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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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10
戴遠知環顧四圈, 不難發現這是一個長期沒有人住的房間，心裏有了推測，隧說道：“這是許顏秋的房間？”
黃明章冷哼了聲, 把臉轉向另一側, 看向窗外，沒有要理他的意思。
戴遠知沒太意外, 顧自彎腰坐在對面：“我知道你不信任戴家、不信任我，怕茉莉走回許顏秋的老路。”
黃明章一楞, 他沒想到戴遠知會一語中的戳破，而且還這麽直截了當地點明了出來。
接著，他看到戴遠知打開皮夾, 從裏面取出來一張被折疊的工工整整的宣紙，紙頁已經泛黃，看得出來年份長久。
黃明章視線隨著戴遠知修長的手指展開薄如蟬翼的紙張, 上面工整地書寫幾著排繁體小楷。戴遠知遞給黃明章：“這是爺爺臨終前最放不下的事，委托給了我。”
黃明章垂眼看著那幾行字, 很正式的行文，語句簡潔文雅，意思大概就是，我對顏秋有愧，我這大半生踏遍了世界各個角落，都未尋找到她的芳蹤，如今我年歲已高，尋找之事日漸渺茫，不知在有生之年還能否再見故人一面。現今我只能委托我的孫兒遠知替我完成夙願。
下面的話是對戴遠知說的, 希望他一定不遺餘力接好這根接力棒，戴啟昂還說他猜測顏秋很有可能已不在世上了, 務必找到她的後人，妥善安頓，周全照顧，生生世世守護左右。
最後落款處寫著兩個名字，一個是戴啟昂，下面是戴遠知。
黃明章看完，凝著那白紙黑字久久未動。戴遠知說道：“爺爺一生光明磊落，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唯獨對許顏秋，他是有愧的。到底該說是誰的錯，許顏秋是受害者，難道爺爺不是嗎？”
黃明章緊緊攥住那紙，窗戶半敞著，風輕輕地吹落進來，那沒拿牢的部分，像鴿的翅膀撲棱棱地煽著，黃明章嘴唇緊繃著，表情有一種忍而不發的悲傷，仿佛透過這文字，這泛黃的紙頁，看到了母親委屈心酸的大半生。
母親到死也不知道，那個人窮盡一生打聽著她的下落。可是知道了又怎麽樣，她對他的恨會減半嗎？黃明章不知道，只是低聲的，帶著無法紓解的恨意說道：“既然無法負起責任，就不該愛上。”
“對，你說的對，”戴遠知輕聲說道，“這是他犯下的最大的錯誤，但如今，”戴遠知擡頭，目光炙烈而堅定地盯著黃明章說道：“我和茉莉不會走他們的老路，我可以完完全全負擔起她的未來。假如我這輩子娶不到她，我不會像爺爺那樣，我會終生不娶。”
他語速緩慢，字正腔圓，每一個字眼都用了情感和力道，凝視著黃明章的眼睛，字字落在黃明章心裏，讓人不禁起一層雞皮疙瘩。
黃明章完全有理由相信他的話。作為父親，他了解茉莉的秉性，她絕非物質主義，這男人沒有足以吸引人的魅力，光只有物質條件，是不可能讓她如此的。
而眼下，黃明章看到了他的決心，和他要做成這事的魄力，以及誠意。
戴遠知想要茉莉這個人，他黃明章就算百般阻止，萬般不肯，也是拿他沒辦法的，但是如今，他肯親自上門，就已經說明了一切。更何況，戴遠知是有備而來的，他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他知道，戴先生之所以能成為戴先生，不僅僅只是靠著祖輩的蔭佑。
他心裏忽然，不由地欽佩起了這個年輕人。
雖然心裏已經認可，但黃明章還是不願承認，有故意刁難的意思，也是想看看戴遠知能不能經受得起考驗，便說道：“你說的是好聽，就算你喜歡又怎麽樣，你家裏人呢，會對她好嗎，能容得下她嗎，別忘了，在你們戴家，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生。”
短短的幾句話，看著像是不信任他，刻意的為難，戴遠知清楚的感受到了，這是做父親深沈的愛，黃明章似乎還是不放心，不確定，該不該把女兒的手交到他手裏。
