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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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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林扶搖來接茉莉去機場, 司機幫忙把行李箱放後備箱,兩人徑直上了後車座。

林家那祖宗在老太太葬禮之前就被林扶搖打發回家了,這次回去只有她們兩人。

林扶搖難得生出興致,閑聊起來。

問到她有沒有同家人說起這事時, 茉莉想起那天給父親打的那通電話。離家以後, 她很少主動給家裏打電話, 和父親大多數時候都是無話可說的,那天是她第一次主動給黃明章報備行程。

黃明章寂靜了好幾秒才憋出了一句:“去南方做什麽?”

如期冷淡的態度,一點都沒讓人意外。或許這個電話本就不該打的。於是茉莉也不再抱有希望, 只淡淡答了一句:“工作安排。”

“知道了。”黃明章頓了頓,“還有其他事沒?”

“沒。”

話音剛落,便聽到那頭嘟嘟的忙音。茉莉捏著手機,輕扯了扯嘴角。親情有時候和愛情是一樣的, 等到失望積攢夠了, 就會不再抱有期待了。

屠媛娣不會說話,也不認字,她想從母親那裏獲得精神上的慰藉,除非回到家中, 在她身旁, 而父親的存在,是她不想回去的根本。

所以在外面, 她幾乎不聯系家裏人。也許以後,等蘭蘭大了, 過個十年, 二十年, 會用手機,會發短信了, 兩姐妹就能聯系了。但那時候,她又會在哪裏呢?

林扶搖帶著茉莉到了機場貴賓樓,和航站樓不同,這裏有專人服務,只需要把行李交給服務人員就可以,乘客只需負責休息,登記時間到會有擺渡車直接到停機坪,能節省很多時間。

她們到的時候,正是用下午茶時間。

下午茶種類豐盛。林扶搖要了咖啡和西點,茉莉點了一碗紅豆雙皮奶。

林扶搖戴著墨鏡,拿著一份財經報,慢悠悠地喝著咖啡,順勢瞥了眼茉莉面前的白瓷婉:“吃這麽點?”

茉莉笑笑:“剛吃了飯的。”

林扶搖點了點頭,繼續看她的報紙,茉莉也繼續低下頭,將雙皮奶一小勺一小勺餵進嘴裏。雖然沒有說話,倒也不無聊。間隙,茉莉環顧四周,觀察環境。

這裏的設施環境很高檔,走廊電梯都亮晶晶的,休息室內皮質沙發寬敞厚實,造價不菲。人不是很多,都是精英人士,很安靜,幾乎人人手上都會像林扶搖那樣拿一本最新的財經雜志。

半碗雙皮奶快下去的時候,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茉莉一手仍拿著勺子,用近處的手點開信息。

她手上的傷口雖沒有痊愈,但做這些小事都還不成問題。

入眼的先是短信內容:回頭。

心跳空一秒。

慢慢移上去。

備註名:赤華。

茉莉來不及細思,猛地轉過頭。

戴遠知不知什麽時候到的,他今天穿了一件灰咖色高領毛衫,外面是翻領皮衣,墨鏡捏在手裏,顯得隨性又自然。明明是很簡單的搭配,在他身上卻是格外亮眼。

她聽人說過,機場貴賓樓不是隨便誰都能進來,況且,他還沒有登機信息。

不知道是怎麽進來的,轉念一想,戴先生這樣的人,只有他想不想去,沒有他去不了的t地方吧。

思緒漫游間,戴遠知已經到了跟前,墨鏡被他勾在指尖,雙手搭在茉莉身後的沙發靠背上,半彎下身,拉近了距離,姿態瀟灑又親昵。

她發呆的樣子,表情怔忪,瞳孔本就比一般人大了半圈,這會兒還透著一股茫然不自知的懵懂感,惹得戴遠知伸手輕輕捏了捏她的下巴尖,直笑:“傻了?”

