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四十五章
茉莉挽著戴遠知的手, 走在眾目睽睽之下。
他似乎不怕被看到，不怕遭人非議，不怕她的身份暴露。
茉莉沒有忘記四天前的那個風雪交加的夜晚，是如何同他劃清界限的, 而此刻, 卻挽上了他的手, 親密的姿態，獨屬的意味，每一個細節都讓人產生一種恍惚的, 如同做夢般的不真實感。
這種不真實感，伴隨著從心底冒出的隱秘愉悅，混雜在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罪惡之中，矛盾又別扭的交織纏繞。
四周的目光從追悼會本身轉移到了茉莉, 林扶搖和戴遠知三人身上。本以為戴遠知會趁林扶搖這次北上的機會, 再續前緣，不曾想兩人先是遲遲不合體出現，這回好不容易在宋鳳霖的追悼會上同臺，男方卻似乎有了新女友。
更多的人蠢蠢欲動, 環繞身側, 幾欲上來攀談，都被黃占磬打發了。
“戴先生, 上次跟您談了一半的合作案，您看——要不要借一步聊？”說話的這位是某文化公司的老總, 趁著黃占磬打發其他人時, 硬湊過來的。
說這話的同時, 這位老總暗示性地掃了眼茉莉，示意她識趣走開。
戴遠知蹙眉, 絲毫沒有掩飾表情，眼風很淡，像是在看一種什麽惡心的生物：“今天是老太太的追悼會，柳總應該知道我的規矩。”
戴遠知向來不會將喜惡透露在人前，雖然語氣還是他一貫的不見起伏，和他打過交道的都知道，這是極不留情面了。
那柳總心頭一顫，以為是自己在這種肅穆的場合下談生意惹惱了他，忙說道：“怪我太心急了，也不看看今天的場合，戴先生要是不介意的話，改天我做東，您要什麽服務我都有。”
他說的“什麽服務”茉莉沒聽懂，看到柳總猥瑣的笑了兩聲，她有點似懂非懂的。讓她感到困惑的是，人柳總都這麽客氣了，戴遠知非但沒領情，還讓黃占磬把人給打發走了。
而且他看起來好像有點不太開心。
茉莉沒多想地扯了扯戴遠知的袖子。
戴遠知俯身下來，靠近她這邊的耳朵貼了過來，似乎在等她說話。
“你不開心嗎，戴遠知？”茉莉在他耳邊問道。
他側過頭看了她一眼：“他那麽說你，沒有感到不高興？”
茉莉懵懵的：“他說我什麽？”
她小小的回憶了一下，想起來：“哦對，他的眼睛好像有問題，朝我眨巴眨巴的。”
戴遠知突然笑了一下，笑聲低低沈沈，震蕩胸腔。
茉莉有些莫名：“你笑什麽？”她的話也不好笑啊。
戴遠知抓起她滑落下去的手拉了拉，似乎並沒有打算解釋惹他發笑的原因是她。
只是看著她的眼睛，醞著滿眼溫情：“沒有不高興就好。”
說著，他低下頭來，猝不及防的動作，茉莉沒有留神，仰起頭的時候，鼻尖輕輕地蹭到了他的鼻尖，卻像是，他蹭到的不是她的鼻尖，而是撞到了心口上。
他似乎毫無察覺，笑裏帶著蠱，低低沈沈的嗓音在她耳畔敲著：“是不是不太習慣？”
在他話落下時，她便已經感受到了，他的潛臺詞：在我身邊，是不是還不太習慣？
手還被他那樣抓著，輕輕揉在手心裏，他骨骼堅硬的手掌，襯得她的手柔軟無骨，她自己是沒覺得的，不明白他為什麽還不放手，像把玩在手裏的核桃，不停地揉搓，從指根到指尖，一點一點，慢慢地揉捏，力度輕柔，耐心十足，仿佛稍一不慎，就會揉壞。
可是……她的手也沒有那麽好玩吧。
他眼睛看著她，似乎還在等她回答。
她反應慢半拍地擡頭，與他四目相對，一雙圓亮的眼，不笑的時候帶著一份世間難得純凈感，笑的時候，眼睛半彎，像月弧一樣，惹人采掬。
接著，她像想起要回答他的話，緩緩點了點頭。
戴遠知眼眸低垂，黑深的瞳孔倒映著女孩小小的影子，終於放棄了對她的手的蹂.躪，輕輕點了點茉莉挺翹的鼻尖，眼裏泛著溫柔的光澤，舒展的笑道：“明天一早要上山，山路泥濘，給你準備了雨靴，款式喜歡什麽樣兒的，自己去挑？”
沒想到他想的這麽周道。
茉莉“嗯”了一聲，鼻尖和手上似乎殘留著他手上的溫度，像一道烙印，揮之不去。
茉莉想象了一下，他伸手點她鼻子的畫面，怔了半秒，然後仰頭看向他的側臉：“戴遠知？”
剛剛直起身的人，再度微微的俯身，看著她，眼裏有困惑。
“你剛剛點我鼻子。”茉莉有點委屈。
戴遠知似乎楞了下，很快，他反應很快的，輕輕拉長音調地“啊”了聲，“對不起。”
“我不是貓。”茉莉義正嚴詞。
戴遠知明白過來，她糾結的點在這裏。忽而一笑，眼裏促起一股恰到好處的壞氣。
他很少流露出這樣的表情，t茉莉第一反應是看花眼了，接著，看到他面朝自己，半玩笑半認真地看著她說：“你知道，真正的逗貓是怎樣的麽？”
