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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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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1

茉莉就讀的學校位於英格蘭北部的紐卡斯爾市, 在那裏,她的中文名字改成了白露丹,英文名叫Lily, 研究生專業總稱為International multimedia journalism, 其實就是新聞學。

紐卡被稱為“酒吧之都”“夜店之城”,紐卡的物價消費水平不高, 最有名的景點當屬泰恩河了,市內交通便利, 節奏緩慢,在普遍安全系數並不高的英國,紐卡斯爾是少有的相對比較安全的城市, 非常適合生活。

當初戴遠知幫她選擇學校的時候,主要也是考慮進去了這幾點綜合因素,相比於其他城市的名校來說, 他覺得茉莉會喜歡上這座小眾的城市。

另外,紐卡斯爾的酒是聞名遐邇的。

戴遠知預料的沒錯, 這裏確實很適合茉莉。尤其是它距離倫敦也就三四個小時的車程。況且他也做了完整的背調,這所學校以及城市並不熱門,茉莉不用擔心會在這裏遇到熟人。她在這裏的生活和學習是嶄新的開始,不用擔心會受打擾。

對於茉莉來說,最大的挑戰還是語言問題。雖然她的口語和聽力都屬於不錯的水平,但教授們講課語速飛快,還有濃重的口音,一堂課下來能聽懂一半都已經十分不錯。

前期是最痛苦的。茉莉想盡了一切辦法,苦練聽力。茉莉的室友Dora操著一口相當濃重的北愛爾蘭地區的口音, 恰好和茉莉的所學專業的教授來自同一個地區。因此,茉莉經常找Dora做學習搭子, 一來二去,兩人就熟悉了。

在Dora的幫助下,茉莉的聽力突飛猛進,她也因此摸索出了一套自己的學習方法,

留學文化其中之一就是圈子,幾乎所有在國外的留學生們都有自己的圈子,大到國家,小到地區。本國的大多和本國的在一起,也有為了自身發展融入到其他圈子的情況,茉莉是個例外,也與她的性格有一定關系。

她在外包容性很強,很少愛管別人的閑事,不喜歡抱團,也從不成群結隊,當別人聊八卦的時候她是從不參與的,一來確實不感興趣,二來也是怕有一天會成為回馬槍打回到自己身上。時刻保持著謙遜,友好低調,真誠的態度與人結交。

這樣的性格導致喜歡她的那部分會很喜歡她,因為她不愛沾惹是非,在任何群體中不會成為一個麻煩的家夥,但不喜歡她的人會覺得看不到她的真心,永遠無法走進這類人的心裏去,她似乎對任何事都是淡淡的,沒有熱烈的渴望,也沒有極度的憎惡,虛幻的像一縷煙,在一群人當中永遠都是最不紮眼的那個,像個透明人一般的存在。

留學生圈子裏不是每個人都喜歡這樣的人,當然也做不到讓人人都喜歡,茉莉的圈子很單一,交好的就只有那麽兩三個志同道合的。有一個是她的本專業,叫方圓,山城人。初聽這個名字的時候,茉莉還以為是個男生,直到有人指著站在走廊上那個個子小小的女生告訴她,那就是方圓的時候,茉莉朝著指向望過去,看到女生的背影時,竟有一種在哪裏遇到過的錯覺。

當然經後面確認,那確實是她和方圓的第一次見面,方圓也從來沒有去過平城,茉莉也沒有到過重慶,所以兩個人是不可能在這之前認識的。但是因為方圓,茉莉突然對重慶這座城市心生向往了。

還有兩個女生,一個叫宋雅茹,是個臺灣人,另外一個是海南人,叫餘桂蘋,都是在交友平臺上認識的,她們都住在倫敦,一個是在紐卡斯爾的倫敦校區,另一個是倫敦大學。

第一次面基是茉莉去的,坐了三個小時的火車到了倫敦。那是陰雨綿綿的一天,兩個女孩帶著她在泰晤士河周邊逛了逛,順便還去了極具盛名的倫敦眼,在位於諾丁山的古董市場淘到了不錯的寶貝,還請她吃了Bistro的英國料理。

