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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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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爐子上烤著老鄉們送來的水果和農產品, 香味四溢。

茉莉拿了張小凳子放在旁邊讓咚咚坐在上面烤火。就這會兒工夫,姜玫和其他幾個女記者都圍攏過來,逗著咚咚玩。小姑娘笑起來的時候,露出小小的虎牙, 可愛童真。

間隙, 姜玫扭頭問茉莉:“她一個人來的?”

茉莉點了下頭, 蹲身把小兔子還回去,咚咚搖搖頭:“姐姐,送給你。”

“又送我禮物啊。”茉莉笑道。

另一個女記者開起了玩笑:“茉莉姐姐有禮物, 我們的禮物呢?”

咚咚認真思考了幾秒,一本正經說道:“我本來也想給每個姐姐都送的,但是這裏姐姐實在太多了,我帶不過來。待會兒你們去我那裏, 我拿給你們好不好?”

看著她小大人似的嚴肅模樣, 幾個年輕姑娘都樂開了懷,摸著她的頭說:“不用呢,姐姐們跟你開玩笑的。”

茉莉看著懷裏的小兔子,雪白的絨毛, 長長的耳朵, 彎彎的眼睛,三瓣嘴, 看起來永遠都在笑著。這是一個志願者姐姐送給咚咚的禮物,咚咚很喜歡, 也很珍惜它。

茉莉也想送她一份禮物。

但現在, 她手邊並沒有值得留作紀念的物品。忽然她想到了他千裏迢迢送來的平城初雪, 禮物不需要太貴重也可以很難忘。況且,過於貴重的禮物, 對咚咚來說未必是一件好事。

於是茉莉說道:“你送姐姐禮物了,姐姐也想送你一樣禮物,你可以跟姐姐提一個要求。”

咚咚眼睛亮亮的:“什麽都可以嗎?”

茉莉點頭:“只要我能辦到。”

咚咚想了想,輕輕拉住茉莉的衣角,湊過去到她耳邊悄聲說:“姐姐,今天晚上你能陪我睡覺嗎?”

茉莉突然感到有些難過,本以為她會提大的願望,卻沒想到只是這樣一個看似很簡單的要求,她想咚咚應該是想她阿爸阿媽了吧。

她聽咚咚說過,以前她阿媽都會陪她一起睡覺,給她講故事聽。現在一頂帳篷裏多的住著七八人,少的也有四五人,雖然那些叔叔阿姨們都很照顧小姑娘,但這麽小的孩子就失去了父母雙親,痛苦是難以訴說的。平常是看不出的,只有晚上睡覺的時候一個人躲在被窩裏偷偷地掉眼淚。茉莉特別能理解,因為她也曾是這樣走過來的,看到咚咚就像見著了以前的自己,總忍不住處處的包容,疼愛。

她沒有多想地答應了女孩的要求。但是眼下又有了困境:咚咚住的那張帳篷裏有七個人,照顧她的是以前的鄰居,男女老少都有,盡管老鄉們淳樸善良,茉莉一個成年女性在那樣陌生的環境裏,奈不住不方便,也尷尬。讓咚咚跟她在這裏睡,更不合適。人多不說,個頂個的夜貓子,工作到後半夜的比比皆是,很影響孩子的睡眠。

正毫無頭緒時,茉莉猛地想起某個人,或許可以找他幫幫忙,這個念頭甫一跳出就剎不住車。不知道人現在還在不在,茉莉打算出去碰碰運氣。咚咚在這兒倒是安全,有姜玫她們幾個看著,但還是對她囑咐了一句,讓她在這兒等她一會兒,隨即沒多想地跑了出去。

她心裏急,跑得也快,剛到得門口撞在了一人身上,身形一晃之下,被人握住手腕,半只肩膀被帶進了堅實的懷抱,耳邊降落一道低沈的音色:“怎麽了,慌慌張張的?”

茉莉驚喜地擡起眸,撞上那雙深邃擔憂的眼睛。是他的懷抱,是他沈穩的嗓音,她一下醒覺過來,好似跌落下去的心被他牢牢接住。來不及細說,只緊緊抓住他大衣的袖口:“能不能幫我個忙?”

戴遠知垂眸註視她,目光深處滿含鼓勵。

茉莉長話短說:“你能不能幫剛剛那個小女孩找個可以睡覺的地方,就今晚。”

“今晚?”他向她確認。

茉莉點頭。

沈默。他在考慮。

在這沈默裏,茉莉仰著頭,眼裏充滿希冀的光。

片刻,戴遠知說:“去我那兒吧。”

茉莉一楞。她聽說過,他是有一頂單人住的帳篷的,在這災區已是相當高規格的配置了。但是,“你把帳篷讓出來了,自己住哪兒?”

