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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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戴遠知推開包間門, 一陣濃重的酒味撲面而來，輕輕皺了皺眉。
寧儲坐在昏暗中，腳邊、桌上隨處扔著酒瓶，向來隨性樂觀的寧少爺難得有頹唐的一面。戴遠知步到近處, 擡腳踢了踢他, “什麽事這麽想不開。”
寧儲擡眼輕輕瞥了瞥他, 而後喪氣地掃了眼桌上的手機：“萱琪要結婚了。”
戴遠知順著視線看了眼，一時無話，彎身在旁坐下。
寧儲擡手做了個“停止”的動作：“不需要安慰我。”
戴遠知輕笑了下, 好整以暇地靠進沙發，冷淡看著寧儲仰頭將一罐啤酒一飲而盡。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戴遠知望著眼前兀自沈溺在痛苦之中的好友，雖然能理解, 卻並不能完全感同身受, 在他看來這件事寧儲已經盡力了，感情的事不能兩全，強求不得。
寧儲扔掉罐頭，大發感言：“我總算體會到了當年大哥的心情。”
戴遠知斂了神色。
這是他心裏不可觸及的痛。
算來也有十七年了, 就在戴遠知十七歲那年, 留學前夕，家裏發生了兩件大事, 爺爺去世後的第二天晚上，所有人都沈浸在悲痛的情緒之中時, 戴懷知和戴沛在書房裏大吵了一架, 戴遠知感到大事不妙跑去看的時候, 戴懷知奪門而出，撞到了一臉擔心的二弟, 當時什麽也沒說，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就離開了。
兩天以後從學校回來的戴遠知看到了書桌上大哥留下的親筆信。
說這個家裏最舍不得就是他這個小弟弟，原諒大哥的自私，以後都不能陪他了，沒有哥哥在身邊的日子裏也要好好長大。
十七歲的少年在不久之前剛失去了深愛的爺爺，現在又失去了敬愛的哥哥，就像當年那個纏繞在樹上的紙鳶，明知怎麽也扯不下來了，他還是努力著做最後的掙紮。戴遠知抓起信紙沖到樓下，命司機火急火燎趕往機場，戴懷知乘坐的航班卻在半小時前離開了平城。
自那以後，大哥再也沒有回來過。
引得大哥這樣做的導火索便是一個“情”字，那年學成歸來在平城大學教書的戴懷知與比自己小兩歲的女學生墮入愛河，若是尋常人家就也罷了，身為戴家長子，婚姻大事家中早有安排，戴懷知執意娶女學生，與家中鬧僵，原本打算讓他繼承家業的父親大失所望，爺爺為平息矛盾，爺爺做主退掉聯姻，就在戴懷知欲與女學生成婚之際，爺爺卻一病不起，婚事也因戴沛從中作梗，散播謠言，女學生含恨自盡，就在爺爺下葬第二天，戴懷知突聞戀人香消玉殞的消息，讓本就沈浸在爺爺去世的陰霾中的痛苦放大到了無數倍。
對外宣城民主公正的戴沛對女學生的逝世表示扼腕，必要時還落下兩滴鱷魚的眼淚，見識過父親虛偽殘忍的一面的戴懷知深知那不過是為了籠絡人心的手段和心機，父子間隙，斷絕關系。
那時戴遠知尚且年紀小，事情的全貌也不過是從大人的交談和父親的描述中拼湊出個大概，向來被父親教導的，以家族利益為大的他並不能體會當時大哥的心境，也不能理解，為了感情而背棄家族，拋棄他這個唯一至親骨肉的弟弟的大哥為何如此自私。
曾經一度，戴遠知痛恨大哥，在那女學生和他以及整個家族之間，他選擇了前者。
為什麽要那麽做？
後來無數個夜不能寐的時刻，他都這樣問道。但始終都沒有問過大哥，因為他知道，即使問了，大哥也不會給出答案。
隨著年紀的增長，戴遠知明白，這就像一道無解的方程式，終其一生也不可能等得到答案。
“我不能體會。”暗淡的光線下，戴遠知毫無表情地說道。
寧儲擡起頭，醉眼迷離地望過來。
“為了一個女人，和整個家族對抗，這在我的人生字典裏不可能出現。”
戴遠知冷靜的說完，拿起一罐啤酒單手拉開，仰頭喝下。
寧儲歪頭笑了笑：“所以這就是你能成為戴先生，而你哥不能，我也不能……”
“t太冷靜，太冷血……”
寧儲指了指他，然後像是乏力般倒進沙發裏，一動不動地看著天花板，嗓音模糊的說道：“我當年就很好奇，一直沒有問過你，為什麽要那樣放開林扶搖，說起來，你們兩個真是讓人搞不懂，都那麽熟了卻還要裝得不熟，有個詞叫什麽……相敬如賓，對，就是這個。”
對一個喝醉酒的人，沒什麽好說的，戴遠知踢踢他：“既然那麽喜歡，就去搶啊，在這兒喝成這樣講著瘋話給誰看？”
寧儲睜開眼睛歪頭看著他，突然笑了一下：“搶？如果我有那個本事，就不可能到現在這樣……”他無比專註的，在黑暗裏盯著戴遠知看了片刻，喝醉酒的人說話也帶著幾分傻氣，一臉看透他的表情說道：“其實你並沒有那麽冷漠，我知道，要不然咱們就不會做這麽多年的兄弟了，你對扶搖……沒那麽喜歡吧。”
