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五十一章

關燈
第五十一章

戴遠知的私人飛機將他從平城帶到了南京, 又將他們從南京城送回了平城。

有一大半的時間裏,戴遠知都抱著茉莉,辦公的時候也不放她,手臂繞過她後背, 只是搭著, 沒有多餘動作, 單手翻閱文件。

茉莉身上的病服沒來得及換,披著戴遠知的外套,雙手穿過手臂下面, 摟住他,柔軟的如同貓咪,貼在他懷裏安睡。

飛機穿過流雲,平穩地飛行著, 茉莉沒有睡得很熟, 這個姿勢睡覺並沒有那麽舒服,只不過他身上的氣息,強大又富有安全感,籠罩著她很安心。

茉莉全然地放松下身體, 仿佛置身於一葉扁舟, 在大海中悠悠蕩蕩地飄著,不用擔心狂風暴雨的到來, 溫柔起伏的大海會托舉住她。

機艙內安謐,沒有任何人來打擾他們, 不時間書頁在他指尖沙沙的翻動, 像白噪音, 撫慰著耳朵。

茉莉睡了不知多久,終於醒轉了。

戴遠知放下手中工作, 低頭看向她:“要不要吃點東西?”

他的提醒,讓茉莉有了饑餓感。這段時間她都是靠著輸液維持體征,好久沒有吃到香甜的米飯了。點了點頭:“想吃飯。”

“喝點粥好不好?”

“好。”茉莉點了點頭,模樣乖巧,因為剛睡醒,表情還有點懵。

戴遠知捏了捏她的臉,笑了笑:“跟貓兒似的。”

他讓人給她送了粥和配菜過來,輕柔抓過她的手,看到上面長出來的新疤,有些不太高興道:“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茉莉沒打算瞞他,本身也沒不說的必要,但在她心裏,這事兒已經翻篇,語氣平靜地闡述:“還記得我那個室友嗎?她欠了很大一筆錢,前段時間失蹤,在酒店找著了,要自殺。那天在酒店我是去找她的。”

戴遠知沒有說話。茉莉擡起頭,從她的視線角度可以看到他緊繃的下頜線條,和暗沈下來的眸光,突然低下來的氣壓,茉莉這才後知後覺發現,那搭在她腰上的手力道加重。

不幾秒,他語氣微沈:“叫喬年?”

不再是以往和她說話時溫溫的語氣,帶著幾分殺伐,不寒而栗。倏然,茉莉意識到,原來發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他早就知道,也不過是擔心貿然的行動會影響她的決斷——那畢竟是她自己的事,他不便插手。

茉莉主動伸手抱住他,將臉緊緊貼住他胸膛,試圖使他冷靜下來,輕聲說道:“沒事了,戴遠知,我沒事的。”頭頂沒有響動,但她感覺到了,他用力地回抱住了她。

“戴遠知,我們都會好好的,是不是?”她低聲問他。

“會的。”戴遠知俯身下來親吻她的額發和眉眼,這份決心在心裏越發的清晰,“我不會讓你有事。”

粥端上來了,看到旁邊擱著的筷子,戴遠知皺了皺眉,讓換成勺子。

黃占磬按照他的吩咐,拿來了勺子。戴遠知接過,兜起一小勺,送到茉莉嘴邊:“嘗一口吧,來,張嘴。”

對於他這個行為,茉莉有些發怔。見她不動,戴遠知解釋了一句:“你的手不方便。”

她想說,她的手還能寫字,還能工作,不會嬌弱的連這種日常的小事都做不了,但是話到嘴邊,對上他黝黑的視線,茉莉還是沒能說出來,張了張嘴,乖乖將他手裏的粥含進嘴裏,咽了下去。

戴遠知看著她,動了動喉結,不知為何,突然莫名笑了一下。

*

回到平城,戴遠知心裏裝著事,一刻也不能停歇。

他積極聯系各國醫學界頂尖的專家,但幾乎所有人都在告訴他一個不爭的事實,那就是在該領域,國際上沒有哪個專家能和格林教授的專業度相提並論。

戴沛幾次打來電話,見他不接,所以來公司堵他,戴遠知閉門不見。他知道老頭子沒好事,也鐵了心同他對抗到底。

那天下午,戴沛又來了,被黃占磬攔在門外。

給戴沛氣笑了:“怎麽?這公司真當成他的了,我想見個面還要三跪九叩?”