雖然戴遠知已經看出了黃明章的目的，卻沒有把它當成一場博弈，也不想把工於心計這四個字用在這裏，他只是站在了一個父親的角度上，完全能體會到黃明章的用心良苦。
他分明可以用很多方式達成，但術上的成功是他不想也不屑用在這裏的，他珍之又珍的人，他得拿出足以相匹配的感情去對待她，對待她的家人，她所在乎的一切人事物。
短暫的沈默過後，戴遠知開口說道：“聽茉莉講過她媽媽的事情，你們的間隙也是因此而來，她覺得你不愛他，”他擡頭看向黃明章，“但我今天所接觸到的黃先生，並不是她說的那樣。”
他直直地盯著黃明章，一字一頓說：“你很愛她。”
室內安靜，戴遠知的目光直擊人心。
黃明章沈默，眼裏的情緒微漾。
戴遠知接著說道：“如果只是因為上個世紀，許家和戴家的那些恩怨，就算你心裏有根刺，也不會不同意的，黃先生，你並不傻。你會擔心我這個人可靠不可靠，會擔心我的家人會不會為難茉莉，也會擔心茉莉走回許顏秋的老路，是因為你愛她。而茉莉認為的你不肯原諒他，是因為你們都無法接受她母親離世的事實，也許一開始你確實將情感的宣洩口出在了茉莉身上，但你心裏清楚，她是無辜的，事情發生的時候她也不過一個才七八歲的孩子，真的是她的錯嗎？你知道不是的，但後來呢，誤會一旦加深，裂縫已經產生了，你們的感情也回不到最初的時候了。”
黃明章有一瞬間的失言。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戴遠知垂下目光，低聲說道：“也許你會認為我貪圖的是她的年輕，她的漂亮，可這世上年輕漂亮的姑娘那麽多，我戴遠知想找一個這樣的並不難，我喜歡她，只是因為她是她。我想黃先生應該懂得這種感情，別人就算再好，也取代不了她在你心裏的位置。”
黃明章動了動喉結，看著戴遠知片刻，終是嘆了口氣：“戴先生的能力和才情，我今天算是領教到了。我希望你能如你所說，不要辜負茉莉對你的信任和愛意。”
戴遠知垂眸，淡淡地彎了彎唇角：“自然不會。”
停了停，黃明章問起：“那她懷孕……”
戴遠知笑了笑：“我不是那麽不負責任的人，怎麽可能會讓她未婚先孕。”
對上黃明章微楞的神情，戴遠知解釋道：“茉莉怕您不同意，情急之下說的，這不是真的。”
黃明章舒了口氣，點了點頭：“這就好。”
“去吃飯吧。”戴遠知站起身。
屠媛娣是閑不住的，在等待的時間裏，忙著打掃客廳，把吃的都拿出來放在茶幾上，還準備出門買點菜，被茉莉喊住，讓她歇一會兒。
這時候，戴遠知和黃明章出來了，父女倆的視線隔空相接，“吃飯吧。”黃明章說。
“嗯。”茉莉點了點頭，對屠媛娣比劃了一下。
屠媛娣連忙搬開桌子，請戴遠知坐下。
茉莉在原地站了站，餘光掃到戴遠知走到身旁，她微微側臉，兩人視線一撞，並不多說什麽，茉莉拉開椅子坐下，戴遠知坐她旁邊，低頭拿筷子的時候，茉莉餘光轉向旁邊，發現戴遠知也在看她。
這餐飯吃的很融洽，在戴遠知的有意調節下，父女倆的關系有了明顯的改善，黃明章很難得的問起了茉莉在英國的學習情況，以及畢業後的打算。
茉莉說已經收到了好幾家報社和電視臺的面試邀約，傅欣悅工作調動去了平城電視臺，希望茉莉也能過去。但是茉莉說她還在考慮當中，還想再去進修兩年，讀考古專業。
黃明章一聽，不幹了，放下筷子，眉毛一豎，罵她任性胡鬧，還說她都已經快結婚了，結婚以後就應該以家庭和孩子為重，事業和個人要放一放，再說考古學是什麽好的專業，以後出來了天天在土裏和陵墓打交道，一出差就要出去十天半個月甚至半年一年的，還沒錢賺。
當然黃明章自己在這裏說了不算，畢竟過日子不是他和茉莉過，所以他說完將視線轉移到戴遠知身上，示意他說兩句。
沒想到戴遠知卻說道：“她現在還年輕，還有的是時間，我覺得挺好，這事茉莉已經和我商量過了，我完全讚成。”說著，他望向茉莉，“婚姻不是束縛人的枷鎖，是為了我們變得更好，至於孩子，這不取決於我，看茉莉自己的意願。說實話，我還沒有過膩和她的兩人世界。就算以後有了孩子，家裏都有保姆和阿姨，不需要她二十四小時陪護，再過兩年等我退休了，帶孩子這個領域可以嘗試一下。”
這一番話讓黃明章無話可說，雖然心裏對茉莉的決定還是不認同，但既然戴遠知都沒有意見，他自然更沒有什麽話能說了。