“我敢打包票，”寧儲掙紮著爬起來，“要是你遇到了那個人，就是你自己非常中意非常喜歡的姑娘兒，你絕對比大哥還要瘋狂。我知道你的，遠知，你是那種人。”
說著，寧儲嘿嘿笑了幾聲。
戴遠知不想深入這個話題，站起來準備走了。
寧儲不舍得他走，抱著酒瓶喊道：“去哪兒，快回來……陪我喝酒……”
戴遠知頓了頓腳步，回身道：“去接家裏的小祖宗。”
寧儲瞇起眼想了想：“他們還沒放假吧？”
戴遠知冷笑一聲：“我媽怕餓死她。”
司機去接怕戴珍蓁那鬼腦子裏又動歪腦筋，還是他親自去接比較穩妥。
說完也沒等寧儲反應，提步離開，寧儲在後面拉長著嗓子叫道：“過兩天去拉斯維加斯，帶上我啊。”
戴遠知無言，停步看他：“我是去玩的？”
寧儲雙手抱著酒瓶，歪著腦袋，憨態十足：“你那私募基金出事了，這趟拉斯維加斯不得不去，美國佬不就等著守株待兔，反正不管，我得一起去，萬一出了什麽幺蛾子，還有個人能照應。”
戴遠知笑一笑：“不怕連你一塊兒搭進去？”
不給寧儲說話的機會，戴遠知長腿一跨，來到這個醉鬼面前，彎腰用手掐住他的臉頰，壞笑道：“少喝點，不過你喝醉的樣子比平常可愛多了，但再可愛也不能每天都這樣，快點振作起來吧，我需要你。”
後面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戴遠知松開手。
寧儲笑著去拉他前襟垂掛下來的圍巾：“不錯啊，新買的？”
戴遠知拍開他的手。
“走了。”他說，站起來頭也不回地朝大門口走去，直到身影完全隱入那片光亮。
14
吃飯的地方是宋遲挑的，在三裏屯的一個商場裏，中規中矩的西餐廳，沒有任何的特色，是情侶約會經常會去的場所。
這天茉莉早早結束工作，提前半小時下班，到了地點，宋遲已等候多時。宋遲中等個頭，長相很周正，濃眉大眼，符合國人的主流審美，舉止得體又紳士，在茉莉坐下之前主動幫她拉開座位，並在她不好意思說自己遲到的時候坦言他也才沒到多久，而事實上，他已等了二十分鐘，因為他上班的公司就在這附近。
茉莉對宋遲的初印象很不錯，再加上宋遲是個十分健談且自來熟的人，會讓第一次見到他的人感覺很親切，茉莉也沒有例外，這頓飯上宋遲體貼細心，無微不至的照顧著茉莉的情緒，就連紙巾都幫她準備好了。
長相不錯的男人，溫文爾雅，體貼入微，輕易拿下一個沒有太多感情經驗的女孩是不在話下的。不過這些對茉莉來說不過爾爾，畢竟她遇上的那個人是這個世間少有的珍寶，對宋遲的攻勢沒有太過放進心裏，並不否認宋遲是個品質有保障的人，雖然沒考慮過發展成男女朋友關系，但是往長遠來說，做個朋友還是不錯。
所以在宋遲提出飯後在這附近逛一會兒的建議時，茉莉欣然應允，隨即起身去了衛生間，就在她上完廁所出來洗手的時候碰到走進來的服務生。
經過身邊的時候，對方停住腳步，似有話對她說。
茉莉也停了下來。
女服務生遲疑開口，“你好，請問你是那位的女朋友嗎？”
茉莉楞了楞，反應過來她是在問宋遲。搖了搖頭：“不是的。”
“不是就好。”服務生舒了口氣，接著小聲提醒：“你可千萬別上他的當啊。你是他這個月帶過來的第五個女伴，別看他表面斯斯文文的，渣的不得了，把前面一個姑娘的肚子搞大以後就不肯負責了，聽說還欠了這個姑娘一大筆錢，都鬧到公司去了，後面從原公司辭職，換到了新公司，好像就在這附近，再繼續騙小姑娘。”
茉莉半信半疑，光從表面看真的難以相信宋遲是那樣的人。
“你怎麽知道的那麽清楚？”
她問。
女服務生道：“他原公司單位聚餐說起過這件事，我們餐廳服務員都聽過這個八卦。我也是不想看你這麽好的一個姑娘被騙，好心提醒一句，離這個倒黴男人遠一點。”
“謝謝。”茉莉點了點頭。
她找了個借口推掉了後面的邀約，宋遲執意要送她，茉莉推脫不開，想著只是送一程而已，到時候和宋遲說清楚不再來往便可。
茉莉並沒有打算讓宋遲送到家門口，而是在公交站附近讓他把自己放下，如此本無可厚非。
茉莉前後態度的差別，宋遲都看在眼裏，雖然暫時沒明白過來茉莉為何發生這樣的變化，但是根據他多年豐富的把妹經驗來說，拿下這個明顯沒有太多感情經歷的女孩不在話下。
於是就在茉莉準備解開安全帶和宋遲告辭時，宋遲突然轉過頭含情脈脈地望著她。
正當茉莉不明所以時，宋遲開口道：“去後備箱看看，給你準備了禮物。”
茉莉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謝絕了他。
“不用客氣，這本來就是為你準備的。”宋遲不由分說的，比茉莉先下了車。
等茉莉下車後，宋遲抱著一大束鮮花走上來，一臉和氣說：“特地叫花店訂的，這個季節不是茉莉的花期，挺難訂到的。”
茉莉低頭看了一眼，是茉莉花啊，真讓人難以拒絕。
收下一個男人的送的花意味著什麽。她心裏清楚。