黃占磬面無表情,沒有任何退讓的意思:“戴董,戴先生讓我給您帶句話,等他忙完這陣,會親自向您說明。”

……

剛開完一個視頻會議,戴遠知仰靠進大班椅,修長的手指疲憊地揉著眉心。

黃占磬走進來。

戴遠知微擡了擡眉:“走了?”

黃占磬點點頭:“戴先生,戴董可能已經知道茉莉小姐的身份了。”

戴遠知眉心一跳,冷笑了下,這個結果他早就預料到了,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麽快。默了片刻,問:“於長東的證據收集的怎麽樣了?”

黃占磬:“您放心,只等您把茉莉小姐的事處理完。”

“不要節外生枝。”戴遠知微微斂眸,眼底劃過一絲狠色,“於少允手裏那兩樁命案,外頭都以為是我包庇縱容。”

戴遠知也是剛不久獲悉他竟給於長東頂了這麽多年的鍋,當年外界小道消息都在傳,也有些風聲落進戴遠知耳朵裏,他想不到於少允會做出這樣荒唐的事,那時候還是對他有信任在的,再加上於少允矢口否認,發毒誓自保,戴遠知才沒有追究到底。

於長東也絕對想不到,戴遠知這次是真的痛下殺手到如此地步了。因他明白,於少允是於長東的軟肋,他不僅要把於少允送進去,還要他的命。

這是真正的殺人誅心啊。

想到這,黃占磬不由到抽一口冷氣。都說戴先生這雙手,是從來不沾染血光的,而這樣的人,如果狠起來,在他的刀刃下,沒有人可以獨活。

他太懂人心,太知道如何利用人性,太會拿捏人心了,只要他想,所有人都會成為他指尖操控的木偶。

剛想到這,聽到戴遠知話鋒一轉:“安排Len聯系我。”

黃占磬一時沒反應過來:“您不是決定不去了嗎?”

戴遠知淡淡:“不能不去。”

“那茉莉小姐問起來怎麽辦?”

“就說我去德國出差了。”

黃占磬還是覺得不妥:“格林教授脾氣怪,萬一說動他給茉莉小姐治病,他不同意去香港,您和茉莉小姐還得走一趟美國,短時間還不一定回得來。上次茉莉小姐也說了,您要是執意去美國,她就不治了,戴先生,我看這行不通。您還是得和茉莉小姐談一談。”

談?他們怎麽沒談過?剛回來那兩天戴遠知就找茉莉談了,茉莉態度堅定地告訴他,如果他要去美國,她寧可不治了。

戴遠知感到心痛,也感到無奈和絕望。絕望這個字眼本不該出現在他的字典裏,但那一刻,他深切地體會到了,原來是這樣一種感覺。

深深的挫敗和無力,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沒有誰會不想活下去,一個才二十歲的姑娘,正是人生最好的時候,一場病,就能掐斷一個人對這個世界無限的期待和暢懷,她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但是如果她的命,只能用他的事業,前途,甚至是生命作為代價,那她情願不要。

所以才會說出這樣決絕的話,以打t消他想要冒險的沖動。

正因為他是這樣清楚她的痛苦,他才會感到如此的痛苦。

他們都沒有錯,錯的是這可笑的命運安排。

但戴遠知從來不是一個任憑命運擺布的人。

他的認知裏,很清楚,如果不冒這個險賭上一賭,就不可能會有贏的機會。

戴遠知沈眸,靜了一瞬,對黃占磬吩咐:“先讓Len那邊準備著。”

聖誕節已經過了,那幫美國佬的假期結束了,也該弄點正事給他們做做了。

*

回來之後,茉莉情緒一直不高。戴遠知接她到中央別墅,他的幾處房產,她最喜歡的還是這裏,環境清雅,院子也大,就是出行不便。不過也都有車,想出門有司機或者他這個專人司機。

戴遠知以親人的名義,替茉莉跟報社請了一個長假。茉莉情緒低落,也不出門,家裏什麽都有,戴遠知差不多把半個超市都搬來了,雇了保姆照顧她的飲食起居。

後來聽保姆說,她時常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飯也吃的很少,門鎖著,也不讓人進去。戴遠知索性搬回來居家辦公,也有更多的時間陪她。