飯後，茉莉帶著戴遠知參觀了一下這個只有四十多平米的小房子，她以前的房間現在蘭蘭在住著，房間很小，連衣櫃都放不下，戴遠知深身處其中都顯得逼仄了。
床上放著蘭蘭的衣服，洗好的衣服一摞在床腳，茉莉把書桌前的位置讓給戴遠知，自己則坐在床腳邊上。
“你妹妹呢？”
“在上學，這小鬼晚上回來要是知道我來過了，肯定會難過。”
“可不是。”
“你們姐妹倆關系挺好。”
“沒辦法，誰叫我只有這麽一個妹妹麽。”
“所以你才給她買了這麽多吃的和玩具？”戴遠知隨手拿起桌上一本畫冊翻了翻，笑著道：“畫得不錯。”
茉莉頗有些驕傲道：“蘭蘭很有畫畫天賦，學校比賽拿過好幾次獎。”
“只可惜，”她嘆了口氣，“家裏也沒條件讓她系統的去學習，想想也是很愧對她的，我小時候還有鋼琴課可以上，她是什麽都沒有的，前兩年我跟我爸商量報個班讓她學習，我爸不同意，寄回來的錢也都是他拿著的，他根本不肯把這些錢浪費在除學習無關的地方。”
“你學鋼琴，他是怎麽同意的？”
“這是奶奶的要求，我爸是很孝順的一個人，奶奶的話他不會不聽。”
“你奶奶很愛你。”
茉莉點點頭：“但是蘭蘭就沒有這個好運氣了，我沒能幫得了她，畢竟她還是爸爸的孩子，這家裏還是要他說了算的，我無權幹涉這些的。”
戴遠知擡頭看她。
茉莉垂著眼，神情有些惋惜和虧欠。
他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的心情。
“這樣吧，”戴遠知想了想說道，“這事我來辦。”
茉莉想起來還沒問他：“你是怎麽說服我爸的？”
戴遠知合上畫冊將其歸為原位，站起來走到床邊，彎下腰拉起茉莉，笑著道：“當然是靠我這三寸不爛之舌。”
她被戴遠知牽著手拉出房間的時候，還在回味他的話，不由說道：“雖然對你辦事的能力我從來沒有質疑過，但在你搞定我爸之前，我還是有些擔心的。”
戴遠知回過頭來：“那現在呢？”
“現在啊，”她迎著他的目光，笑道：“覺得你好厲害。”
戴遠知也彎起了眼，晃了晃她的手說道：“這就厲害了？”
“那你還有更厲害的絕活嗎？”她微仰了仰頭，語氣有些像撒嬌。
戴遠知眼底淌過一絲玩味，只有她才看得懂的眼神，笑著道：“你不知道啊？”
茉莉低頭，臉頰緋紅。
兩人出來的時候，看到屠媛娣在門口換鞋，打算去菜場買點菜回來，茉莉連忙表示他們不留下吃晚飯了，正準備出門工作的黃明章聞言說道：“這麽早回家做什麽，又不生孩子。”
茉莉看了看戴遠知。
“那就吃過晚飯再回去吧。”他說。
黃明章走了，屠媛娣也去菜場了，家裏只剩下他們兩人。
電視放著，兩人一坐一靠窩在沙發裏頭，電視裏在放什麽內容，誰也沒有關註，戴遠知手指繞著她的頭發，隨口問道：“你爸在哪兒工作？”
這個年紀按理說是該退休了的。
“他之前在工廠上班，後來效益不景氣被裁員了，後來一直在工地上幹，年輕的時候倒也還好，現在年紀慢慢上來了，那地方總覺得不安全，前兩年還摔傷了腿，後面好了之後幫人家看了一陣店，後面又回去幹活了，怎麽說也不肯聽。”
“年紀大的人都倔，畢竟是幹了一輩子的事，讓他突然停了，也是殘忍的。你的顧慮也是對的，咱們做小輩的，還是希望他們能平平安安的。行，我跟他溝通溝通吧，回頭給他找份清閑點兒的活。”
“還有這住的地方，”戴遠知看了看四周，“你爸要是不願意挪地兒，抽時間裝修一下吧，最好呢是能搬到大點兒的地方。”
茉莉嘆口氣，“以前沒有錢的時候，總以為有了錢就能給家人換大房子了，但是等到真的有能力的時候，發現這沒那麽容易，人的觀念和習慣是根深蒂固的，不是那麽輕易能改變的，這地方我爸住了二十年了，奶奶和媽媽都在這兒，他說要是換了地方，她們有可能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戴遠知低眸望著她，手指輕輕撫在她的臉側，望著她溫柔的說道：“你和你爸誤會很深，他也許沒有你說的那麽涼薄，反而，我看到的是他重情重義的那面。”
茉莉沒說話，似乎在想著些什麽，過了幾秒，她側過身，雙手環過戴遠知的手臂下面，抱住他，將臉埋進他懷裏，不讓他看見內心的波動。
到了半下午的時候，蘭蘭放學回來了，看見迎出來的茉莉，先是一怔，而後歡呼雀躍地撲進她懷裏，“姐姐”“姐姐”的叫著。