那日匆匆忙忙,走馬觀花,沒法將倫敦玩個遍,茉莉和她們約好了下次再來玩。只可惜倫敦是個多雨的天氣,小雨綿綿倒是別有一番風味,但倘若遇到大雨,就只有淋成落湯雞了。

她也約她們到紐卡斯爾來玩,雖然紐卡的景點不如倫敦多,但茉莉還是蠻喜歡這座城市的,它的英式建築是極有魅力的,茉莉沒事的時候,會在當地的米其林餐廳享受美食,有時候會為了吃到炸魚薯條,特地乘坐地鐵去到tynemouth,也會在那裏的二手市場淘點小玩意,她也喜歡獨自一人在海灘散步、拍照,拿著相機到處走走逛逛。

茉莉租住的公寓是studio類型的,一般是一到兩人合租,私密性比較好,價格也稍微高一點。茉莉的室友就是那位北愛爾蘭姑娘Dora,因為有過前車之鑒,剛一開始茉莉挺排斥找室友的,本打算一個人租下一整套。到了之後才發現不現實,studio單人租租金高昂,最好還是找人一起分攤最劃算。戴遠知已幫她承擔了學費和個人大部分的生活費,租金這部分她不想再麻煩他,雖然他給她的費用完全可以承擔還綽綽有餘,但本著節儉的初衷,茉莉還是打算找一個室友,消息剛發布出去,就收到了Dora的留言。

初次見面,茉莉就給Dora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天也是一個陰雨連綿的天氣,茉莉從計程車下來,她沒有打傘,穿一件半高領海馬毛白毛衣,外面一件駝色長風衣,戴著一頂同色系的線帽,從室外走進來,在Dora對面落座,對她說道:“不好意思,我今天得戴著帽子和你共進午餐了。”

Dora看出其中的不同尋常,問她這有什麽說法嗎。茉莉也不隱瞞,十分坦然地摘下帽子給她:“要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你未來的室友很可能是從尼姑庵裏跑出來的。”

Dora睜大了眼睛,以為茉莉真的是個尼姑,因為她聽說在很多國家,寺廟裏的和尚與尼姑都是變成了一份職業,就像教堂裏的神父一樣。

茉莉告訴她,之前生了個病,做了一場腦部手術,把頭發剃掉了。很少有人會這樣坦誠詳盡地告訴一個陌生人自己曾經的病痛,她的坦誠贏得了Dora的信任。

茉莉認為很多的誤會都是一開始雙方之間就沒把話說開,不夠坦誠,沒有營造出信任的基礎,她因喬年吃過虧,不會在同一個地方摔倒第二次。她出門在外,任何場合都要戴著帽子,但是假如Dora將來和她住在一起,一定會發現這個“秘密”,也不是多麽不可告人的事情,與其讓對方產生困惑,乃至誤會,不如她自己把這個“秘密”拆穿了。

在那個年代裏,雖然國內已經不是一窮二白的局面了,但是能出國留學的依然還是中國富二代們的首選。加上茉莉的氣質和性格,給Dora的初印象就是她應該是個不缺錢的主,雖然她已足夠低調,連首飾都沒戴一件,更別說包包和衣服了,都是簡單的單品,但仍舊掩飾不住不俗的審美。

Dora聞出了茉莉身上的香水是香奶奶今年春季的最新款。茉莉本來沒有噴香水的習慣,這瓶香水是戴遠知在香港買給她的,放著不用也是浪費,今天臨出門前心血來潮在手腕脈搏上噴了一小下。

雖然紐卡是個安全系數相對比較高的城市,但茉莉還是沒有意外的遭遇了一次入室偷竊,由於沒有經驗,聽說在英國換外匯麻煩,茉莉帶來了不少現金,她自己對錢沒什麽概念,也沒有防範意識,一把錢全都扔在一個不帶鎖的櫃子裏,上完課回來,屋子裏被翻得亂七八糟,幸好她屋子裏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櫃子裏的錢也全部都不見了。那一刻,她平靜地站在一片狼藉的房間中央,站了大約有五六秒,然後極為冷靜地走了出去,敲開了Dora的房門。

“親愛的,我剛遭遇了小偷,你那裏還好嗎?”她這樣問道。

Dora讓開身子,給她看屋裏的場景:“我也一樣,幸好損失不算嚴重。”

她看了眼茉莉:“你被偷了多少東西?”

茉莉無奈一聳肩:“挺慘重的,我放在櫃子裏的現金都不見了。”

“老天!”Dora驚訝嘆道,“你帶來了很多現金嗎?”