有隱隱的不好預感，湧上心來。
下一秒，修長的手指搭上來，食指微屈，輕輕地勾起她的下巴，手指沿著細嫩的皮膚往下滑，下巴，喉管，一路到鎖骨，拇指微微貼在鎖骨正中凹陷的地方，慢慢地撫上來，直至下巴。
戴遠知動作很慢，很輕柔，旁若無人的樣子，似乎他的世界只她一人。
被他觸碰過的皮膚，敏感地戰栗，起了一層薄紅，像天邊的艷麗的晚霞，在細膩白皙的肌膚上別樣惹眼。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戴遠知停了下來，茉莉心跳加速，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住了，接著，聽到他一個字，一個字的，緩慢說道：“這才是逗貓。”
“心情好像，好一點了。”他微微笑著，註視著她。
似乎她真的就變成了他的貓。
“……”茉莉的耳根已紅透。
後來，新聞上是這麽報道這場葬禮的：一代巨星至此隕落，戴先生親自擡棺，她的晚年在戴先生的庇護下，終於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那場葬禮上，另一個讓人為之興奮的新聞，是戴遠知的桃色緋聞，他的新女友與前任共同出現在葬禮之上，沒有比這更刺激的了。
戴遠知與林扶搖似乎無望，成為所有看好他們的人心裏的痛。媒體喚這位新女友為“神秘女郎”，形容的繪聲繪色，仿佛他們都親臨現場一般。
稱戴先生極其珍視她，替她解了圍，之後讓她挽著手走在身邊，一步都不願離開，就連別人想要靠近她，戴先生也不許。出殯前，還親自蹲下身，為她換鞋，而那位紅粉佳人則泰然處之，絲毫沒有任何的局促和緊張，兩人交往看起來尤為親昵。
最後還留下一個懸念：不知道這位“神秘女郎”是否就是當日宋老太太的座上賓，亦或是，在酒吧裏讓戴先生勃然大怒，不惜動用手段維護的那位？
兩人的故事流傳出許多個版本，也只是外行人看著熱鬧，更多的都是人們的臆想。
葬禮那幾天，沒有一家媒體記者被邀請入內，這些故事被傳的有鼻子有眼的，卻沒人說得清楚真正的出處在哪裏。
戴遠知感情上的桃色新聞，不被允許是不可能報道出去的，當年他和林扶搖的那些新聞，也是因為要造勢，才會廣為流傳。只是他們自己知道那是假的罷了。
但這一次，沒有一家事先打招呼。當戴遠知打電話讓黃占磬去調查的時候，黃占磬很納悶：“這不是您應允的嗎？”
戴遠知輕皺起眉心：“誰告訴你的？”
這個口風一聽就知道，戴遠知並不知曉。黃占磬解釋道：“我這裏沒有人通知，我以為是您直接過手的。”
戴遠知沒再說話了。黃占磬小心翼翼地問道：“會不會是於長東那邊出的新動作？我擔心茉莉姑娘的安危……”
對面寂靜如海，黃占磬倒抽一口氣，沒敢往下說了，迅速轉移話頭：“我這就去調查。”
打完電話，戴遠知在窗口站了許久，雪已停了有兩天，明天他又要出門了，分明早已習慣了這樣奔波的生活，此刻卻忽然有些惦念，不舍得走了。
葬禮結束那晚，茉莉報社還有事，要回去加班，他親自開車把人送到地兒，又折回宅子處理收尾，寧儲穿著一件純黑色唐裝，雙手插袖管裏，抱臂靠廊檐下等他。
屋門開著，熱氣氤氳，和室外的寒流互不相容。
寧儲見到他的第一句話便是：“你克制一點好不好？就算是再喜歡，也不要鬧得這麽大動靜，對你對她都沒有好處。”
戴遠知停下腳步，側對著寧儲，沒有轉頭，更沒有看他。沈默了片刻，他開口：“我已經在很克制了。”
寧儲半晌沒有說話，只是深長嘆了口氣，扔下一句“冤家啊”，搖搖頭，無語又無奈地轉身進屋了。
雪霽初晴，樹梢上還有未融的白雪，月光皎潔，懸掛天邊，戴遠知莫名想到了那首詩句：兩處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他垂眼望向地上月光的影子，又想起了在塔蘭鎮的那個雪夜。
要說此生有什麽遺憾的話。
昭昭雲端月，此意寄昭昭。
*
天花亂墜的新聞沒有影響到茉莉。
外人看到的只是他們認為的，事實是怎麽樣，不是當事人，誰又說得清？
這幾天茉莉很忙，忙的無暇去管這些新聞，老太太的遺產繼承還在走程序，她還要準備采訪林扶搖的資料，沒有一刻能歇下來。
自葬禮結束那晚，戴遠知送她到報社，兩人再沒有見到面。她只偶爾聽馮律師講，戴遠知出差去了，至於去哪裏，什麽時候回來，她沒有追問下去。
想著，她也沒有資格過問。
偶爾閑下來，聽同事議論，聽到那些子虛烏有的揣測，她也只是靜靜地發一會兒呆，然後自動把所有信息都屏蔽起來。
如果不去想，就不會有情緒，也不會感到那麽痛苦。麻木對她有好處。