茉莉摘下小姑娘的書包，蘭蘭抓緊她的手，仿佛一松手她就會消失一樣：“姐姐，你什麽時候來的，今天晚上會留在家裏吃飯嗎？”
蘭蘭長高了很多，也沒有小時候那麽膽小了，但在看到家裏出現的陌生男人時，還是有些微微的發楞。
茉莉向她介紹，這是你姐夫，你們以前見過的，還記得不？
蘭蘭突然想起來，對戴遠知鄭重一鞠躬，哥哥好。
把兩人逗得不行。
茉莉讓她自己去房間看看，蘭蘭抱住茉莉的脖子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姐姐，我最愛你了！
飛奔進房裏。
隔了一會兒，她提著一大堆東西出來，把吃的放在桌上，又從袋子裏取出一個精致的盒子，愛不釋手地擺弄著。
“姐姐，你怎麽知道我們老師最近讓我們買鋼筆？”
“這是你姐夫送你的。”茉莉說。
蘭蘭剛要向戴遠知道謝，茉莉說道：“不過你先別急著感謝，你姐夫本來還想送你一整套的練習冊，被我拒絕了。”
“啊？”蘭蘭身體往旁邊一歪，倒進沙發裏，“姐夫你也太狠了。”
“就是說呀，”茉莉輕瞥了眼戴遠知，後者微微地笑著，“簡直就不是人。”
只一個下午的時間，蘭蘭和戴遠知就混熟了，茉莉也註意到了，同樣都是對待妹妹，他對蘭蘭的態度完全不似對幺妹那樣，開啟冷嘲熱諷模式，雖然話同樣是不多的，但明顯感覺更和藹親切，也更有一點耐心。
屠媛娣買了很多菜和水果，茉莉要去廚房幫她，被趕了出來，只好洗了點水果放在果盤裏，拿到房間給正做作業的蘭蘭吃。
順帶茉莉看了看蘭蘭的作業情況，這些年雖然不常在家，但對妹妹的學習狀況茉莉仍是很關心。蘭蘭成績一向都好，就只有文科弱一點，她和茉莉正好相反，兩姐妹一個理科好，一個文科好。這會兒蘭蘭正在做語文作業，茉莉隨眼掃了下她的作業本，就發現了問題。
於是耐心地給蘭蘭講解了題目。
“姐姐，”蘭蘭寫完訂正完這些錯的題目後，由衷的說道：“姐姐，你比老師講的還要好。”
茉莉笑著摸摸她的頭：“你們老師是專業的，我這哪能比。你還是要多看看書，增加閱讀量。”
蘭蘭嘆了口氣，神伸懶腰，“我就是看不進去書，不如還是讓我多寫幾道數學題來的簡單。”
茉莉笑了笑，蘭蘭忽然回過頭，朝茉莉身後喊了聲：“哥哥！”
茉莉也轉過了頭。
戴遠知不知什麽時候來的，靠在門口看著她們。
大概是剛才她給蘭蘭講作業太專註了，沒聽到他的腳步聲。
茉莉摸了摸蘭蘭的頭，從果盤裏拿了兩塊切好的蘋果，一塊塞進嘴裏，對蘭蘭說：“好好寫作業。”
然後朝戴遠知走過去，把蘋果往他嘴裏送去：“啊，張嘴。”
戴遠知張嘴咬住茉莉手裏的蘋果，邊吃著邊攬過她的肩頭，一起出去。
戴遠知反手勾上了門，蘋果也已經吃完了，這才對茉莉說道：“其實你做老師也不錯，很有耐心，也細致。”
茉莉笑著搖搖頭：“你知道要教一個孩子成長，是一件任重而道遠的事，不是光學習文化知識就夠了的，我自覺需要成長的地方還很多，還不足以承擔起孩子的未來——”
“不是隨便一個人就能當好老師的。”她說道。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到了客廳。
戴遠知揉了揉她的肩膀，低頭問她：“你確定了要去進修？”
茉莉點點頭。
事實上，戴遠知並不知道她的打算。他也是在中午吃飯的時候“被通知”的。
所以當時他的那番言辭，不僅黃明章吃驚，茉莉也同樣訝異。
“戴遠知，”茉莉輕輕說道：“請原諒我的自私。”
他溫和地笑了笑：“我們之間還這麽見外幹什麽，既然是你決定的事，我也答應過你的，那就……”
他頓了頓，像是想起什麽來：“那我們先把婚禮辦了吧，至少——”
戴遠知低頭，緩緩看了眼她：“把證先扯了。我是真的怕。”
話音剛落下，茉莉不明白的問：“”你怕什麽？
“我怕，”戴遠知沈吟了半秒，似是在回憶般，意味深長地說道：“怕你再讓我等兩年，到那時候，我真的四十了。”
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委屈，還有些無奈。
“是三十八。”茉莉忍笑糾正他。
戴遠知輕笑了下，看著她說：“三十八不老？”
茉莉帶著幾分天真的神態：“哦，也對。”
戴遠知微瞇了瞇眼：“對什麽？”