茉莉楞了下,主要是因為她的反應太過驚異,解釋道:“我聽說在這換外匯有點麻煩,所以就……”

“在這你完全可以用信用卡,傻孩子,你放那麽多現金在身邊,不偷你偷誰?現在只好先報警。”

幸運的是,英國的警察還是挺有效率的,過了兩天就幫她們抓到了小偷,但是茉莉的那筆錢卻還是沒法全部討回來,因為小偷花了不少,只能拿回來剩下的那部分。如果要全部追討回來,按照法律,茉莉應該對小偷起訴,費時又費力,茉莉沒有那麽多時間和精力,只能作罷,當買一個教訓。

Dora是個酷愛交友的女孩兒,總會時不時地來一些她圈子裏的朋友和同學過來看她。英國人的紳士似乎是刻進骨子裏的,無論男女,即使人很多,在Dora的房間裏他們也都表現出素質良好的一面,從不大聲喧嘩,有時候在外面偶爾碰到茉莉下課回來,也都會點頭示意,或者打一聲招呼,茉莉與他們也都相安無事,互不打擾的狀態。

來的次數頻繁了,來來去去的總會看到那幾個眼熟的,時間久了也就認識了。後來Dora主動邀請茉莉去她房間裏,和她的那幫朋友們坐在一起談古論今。原來每周末Dora房間裏都如此熱鬧,是因為她時常會在這裏舉辦沙龍。

問起來茉莉是學什麽專業的,她如實說學的是新聞學。

“新聞學是個好專業。”Dora的朋友,一個北愛爾蘭人,一雙瞳色很淺的眼睛給人一種深邃蒼涼的感覺,皮膚很白,接近於蒼白,個子高,鷹鉤鼻讓他給人的總體感覺很精明,他上下打量著茉莉,接著自己的話說道:“這個專業也是一個典型的人脈專業,無論是哪個國家,新聞學一直以來都如此,英格蘭至今都流傳著那句諺語,如果你沒有一個好爹好媽,就不要靠做記者能吃到飯。”

這個人的言語讓人產生一絲不舒服的感覺,雖然茉莉在竭力避開,對於初相識的人,她不想以任何不好的意圖揣測對方,但是無論是他的話語還是他打量的眼光,都讓茉莉感覺到了被冒犯。

這話有很明顯的試探和指向信息。他似乎想逼茉莉承認,她在中國有一定的人脈基礎,或者是她的家族在中國有不凡的號召力,等等一切他可能認為的那樣,茉莉不清楚是什麽讓這位男士如此認定,但他確實冒犯到了她。

於是茉莉也不甘示弱,笑著說道:“那是你認為和理解的,先生,世界有可能並不如你這麽淺薄的認知,它是存在一切可能性的,流傳至今的諺語也不絕對是正確的,就像經驗豐富的老者,但除了經驗,他們一無是處,您別忘記了,時代是在發展的。”

茉莉說完,對方有好一會兒沒說話,但他仍舊保持著微笑地看著茉莉,這次很明顯的,從他眼神裏能看到的是對她的讚服和欣賞,然後這位男士伸出手來,對她說道:“你好,Ge Brown。”

茉莉也伸出了手去:“Lily。”

這是她和喬治認識的整個過程。

後來她回想起來喬治第一天與她說的那些話,關於新聞學的那句諺語,她覺得那天的自己有點反應激動了,其實他說得未必沒有道理。而戴遠知或許早就明白其中的錯綜覆雜的關系學,所以才會早早地將他的人脈資源送給她。

還記得那時候他的原話是:我有的一切你都可以拿走。

他當時是這麽說的嗎?

茉莉都有些想不起來了。

她現在很少會想起來戴遠知,忙碌而又充實的生活讓她短暫地忘掉了曾經的不安,患得患失和很多很多她不願意再回顧的情緒,雖然這些全部的情緒指向的那個人給她帶來過一切美好,但是茉莉只要一想起來和那個人永無可能的未來,便會有一種無法喘息的窒悶感。

她清楚,這窒悶感的背後,是太想得到。

如今回想起來,那仿佛好像是她做了一場黃粱美夢,夢醒了,還得整裝待發,獨自上路。

至於那四年之約,其實連她自己都不相信,當時提出來也不過多個念想,就像在驢子眼前釣了根胡蘿蔔,讓她至少有四年的時間是有希望的。

隨著時間一日一日地飛過去,這希望也一日一日地稀薄了起來。

一周後,茉莉發現,在走廊上遇到Dora的朋友的頻率漸漸少了,一問之下才知道,這學期的沙龍已經告一段落了。

又過了一周,就在茉莉都快忘記了喬治是何許人也的時候,那天一起吃飯的時候,Dora無意間向她提及了這個名字,問她:“喬治你還記得他嗎?”