視線只在那花上停了一秒，隨即擡起眼裏，冷淡道：“我不缺這個。”
說完提步往公交站臺走去。卻被宋遲幾步上前拉住了手，他似乎難以忍受被拒絕的事實，言辭有些激動：“是不缺花還是不缺送花的人？”
茉莉被拉住手的瞬間，回頭。
在川流不息的大街上，拉扯著她的宋遲，兩人如一道惹人註意的風景線。
她的視線只是輕輕地一掃，而後停駐。
那輛熟悉的，某人的座駕，正靜靜地停在不遠處，在那兒看著這邊似已許久。
眸光流轉，茉莉像是沒有註意到那邊似的，笑著對宋遲說道：“有差別嗎？”
*
戴珍蓁兩天沒有碰手機了，今天終於得以自由，她形容自己的心情像是刑滿釋放的犯人，哼著歌一蹦一跳走到校門口，打眼一看就註意到了她二哥的車，瞬間一點心情都沒了。
“嬸嬸不是說讓張叔來接我的嗎？”她沒有忘記那天不歡而散的場面，迫於二哥的威嚴，在打開前座門上了車後小聲嘟囔著以發洩不滿。
戴遠知看了自家小妹一眼，像是懶得給回應，轉動鑰匙發車。
戴珍蓁感覺出她二哥興致不高，學規矩了不少，只在戴遠知問她功課情況的時候一本正經地回答。她今天異常的乖順和安分讓戴遠知有些意外，不用猜也知道只有一種可能：“零花錢又不夠了？”
戴珍蓁眼睛亮了幾個度，嘴上卻說著反話：“二哥，你怎麽可以這樣，別把你經商的那套用在你單純善良的妹妹身上。”
戴遠知斜她一眼：“你最好是。”
戴珍蓁揪著靠墊上的絨毛，眼睛漫無目的地望向外面：“難道我不是嗎？”
戴遠知哼了聲。
“二哥，你最好說話算話。”
“什麽？”戴遠知開著車，頭也沒回。
“零花錢啊。”戴珍蓁向他攤手。
“看你表現。”
“我就知道，算了，求人不如求己。”戴珍蓁倒進座位裏，繼續扭頭看著車窗外，想到了什麽，轉回來問：“寧儲哥呢？我和他約好了的，讓他來家裏吃飯。”t
“他準忘了。”戴遠知沒多想的說道。
“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他回過頭來，意味深長地說道，“萬事都有可能，他現在可顧不上你。”
“他怎麽了？難不成失戀了？”
戴遠知目視前方道路，眼裏不含笑意地笑了笑。
戴珍蓁瞪大眼睛：“真的失戀了？！”
“你們這些成年人哦，真的想你們不明白。”戴珍蓁搖頭嘆氣，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戴遠知看時間還早些，轉道去了一趟三裏屯附近辦事，讓戴珍蓁在車裏等。半小時後戴遠知回來，發現戴珍蓁不在車上，手機也沒帶走，估計是在車上呆膩了，不知去哪裏溜達了，車門也沒上鎖，人就這麽走了，戴遠知正想等她回來好好說道說道，不經意地一擡頭，視線掠到不遠處，戴遠知瞇起了眼睛。
男人捧著一大捧白色茉莉花走向站在車門邊的茉莉，兩人旁若無人的在大街上拉扯著。
這個男人是誰，和茉莉是什麽關系，茉莉的表情雖冷淡，但肢體語言都寫著抗拒，他怎麽回事，這麽沒眼力見嗎？戴遠知輕輕隆起眉心，擡手要去開車門，這時，旁邊的車門開了，戴珍蓁拎著一袋吃的進來。
他太專註，竟然沒有註意到回來的妹妹，這會兒也顧不得管她。
戴珍蓁叼著一根棒棒糖，也發現了那邊，驚喜道：“二哥，那個……是黃茉莉，咦，旁邊那個是誰？”
“我怎麽知道。”
戴珍蓁註意到她二哥的語氣明顯不對味，握著棒棒糖吃吃笑著：“茉莉姐姐和那位哥哥看著還挺般配的，茉莉姐姐年輕又貌美，就該和長相英俊的年輕小哥哥談戀愛，這才是正確的嘛。”
“哥哥？”戴遠知冷笑了聲，“人都不認識你，就叫上了？到底誰是你親哥？”
眼見情況不妙，戴珍蓁小嘴抹了蜜糖般見風使舵道：“哥哥，我的好哥哥，你是全天下最帥最年輕最最最無敵好的，我的親哥哥。”
戴遠知無動於衷：“老了，開不動車，自己下車走路回去吧。”
見二哥不吃她這套，戴珍蓁眼珠一轉，沒有絲毫猶豫地拍拍手跳下了車，接著極其高調地對著不遠處嗓音清亮地喊了一聲：“茉莉姐姐！”
*
在說出那句“有差別嗎”的時候，茉莉還在想，興許是因為和戴遠知相處久了，讓她在待人處事上也有了變化。過去在面對宋遲這樣的人事物上面，她還會感到麻煩和不知所措，而現在會變得幹凈利落，不喜歡拖泥帶水的黏連。
這都是那個人帶來的影響。
宋遲大概沒想到茉莉會是這個反應，本來他以為她是那種礙於面子的女孩，都已經想好了後面要接下去的說辭，這一突發狀況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就在這時，不遠處一個清悅的嗓音響起，接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奔了過來。女孩明眸皓齒，穿著學校的制服，氣質卻有著這個年紀少有的張揚，不是一般家境養得出來的。