茉莉哈哈哈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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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遠知沒太意外, 顧自彎腰坐在對面：“我知道你不信任戴家、不信任我，怕茉莉走回許顏秋的老路。”
黃明章一楞, 他沒想到戴遠知會一語中的戳破，而且還這麽直截了當地點明了出來。
接著，他看到戴遠知打開皮夾, 從裏面取出來一張被折疊的工工整整的宣紙，紙頁已經泛黃，看得出來年份長久。
黃明章視線隨著戴遠知修長的手指展開薄如蟬翼的紙張, 上面工整地書寫幾著排繁體小楷。戴遠知遞給黃明章：“這是爺爺臨終前最放不下的事，委托給了我。”
黃明章垂眼看著那幾行字, 很正式的行文，語句簡潔文雅，意思大概就是，我對顏秋有愧，我這大半生踏遍了世界各個角落，都未尋找到她的芳蹤，如今我年歲已高，尋找之事日漸渺茫，不知在有生之年還能否再見故人一面。現今我只能委托我的孫兒遠知替我完成夙願。
下面的話是對戴遠知說的, 希望他一定不遺餘力接好這根接力棒，戴啟昂還說他猜測顏秋很有可能已不在世上了, 務必找到她的後人，妥善安頓，周全照顧，生生世世守護左右。
最後落款處寫著兩個名字，一個是戴啟昂，下面是戴遠知。
黃明章看完，凝著那白紙黑字久久未動。戴遠知說道：“爺爺一生光明磊落，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唯獨對許顏秋，他是有愧的。到底該說是誰的錯，許顏秋是受害者，難道爺爺不是嗎？”
黃明章緊緊攥住那紙，窗戶半敞著，風輕輕地吹落進來，那沒拿牢的部分，像鴿的翅膀撲棱棱地煽著，黃明章嘴唇緊繃著，表情有一種忍而不發的悲傷，仿佛透過這文字，這泛黃的紙頁，看到了母親委屈心酸的大半生。
母親到死也不知道，那個人窮盡一生打聽著她的下落。可是知道了又怎麽樣，她對他的恨會減半嗎？黃明章不知道，只是低聲的，帶著無法紓解的恨意說道：“既然無法負起責任，就不該愛上。”
“對，你說的對，”戴遠知輕聲說道，“這是他犯下的最大的錯誤，但如今，”戴遠知擡頭，目光炙烈而堅定地盯著黃明章說道：“我和茉莉不會走他們的老路，我可以完完全全負擔起她的未來。假如我這輩子娶不到她，我不會像爺爺那樣，我會終生不娶。”
他語速緩慢，字正腔圓，每一個字眼都用了情感和力道，凝視著黃明章的眼睛，字字落在黃明章心裏，讓人不禁起一層雞皮疙瘩。
黃明章完全有理由相信他的話。作為父親，他了解茉莉的秉性，她絕非物質主義，這男人沒有足以吸引人的魅力，光只有物質條件，是不可能讓她如此的。
而眼下，黃明章看到了他的決心，和他要做成這事的魄力，以及誠意。
戴遠知想要茉莉這個人，他黃明章就算百般阻止，萬般不肯，也是拿他沒辦法的，但是如今，他肯親自上門，就已經說明了一切。更何況，戴遠知是有備而來的，他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他知道，戴先生之所以能成為戴先生，不僅僅只是靠著祖輩的蔭佑。
他心裏忽然，不由地欽佩起了這個年輕人。
雖然心裏已經認可，但黃明章還是不願承認，有故意刁難的意思，也是想看看戴遠知能不能經受得起考驗，便說道：“你說的是好聽，就算你喜歡又怎麽樣，你家裏人呢，會對她好嗎，能容得下她嗎，別忘了，在你們戴家，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生。”
短短的幾句話，看著像是不信任他，刻意的為難，戴遠知清楚的感受到了，這是做父親深沈的愛，黃明章似乎還是不放心，不確定，該不該把女兒的手交到他手裏。
雖然戴遠知已經看出了黃明章的目的，卻沒有把它當成一場博弈，也不想把工於心計這四個字用在這裏，他只是站在了一個父親的角度上，完全能體會到黃明章的用心良苦。
他分明可以用很多方式達成，但術上的成功是他不想也不屑用在這裏的，他珍之又珍的人，他得拿出足以相匹配的感情去對待她，對待她的家人，她所在乎的一切人事物。