喬治……茉莉想了老半天,終於檢索出來了這個人名,Dora搖搖頭嘆了一聲:“虧他還念著你呢,哈哈哈,下周禮拜三你下午有課嗎,他約我們去酒吧喝酒。”

“酒吧?”

紐卡最有名的就是酒文化,可以說幾乎所有的留學生都必須的地方就是當地的酒吧了,但茉莉一次都沒有去過,她骨子裏認為,酒吧是一個很亂的地方。

Dora似乎沒有看出茉莉在拒絕,向她發出了更熱烈的邀請,讓茉莉推拒不開,尤其是Dora的那句話說的,人生都有第一次,不去試試怎麽知不知道喜歡不喜歡,合適不合適。

下禮拜三下午她確實沒有課,本打算一個人回到公寓看看書,預習下面的課程,然後去一趟超市買點晚上煮菜的食材,做一頓簡單的家常菜,就把一天這麽打發過去了。

Dora的邀約徹底打亂茉莉的計劃,不過她也沒有太抗拒。

紐卡的酒吧一條街,全都是寶藏。這些酒吧擁有著不同的主題,各式各樣的玩法,打破了茉莉對酒吧的成見。

喬治和她們約在一家清吧,位於泰恩河畔,環境相當的清幽。她和Dora進去的時候,駐唱正在進行古典樂的演奏,讓人的心一下子得到了沈澱和陶冶,酒吧進去的大門口放著一個兩米多高的大玻璃罩,裏面是一片像熱帶森林一樣的盆景,在霧氣繚繞之中,裹著一層迷幻的燈光,帶著神秘的色彩。

酒吧一共有兩層,二樓還有一個視野更開闊的公共平臺,旋轉式樓梯邊上放著幾臺游戲機,供客人娛樂。

喬治在二樓對她們招手,茉莉和Dora一前一後上了二樓。喬治選的這個位置的視野很好,靠近扶手,一低頭就能看到一樓。茉莉要了一杯雞尾酒,Dora和喬治說著話,茉莉一開始並沒有參與,聽著他們聊天,看下面的演奏,轉著手裏的酒杯,心不在焉地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這個場景像是讓她陡然回到了位於八大胡同的那座叫做紫竹會館的戲樓,以前他經常帶她去那裏聽戲,也是在二樓視野最好的位置。她聽寧儲說過,他以前年輕的時候很喜歡去那裏談事,那些角兒們最喜歡戴先生來了,因為他很喜歡往臺下撒錢,只要聽得他起興了,那錢就像白撿的一樣,一把一把往下撒。

那時候她聽著,很容易就在腦海中想象出來那樣一個畫面:他閑靠在扶欄邊上,俯瞰人間,睥睨眾生的姿態,將錢往一樓撒著,那些個百元大鈔飄飄零零地散得到處都是。

茉莉趴在扶手上,目光落在下面的舞臺上,嘴角不自覺勾起了一縷笑意。

“Lily,Lily?”Dora不知喊了她第幾聲,茉莉才回過神來,茫然地望著齊聚在她臉上的那兩道視線的主人。

“剛剛喬治問你,下午還想去哪裏玩,光在酒吧喝酒也沒意思的很,紐卡這裏有很精彩的演出,你要是喜歡的話,我們可以預約下一場。”茉莉剛才趴在扶手上,表現得聚精會神的樣子,讓他們以為她是喜歡那些表演的。

茉莉這才意識到他們都誤會了,對於那些演奏,茉莉也不是完全沒有興趣的,況且來了紐卡這麽久,她也確實沒有好好玩過,便欣然答應了下來。

讓茉莉很意外的是,她似乎誤會了喬治。由於他們第一次見面並沒有開一個好頭,以至於讓她以為喬治是一個十分不紳士的人,她去見他也是因為Dora的面子,但是這次游玩下來,喬治改變了她的想法。