戴珍蓁走到兩人面前，似乎對現下的狀況感到困惑，歪頭問道：“姐姐，你不是我二哥的女朋友嗎，怎麽隨便收這個人的花？他是你的追求者嗎？”
“不是，”茉莉否認，並撇清關系道，“我沒有收他的花。”
宋遲大為震驚，質問茉莉：“你……已經有男朋友了？”
事情怎麽發展到這個地步的，茉莉也感到困惑，但既然已經發生了，也只能應對。她絲毫沒有感到抱歉，面無表情地坦然答：“哦，是的。”
“……”
宋遲的表情肉眼可見的垮了。
“哇哦，精彩。”
戴珍蓁哢嚓一下咬碎了嘴裏的棒棒糖，發現旁邊多了一個人，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挑了下眉：“二哥，你怎麽來了，不是說讓我自己走路回去的嗎，我還以為你走了呢。”
茉莉側頭，戴遠知高大的身影籠罩在眼前，敞開的大衣裏戴著她買的那條圍巾，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看也沒看戴珍臻一眼，更沒有將多餘的眼神給予宋遲，視線從頭到尾只在茉莉一個人身上，看著她淡聲道：“走吧。”
說完，轉身往回走。
茉莉不想和宋遲繼續牽扯不清下去，戴遠知的到來正好打破了僵局，她適時地抓住這個契機，跟著他正要離開，卻被惱羞成怒的宋遲一把攔下，怒不可遏道：“王阿姨說你還沒有男朋友，他不會是你隨便拉過來騙我的吧？”
走在前面的戴遠知蹙眉，緊接著停下了腳步走回到茉莉和宋遲中間，漫不經意地將右手從西裝褲兜裏抽出，捏住宋遲握著茉莉的那只手，稍稍的一用力，拉開，而後將茉莉拽至身後。視線輕淡的從對方的臉上滑落到他懷裏抱著的那捧花，不發一言地拉著茉莉大步離開。
宋遲這才註意到停在那裏已許久的車，車身鋥亮而線條流利，是他開不起的名車。
對方雖然什麽也沒說，宋遲卻覺得有一種被狠狠羞辱了一頓的感覺。
戴珍蓁也一同跟著兩人到了車邊，剛要上車，戴遠知停下轉過身看住她：“你二哥老了，開車不保險，自己打車回家吧。”
他的語氣輕描淡寫，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戴珍蓁卻感到後背涼颼颼的。
茉莉還不知道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只是覺得他這個決定未免顯得不近人情了，於是說道：“還是一起回去吧，妹妹一個人不安全。”
戴遠知淡淡看過來：“沒關系，她已經成年了。”
戴珍蓁沒想到她二哥這麽記仇，不服氣的小聲嘟囔：“就算我已經成年了，但你作為哥哥也不用這麽放心吧，這就是哥哥的報覆嗎？可是你自己戀愛談不好，沒道理讓我受罪吧。”
戴遠知和顏悅色的笑了笑：“什麽不滿的，大點兒聲，讓我們都聽聽。”
戴珍蓁非常識趣地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我走我走，我現在馬上走。拜拜，哥哥嫂子，我走了。”
茉莉擔憂地望向戴珍蓁的背影，直到看見她上了一輛出租車，不禁嘆出口氣，轉過頭的時候差點被戴遠知的眼神嚇到。
他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她面前，垂眼直視她的視線很嚴肅，黝黑的目光深沈見不到底，讓她一下喘不過氣來。
茉莉下意識往後倒退了一步。
“你和那個男人在相親？”戴遠知說著，往前一步。
氣壓很低，氣場強制，茉莉不由地又往後退了一步，鬼使神差地搖了搖頭。
“沒有？他怎麽說介紹的人說你沒有男朋友？你們是什麽關系？”戴遠知嗓音越發低沈，目光灼灼地註視著她。
茉莉從未見過他這麽一面，被震懾地無法動彈。
戴遠知一手按在車頂上，茉莉的後背猛地貼住車壁，仰頭望著他，不可遏制的心跳加快。
他的臉頰本就消瘦，因緊繃而越發的冷峻異常。
“以後，”他似乎看出了她的害怕，俯身下去，到她耳邊，聲線低柔道，“不要隨便上陌生男人的車。”
茉莉閉了閉眼睛，強壓住快到要暈眩的心跳，擡起頭握住他手臂，像是在找一個支撐點，將全身的力氣都靠在了眼前這個男人身上。
註意到她的動作，戴遠知垂下眼。
“戴遠知。”茉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你在生氣嗎？”
他的視線再次上移，回到她臉上，與她的視線相接。
戴遠知不受控制地彎腰俯身，單手捧起她的臉頰，微涼的嘴唇含住那張玫瑰似的嬌嫩唇瓣。
“沒有。”
他的聲音貼在耳邊，氣息纏綿：“我怎麽會為這樣的小事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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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遠知推開包間門, 一陣濃重的酒味撲面而來，輕輕皺了皺眉。