短暫的沈默過後，戴遠知開口說道：“聽茉莉講過她媽媽的事情，你們的間隙也是因此而來，她覺得你不愛他，”他擡頭看向黃明章，“但我今天所接觸到的黃先生，並不是她說的那樣。”
他直直地盯著黃明章，一字一頓說：“你很愛她。”
室內安靜，戴遠知的目光直擊人心。
黃明章沈默，眼裏的情緒微漾。
戴遠知接著說道：“如果只是因為上個世紀，許家和戴家的那些恩怨，就算你心裏有根刺，也不會不同意的，黃先生，你並不傻。你會擔心我這個人可靠不可靠，會擔心我的家人會不會為難茉莉，也會擔心茉莉走回許顏秋的老路，是因為你愛她。而茉莉認為的你不肯原諒他，是因為你們都無法接受她母親離世的事實，也許一開始你確實將情感的宣洩口出在了茉莉身上，但你心裏清楚，她是無辜的，事情發生的時候她也不過一個才七八歲的孩子，真的是她的錯嗎？你知道不是的，但後來呢，誤會一旦加深，裂縫已經產生了，你們的感情也回不到最初的時候了。”
黃明章有一瞬間的失言。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戴遠知垂下目光，低聲說道：“也許你會認為我貪圖的是她的年輕，她的漂亮，可這世上年輕漂亮的姑娘那麽多，我戴遠知想找一個這樣的並不難，我喜歡她，只是因為她是她。我想黃先生應該懂得這種感情，別人就算再好，也取代不了她在你心裏的位置。”
黃明章動了動喉結，看著戴遠知片刻，終是嘆了口氣：“戴先生的能力和才情，我今天算是領教到了。我希望你能如你所說，不要辜負茉莉對你的信任和愛意。”
戴遠知垂眸，淡淡地彎了彎唇角：“自然不會。”
停了停，黃明章問起：“那她懷孕……”
戴遠知笑了笑：“我不是那麽不負責任的人，怎麽可能會讓她未婚先孕。”
對上黃明章微楞的神情，戴遠知解釋道：“茉莉怕您不同意，情急之下說的，這不是真的。”
黃明章舒了口氣，點了點頭：“這就好。”
“去吃飯吧。”戴遠知站起身。
屠媛娣是閑不住的，在等待的時間裏，忙著打掃客廳，把吃的都拿出來放在茶幾上，還準備出門買點菜，被茉莉喊住，讓她歇一會兒。
這時候，戴遠知和黃明章出來了，父女倆的視線隔空相接，“吃飯吧。”黃明章說。
“嗯。”茉莉點了點頭，對屠媛娣比劃了一下。
屠媛娣連忙搬開桌子，請戴遠知坐下。
茉莉在原地站了站，餘光掃到戴遠知走到身旁，她微微側臉，兩人視線一撞，並不多說什麽，茉莉拉開椅子坐下，戴遠知坐她旁邊，低頭拿筷子的時候，茉莉餘光轉向旁邊，發現戴遠知也在看她。
這餐飯吃的很融洽，在戴遠知的有意調節下，父女倆的關系有了明顯的改善，黃明章很難得的問起了茉莉在英國的學習情況，以及畢業後的打算。
茉莉說已經收到了好幾家報社和電視臺的面試邀約，傅欣悅工作調動去了平城電視臺，希望茉莉也能過去。但是茉莉說她還在考慮當中，還想再去進修兩年，讀考古專業。
黃明章一聽，不幹了，放下筷子，眉毛一豎，罵她任性胡鬧，還說她都已經快結婚了，結婚以後就應該以家庭和孩子為重，事業和個人要放一放，再說考古學是什麽好的專業，以後出來了天天在土裏和陵墓打交道，一出差就要出去十天半個月甚至半年一年的，還沒錢賺。
當然黃明章自己在這裏說了不算，畢竟過日子不是他和茉莉過，所以他說完將視線轉移到戴遠知身上，示意他說兩句。
沒想到戴遠知卻說道：“她現在還年輕，還有的是時間，我覺得挺好，這事茉莉已經和我商量過了，我完全讚成。”說著，他望向茉莉，“婚姻不是束縛人的枷鎖，是為了我們變得更好，至於孩子，這不取決於我，看茉莉自己的意願。說實話，我還沒有過膩和她的兩人世界。就算以後有了孩子，家裏都有保姆和阿姨，不需要她二十四小時陪護，再過兩年等我退休了，帶孩子這個領域可以嘗試一下。”
這一番話讓黃明章無話可說，雖然心裏對茉莉的決定還是不認同，但既然戴遠知都沒有意見，他自然更沒有什麽話能說了。
飯後，茉莉帶著戴遠知參觀了一下這個只有四十多平米的小房子，她以前的房間現在蘭蘭在住著，房間很小，連衣櫃都放不下，戴遠知深身處其中都顯得逼仄了。
床上放著蘭蘭的衣服，洗好的衣服一摞在床腳，茉莉把書桌前的位置讓給戴遠知，自己則坐在床腳邊上。
“你妹妹呢？”