然後再拉起她的手來看:“藥都帶了沒?晚上別忘了換藥。”

又對林扶搖說:“晚上別忘了提醒她換藥,這小人兒忘性大。”

茉莉這才回過神來,側著頭問:“不是說不來的嗎?”

林扶搖食指拉下墨鏡,從報紙上端擡起眼,“戴老板,這口是心非算是給你演繹到極致了啊。”

戴遠知還是那樣溫溫地笑著,眼睛看著茉莉,漫不經意揉著她的手,沒接林扶搖的揶揄。接著,他翻開皮夾掏出一張卡,遞給茉莉:“這卡你拿去。”

茉莉懵了有一秒,下意識搖頭:“我有錢的。”

“你的錢自己存著,這個就當是零花錢。”

茉莉還是搖頭。

無功不受祿是一個,另外一個原因,是她深知,人的底線就是在這些看似不經意的“善舉”之下,一步一步淪喪的。

她知道戴遠知是好意,但她也知道欲望這東西如果不加以控制,總有一天會淪為欲望的奴隸。如果她習慣了他直接給予的好處,那她的人生將來沒有戴遠知怎麽辦?

雖然他許諾過她會永遠保護她,但永遠有多遠,誰也說不準。比起這個,她更希望自己永立世界的是憑一技之長。而不是他直接給錢的方式。

她說:“這卡我不能要,這和請客吃飯是兩回事。”

戴遠知見識過這姑娘有多硬,她說不要不是客套,以前送她東西,她要就會拿,不要就是不要,送過去的還能還回來,並不是一個貪圖小利小惠的人,和戴遠知見過的、聽聞到的很多女人都不一樣。

身在這樣的圈層裏,真心之上都裹著一層唯利是圖的面具,那些接近他的人,男人也好,女人也罷,哪一個不是想從他身上得到一點好處。人一旦生出邪念和貪心,是不可能有限度的,這也是他從來不輕易相信人的根本原因。

茉莉與他們都不同,坦率直接,不說那些虛與委蛇的客氣話,要什麽不要什麽,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明明白白,堂堂正正,這是許多人做不到的。

人,大多數都是心裏想一套,表面做一套,很難做到心思澄明,表裏如一,更別說更高的境界知行合一了。所以一到夜晚的時候,是這些人最難受的時候,因為他們沒辦法面對內心良知的那一面。

這樣的境界,在這個社會游歷越久,越難以達到。就連戴遠知也無法做到,只能盡力“勤拂拭”。

而茉莉是他接觸到的少有的通透靈性,正應了禪宗六祖慧能的千古名偈語“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的境界。

別人只當她太原則冷淡,平板無趣,少了人情世故的練達。戴遠知卻深知,這正是她對人性的通透,不阿諛誰,也不討好誰,不對任何事物有所企圖,才能擺正自己的位置,做到不卑不亢。

茉莉就好像他的另一面,一顆還沒被世俗汙染過的純凈的心,像她這樣的人,如果不是為得到一顆真心,是萬不可能委屈自己留在他身邊的。

便知不必再堅持了。

於是,戴遠知收起了卡,取下小指上跟隨自己多年的一枚戒指,放進她手心:“暫時幫我保管著。”

他不說送給她,也不說它的價值,只說交由她保管,一同交付出去的還有他的信任。

茉莉很難拒絕得了這樣一份信任。

戒指款式很簡單,一個素圈,沒有多餘的裝飾,看著像鉑金的,從很早之前,茉莉就註意到了,這個戒指他一直戴著,想來是有什麽特殊意義。茉莉一開始有過疑惑,後面漸漸的看習慣了,這戒指似乎成了理所當然的存在,那絲疑惑也不知在什麽時候如同被蒸發的了水蒸氣,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把戒指套進無名指裏,還是多出了一截。男人的手指再細長,也要比女人粗很多,她沒多想地取出來,推進中指根,還是大了些,有點松動。

林扶搖放下手裏的報紙,掃了眼那枚戒指,笑道:“小茉莉,那可是他們戴家的傳家寶,好生保管,別弄丟了。”

傳家寶?茉莉心頭微震。卻見戴遠知白了眼那位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某林姓女士,譏誚一笑。

這笑比罵還要難聽,林扶搖見好就收:“別看我啊,我可不知道你那戒指什麽來歷。”

連林扶搖也不知道嗎?茉莉懷著好奇,隨口問道:“什麽來歷?”