茉莉一向認為自己對待感情是理智的，從蔣國宇時起她就那樣了。她追求的感情是不摻雜質的，是這世間很難得真愛，春麗都說那幾乎不可能。
戴遠知能給她嗎？
他給不了。
哪怕再喜歡，愛到瘋狂，只要她知道這條路沒有結果，茉莉會用理智斬斷它。
可是理智是理智，生理是生理，生理上的那些疼痛是騙不了人的。想到那個人就會心痛，會流淚，會頭痛欲裂，會崩潰難過。
舍不得，結不了婚，卻還是想和他多走一段路。人總是這麽的貪心，愛情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人生又是怎麽一回事，她還是沒能明白。
古往今來，能參透的人又有幾個呢？
也許走著走著就明白了。
奶奶說，緊抓著不放的東西，總有一天會失去。倒不如順其自然，踏踏實實走好當下每一步。
因為，愛自有天意。
茉莉不想再預設了，愛情和死亡是一樣的，來了就來了，那是無法抗衡，也沒法逃避的事情。
唯有走一步看一步。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接到夏阮宵的電話那天，是茉莉準備同林扶搖去南京的前一天。
電話裏，夏阮宵語氣很急切，說已經找到喬年了，她給她發了條信息，說是在酒店，要自殺。
茉莉倒是冷靜，叫她不要慌。
“她現在應該還安全，如果真想自殺的話，她不會通知你。先報警再說吧。”
一語驚醒夢中人，夏阮宵逐漸平靜了下來，說道：“她讓我不要報警，說要是報警的話，就直接從頂樓跳下去，我才不敢報的。茉莉，我需要你的幫忙，能跟我一起去嗎？”
茉莉思索了一下，說好。
掛了電話後，她按照夏阮宵給的地址，兩人在酒店門口會和。一見面，顧不得閑嘮，和酒店前臺說明來意，領班和經理陪同她們上了樓。
喬年在頂樓的總統包廂，落地窗前的白色浴缸裏灑滿了玫瑰花瓣，她身上只有一件吊帶和丁字內褲，一條腿勾進水裏，來回輕蕩間，玫瑰花瓣隨著水波輕輕浮動，左手邊的桌上放著一把水果刀，鋒利的刀刃閃著銀光。
今天的平城陽光很好。
滿室的香薰，味道沖鼻。
“你們來了啊。”喬年俯身勾過水果刀，在掌心輕輕拍著，低頭在手腕上比劃了幾下，“阮宵，不是說讓你一個人來的嗎，你怎麽帶這些不相關的人來，是想氣死我嗎？”
她說話的時候，語氣很平靜，和她手裏的動作反差很強，帶著一種詭異感。
才幾個月沒見，喬年像是變了一個人。毫無生氣，失了靈魂。
華麗的袍子下面藏滿了虱子。
“喬年，你別做傻事。”夏阮宵勸道。
刀在喬年手裏，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要小心，不能刺激到她。
茉莉和夏阮宵的任務就是拖住喬年，酒店工作人員借機去奪刀。酒店盡量是能不報警就不報警，警察來了必定會引起關註，會影響酒店聲譽。
喬年並沒有理會夏阮宵。她輕笑了聲，輕蔑地看向茉莉：“你來幹什麽，來看我笑話？我告訴你，黃茉莉，你別太得意，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喬年，你怎麽這麽說話，茉莉好心幫你……”夏阮宵止住喬年，讓她別再說了。
卻不想這話讓喬年破防了，她惡狠狠地瞪著夏阮宵：“夏阮宵，你是我朋友還是她朋友？！t她幫我？”她指著自己的鼻子，冷笑起來：“她就是來看我笑話的！”
“茉莉……”夏阮宵後悔讓她來了，她也沒想到喬年會這麽失控，“對不起，我不應該讓你摻這一腳。”
茉莉很平靜，她根本不在乎喬年說什麽。這個世界上只分兩種人，一種是她在意的人，另一種是她不在意的人，對於不在意的人，哪怕他們用冰冷刺骨的矛對準她時，她的內心都不會起任何的波瀾。
“沒關系，不生氣。”茉莉對夏阮宵說完，看向喬年，淡淡道：“我還真和你不一樣。你確實像個笑話，如果你真的想死，就找一個不會打擾到別人的地方，靜悄悄地去死，而不是在酒店裏，或是別的公共場所，到死都要給別人添麻煩。”
“黃茉莉，你！”喬年徹底失去理智，“你這個惡婦，我要殺了你！”
她撲向了茉莉。
在她們對話的時候，酒店的安保已經悄悄埋伏進來了，趁此機會奪下了喬年的刀。
喬年坐在地上哇哇痛苦，邊哭邊叫：“你們根本不懂我，根本沒有人在乎過我……”
一度混亂的場面，只剩下喬年的淒厲哭聲。
“黃小姐，你的手在流血，我帶你去包紮一下吧。”酒店經理走過來，想帶茉莉去旁邊房間上藥。