那幾天茉莉整日的睡覺,好像只有把自己放進睡眠裏才能屏蔽腦海中紛雜的想法,和喘不過氣來的焦慮和恐懼。

這樣的狀態下,哪怕是在夢裏,也是不舒服的。

小時候寫作文的時候,曾寫過這樣一個主題:如果我即將死去,今天是人生中最後的一天,我會怎麽過完這最後的日子。

當人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的時候,是無法真正體會到瀕死之前真實的情緒的。

而這其中最強烈,也最真實的是恐懼。實實在在的恐懼,從心裏,從腳趾,從手掌,從身體每一個角落往外擴散,像一縷一縷的黑色障氣,布滿四肢百骸。

人可以逃避和克服任何的情緒,但獨獨克服不了恐懼所散發出來的黑暗力量,那是能量的最低頻,是撒旦的詛咒,魔鬼的音符。

茉莉覺得,她即將快要被恐懼所吞滅了,在外界強而有力的施壓下,她沒有辦法再使得自己的內心保持平靜——事情在發生著,在不斷地往前發展著,一天又一天這樣地過去,從白天到黑夜,再從黑夜到白天,周而覆始,她的生命不該被這樣耗費。

她明白,她什麽都明白,可是內心已經沒有了力量往前行走了,像是被那團黑色的能量吞噬掉了蓬勃向上的整個生命力——這是可怕的。

她必須做點什麽,把自己的能量找回來,讓內心重新回到最初的平靜。

只有平靜下來,才能找到出路。

她得冷靜下來。

得冷靜。

有一天,她打開了門。

戴遠知從隔壁書房走了出來,聽到她說:“戴遠知,你這有書嗎?或者借我用一下電腦。”

可能是許久沒說過話了,聲音是沙啞的。

這姑娘穿著條紅色睡裙,裙擺蓋過膝蓋,露出細直勻稱的小腿。長卷發披著,霧蒙蒙的一團,半遮著臉,襯得臉更小了。走廊白熾燈光下,臉白瑩瑩的,一雙眼睛如瑪瑙石一樣,漆黑又圓亮,似乎是連日來都沒睡好覺,眼底透著淡淡的青,在底色如白紙的皮膚上,更加的突兀和明顯。

戴遠知站著沒動,看著她,問:“你還好嗎?”

茉莉點了兩下頭。像是一下不足以證明。

戴遠知看她片刻,她也看著他。

“好嗎?”她說。

他的心松下來,語氣溫溫的:“想看什麽書?”

“歷史書,或者自傳,都可以。”說完,她反應過來,“上次我看到你書架上有一套蘇東坡的詩集和他的傳記。”

當時她還好奇,他怎麽會看這些。但由於心情低落,就沒有翻看了。

戴遠知轉身去給她拿書。出來時,他一只手拎著筆記本和電源線,另一只手捏著兩本書。東西有點多,筆記本是不輕的,看出他要幫她拿進去的用意,茉莉沒有阻斷他的動作,他手裏拿著東西,如果在這時候多說廢話,反而浪費時間,和消耗他的力氣。

於是,她往後退了退,騰出了空間。

戴遠知把東西放在了桌上,順勢地看到了旁邊托盤上擱著的飯菜和水果,還有一大半剩下了。

他轉過身來:“肚子餓不餓,想吃什麽,讓人給你送上來。”

茉莉搖搖頭,指了指桌上的書:“有這個呢。”

戴遠知笑了笑:“精神食糧再怎麽樣也不能填飽肚子,吃一點吧。”

他語氣像是在懇求她。

茉莉心微微一動,擡起頭看著他:“戴遠知,我會好起來的。”

忽地,茉莉感到眼前一暗,接著,肩膀一沈。

戴遠知彎腰,緊緊地抱住了她,像是一瞬間,那緊繃壓抑的情緒,找到了一個宣洩口,那樣無力又痛苦。

這樣的戴遠知,讓人陌生,也很脆弱。

茉莉的眼淚一下子克制不住地滑下來。她用力地抱住他的頭,閉上眼睛,輕輕問:“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死了,你就能輕松了。”

她感覺到他渾身一震,像是沒想到她會這麽說。

戴遠知沒有任何反應,沒有說話,也沒有動靜,將臉深深地埋在她的鎖骨窩裏。

茉莉的心沈下去,像落在了雲端,有一種縹緲的沈靜感,靜靜的,沒有起伏的說道:“我現在終於明白,把自己的命栓在另一個人身上,是這麽的痛苦,我不想再讓你痛苦了。”

“所以你就要放棄自己的生命?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他緩緩擡起頭來,眼眶泛紅,在黝黑的眉眼映襯下,仿佛能窺見他撕扯的內心,拷問著她的靈魂。