“沒什麽來歷,”戴遠知微垂下眼,淡淡道:“就一枚戒指。”

茉莉總覺得他這反應有一種欲說還休的感覺,但他似乎不願意說起,茉莉也沒再追問,轉頭與林扶搖對視了一眼。

後者聳了聳肩膀,表示她也不清楚。

茉莉沒有糾結在這個問題上,這是既然連林扶搖都不知道的,那一定是藏在他心裏的一個結,想說的時候必然會說,就像等秋天成熟的果實會自動掉落,不需要外界的催促,該來的總會來到。這是一個自然的演變過程。

桌上的雙皮奶還剩一半,她想到他還沒吃過東西,隨手指了指:“要吃點心嗎?”

這半句話音剛落,便見他單手拿起那碗,舀了一勺進嘴裏。

茉莉大腦宕機,那剩下她想說卻沒來得及說出口的半句是——我去幫你拿。

她以為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

但是,他怎麽會直接拿起她的碗就吃了呢?

是因為她是知道,戴遠知相當有潔癖的一個人。她聽武羅提過,他平時用的餐具都是要經過專門消毒的,就連去酒店,床上用品也都是定制的,專門的面料,從來不睡酒店給安排的。

這樣講究的一個人,此刻卻拿著她吃過的紅豆雙皮奶,毫無顧忌地吃著。這畫面著實詭異。

茉莉有些難以消化,僵了幾秒,吐出幾個字來:“這……我吃過的,還是我去拿碗新的吧。”

“沒關系。”聲音低低落下。

茉莉一側頭就被眼前這幕吸引住了所有註意。他躬著身,靠在沙發背上,垂著眼,睫毛細長濃密,耷拉在眼瞼上,眼皮薄,側臉白皙,在光線下幾乎透明般。他吃東西時有一種投入感,吃得很慢,一點兒也不急,像是在品嘗著瓊漿玉液,似乎眼裏僅剩下那碗紅豆雙奶,再裝不下其他。

茉莉看著那勺子邊沿還沾染了一些她的口紅,被他吃進了嘴裏,耳廓一點點紅了起來。

也許是看的他時間太久,又也許是這兩道目光太過灼烈,戴遠知擡起頭來,看到她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手裏的碗,他這才表現的像是突然醒悟過來的樣子,輕輕的啊了一聲,微微抱歉的語氣道:“把你的吃光了。”

他一只手捏著那碗沿,擱在桌上。那桌子在茉莉左手邊,他放碗的時候,身子自然地傾向了她。等到碗放好了,他仍舊保持這個看起來很親密的距離之內,笑著說道:“賠給你吧。”

茉莉正想著他要怎麽賠,以為他會去給她買一碗新的,正要說算了,不想他的臉已經湊近到了眼前,心跳差點跳出來,條件反射地腦袋往後仰了仰,被他單手握住脖子拉了回去,他的力道並不大,手卻很大,輕而易舉地就能扣住她的脖子。

這才後知後覺品味出來,賠是這樣的賠。

茉莉心跳快得不像自己的,無力掙脫,只能閉上眼睛。

戴遠知看著她從耳根一直燙到臉頰的溫度,像一只紅柿子,他偏頭,唇貼近她的耳邊,笑聲很低,磁得讓人心悸:“本來是想親你一下的,緊張成這樣,好了,不逗你了。”