茉莉擡起手看了眼，不甚在意。手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割傷的，半塊肉翻出來，鮮血淋漓。她也是這才發現的，情急之下，她的所有註意都集中在喬年身上，感知不到疼痛。
這會兒後知後覺，疼痛上了頭。
她痛的倒抽了下氣。
夏阮宵心疼的直說：“這個要去醫院處理，要打破傷風的，我陪你去吧。”
“沒事。”茉莉一臉淡淡的樣子，對酒店經理說不用麻煩了，已經浪費了他們太多時間了，但還是希望他們能報個警，畢竟這件事，還是需要警方出面比較好解決。
酒店經理考慮了一會兒，答應了茉莉的要求。
她要了一塊紗布，簡單止了血。
喬年大概也累了，漸漸哭不動，也喊不動了，麻木不仁地癱軟在地上。
茉莉脫下大衣，走到喬年面前，她沒有彎腰，也沒有俯身，將大衣蓋在了喬年身上。
大概沒想到茉莉會做出這個舉動，喬年擡起頭，直楞楞地看著她。
茉莉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揚了揚手上的傷，鮮血染紅了白色紮帶，她說：“雖然你不說，但我知道，你心裏嫉妒我。這一刀，我受了，以後，你我恩怨兩清。”
說完，她淡淡垂眸，掃過喬年呆滯的神情。
“你說沒有人在乎你，但你在乎過別人嗎？你想過你弟弟嗎？他一直以你為榜樣。但凡你多為家人想想，都不可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這話擊中了喬年的軟肋，她跪在地上，掩面失聲大哭不止。
茉莉解開了那塊染血的紮布，扔去旁邊。轉身的時候，腦海中跳出來的是，那天在紫竹會館的包廂裏，林扶搖自己割在手腕上的那一刀。無論是林扶搖，還是戴遠知，他們的氣度和膽量，都在無形之中影響著她。
在外面客廳等警察的時候，夏阮宵耐心地幫茉莉上著藥。
傷口太深，已經傷到了肉，還是需要去醫院處理的。夏阮宵這樣說著的時候，茉莉拿沒受傷的那只手托著下巴，想著心事。
夏阮宵把染了血的棉花扔到垃圾桶，問她：“疼嗎？”
疼是肯定疼的，茉莉笑笑道：“還好，我扛疼。”
夏阮宵專註上著藥，過了會兒，突然說：“茉莉，你變了好多，變得我都有點不認識你了，但這個變化，是好的。今天這個情況，如果不是有你在，我都不一定擺得平，你真的變得好勇敢，好堅韌。”
茉莉托著下巴，眼睛沒有焦距地望著茶桌上的杯子，不知道想什麽，喃喃了一句：“是啊，才過了半年，但真的感覺好漫長啊。”
夏阮宵動作頓了頓，想問什麽，最終沒有問。
這樣的小動作沒有逃開茉莉的眼睛，她自然是知道夏阮宵想問的問題，這些天整個世界都在傳她和戴遠知的種種，夏阮宵不可能沒聽說。
茉莉垂下眼，她感恩夏阮宵沒有問出口。
警察沒多久就來了，了解了現場情況後，帶走了相關人員。夏阮宵對民警說道：“警察同志，我朋友手受傷了，讓她去醫院處理一下傷口吧，我跟你們走也一樣，她知道的我都知道，她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民警看了兩人一眼，同意了。
*
茉莉下樓的時候，看到戴遠知的車停在正門口，他一身黑色大衣，落拓挺拔，風塵仆仆的樣子，站在臺階下等她。
酒店的臺階很高，他仰望上來的樣子，像是在等星星全數灑落而下。茉莉被此情此景困住了腳步，站在臺階的最高一層，低頭俯視著他。
她看到他摘下右手的皮手套，擡腳邁上來時，心跳高速運轉。
在這個瞬刻，她仿佛生出一種錯覺。
好像只要她一伸手，就能摘下屬於她的那片星辰。
“人很多時候都只是為了某個瞬間而活。”
這句話撞進了茉莉的腦海。
是那天夏阮宵說過的。
她在此時此刻這個恰好的時間點，突然地頓悟了。
就只是為了這個瞬間，煙花升到最高空燃放出最耀眼的光芒，流星燃盡自身，在劃過天際時永恒定格，飛蛾耗盡生命都要跳進火裏，只為心裏唯一的光亮。
而人，也只是為了這個瞬間。就算死，也顧不上了。
還沒等到他來到她身邊，茉莉逆著冬日的陽光，和呼呼的北風，奔向那個讓她想為他綻放生命的男人。
若只是一個瞬間，便得永恒。
那就只要這個瞬間。
她張開了雙臂，撲進他懷裏。
他停下腳步，彎下腰，穩穩地接住了她。
這架她搭乘的叫“戴遠知”的航班，終落了地。
女孩從他懷裏擡起頭，明亮的眼睛藏著些許的天真。
笑著對他說：“原來不顧一切，是這種感覺。”
“我沒有失去什麽，也沒有死。”
“真好啊。”她喃喃著，望著他笑，天真又爛漫的樣子。
經年以後，戴遠知如果回憶起這天的情景。
也只記得——
天氣很好。
還有。