那一剎,茉莉被攝住了心魂。

她垂下了眼,避開視線,不去看他的表情:“老太太走前,我答應她要好好活著,那時候,我真以為我可以。對於一個身體健康命運順遂的人來說,活著不是多難的事情。直到現在,我才真正明了,活著,不單單只是那麽簡單和輕松的事情,要經歷的考驗太多,意志但凡薄弱一些,都無法順利通過關卡,尤其是感情這一關。我多麽希望我能自私一點,讓你為了我,去做那麽大的犧牲,我只要自己活著就好,不用管你的安危,但我做不到,只要我一想到,一想到你為了我冒那麽大的險,只要一想到,如果我的餘生再沒有了你,我該怎麽辦?戴遠知,我寧可經受生離,我不想死別啊。”

“如果你還在這個世界上,我還有勇氣和希望活下去。你要是不在了,我該去哪裏找你?”

茉莉捂住了臉,聲淚俱下。

她終於把積攢了一肚子的話,都說給他聽了。

戴遠知偏過臉去,他感到喉嚨腫脹,深吸了一口氣。他想努力忽略心頭泛起的情緒,但他做不到,微微仰了仰頭,克制住了淚意。

戴遠知將茉莉重新擁進了懷裏,低低嘆息道:“我從十歲之後就沒有哭過了,你害我掉了幾次淚,你說要不要負責?”

“對不起……”她哭的這樣傷心,還記得呢喃著跟他道歉。

戴遠知撫摸著她的頭發,從頭頂到後腦勺,到耳垂,他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要你是我呢?你會怎麽做?”

茉莉臉埋在他懷裏,揪著他的衣服,懷裏那一塊幾乎都被她的眼淚打濕了,她聲音悶悶的:“我不會讓你死。”

“我也一樣。”他輕輕回應她的話。

聲音是淡的,像那是一件不需要思考,也沒有討論和商量餘地的事。

在茉莉怔楞間,戴遠知沒再說話,拍了拍她的後背,語氣溫柔帶著哄意:“好好睡一覺,晚上帶你出去走走。”

*

好像是通過與他的這段談話後,茉莉的心終於得到了久違的安寧。茉莉還記得,他前一秒似乎處在了崩潰的邊緣,下一秒卻全盤收了回來。

一個人內核得強大到什麽程度,才能將情緒控制到位,收放自如,如斯恐怖的地步,真的是人嗎?

她不禁懷疑到。

也因此感到愧怍,和戴遠知比起來,她確實太不像話了。

要學習的地方還很多。

可要達到他這樣的境界,真的好難,按照女人是感性的生物這個邏輯來看,很可能到了八十歲,她都無法學成得道。

可是她的情緒確實好了不少,心靜下來以後,慢慢的,很多東西漸漸浮出水面,讓她更安定下來,也看到了希望。

茉莉睡了一個小時,睡醒以後主動開門,讓戴遠知叫阿姨給她送一份甜點上來。

吃完了點心,她便躺在床上看書。看著看著,她突然想起來,等會兒得問問他,t為什麽家裏有蘇東坡的詩集,想來他應該是喜歡的才會買。

看書的時候,茉莉是很放空,也很沈浸。以前一心情不好,或者感到迷茫的時候,她就會看書。

可能是她學歷史有關系,也有可能是她本身也是愛看這些書的,看書會讓她心情變好,讓她的心變得安靜且自由。她深信的那句話,是唐太宗在魏征死後,曾說過的:“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

歷史的興衰更替,也是在道之中,具有一定的規律性和周期性。太陽底下無新鮮事,如今科技雖在發展,但人心亙古不變,我們所走過的路,前人早已走過了,要想找出路,得往回看。

這是茉莉的大學教授在一次課上說過的話,她深以為然。

這也是她喜歡歷史和傳記的很大一個原因。

就如同蘇軾,他的人生可謂波折崎嶇,人生三次被貶,一次是烏臺詩案,被貶黃州,在獄中受盡非人折磨,差點被處死,好在被人力保,才得以留下一條命。

接著又因為政治原因,二貶惠州,接著又是三貶儋州,一路從京貶到大蠻荒,越貶越淒涼,這對於一個有政治理想的人來說,不亞於毀天滅地的打擊。然而蘇軾一生樂觀,苦中作樂,豁達隨性,走到哪兒吃到哪兒,也為了當地百姓做了許多實事,可惜的是,就在流放期結束,回京途中不幸病逝。