寧儲坐在昏暗中，腳邊、桌上隨處扔著酒瓶，向來隨性樂觀的寧少爺難得有頹唐的一面。戴遠知步到近處, 擡腳踢了踢他, “什麽事這麽想不開。”
寧儲擡眼輕輕瞥了瞥他, 而後喪氣地掃了眼桌上的手機：“萱琪要結婚了。”
戴遠知順著視線看了眼，一時無話，彎身在旁坐下。
寧儲擡手做了個“停止”的動作：“不需要安慰我。”
戴遠知輕笑了下, 好整以暇地靠進沙發，冷淡看著寧儲仰頭將一罐啤酒一飲而盡。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戴遠知望著眼前兀自沈溺在痛苦之中的好友，雖然能理解, 卻並不能完全感同身受, 在他看來這件事寧儲已經盡力了，感情的事不能兩全，強求不得。
寧儲扔掉罐頭，大發感言：“我總算體會到了當年大哥的心情。”
戴遠知斂了神色。
這是他心裏不可觸及的痛。
算來也有十七年了, 就在戴遠知十七歲那年, 留學前夕，家裏發生了兩件大事, 爺爺去世後的第二天晚上，所有人都沈浸在悲痛的情緒之中時, 戴懷知和戴沛在書房裏大吵了一架, 戴遠知感到大事不妙跑去看的時候, 戴懷知奪門而出，撞到了一臉擔心的二弟, 當時什麽也沒說，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就離開了。
兩天以後從學校回來的戴遠知看到了書桌上大哥留下的親筆信。
說這個家裏最舍不得就是他這個小弟弟，原諒大哥的自私，以後都不能陪他了，沒有哥哥在身邊的日子裏也要好好長大。
十七歲的少年在不久之前剛失去了深愛的爺爺，現在又失去了敬愛的哥哥，就像當年那個纏繞在樹上的紙鳶，明知怎麽也扯不下來了，他還是努力著做最後的掙紮。戴遠知抓起信紙沖到樓下，命司機火急火燎趕往機場，戴懷知乘坐的航班卻在半小時前離開了平城。
自那以後，大哥再也沒有回來過。
引得大哥這樣做的導火索便是一個“情”字，那年學成歸來在平城大學教書的戴懷知與比自己小兩歲的女學生墮入愛河，若是尋常人家就也罷了，身為戴家長子，婚姻大事家中早有安排，戴懷知執意娶女學生，與家中鬧僵，原本打算讓他繼承家業的父親大失所望，爺爺為平息矛盾，爺爺做主退掉聯姻，就在戴懷知欲與女學生成婚之際，爺爺卻一病不起，婚事也因戴沛從中作梗，散播謠言，女學生含恨自盡，就在爺爺下葬第二天，戴懷知突聞戀人香消玉殞的消息，讓本就沈浸在爺爺去世的陰霾中的痛苦放大到了無數倍。
對外宣城民主公正的戴沛對女學生的逝世表示扼腕，必要時還落下兩滴鱷魚的眼淚，見識過父親虛偽殘忍的一面的戴懷知深知那不過是為了籠絡人心的手段和心機，父子間隙，斷絕關系。
那時戴遠知尚且年紀小，事情的全貌也不過是從大人的交談和父親的描述中拼湊出個大概，向來被父親教導的，以家族利益為大的他並不能體會當時大哥的心境，也不能理解，為了感情而背棄家族，拋棄他這個唯一至親骨肉的弟弟的大哥為何如此自私。
曾經一度，戴遠知痛恨大哥，在那女學生和他以及整個家族之間，他選擇了前者。
為什麽要那麽做？
後來無數個夜不能寐的時刻，他都這樣問道。但始終都沒有問過大哥，因為他知道，即使問了，大哥也不會給出答案。
隨著年紀的增長，戴遠知明白，這就像一道無解的方程式，終其一生也不可能等得到答案。
“我不能體會。”暗淡的光線下，戴遠知毫無表情地說道。
寧儲擡起頭，醉眼迷離地望過來。
“為了一個女人，和整個家族對抗，這在我的人生字典裏不可能出現。”
戴遠知冷靜的說完，拿起一罐啤酒單手拉開，仰頭喝下。
寧儲歪頭笑了笑：“所以這就是你能成為戴先生，而你哥不能，我也不能……”
“t太冷靜，太冷血……”
寧儲指了指他，然後像是乏力般倒進沙發裏，一動不動地看著天花板，嗓音模糊的說道：“我當年就很好奇，一直沒有問過你，為什麽要那樣放開林扶搖，說起來，你們兩個真是讓人搞不懂，都那麽熟了卻還要裝得不熟，有個詞叫什麽……相敬如賓，對，就是這個。”
對一個喝醉酒的人，沒什麽好說的，戴遠知踢踢他：“既然那麽喜歡，就去搶啊，在這兒喝成這樣講著瘋話給誰看？”
寧儲睜開眼睛歪頭看著他，突然笑了一下：“搶？如果我有那個本事，就不可能到現在這樣……”他無比專註的，在黑暗裏盯著戴遠知看了片刻，喝醉酒的人說話也帶著幾分傻氣，一臉看透他的表情說道：“其實你並沒有那麽冷漠，我知道，要不然咱們就不會做這麽多年的兄弟了，你對扶搖……沒那麽喜歡吧。”
“我敢打包票，”寧儲掙紮著爬起來，“要是你遇到了那個人，就是你自己非常中意非常喜歡的姑娘兒，你絕對比大哥還要瘋狂。我知道你的，遠知，你是那種人。”
說著，寧儲嘿嘿笑了幾聲。
戴遠知不想深入這個話題，站起來準備走了。