她笑容很動人。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茉莉挽著戴遠知的手, 走在眾目睽睽之下。
他似乎不怕被看到，不怕遭人非議，不怕她的身份暴露。
茉莉沒有忘記四天前的那個風雪交加的夜晚，是如何同他劃清界限的, 而此刻, 卻挽上了他的手, 親密的姿態，獨屬的意味，每一個細節都讓人產生一種恍惚的, 如同做夢般的不真實感。
這種不真實感，伴隨著從心底冒出的隱秘愉悅，混雜在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罪惡之中，矛盾又別扭的交織纏繞。
四周的目光從追悼會本身轉移到了茉莉, 林扶搖和戴遠知三人身上。本以為戴遠知會趁林扶搖這次北上的機會, 再續前緣，不曾想兩人先是遲遲不合體出現，這回好不容易在宋鳳霖的追悼會上同臺，男方卻似乎有了新女友。
更多的人蠢蠢欲動, 環繞身側, 幾欲上來攀談，都被黃占磬打發了。
“戴先生, 上次跟您談了一半的合作案，您看——要不要借一步聊？”說話的這位是某文化公司的老總, 趁著黃占磬打發其他人時, 硬湊過來的。
說這話的同時, 這位老總暗示性地掃了眼茉莉，示意她識趣走開。
戴遠知蹙眉, 絲毫沒有掩飾表情，眼風很淡，像是在看一種什麽惡心的生物：“今天是老太太的追悼會，柳總應該知道我的規矩。”
戴遠知向來不會將喜惡透露在人前，雖然語氣還是他一貫的不見起伏，和他打過交道的都知道，這是極不留情面了。
那柳總心頭一顫，以為是自己在這種肅穆的場合下談生意惹惱了他，忙說道：“怪我太心急了，也不看看今天的場合，戴先生要是不介意的話，改天我做東，您要什麽服務我都有。”
他說的“什麽服務”茉莉沒聽懂，看到柳總猥瑣的笑了兩聲，她有點似懂非懂的。讓她感到困惑的是，人柳總都這麽客氣了，戴遠知非但沒領情，還讓黃占磬把人給打發走了。
而且他看起來好像有點不太開心。
茉莉沒多想地扯了扯戴遠知的袖子。
戴遠知俯身下來，靠近她這邊的耳朵貼了過來，似乎在等她說話。
“你不開心嗎，戴遠知？”茉莉在他耳邊問道。
他側過頭看了她一眼：“他那麽說你，沒有感到不高興？”
茉莉懵懵的：“他說我什麽？”
她小小的回憶了一下，想起來：“哦對，他的眼睛好像有問題，朝我眨巴眨巴的。”
戴遠知突然笑了一下，笑聲低低沈沈，震蕩胸腔。
茉莉有些莫名：“你笑什麽？”她的話也不好笑啊。
戴遠知抓起她滑落下去的手拉了拉，似乎並沒有打算解釋惹他發笑的原因是她。
只是看著她的眼睛，醞著滿眼溫情：“沒有不高興就好。”
說著，他低下頭來，猝不及防的動作，茉莉沒有留神，仰起頭的時候，鼻尖輕輕地蹭到了他的鼻尖，卻像是，他蹭到的不是她的鼻尖，而是撞到了心口上。
他似乎毫無察覺，笑裏帶著蠱，低低沈沈的嗓音在她耳畔敲著：“是不是不太習慣？”
在他話落下時，她便已經感受到了，他的潛臺詞：在我身邊，是不是還不太習慣？
手還被他那樣抓著，輕輕揉在手心裏，他骨骼堅硬的手掌，襯得她的手柔軟無骨，她自己是沒覺得的，不明白他為什麽還不放手，像把玩在手裏的核桃，不停地揉搓，從指根到指尖，一點一點，慢慢地揉捏，力度輕柔，耐心十足，仿佛稍一不慎，就會揉壞。
可是……她的手也沒有那麽好玩吧。
他眼睛看著她，似乎還在等她回答。
她反應慢半拍地擡頭，與他四目相對，一雙圓亮的眼，不笑的時候帶著一份世間難得純凈感，笑的時候，眼睛半彎，像月弧一樣，惹人采掬。
接著，她像想起要回答他的話，緩緩點了點頭。
戴遠知眼眸低垂，黑深的瞳孔倒映著女孩小小的影子，終於放棄了對她的手的蹂.躪，輕輕點了點茉莉挺翹的鼻尖，眼裏泛著溫柔的光澤，舒展的笑道：“明天一早要上山，山路泥濘，給你準備了雨靴，款式喜歡什麽樣兒的，自己去挑？”
沒想到他想的這麽周道。
茉莉“嗯”了一聲，鼻尖和手上似乎殘留著他手上的溫度，像一道烙印，揮之不去。
茉莉想象了一下，他伸手點她鼻子的畫面，怔了半秒，然後仰頭看向他的側臉：“戴遠知？”
剛剛直起身的人，再度微微的俯身，看著她，眼裏有困惑。
“你剛剛點我鼻子。”茉莉有點委屈。
戴遠知似乎楞了下，很快，他反應很快的，輕輕拉長音調地“啊”了聲，“對不起。”
“我不是貓。”茉莉義正嚴詞。
戴遠知明白過來，她糾結的點在這裏。忽而一笑，眼裏促起一股恰到好處的壞氣。
他很少流露出這樣的表情，t茉莉第一反應是看花眼了，接著，看到他面朝自己，半玩笑半認真地看著她說：“你知道，真正的逗貓是怎樣的麽？”
有隱隱的不好預感，湧上心來。