實際上,喬治是個很隨和的人,有著北愛爾蘭人的自由,灑脫和不拘小節,也很紳士體貼,會顧及到女生的感受,同時也很大方不扭捏。

兩人還互換了聯系方式。

那時候流行寄郵件。茉莉收到喬治的郵件是在一周以後,信件的內容很簡單,因為上次茉莉提到過想去倫敦的廣場上餵鴿子,這次喬治在信上提到了這件事,說邀請她這個禮拜天去倫敦,他帶她去餵鴿子。

茉莉再遲鈍也嗅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信息,她和喬治說到底還是通過Dora認識的,雖然見過兩次面,但在茉莉的潛意識裏,他還不足以可信到能讓她單槍匹馬趕赴倫敦的,況且還是越過了Dora,如果Dora知道了,會做何想呢。

就算Dora沒有想法,但畢竟喬治對她來說是一個陌生的男性,她對他一無所知,就輕易答應了他的邀約,這顯得很輕率。

所以茉莉找了一個借口,委婉地拒絕了他。

卻不想禮拜天喬治卻主動上門來找她了。這讓茉莉既意外又不可思議,還有一種被打破計劃的失重感。他完全沒有預約,也沒有問過她,就過來了,也許換個女性會因此感到,茉莉只有被冒犯。

所以這一次,她索性就斬釘截鐵地拒絕了他,並且告訴他,布朗先生,無論你此行帶著何種目的,我都希望下一次請你不要這麽冒失了,不是每一個姑娘都喜歡你這樣的突然闖入。

況且那天Dora也不在。喬治為他的冒昧向茉莉道歉,自此之後便如同消失一般杳無音信。

Dora在不久之後知道了此事,同茉莉討論到了文化差異,喬治並不是一個冒失無禮的家夥,相反,他十分的真誠可靠,之所以會有如此表現是因為他認為和茉莉已經熟識,但在東方傳統保守的觀念裏,君子之交淡如水,他的做法顯然是不合規的。更何況茉莉是這樣謹慎防備的一個人,相比之下,喬治就顯得有點過於孩子氣了。

原來是誤會一場。茉莉表示確實是自己過於戒備了,但是喬治似乎是不願意再來見她了,Dora笑道,你看著吧,以他的性子超不過兩周他就會自己來找你了。

果然還是被Dora說中了,等下次喬治出現的時候,他邀她和Dora去騎馬,他為她們約了經驗豐富的馬術教練。

茉莉在南京的時候學過一點,有一定的基礎,上手起來很快,也通過這次,茉莉一下子愛上了戶外運動。

在這個夏天,茉莉又瘋狂愛上了一項運動,就是滑雪。英國的氣候偏濕潤,即使是在夏天也沒有那麽熱,唯一的缺點就是雨水豐沛,可能是平城普遍幹燥,剛開始還有點不適應,後來發現也沒有那麽難以忍受,她喜歡在下雨的天氣呆在室內聽雨聲,有時候遇到夜雨,也會因為趕deadline熬小通宵的時候,聽著雨聲沈靜下來。

這時候她就會想起戴遠知。

倫敦時間和北京時間相差七個時區,當她這裏是淩晨兩點的時候,她在想,戴遠知在幹嘛呢?

在茉莉離開的一年後,戴遠知無意間在筆記本電腦裏某個文件下發現了一本相冊,在這個相冊裏僅有兩段視頻,很明顯,是從茉莉的相機裏拷下來的,因為這個相冊的備註名叫“備份一段往事”。

第一個視頻裏是她收到相機那天晚上錄的,主要是為了感謝他送相機,說了一些諸如感謝他的話,戴遠知發現了一個細節,在拍攝的過程,鏡頭有些晃動,她並沒有截掉這部分,大概是為了呈現更自然的狀態。可以猜想到當時的情況,她應該是拍了很多段,才留下了最滿意的這段。

當那張熟悉的臉再次映入眼簾裏,戴遠知心口像是被人用棒子悶悶敲了一記,所有熟悉的感覺沖入腦海和周圍的空氣裏,潮水翻湧一般的窒悶感。

他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像是失去氧氣的人拼命努力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將一個視頻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看她的神態,她的狀態,她臉上每一分細微的面部表情,如同偵探拿著放大鏡不漏過任何一絲蛛絲馬跡。