寧儲不舍得他走，抱著酒瓶喊道：“去哪兒，快回來……陪我喝酒……”
戴遠知頓了頓腳步，回身道：“去接家裏的小祖宗。”
寧儲瞇起眼想了想：“他們還沒放假吧？”
戴遠知冷笑一聲：“我媽怕餓死她。”
司機去接怕戴珍蓁那鬼腦子裏又動歪腦筋，還是他親自去接比較穩妥。
說完也沒等寧儲反應，提步離開，寧儲在後面拉長著嗓子叫道：“過兩天去拉斯維加斯，帶上我啊。”
戴遠知無言，停步看他：“我是去玩的？”
寧儲雙手抱著酒瓶，歪著腦袋，憨態十足：“你那私募基金出事了，這趟拉斯維加斯不得不去，美國佬不就等著守株待兔，反正不管，我得一起去，萬一出了什麽幺蛾子，還有個人能照應。”
戴遠知笑一笑：“不怕連你一塊兒搭進去？”
不給寧儲說話的機會，戴遠知長腿一跨，來到這個醉鬼面前，彎腰用手掐住他的臉頰，壞笑道：“少喝點，不過你喝醉的樣子比平常可愛多了，但再可愛也不能每天都這樣，快點振作起來吧，我需要你。”
後面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戴遠知松開手。
寧儲笑著去拉他前襟垂掛下來的圍巾：“不錯啊，新買的？”
戴遠知拍開他的手。
“走了。”他說，站起來頭也不回地朝大門口走去，直到身影完全隱入那片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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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的地方是宋遲挑的，在三裏屯的一個商場裏，中規中矩的西餐廳，沒有任何的特色，是情侶約會經常會去的場所。
這天茉莉早早結束工作，提前半小時下班，到了地點，宋遲已等候多時。宋遲中等個頭，長相很周正，濃眉大眼，符合國人的主流審美，舉止得體又紳士，在茉莉坐下之前主動幫她拉開座位，並在她不好意思說自己遲到的時候坦言他也才沒到多久，而事實上，他已等了二十分鐘，因為他上班的公司就在這附近。
茉莉對宋遲的初印象很不錯，再加上宋遲是個十分健談且自來熟的人，會讓第一次見到他的人感覺很親切，茉莉也沒有例外，這頓飯上宋遲體貼細心，無微不至的照顧著茉莉的情緒，就連紙巾都幫她準備好了。
長相不錯的男人，溫文爾雅，體貼入微，輕易拿下一個沒有太多感情經驗的女孩是不在話下的。不過這些對茉莉來說不過爾爾，畢竟她遇上的那個人是這個世間少有的珍寶，對宋遲的攻勢沒有太過放進心裏，並不否認宋遲是個品質有保障的人，雖然沒考慮過發展成男女朋友關系，但是往長遠來說，做個朋友還是不錯。
所以在宋遲提出飯後在這附近逛一會兒的建議時，茉莉欣然應允，隨即起身去了衛生間，就在她上完廁所出來洗手的時候碰到走進來的服務生。
經過身邊的時候，對方停住腳步，似有話對她說。
茉莉也停了下來。
女服務生遲疑開口，“你好，請問你是那位的女朋友嗎？”
茉莉楞了楞，反應過來她是在問宋遲。搖了搖頭：“不是的。”
“不是就好。”服務生舒了口氣，接著小聲提醒：“你可千萬別上他的當啊。你是他這個月帶過來的第五個女伴，別看他表面斯斯文文的，渣的不得了，把前面一個姑娘的肚子搞大以後就不肯負責了，聽說還欠了這個姑娘一大筆錢，都鬧到公司去了，後面從原公司辭職，換到了新公司，好像就在這附近，再繼續騙小姑娘。”
茉莉半信半疑，光從表面看真的難以相信宋遲是那樣的人。
“你怎麽知道的那麽清楚？”
她問。
女服務生道：“他原公司單位聚餐說起過這件事，我們餐廳服務員都聽過這個八卦。我也是不想看你這麽好的一個姑娘被騙，好心提醒一句，離這個倒黴男人遠一點。”
“謝謝。”茉莉點了點頭。
她找了個借口推掉了後面的邀約，宋遲執意要送她，茉莉推脫不開，想著只是送一程而已，到時候和宋遲說清楚不再來往便可。
茉莉並沒有打算讓宋遲送到家門口，而是在公交站附近讓他把自己放下，如此本無可厚非。
茉莉前後態度的差別，宋遲都看在眼裏，雖然暫時沒明白過來茉莉為何發生這樣的變化，但是根據他多年豐富的把妹經驗來說，拿下這個明顯沒有太多感情經歷的女孩不在話下。
於是就在茉莉準備解開安全帶和宋遲告辭時，宋遲突然轉過頭含情脈脈地望著她。
正當茉莉不明所以時，宋遲開口道：“去後備箱看看，給你準備了禮物。”
茉莉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謝絕了他。
“不用客氣，這本來就是為你準備的。”宋遲不由分說的，比茉莉先下了車。
等茉莉下車後，宋遲抱著一大束鮮花走上來，一臉和氣說：“特地叫花店訂的，這個季節不是茉莉的花期，挺難訂到的。”
茉莉低頭看了一眼，是茉莉花啊，真讓人難以拒絕。