下一秒，修長的手指搭上來，食指微屈，輕輕地勾起她的下巴，手指沿著細嫩的皮膚往下滑，下巴，喉管，一路到鎖骨，拇指微微貼在鎖骨正中凹陷的地方，慢慢地撫上來，直至下巴。
戴遠知動作很慢，很輕柔，旁若無人的樣子，似乎他的世界只她一人。
被他觸碰過的皮膚，敏感地戰栗，起了一層薄紅，像天邊的艷麗的晚霞，在細膩白皙的肌膚上別樣惹眼。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戴遠知停了下來，茉莉心跳加速，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住了，接著，聽到他一個字，一個字的，緩慢說道：“這才是逗貓。”
“心情好像，好一點了。”他微微笑著，註視著她。
似乎她真的就變成了他的貓。
“……”茉莉的耳根已紅透。
後來，新聞上是這麽報道這場葬禮的：一代巨星至此隕落，戴先生親自擡棺，她的晚年在戴先生的庇護下，終於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那場葬禮上，另一個讓人為之興奮的新聞，是戴遠知的桃色緋聞，他的新女友與前任共同出現在葬禮之上，沒有比這更刺激的了。
戴遠知與林扶搖似乎無望，成為所有看好他們的人心裏的痛。媒體喚這位新女友為“神秘女郎”，形容的繪聲繪色，仿佛他們都親臨現場一般。
稱戴先生極其珍視她，替她解了圍，之後讓她挽著手走在身邊，一步都不願離開，就連別人想要靠近她，戴先生也不許。出殯前，還親自蹲下身，為她換鞋，而那位紅粉佳人則泰然處之，絲毫沒有任何的局促和緊張，兩人交往看起來尤為親昵。
最後還留下一個懸念：不知道這位“神秘女郎”是否就是當日宋老太太的座上賓，亦或是，在酒吧裏讓戴先生勃然大怒，不惜動用手段維護的那位？
兩人的故事流傳出許多個版本，也只是外行人看著熱鬧，更多的都是人們的臆想。
葬禮那幾天，沒有一家媒體記者被邀請入內，這些故事被傳的有鼻子有眼的，卻沒人說得清楚真正的出處在哪裏。
戴遠知感情上的桃色新聞，不被允許是不可能報道出去的，當年他和林扶搖的那些新聞，也是因為要造勢，才會廣為流傳。只是他們自己知道那是假的罷了。
但這一次，沒有一家事先打招呼。當戴遠知打電話讓黃占磬去調查的時候，黃占磬很納悶：“這不是您應允的嗎？”
戴遠知輕皺起眉心：“誰告訴你的？”
這個口風一聽就知道，戴遠知並不知曉。黃占磬解釋道：“我這裏沒有人通知，我以為是您直接過手的。”
戴遠知沒再說話了。黃占磬小心翼翼地問道：“會不會是於長東那邊出的新動作？我擔心茉莉姑娘的安危……”
對面寂靜如海，黃占磬倒抽一口氣，沒敢往下說了，迅速轉移話頭：“我這就去調查。”
打完電話，戴遠知在窗口站了許久，雪已停了有兩天，明天他又要出門了，分明早已習慣了這樣奔波的生活，此刻卻忽然有些惦念，不舍得走了。
葬禮結束那晚，茉莉報社還有事，要回去加班，他親自開車把人送到地兒，又折回宅子處理收尾，寧儲穿著一件純黑色唐裝，雙手插袖管裏，抱臂靠廊檐下等他。
屋門開著，熱氣氤氳，和室外的寒流互不相容。
寧儲見到他的第一句話便是：“你克制一點好不好？就算是再喜歡，也不要鬧得這麽大動靜，對你對她都沒有好處。”
戴遠知停下腳步，側對著寧儲，沒有轉頭，更沒有看他。沈默了片刻，他開口：“我已經在很克制了。”
寧儲半晌沒有說話，只是深長嘆了口氣，扔下一句“冤家啊”，搖搖頭，無語又無奈地轉身進屋了。
雪霽初晴，樹梢上還有未融的白雪，月光皎潔，懸掛天邊，戴遠知莫名想到了那首詩句：兩處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他垂眼望向地上月光的影子，又想起了在塔蘭鎮的那個雪夜。
要說此生有什麽遺憾的話。
昭昭雲端月，此意寄昭昭。
*
天花亂墜的新聞沒有影響到茉莉。
外人看到的只是他們認為的，事實是怎麽樣，不是當事人，誰又說得清？
這幾天茉莉很忙，忙的無暇去管這些新聞，老太太的遺產繼承還在走程序，她還要準備采訪林扶搖的資料，沒有一刻能歇下來。
自葬禮結束那晚，戴遠知送她到報社，兩人再沒有見到面。她只偶爾聽馮律師講，戴遠知出差去了，至於去哪裏，什麽時候回來，她沒有追問下去。
想著，她也沒有資格過問。
偶爾閑下來，聽同事議論，聽到那些子虛烏有的揣測，她也只是靜靜地發一會兒呆，然後自動把所有信息都屏蔽起來。
如果不去想，就不會有情緒，也不會感到那麽痛苦。麻木對她有好處。