“在上學，這小鬼晚上回來要是知道我來過了，肯定會難過。”
“可不是。”
“你們姐妹倆關系挺好。”
“沒辦法，誰叫我只有這麽一個妹妹麽。”
“所以你才給她買了這麽多吃的和玩具？”戴遠知隨手拿起桌上一本畫冊翻了翻，笑著道：“畫得不錯。”
茉莉頗有些驕傲道：“蘭蘭很有畫畫天賦，學校比賽拿過好幾次獎。”
“只可惜，”她嘆了口氣，“家裏也沒條件讓她系統的去學習，想想也是很愧對她的，我小時候還有鋼琴課可以上，她是什麽都沒有的，前兩年我跟我爸商量報個班讓她學習，我爸不同意，寄回來的錢也都是他拿著的，他根本不肯把這些錢浪費在除學習無關的地方。”
“你學鋼琴，他是怎麽同意的？”
“這是奶奶的要求，我爸是很孝順的一個人，奶奶的話他不會不聽。”
“你奶奶很愛你。”
茉莉點點頭：“但是蘭蘭就沒有這個好運氣了，我沒能幫得了她，畢竟她還是爸爸的孩子，這家裏還是要他說了算的，我無權幹涉這些的。”
戴遠知擡頭看她。
茉莉垂著眼，神情有些惋惜和虧欠。
他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的心情。
“這樣吧，”戴遠知想了想說道，“這事我來辦。”
茉莉想起來還沒問他：“你是怎麽說服我爸的？”
戴遠知合上畫冊將其歸為原位，站起來走到床邊，彎下腰拉起茉莉，笑著道：“當然是靠我這三寸不爛之舌。”
她被戴遠知牽著手拉出房間的時候，還在回味他的話，不由說道：“雖然對你辦事的能力我從來沒有質疑過，但在你搞定我爸之前，我還是有些擔心的。”
戴遠知回過頭來：“那現在呢？”
“現在啊，”她迎著他的目光，笑道：“覺得你好厲害。”
戴遠知也彎起了眼，晃了晃她的手說道：“這就厲害了？”
“那你還有更厲害的絕活嗎？”她微仰了仰頭，語氣有些像撒嬌。
戴遠知眼底淌過一絲玩味，只有她才看得懂的眼神，笑著道：“你不知道啊？”
茉莉低頭，臉頰緋紅。
兩人出來的時候，看到屠媛娣在門口換鞋，打算去菜場買點菜回來，茉莉連忙表示他們不留下吃晚飯了，正準備出門工作的黃明章聞言說道：“這麽早回家做什麽，又不生孩子。”
茉莉看了看戴遠知。
“那就吃過晚飯再回去吧。”他說。
黃明章走了，屠媛娣也去菜場了，家裏只剩下他們兩人。
電視放著，兩人一坐一靠窩在沙發裏頭，電視裏在放什麽內容，誰也沒有關註，戴遠知手指繞著她的頭發，隨口問道：“你爸在哪兒工作？”
這個年紀按理說是該退休了的。
“他之前在工廠上班，後來效益不景氣被裁員了，後來一直在工地上幹，年輕的時候倒也還好，現在年紀慢慢上來了，那地方總覺得不安全，前兩年還摔傷了腿，後面好了之後幫人家看了一陣店，後面又回去幹活了，怎麽說也不肯聽。”
“年紀大的人都倔，畢竟是幹了一輩子的事，讓他突然停了，也是殘忍的。你的顧慮也是對的，咱們做小輩的，還是希望他們能平平安安的。行，我跟他溝通溝通吧，回頭給他找份清閑點兒的活。”
“還有這住的地方，”戴遠知看了看四周，“你爸要是不願意挪地兒，抽時間裝修一下吧，最好呢是能搬到大點兒的地方。”
茉莉嘆口氣，“以前沒有錢的時候，總以為有了錢就能給家人換大房子了，但是等到真的有能力的時候，發現這沒那麽容易，人的觀念和習慣是根深蒂固的，不是那麽輕易能改變的，這地方我爸住了二十年了，奶奶和媽媽都在這兒，他說要是換了地方，她們有可能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戴遠知低眸望著她，手指輕輕撫在她的臉側，望著她溫柔的說道：“你和你爸誤會很深，他也許沒有你說的那麽涼薄，反而，我看到的是他重情重義的那面。”
茉莉沒說話，似乎在想著些什麽，過了幾秒，她側過身，雙手環過戴遠知的手臂下面，抱住他，將臉埋進他懷裏，不讓他看見內心的波動。
到了半下午的時候，蘭蘭放學回來了，看見迎出來的茉莉，先是一怔，而後歡呼雀躍地撲進她懷裏，“姐姐”“姐姐”的叫著。
茉莉摘下小姑娘的書包，蘭蘭抓緊她的手，仿佛一松手她就會消失一樣：“姐姐，你什麽時候來的，今天晚上會留在家裏吃飯嗎？”
蘭蘭長高了很多，也沒有小時候那麽膽小了，但在看到家裏出現的陌生男人時，還是有些微微的發楞。