收下一個男人的送的花意味著什麽。她心裏清楚。
視線只在那花上停了一秒，隨即擡起眼裏，冷淡道：“我不缺這個。”
說完提步往公交站臺走去。卻被宋遲幾步上前拉住了手，他似乎難以忍受被拒絕的事實，言辭有些激動：“是不缺花還是不缺送花的人？”
茉莉被拉住手的瞬間，回頭。
在川流不息的大街上，拉扯著她的宋遲，兩人如一道惹人註意的風景線。
她的視線只是輕輕地一掃，而後停駐。
那輛熟悉的，某人的座駕，正靜靜地停在不遠處，在那兒看著這邊似已許久。
眸光流轉，茉莉像是沒有註意到那邊似的，笑著對宋遲說道：“有差別嗎？”
*
戴珍蓁兩天沒有碰手機了，今天終於得以自由，她形容自己的心情像是刑滿釋放的犯人，哼著歌一蹦一跳走到校門口，打眼一看就註意到了她二哥的車，瞬間一點心情都沒了。
“嬸嬸不是說讓張叔來接我的嗎？”她沒有忘記那天不歡而散的場面，迫於二哥的威嚴，在打開前座門上了車後小聲嘟囔著以發洩不滿。
戴遠知看了自家小妹一眼，像是懶得給回應，轉動鑰匙發車。
戴珍蓁感覺出她二哥興致不高，學規矩了不少，只在戴遠知問她功課情況的時候一本正經地回答。她今天異常的乖順和安分讓戴遠知有些意外，不用猜也知道只有一種可能：“零花錢又不夠了？”
戴珍蓁眼睛亮了幾個度，嘴上卻說著反話：“二哥，你怎麽可以這樣，別把你經商的那套用在你單純善良的妹妹身上。”
戴遠知斜她一眼：“你最好是。”
戴珍蓁揪著靠墊上的絨毛，眼睛漫無目的地望向外面：“難道我不是嗎？”
戴遠知哼了聲。
“二哥，你最好說話算話。”
“什麽？”戴遠知開著車，頭也沒回。
“零花錢啊。”戴珍蓁向他攤手。
“看你表現。”
“我就知道，算了，求人不如求己。”戴珍蓁倒進座位裏，繼續扭頭看著車窗外，想到了什麽，轉回來問：“寧儲哥呢？我和他約好了的，讓他來家裏吃飯。”t
“他準忘了。”戴遠知沒多想的說道。
“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他回過頭來，意味深長地說道，“萬事都有可能，他現在可顧不上你。”
“他怎麽了？難不成失戀了？”
戴遠知目視前方道路，眼裏不含笑意地笑了笑。
戴珍蓁瞪大眼睛：“真的失戀了？！”
“你們這些成年人哦，真的想你們不明白。”戴珍蓁搖頭嘆氣，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戴遠知看時間還早些，轉道去了一趟三裏屯附近辦事，讓戴珍蓁在車裏等。半小時後戴遠知回來，發現戴珍蓁不在車上，手機也沒帶走，估計是在車上呆膩了，不知去哪裏溜達了，車門也沒上鎖，人就這麽走了，戴遠知正想等她回來好好說道說道，不經意地一擡頭，視線掠到不遠處，戴遠知瞇起了眼睛。
男人捧著一大捧白色茉莉花走向站在車門邊的茉莉，兩人旁若無人的在大街上拉扯著。
這個男人是誰，和茉莉是什麽關系，茉莉的表情雖冷淡，但肢體語言都寫著抗拒，他怎麽回事，這麽沒眼力見嗎？戴遠知輕輕隆起眉心，擡手要去開車門，這時，旁邊的車門開了，戴珍蓁拎著一袋吃的進來。
他太專註，竟然沒有註意到回來的妹妹，這會兒也顧不得管她。
戴珍蓁叼著一根棒棒糖，也發現了那邊，驚喜道：“二哥，那個……是黃茉莉，咦，旁邊那個是誰？”
“我怎麽知道。”
戴珍蓁註意到她二哥的語氣明顯不對味，握著棒棒糖吃吃笑著：“茉莉姐姐和那位哥哥看著還挺般配的，茉莉姐姐年輕又貌美，就該和長相英俊的年輕小哥哥談戀愛，這才是正確的嘛。”
“哥哥？”戴遠知冷笑了聲，“人都不認識你，就叫上了？到底誰是你親哥？”
眼見情況不妙，戴珍蓁小嘴抹了蜜糖般見風使舵道：“哥哥，我的好哥哥，你是全天下最帥最年輕最最最無敵好的，我的親哥哥。”
戴遠知無動於衷：“老了，開不動車，自己下車走路回去吧。”
見二哥不吃她這套，戴珍蓁眼珠一轉，沒有絲毫猶豫地拍拍手跳下了車，接著極其高調地對著不遠處嗓音清亮地喊了一聲：“茉莉姐姐！”
*
在說出那句“有差別嗎”的時候，茉莉還在想，興許是因為和戴遠知相處久了，讓她在待人處事上也有了變化。過去在面對宋遲這樣的人事物上面，她還會感到麻煩和不知所措，而現在會變得幹凈利落，不喜歡拖泥帶水的黏連。
這都是那個人帶來的影響。
宋遲大概沒想到茉莉會是這個反應，本來他以為她是那種礙於面子的女孩，都已經想好了後面要接下去的說辭，這一突發狀況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就在這時，不遠處一個清悅的嗓音響起，接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奔了過來。女孩明眸皓齒，穿著學校的制服，氣質卻有著這個年紀少有的張揚，不是一般家境養得出來的。