茉莉一向認為自己對待感情是理智的，從蔣國宇時起她就那樣了。她追求的感情是不摻雜質的，是這世間很難得真愛，春麗都說那幾乎不可能。
戴遠知能給她嗎？
他給不了。
哪怕再喜歡，愛到瘋狂，只要她知道這條路沒有結果，茉莉會用理智斬斷它。
可是理智是理智，生理是生理，生理上的那些疼痛是騙不了人的。想到那個人就會心痛，會流淚，會頭痛欲裂，會崩潰難過。
舍不得，結不了婚，卻還是想和他多走一段路。人總是這麽的貪心，愛情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人生又是怎麽一回事，她還是沒能明白。
古往今來，能參透的人又有幾個呢？
也許走著走著就明白了。
奶奶說，緊抓著不放的東西，總有一天會失去。倒不如順其自然，踏踏實實走好當下每一步。
因為，愛自有天意。
茉莉不想再預設了，愛情和死亡是一樣的，來了就來了，那是無法抗衡，也沒法逃避的事情。
唯有走一步看一步。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接到夏阮宵的電話那天，是茉莉準備同林扶搖去南京的前一天。
電話裏，夏阮宵語氣很急切，說已經找到喬年了，她給她發了條信息，說是在酒店，要自殺。
茉莉倒是冷靜，叫她不要慌。
“她現在應該還安全，如果真想自殺的話，她不會通知你。先報警再說吧。”
一語驚醒夢中人，夏阮宵逐漸平靜了下來，說道：“她讓我不要報警，說要是報警的話，就直接從頂樓跳下去，我才不敢報的。茉莉，我需要你的幫忙，能跟我一起去嗎？”
茉莉思索了一下，說好。
掛了電話後，她按照夏阮宵給的地址，兩人在酒店門口會和。一見面，顧不得閑嘮，和酒店前臺說明來意，領班和經理陪同她們上了樓。
喬年在頂樓的總統包廂，落地窗前的白色浴缸裏灑滿了玫瑰花瓣，她身上只有一件吊帶和丁字內褲，一條腿勾進水裏，來回輕蕩間，玫瑰花瓣隨著水波輕輕浮動，左手邊的桌上放著一把水果刀，鋒利的刀刃閃著銀光。
今天的平城陽光很好。
滿室的香薰，味道沖鼻。
“你們來了啊。”喬年俯身勾過水果刀，在掌心輕輕拍著，低頭在手腕上比劃了幾下，“阮宵，不是說讓你一個人來的嗎，你怎麽帶這些不相關的人來，是想氣死我嗎？”
她說話的時候，語氣很平靜，和她手裏的動作反差很強，帶著一種詭異感。
才幾個月沒見，喬年像是變了一個人。毫無生氣，失了靈魂。
華麗的袍子下面藏滿了虱子。
“喬年，你別做傻事。”夏阮宵勸道。
刀在喬年手裏，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要小心，不能刺激到她。
茉莉和夏阮宵的任務就是拖住喬年，酒店工作人員借機去奪刀。酒店盡量是能不報警就不報警，警察來了必定會引起關註，會影響酒店聲譽。
喬年並沒有理會夏阮宵。她輕笑了聲，輕蔑地看向茉莉：“你來幹什麽，來看我笑話？我告訴你，黃茉莉，你別太得意，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喬年，你怎麽這麽說話，茉莉好心幫你……”夏阮宵止住喬年，讓她別再說了。
卻不想這話讓喬年破防了，她惡狠狠地瞪著夏阮宵：“夏阮宵，你是我朋友還是她朋友？！t她幫我？”她指著自己的鼻子，冷笑起來：“她就是來看我笑話的！”
“茉莉……”夏阮宵後悔讓她來了，她也沒想到喬年會這麽失控，“對不起，我不應該讓你摻這一腳。”
茉莉很平靜，她根本不在乎喬年說什麽。這個世界上只分兩種人，一種是她在意的人，另一種是她不在意的人，對於不在意的人，哪怕他們用冰冷刺骨的矛對準她時，她的內心都不會起任何的波瀾。
“沒關系，不生氣。”茉莉對夏阮宵說完，看向喬年，淡淡道：“我還真和你不一樣。你確實像個笑話，如果你真的想死，就找一個不會打擾到別人的地方，靜悄悄地去死，而不是在酒店裏，或是別的公共場所，到死都要給別人添麻煩。”
“黃茉莉，你！”喬年徹底失去理智，“你這個惡婦，我要殺了你！”
她撲向了茉莉。
在她們對話的時候，酒店的安保已經悄悄埋伏進來了，趁此機會奪下了喬年的刀。
喬年坐在地上哇哇痛苦，邊哭邊叫：“你們根本不懂我，根本沒有人在乎過我……”
一度混亂的場面，只剩下喬年的淒厲哭聲。
“黃小姐，你的手在流血，我帶你去包紮一下吧。”酒店經理走過來，想帶茉莉去旁邊房間上藥。
茉莉擡起手看了眼，不甚在意。手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割傷的，半塊肉翻出來，鮮血淋漓。她也是這才發現的，情急之下，她的所有註意都集中在喬年身上，感知不到疼痛。