而他的事跡至今都還在流傳,這怎麽不算一種成功。

有些人,即便開局一手爛牌,也能打出王炸,如蘇軾,他的詩,他的詞,他的才華,他的樂觀,都是他人生的底色。這樣的人是永遠不會屈服於命運的。

而有些人卻是能將一手好牌打的稀爛的程度。為名逐利,臣服欲望,一點點挫折便倒地不起,自甘墮落。

茉莉在戴遠知的電腦裏找到了一部電影,叫《肖申克的救贖》。

1994年的片子,好評率極高,攬獲各路大獎,茉莉聽過它的名字,遺憾的是還從來沒有機會看過。

有人評價它是一部帶給人希望和新生的電影,每一個人都能在裏面找到自己。

故事發生在一座叫肖申克的監獄裏,銀行家安迪蒙冤入獄,在這座黑暗,充滿血腥和陰謀的監獄裏,安迪仿佛另類般的存在。當然,一開始並不是順利的,他勇敢地反抗,用他的智慧,才能,膽量,魄力,堅韌和毅力,帶著肖申克的獄友們走向希望。

監獄的生活是緩慢且枯燥的,總得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安迪用一把不起眼的小錘子,花了不到二十年的時間為自己鑿開一條通往新生的通道,而在當初,瑞德曾說,這樣一把小錘子,就算六百年也出不去。

他用自己的手段和謀略,懲罰了典獄長,也為可憐的湯米報了仇。或許他在找到典獄長,訴說自己已找到翻案的證據時,內心還是存在著希望,然而人性的自私讓典獄長害怕失去安迪這樣的好幫手,殘忍的殺害了唯一的知情人湯米,將安迪最後一絲希望也扼殺了。

在那個孤寂的長夜裏,在那惡臭的下水道裏,影片裏這樣寫道:“安迪就這樣爬向自由,在惡臭中匍匐五百碼。五百碼,五座橄欖場球寬,幾乎長達半公裏。”

在那個閃電交加的雷雨夜裏,安迪終於爬出了下水道,雨點密密麻麻砸在他身上,他淌著河水,邊跑邊將衣服一件一件脫下,仰頭大笑起來。

而在他決定實施出逃計劃的那個晚上之前,為了不讓瑞德走回老布的老路,送給了他一個向生的希望。善良和藹的老布在肖申克一輩子,假釋後無法適應外面的世界,最終選擇了自殺。

後來在肖申克四十年的瑞德也終於重獲自由,可面對他的是和老布一樣的處境,但因為對安迪的承諾,讓他沒有放棄生命。

影片最後是這樣說的:“希望是一件好事,也是人世間最好的事情,美好的事物永不消逝。”

“忙著生,或者忙著死,真有道理。”

瑞德在老布自殺的房梁上,刻著的“老布到此一游”的字樣旁邊,刻下“瑞德也來過”。

然後拿起了行囊,坐上車去往和安迪約定好的地方,開啟了他的新征程。

“我激動的坐不住,不停地想,自由人才會這麽興奮吧,踏上未知旅程的自由人。我希望成功越過邊界,我希望能和老朋友握握手,我希望太平洋如夢中一般的藍,我希望……”

影片全英文沒有中文字幕,在緊閉門窗,關了燈的漆黑房間裏,幽沈壓抑的氣氛隨著拉長的英文腔,在室內回蕩著。

茉莉花了兩個多小時,看完了整部片子。

她講不出來是一種什麽感覺,很平靜,卻有著極強的能量,在內心震蕩著。它不會讓人有那種激蕩的感官刺激,等看完以後就像全身都被掏空一樣的空虛感,而是平實的,像水流一樣填充著身體的每個角落,很像戴遠知給她的感覺。

那些臺詞深深地擊中了她的靈魂。

瑞德形容安迪是羽翼太過耀眼的鳥,終究是關不住的。“當它們飛走時,你會由衷地祝賀他們獲享自由。無奈的是,你得留在這裏,繼續在這無聊之地,日覆一日的茍且著。”

“心若是牢籠,處處為牢籠,自由不在外面,而在於內心。”

“怯懦囚禁靈魂,強者自救,聖者渡人。”

“恐懼讓你淪為囚犯,希望讓你重獲自由。”