他的手剛松開。

茉莉呼吸終於順暢,睜開了眼睛。

看見男人近在咫尺的臉,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冒出頭。

她為即將想做的事感到心跳不已,深吸一口氣,按捺住鼓噪的心跳,咽了咽喉嚨,閉上眼睛,飛快在戴遠知側臉上親了一下。

親的這一下,茉莉是帶著賭氣,也全然忘記了這裏還有其他人。

更沒考慮到戴遠知的心情。

在茉莉湊近過來時,戴t遠知像是被按下了靜止鍵,神色很明顯的一僵,直到那吻如蝴蝶的羽翼,輕輕落在臉上時,眉心微微地舒展開。

女孩兒身上有一股很自然的皂香味,混在荷爾蒙氣息中,四肢百骸如同過了電一般。從未有過的感覺控制了他,那是比煩悶時抽根煙還要上頭的體驗。

生理反應是人在產生情緒時最直接的表現形式。戴遠知喉嚨幹啞,心跳頻率似乎也有所上升,前一刻答應她不再逗弄她而有所收斂的神色,在此時,這個當下,帶著點兒難以預料和不敢相信,十分覆雜地看著她。

正因為知道她不是那種主動的女孩子,才對這一行為感到不解,莫名,卻又有一種本能所無法控制住的興奮愉悅,貫穿他的大腦。

戴遠知的目光從覆雜深晦,到透露著危險。茉莉是有些後悔的,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其實她並沒有太多覆雜的想法,只是被他捉弄了,有些郁悶。剛剛念頭沖出來的一剎,她也只是憑著本能,這會兒理智歸位,才發現有多荒唐。

凝滯在兩人之間的氣氛,像一根緊繃著的弦,隨時都有斷裂的可能性。茉莉大氣不敢出,臉頰發燙,手指搭在沙發扶手上,想要撤退。

還沒等到有所動作,戴遠知手臂伸過來,繞到她後面,扣住後腦勺,直接將人撈了過來。

戴遠知低頭,吞下她嘴裏的輕呼。

當纏綿的氣息環繞包圍上來的時候,茉莉聽到那低沈帶蠱的聲音,爬上她的耳骨。

“幹完壞事就跑,這可不行啊。”

茉莉心臟一縮。

潮濕微涼的觸感貼上她柔軟的唇瓣,心臟的失重感在一點點下墜,這是和之前那次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帶著紅豆雙皮奶溫柔的氣息,渡進來她的嘴裏。

……

而坐在他們對面的林扶搖,重新把摘下的墨鏡扶上鼻梁,繼續看起了她的財經報。

這戴老板啊,真是看不出來。戀愛中的男人,真和那開了屏的孔雀沒有兩樣,要多風騷有多風騷。

今天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放在以前,這風騷二字,是絕對和他搭不上邊的。

以至於後來,她把這事兒隨口講給寧儲聽時,本以為對方會驚訝。寧儲卻表示很正常。

“遠知兄啊,”寧儲長長嘆了口氣,“為了那小姑娘啊,真是絕無僅有的沒有底線,就連老爺子的話,都可以不聽了,你說他為了她,還有什麽事做不出來?”

“他啊,是著了道。”

“這兩個人,有的好糾纏了。”

不同於寧儲的悲觀,林扶搖翹著二郎腿,托著下巴,一副看客心態。

“這不是挺好的,他以前活的太不像個人了,現在倒是有一點煙火氣,比以前鮮活可愛了不少。如果小姑娘能改變他,也是一樁功德。”

那天後來,戴遠知把她們送到安檢口。過了安檢,上了通往停機坪的擺渡車,她就要和他分開一個星期見不到面了。茉莉以前並不是那麽註重儀式感的人,然而現在,她突然產生了一點不舍的情緒。

在快進入安檢之前,她突然返身,飛奔向戴遠知,勾住他脖子,踮起腳,在臉頰上輕輕貼了一吻。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也越發的輕車熟路。

“記得要想我,戴遠知。”

她話音落下,回答她的是,戴遠知俯下身的一個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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