這些小子們就是不行,出去不用三個月,回來的時候各個都跟個炭頭似的。”

“可能就是天生皮膚白吧。”許之窈尷尬地笑了笑。

宋星河發現宋大夫今天是鐵了心要八卦了,終於徹底放棄堵嘴的意圖,幹脆坐在椅子上,一聲也不吭了。

“你們之前認識嗎?怎麽就看上這小子了呢?以前在軍校的時候,他可是眼高於頂,追他的姑娘那得有一個排,還有個文工團的,長得可漂亮了,但臭小子誰都沒看上。前幾年我們就說,看誰能拿下他,沒想到去撤個僑,竟然真找著了。”宋大夫手勁奇大,連掰帶剪,幾下就把石膏拆下來,這期間換工具,做檢查,手沒停,但嘴也沒停。

“老劉還把你照片發出來了,我們一看就說,好嘛,合著這小子也是個外貌協會,喜歡漂亮的。”宋大夫樂不可支,把工具往盤子裏一扔,又拿著個小錘,隨便敲了兩下,說道,“好了!你也是我這兒的老熟人了,註意的話我不多講,記得點別整什麽劇烈運動,年輕人血氣方剛的,要節制點。”

許之窈一時有點宕機,她楞了楞,而後才反應過來宋大姐說了什麽。她免不了有些羞澀地低頭,再看宋星河更是一臉氣急敗壞。

“宋姐,我們這才談了一個來月!”宋星河無語道,人卻已經站起來,他決定回去報道之前,要遠離一切戰友們。

宋大夫笑道,“我可是實話實說啊。”說著還溫柔地看了一眼許之窈,“姑娘也註意著點,這些當兵的,光棍那麽多年,不定幹出什麽事呢!”

眼看尺度越來越大,宋星河拉著許之窈轉身推門而出,這地方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走出醫院,外面陽光正好,宋星河擡起胳膊,試了試自己的手腕,另一只手則牢牢抓著許之窈,十指相扣,兩個人走到停車場那倆雪佛蘭旁邊。

“骨科的大夫就這樣,不分男女,最喜歡八卦,嘴上沒一個把門的。”宋星河低聲說道,然而神色間卻莫名有些不自然。

許之窈笑了起來,一本正經地說道:“我知道,你為人那麽正,肯定不會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對不對?”

宋星河瞧了許之窈一眼,看著對方促狹的目光,他的心像是被貓爪子撓了一下。

“許之窈……”宋星河的口氣有些危險,他伸手扶住許之窈身後的車門,把她禁錮在自己的臂彎之間,慢慢俯下身,盯著她,笑起來。

許之窈瞪著無辜地眼睛看他,仿佛懵懂無知地說道:“怎麽了?”

“你不要撩我,我可從來不是什麽正人君子。”宋星河的眼神暗了暗,他俯身在許之窈的耳邊輕聲說道,男人燥熱的呼吸噴在許之窈的耳邊,帶著蠢蠢欲動的荷爾蒙,讓許之窈的臉忍不住顯出了一絲薄紅。

“餵,大夫說了……”許之窈小聲的嘀咕還沒說完,瞬間便吞沒在宋星河的唇齒糾纏之中。

許之窈“唔”得一聲被迫接受了這個吻,直到宋星河突然打開後座車門,把她推了進去。

他欺身上前,把許之窈壓在後座的椅子上,整個人野獸似的撲過來。

這一下把許之窈驚呆了。

她楞楞看著宋星河,不敢相信他想做什麽。

“你,你別鬧,這是停車場!”許之窈尷尬地推了宋星河一把,然而拆掉石膏的宋星河,簡直像是接觸了封印的野獸。

他幽幽盯著她,許久才輕哼一聲:“今天暫且先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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