……

安迪曾多次形容希望的美好。而他從始至終都堅守著內心的希望,成為了肖申克有史以來順利越獄第一人。

安迪不僅是強者,更是聖者,完成了自救到他救的一整個使命,他就像上天派來解救肖申克的。

無論是安迪也好,還是蘇軾也好,他們都靠自己,將一手稀爛的牌打出最妙的絕殺。

讓後世仰望,歌頌。

也讓茉莉重新燃起了希望,獲得了力量。

放空了幾分鐘,她退出影片,關了機,從床上爬起來,走進浴室洗了個澡。

因為出租房的東西還沒來得及去整理,衣櫃裏的衣服都是戴遠知新買給她的。茉莉已經很久沒有心情好好收拾一下自己了。

吹幹的頭發披到後腰上,走出浴室,打開衣櫃。

戴遠知的眼光很獨到,也很高級,衣服以款式簡單為主,面料卻是頂高檔。她在打底保暖內衣外套了件白色長毛衫,又找了一件羽絨大衣,挽在手臂上,走到床邊,抱起了電腦。

煥然一新的,打開了房間門。

走廊明亮的燈光下,流淌著一陣音樂。茉莉一聽就聽出來是鋼琴曲。清悅,空靈,像萬千鳥鳴合奏。

這是古典樂,與碟片裏聽到的音質感不一樣,宛如一場聽覺盛宴。

茉莉很難形容這是一種什麽樣的聲音,以前從來沒有聽過,她被吸引著,如催眠般推開了他的書房門。

戴遠知坐在書桌後面辦公,聽到動靜,擡起頭來。

看到茉莉的時候,微微一楞。她換了身衣服,明顯拾掇過自己了,看起來精神多了。

茉莉的視線並不在他身上。在沙發旁邊的高腳茶幾上,那一排機器全都亮著燈,一個足足半人高的音響箱,做工精良考究,看起來價值不菲。

還有那一面墻的收藏級別的唱片,吸足人的眼球。

早在之前,她趁他不在時來過他的書房觀賞過,當時只是有些好奇。

只覺得,他的生活確實挺好的,這套音響設備也太精美了,這一櫃子的唱片大概要不少錢吧。

除此之外沒有再多想法。

茉莉在原地呆呆站了許久,直到歌曲停止,才發現戴遠知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她面前。

她仰起頭,一臉憧憬和向往地問他:“這是什麽曲子,真好聽。”

“皮埃爾-洛朗·埃瑪爾演奏的,梅西安的<鳥鳴集>。”

低醇的聲線,報出這一串她聽不懂的人名,茉莉疑惑眨了眨眼。不過這一點也不影響她欣賞音樂。

“這套設備好棒,應該很貴吧。”茉莉走過去,仔細地研究著,她沒敢用手去碰,這亮晶晶的機器,一看就老值錢了,怕給他碰壞了。

“還好。”戴遠知淡淡的,目光隨著她的身影移過去,“喜歡嗎?”

茉莉真摯地點點頭,“我從來沒聽過這麽好聽的歌。”

她還是忍不住輕輕摸了摸機身,小心翼翼的樣子:“這應該要好幾萬吧。”

戴遠知笑笑:“差不多。”這是定制的,在市場上買不到,真要論價格,t得上百萬。他無心炫耀,也不覺得這是多重要的事。

“好貴啊。”茉莉砸砸舌,收回了手。

“對了,把電腦還你。”茉莉把他的筆記本電腦放桌上,“書我還沒看完,等看完再拿過來。”

“有時間列個書單,想看什麽書,讓他們買給你。”

茉莉點了點頭。

戴遠知拉過她,仔細看了看,她臉上沒化妝,臉色看起來紅潤不少,“肚子餓不餓?”

茉莉揉了揉肚子:“有點餓。”不過她現在心思並不在這上面,還想和他說話:“我在你電腦裏找到了一部影片,<肖申克的救贖>,你的好東西怎麽這麽多?”

“還有更好的,要不要?”

茉莉眼眸亮晶晶地看著他,晃了晃他的手:“在哪?我能先看一看嗎?”

戴遠知笑著,俯下身,與她目光平視,手掌搭在她頭頂,揉了揉:“我啊。”

茉莉突然繃不住似的,張開手臂抱住他,依偎在他懷裏,輕輕說:“戴遠知,謝謝你。”

而後,她緩緩念出了《肖申克的救贖》中的臺詞:“Fear can hold you prisoner,hope can set you free.Takes a strong man to save himself,and a great man to save another.”

“戴遠知,為了這個美好的世界,為了你,我不會逃避了。”

然後,她想起來。

擡起頭看他說:“你不是說,晚上帶我去走走嗎?”

得來的是一個輕輕的吻落在她的眉間,以及他一口濃郁標準的倫敦腔,溫柔繾綣無以覆加。

“I'm so proud of you,baby.”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