茉莉向她介紹，這是你姐夫，你們以前見過的，還記得不？
蘭蘭突然想起來，對戴遠知鄭重一鞠躬，哥哥好。
把兩人逗得不行。
茉莉讓她自己去房間看看，蘭蘭抱住茉莉的脖子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姐姐，我最愛你了！
飛奔進房裏。
隔了一會兒，她提著一大堆東西出來，把吃的放在桌上，又從袋子裏取出一個精致的盒子，愛不釋手地擺弄著。
“姐姐，你怎麽知道我們老師最近讓我們買鋼筆？”
“這是你姐夫送你的。”茉莉說。
蘭蘭剛要向戴遠知道謝，茉莉說道：“不過你先別急著感謝，你姐夫本來還想送你一整套的練習冊，被我拒絕了。”
“啊？”蘭蘭身體往旁邊一歪，倒進沙發裏，“姐夫你也太狠了。”
“就是說呀，”茉莉輕瞥了眼戴遠知，後者微微地笑著，“簡直就不是人。”
只一個下午的時間，蘭蘭和戴遠知就混熟了，茉莉也註意到了，同樣都是對待妹妹，他對蘭蘭的態度完全不似對幺妹那樣，開啟冷嘲熱諷模式，雖然話同樣是不多的，但明顯感覺更和藹親切，也更有一點耐心。
屠媛娣買了很多菜和水果，茉莉要去廚房幫她，被趕了出來，只好洗了點水果放在果盤裏，拿到房間給正做作業的蘭蘭吃。
順帶茉莉看了看蘭蘭的作業情況，這些年雖然不常在家，但對妹妹的學習狀況茉莉仍是很關心。蘭蘭成績一向都好，就只有文科弱一點，她和茉莉正好相反，兩姐妹一個理科好，一個文科好。這會兒蘭蘭正在做語文作業，茉莉隨眼掃了下她的作業本，就發現了問題。
於是耐心地給蘭蘭講解了題目。
“姐姐，”蘭蘭寫完訂正完這些錯的題目後，由衷的說道：“姐姐，你比老師講的還要好。”
茉莉笑著摸摸她的頭：“你們老師是專業的，我這哪能比。你還是要多看看書，增加閱讀量。”
蘭蘭嘆了口氣，神伸懶腰，“我就是看不進去書，不如還是讓我多寫幾道數學題來的簡單。”
茉莉笑了笑，蘭蘭忽然回過頭，朝茉莉身後喊了聲：“哥哥！”
茉莉也轉過了頭。
戴遠知不知什麽時候來的，靠在門口看著她們。
大概是剛才她給蘭蘭講作業太專註了，沒聽到他的腳步聲。
茉莉摸了摸蘭蘭的頭，從果盤裏拿了兩塊切好的蘋果，一塊塞進嘴裏，對蘭蘭說：“好好寫作業。”
然後朝戴遠知走過去，把蘋果往他嘴裏送去：“啊，張嘴。”
戴遠知張嘴咬住茉莉手裏的蘋果，邊吃著邊攬過她的肩頭，一起出去。
戴遠知反手勾上了門，蘋果也已經吃完了，這才對茉莉說道：“其實你做老師也不錯，很有耐心，也細致。”
茉莉笑著搖搖頭：“你知道要教一個孩子成長，是一件任重而道遠的事，不是光學習文化知識就夠了的，我自覺需要成長的地方還很多，還不足以承擔起孩子的未來——”
“不是隨便一個人就能當好老師的。”她說道。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到了客廳。
戴遠知揉了揉她的肩膀，低頭問她：“你確定了要去進修？”
茉莉點點頭。
事實上，戴遠知並不知道她的打算。他也是在中午吃飯的時候“被通知”的。
所以當時他的那番言辭，不僅黃明章吃驚，茉莉也同樣訝異。
“戴遠知，”茉莉輕輕說道：“請原諒我的自私。”
他溫和地笑了笑：“我們之間還這麽見外幹什麽，既然是你決定的事，我也答應過你的，那就……”
他頓了頓，像是想起什麽來：“那我們先把婚禮辦了吧，至少——”
戴遠知低頭，緩緩看了眼她：“把證先扯了。我是真的怕。”
話音剛落下，茉莉不明白的問：“”你怕什麽？
“我怕，”戴遠知沈吟了半秒，似是在回憶般，意味深長地說道：“怕你再讓我等兩年，到那時候，我真的四十了。”
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委屈，還有些無奈。
“是三十八。”茉莉忍笑糾正他。
戴遠知輕笑了下，看著她說：“三十八不老？”
茉莉帶著幾分天真的神態：“哦，也對。”
戴遠知微瞇了瞇眼：“對什麽？”
茉莉哈哈哈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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