這會兒後知後覺，疼痛上了頭。
她痛的倒抽了下氣。
夏阮宵心疼的直說：“這個要去醫院處理，要打破傷風的，我陪你去吧。”
“沒事。”茉莉一臉淡淡的樣子，對酒店經理說不用麻煩了，已經浪費了他們太多時間了，但還是希望他們能報個警，畢竟這件事，還是需要警方出面比較好解決。
酒店經理考慮了一會兒，答應了茉莉的要求。
她要了一塊紗布，簡單止了血。
喬年大概也累了，漸漸哭不動，也喊不動了，麻木不仁地癱軟在地上。
茉莉脫下大衣，走到喬年面前，她沒有彎腰，也沒有俯身，將大衣蓋在了喬年身上。
大概沒想到茉莉會做出這個舉動，喬年擡起頭，直楞楞地看著她。
茉莉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揚了揚手上的傷，鮮血染紅了白色紮帶，她說：“雖然你不說，但我知道，你心裏嫉妒我。這一刀，我受了，以後，你我恩怨兩清。”
說完，她淡淡垂眸，掃過喬年呆滯的神情。
“你說沒有人在乎你，但你在乎過別人嗎？你想過你弟弟嗎？他一直以你為榜樣。但凡你多為家人想想，都不可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這話擊中了喬年的軟肋，她跪在地上，掩面失聲大哭不止。
茉莉解開了那塊染血的紮布，扔去旁邊。轉身的時候，腦海中跳出來的是，那天在紫竹會館的包廂裏，林扶搖自己割在手腕上的那一刀。無論是林扶搖，還是戴遠知，他們的氣度和膽量，都在無形之中影響著她。
在外面客廳等警察的時候，夏阮宵耐心地幫茉莉上著藥。
傷口太深，已經傷到了肉，還是需要去醫院處理的。夏阮宵這樣說著的時候，茉莉拿沒受傷的那只手托著下巴，想著心事。
夏阮宵把染了血的棉花扔到垃圾桶，問她：“疼嗎？”
疼是肯定疼的，茉莉笑笑道：“還好，我扛疼。”
夏阮宵專註上著藥，過了會兒，突然說：“茉莉，你變了好多，變得我都有點不認識你了，但這個變化，是好的。今天這個情況，如果不是有你在，我都不一定擺得平，你真的變得好勇敢，好堅韌。”
茉莉托著下巴，眼睛沒有焦距地望著茶桌上的杯子，不知道想什麽，喃喃了一句：“是啊，才過了半年，但真的感覺好漫長啊。”
夏阮宵動作頓了頓，想問什麽，最終沒有問。
這樣的小動作沒有逃開茉莉的眼睛，她自然是知道夏阮宵想問的問題，這些天整個世界都在傳她和戴遠知的種種，夏阮宵不可能沒聽說。
茉莉垂下眼，她感恩夏阮宵沒有問出口。
警察沒多久就來了，了解了現場情況後，帶走了相關人員。夏阮宵對民警說道：“警察同志，我朋友手受傷了，讓她去醫院處理一下傷口吧，我跟你們走也一樣，她知道的我都知道，她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民警看了兩人一眼，同意了。
*
茉莉下樓的時候，看到戴遠知的車停在正門口，他一身黑色大衣，落拓挺拔，風塵仆仆的樣子，站在臺階下等她。
酒店的臺階很高，他仰望上來的樣子，像是在等星星全數灑落而下。茉莉被此情此景困住了腳步，站在臺階的最高一層，低頭俯視著他。
她看到他摘下右手的皮手套，擡腳邁上來時，心跳高速運轉。
在這個瞬刻，她仿佛生出一種錯覺。
好像只要她一伸手，就能摘下屬於她的那片星辰。
“人很多時候都只是為了某個瞬間而活。”
這句話撞進了茉莉的腦海。
是那天夏阮宵說過的。
她在此時此刻這個恰好的時間點，突然地頓悟了。
就只是為了這個瞬間，煙花升到最高空燃放出最耀眼的光芒，流星燃盡自身，在劃過天際時永恒定格，飛蛾耗盡生命都要跳進火裏，只為心裏唯一的光亮。
而人，也只是為了這個瞬間。就算死，也顧不上了。
還沒等到他來到她身邊，茉莉逆著冬日的陽光，和呼呼的北風，奔向那個讓她想為他綻放生命的男人。
若只是一個瞬間，便得永恒。
那就只要這個瞬間。
她張開了雙臂，撲進他懷裏。
他停下腳步，彎下腰，穩穩地接住了她。
這架她搭乘的叫“戴遠知”的航班，終落了地。
女孩從他懷裏擡起頭，明亮的眼睛藏著些許的天真。
笑著對他說：“原來不顧一切，是這種感覺。”
“我沒有失去什麽，也沒有死。”
“真好啊。”她喃喃著，望著他笑，天真又爛漫的樣子。
經年以後，戴遠知如果回憶起這天的情景。
也只記得——
天氣很好。
還有。
她笑容很動人。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