她看起來似乎是準備睡覺了,這個視頻是在臨睡前拍的,可想而知收到這只相機她是多麽的興奮和喜歡,不顧困意的來襲,耐著性子一遍一遍的拍,一遍不滿意再來一遍,直到拍到滿意為止。可見她是一個如何執著的人。

這樣反覆看了幾遍後,戴遠知才舍得去點開第二段視頻。

這個視頻一打開,給戴遠知卻是另外一種沖擊力。

這是二十三歲的茉莉拍給三十歲的茉莉,站在二十二歲的時間軸上,對她往後的人生的憧憬和一些思考。

當視頻一開頭,茉莉對著鏡頭招了招手,說出那句:“嗨,你好,黃茉莉,我是二十三歲那年的你,想問三十歲的你還好嗎?是否在做自己心儀的工作,是否找到了人生的意義,是否已變得沒有那麽迷茫了,我先說說二十二歲這年發生的事情吧。”

“今年是2003年,千禧年剛過,我們的國家正日新月異著,一切都朝氣蓬勃地發展著,讓大家對未來都充滿了憧憬和美好的展望,我呢,剛過二十二歲。二十二歲這一年啊,我相信一定給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乃至對你的人生都是一次重大的轉折,但我終於還是熬過來了,再過一陣,我就要出國,去英國留學了,去開啟一段新的生活,不知道這段學習生活對我未來有什麽影響,但是你一定比我清楚吧,我想你應該也不會後悔今天我做的這個決定。二十三歲的我啊,對人生還是有諸多的迷茫和不解,但是吧,一切都還是向前看,向前走,只要活著,事物的發展都是呈螺旋向上的趨勢的,不是嗎?”

視頻看完了一遍。

戴遠知又重新看了一遍。

看完第三遍,他合上筆記本電腦,陷入了長久的沈默。這個不到兩分鐘的視頻裏,他嗅到了她對自由的渴望,他應該放她走的,這個決定是如此的正確,他不應該因為舍不得,如此自私地私自圈住她,而她這朵需要土壤,養分,陽光和雨露的茉莉花,不僅僅只想做他羽翼保護下的溫室裏的花朵,她還有廣博的天地和無限的可能,雖然這是一個痛苦也無比煎熬的過程,但是為了她能成長,戴遠知甘願承受這無盡的痛苦。

滑雪是十分考驗耐心恒心以及身體素質的運動項目之一,感興趣和真正玩得好中間還有很長一條跨度,茉莉剛開始連入門都很吃力,奈何Dora也是初學者,兩只菜鳥笨拙地學習著最基礎的動作,喬治實在看不下去了,自願當了茉莉的教練。

然而兩個星期以後,自告奮勇信心十足的喬治終於舉手投降了,有一次在訓練結束之後,非常委婉地建議茉莉再找找其他比他更優秀的教練,他經驗有限。

這讓茉莉十分的沮喪,同時也讓她的自尊心大受挫敗,更堅定了要學好這個項目的決心。

但往往事與願違,經過了大半年,茉莉在這項運動上還是沒有預想的收成。任何事情不僅僅只靠努力就夠了的,如果有專業的老師指點之後,會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這個道理茉莉非常清楚。

就在她舉棋不定的時候。

在茉莉離開平城的第二年,即將結束在紐卡學習生活之前,2004年的那個春天,茉莉接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電話。

那個夜晚,深夜將近十二點,茉莉還記得窗外大雨滂沱,電閃雷鳴,手機的來電顯示跳出一個熟悉的人名:赤華。

她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臟不規律的高速跳動的聲音。

接通過了好幾秒,那頭傳來一個低沈沙啞卻異常熟悉的聲音。

他說:“老太太臨終前,要我允諾她兩件事。第一件,要護你一世周全;第二件,要我親自送你出嫁。”

“但我反悔了。”

沒有任何的稱呼,也沒有說明來由。

所講的話像是他們的暗語。

但茉莉非常清楚他的潛臺詞。

就在他話音落下之際,她聽到了心臟漏跳的聲音。

她該怎麽回應他呢?

說她已經忘記了他們之間的約定,還是說,現在離四年還有兩年,是不是有點太早了。

茉莉知道,無論怎麽說,都不是她的答案。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最後用他最熟悉的語氣問了他一個問題。

“戴遠知,你滑雪滑得好嗎?”

“滑得好的話,就來教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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