戴珍蓁走到兩人面前，似乎對現下的狀況感到困惑，歪頭問道：“姐姐，你不是我二哥的女朋友嗎，怎麽隨便收這個人的花？他是你的追求者嗎？”
“不是，”茉莉否認，並撇清關系道，“我沒有收他的花。”
宋遲大為震驚，質問茉莉：“你……已經有男朋友了？”
事情怎麽發展到這個地步的，茉莉也感到困惑，但既然已經發生了，也只能應對。她絲毫沒有感到抱歉，面無表情地坦然答：“哦，是的。”
“……”
宋遲的表情肉眼可見的垮了。
“哇哦，精彩。”
戴珍蓁哢嚓一下咬碎了嘴裏的棒棒糖，發現旁邊多了一個人，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挑了下眉：“二哥，你怎麽來了，不是說讓我自己走路回去的嗎，我還以為你走了呢。”
茉莉側頭，戴遠知高大的身影籠罩在眼前，敞開的大衣裏戴著她買的那條圍巾，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看也沒看戴珍臻一眼，更沒有將多餘的眼神給予宋遲，視線從頭到尾只在茉莉一個人身上，看著她淡聲道：“走吧。”
說完，轉身往回走。
茉莉不想和宋遲繼續牽扯不清下去，戴遠知的到來正好打破了僵局，她適時地抓住這個契機，跟著他正要離開，卻被惱羞成怒的宋遲一把攔下，怒不可遏道：“王阿姨說你還沒有男朋友，他不會是你隨便拉過來騙我的吧？”
走在前面的戴遠知蹙眉，緊接著停下了腳步走回到茉莉和宋遲中間，漫不經意地將右手從西裝褲兜裏抽出，捏住宋遲握著茉莉的那只手，稍稍的一用力，拉開，而後將茉莉拽至身後。視線輕淡的從對方的臉上滑落到他懷裏抱著的那捧花，不發一言地拉著茉莉大步離開。
宋遲這才註意到停在那裏已許久的車，車身鋥亮而線條流利，是他開不起的名車。
對方雖然什麽也沒說，宋遲卻覺得有一種被狠狠羞辱了一頓的感覺。
戴珍蓁也一同跟著兩人到了車邊，剛要上車，戴遠知停下轉過身看住她：“你二哥老了，開車不保險，自己打車回家吧。”
他的語氣輕描淡寫，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戴珍蓁卻感到後背涼颼颼的。
茉莉還不知道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只是覺得他這個決定未免顯得不近人情了，於是說道：“還是一起回去吧，妹妹一個人不安全。”
戴遠知淡淡看過來：“沒關系，她已經成年了。”
戴珍蓁沒想到她二哥這麽記仇，不服氣的小聲嘟囔：“就算我已經成年了，但你作為哥哥也不用這麽放心吧，這就是哥哥的報覆嗎？可是你自己戀愛談不好，沒道理讓我受罪吧。”
戴遠知和顏悅色的笑了笑：“什麽不滿的，大點兒聲，讓我們都聽聽。”
戴珍蓁非常識趣地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我走我走，我現在馬上走。拜拜，哥哥嫂子，我走了。”
茉莉擔憂地望向戴珍蓁的背影，直到看見她上了一輛出租車，不禁嘆出口氣，轉過頭的時候差點被戴遠知的眼神嚇到。
他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她面前，垂眼直視她的視線很嚴肅，黝黑的目光深沈見不到底，讓她一下喘不過氣來。
茉莉下意識往後倒退了一步。
“你和那個男人在相親？”戴遠知說著，往前一步。
氣壓很低，氣場強制，茉莉不由地又往後退了一步，鬼使神差地搖了搖頭。
“沒有？他怎麽說介紹的人說你沒有男朋友？你們是什麽關系？”戴遠知嗓音越發低沈，目光灼灼地註視著她。
茉莉從未見過他這麽一面，被震懾地無法動彈。
戴遠知一手按在車頂上，茉莉的後背猛地貼住車壁，仰頭望著他，不可遏制的心跳加快。
他的臉頰本就消瘦，因緊繃而越發的冷峻異常。
“以後，”他似乎看出了她的害怕，俯身下去，到她耳邊，聲線低柔道，“不要隨便上陌生男人的車。”
茉莉閉了閉眼睛，強壓住快到要暈眩的心跳，擡起頭握住他手臂，像是在找一個支撐點，將全身的力氣都靠在了眼前這個男人身上。
註意到她的動作，戴遠知垂下眼。
“戴遠知。”茉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你在生氣嗎？”
他的視線再次上移，回到她臉上，與她的視線相接。
戴遠知不受控制地彎腰俯身，單手捧起她的臉頰，微涼的嘴唇含住那張玫瑰似的嬌嫩唇瓣。
“沒有。”
他的聲音貼在耳邊，氣息纏綿：“我怎麽會為這樣的小事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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