他一派輕松:“在哪兒住不是住。”

茉莉還是不放心,還要問,戴遠知笑了笑,用寬慰的語氣道:“我總有辦法的。”

這話提醒了她。是啊,他總是有辦法的,戴先生是無所不能的。

“好。”茉莉出聲提醒t他松開手,戴遠知似沒察覺,手掌拽在她伶仃腕骨上,用了一點力道,讓她的肩膀被迫壓在他胸口的位置,隔著幾層衣料,仍能感受得到體溫,和強而有力的荷爾蒙催化,不知是不是緊張過了頭產生的幻覺,讓她覺得大腦快要缺氧,那半邊貼在他胸口上的臉在燒著。

僵了一兩秒時間,她低垂著視線輕輕咳嗽:“我先進去了,你在這等會兒。”

臉在燈下不自然的紅著。

戴遠知放松了力道,茉莉得了自由只想趕快離開,她差不多快要窒息了,不經意地擡眼,卻見他低垂著眸,在望著她。

路燈光線昏暗,他眼底仿佛藏著潮汐和潮落。

茉莉不敢再多看一眼,逃也似的跑開了。這樣的慌亂,自然也沒能想起來佯裝鎮定的表面,早在某個時刻說漏了嘴。戴遠知斂起眸光,將淡淡浮在嘴角的笑意盡收了起來,餘光掃向身後走過來的黃占磬,神色又變回平靜,語氣也低沈了下去:“去把我床上的被子和枕頭都換成新的,放一個熱水袋。”

“我這就去安排。”說完,黃占磬離開,帳篷外獨留下戴遠知一個人。

茉莉回到帳篷,從行李箱翻出一件短襖。這衣服原本是帶過來禦寒用的,到這兒都沒機會穿。襖子很短,披在咚咚身上正合適,她想著把衣服留給這孩子,蹲身細致地幫她把紐子扣起來,耐心說道:“今晚我們去叔叔那裏住。”

咚咚歪著腦袋想了想:“是剛才那個叔叔嗎?”

“他那裏寬敞,這樣我晚上還能給你講故事聽,你要是睡不著的話,我們也可以聊聊天,好嗎?”

咚咚乖乖地點頭:“好。”

扣子系好了,茉莉站起來,一手牽著孩子,一手抱著兔子,一走出帳篷就看見了戴遠知。

他看了一眼她,沒說什麽,徑自在前面帶路。茉莉和咚咚走在後面,相較幾步遠的距離,漫步在這個冬夜裏,和咚咚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雖然和她沒有一句話,戴遠知還是時不時的被身後的對話吸引過去註意力。他發現,無論這孩子說什麽,童真爛漫亦或是天馬行空,茉莉都沒有敷衍,認真回應她的每句話。

她好像從來如此。

今晚是離別的前夜,本意是想來送別的,不想有了這個巧遇,也算是意外之喜。這幾天來能見面的機會少之又少,總是想著過來看看,總是被各種事務絆住腳,等忙完也已經到了深夜,不忍心打擾她工作,為此分了心神。有時候會在淩晨時分獨自散步到這兒,誰也不知道的過來看她一眼。她帳篷的燈常常亮一宿,他就站在帳篷外,想著她沒準還在工作,沒準已酣然入睡,在帳篷外抽一支煙,權當是陪著她了。

這些她都不知道,也沒必要知道,他來過,來看過她便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時間被大量的工作填滿的生活裏,有一個這樣的機會,在繁忙的間隙,陪著她和一個孩子走在深夜寧靜的路上,道路兩旁被積雪覆蓋,透著皚皚白光。是這樣的難得,讓人一瞬間回歸到了平和,面對生活最真摯樸實的那一面。對他來說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為這場景曾發生在二三十年前,在他孩童的時候,爺爺也會如同她牽著那孩子的手一樣,牽著他的手,在平城夜晚被點亮著街燈的胡同裏,這樣地散步,耐心地回答他每一個問題。

陌生是因為,這場景曾發生在二三十年前,而中間隔著的歲月,足夠長的讓他的生活變成了另一番樣子,早已物是人非了。

茉莉身上總有一種魔力,好比那時光機,讓他這顆被世俗和權衡利弊浸淫的心返璞歸真。在這個當下,他再次看到自己最初的,原本的樣子。這是她的魔力。

有時候他也會想,也許她是老天送給他的獨一份的禮物。要不然,怎麽會在這個時候,恰好地降臨到了他的生命裏,讓他照見到自己?

*

他的帳篷分成兩個區域,外面是工作間,兩張學校的書桌拼成的辦公桌,一臺臺式電腦,遍布著各種淩亂的電線,角落上放著幾本書,文件和筆筒。左側區域被兩張布簾隔開,兩邊各用夾子固定住,裏面放著一張床和洗臉架,架子上掛著毛巾和一個陶瓷臉盆,地上放著兩只熱水壺。

條件是這裏最好的了,對於他來說還是簡陋艱苦了一些。那會兒鎮上的領導怕他住不習慣,還說可以去市裏,開車過去幾個小時,給他單獨開個酒店套房。戴遠知拒絕了,一來是太遠不便利,二來他也不想太麻煩別人。他雖說從小錦衣玉食,是名副其實公子哥,但基於創業而言,他也是白手起家熬過來的,這點苦要是都吃不起,他也走不到今天。

他的床比折疊床大一些,竹篾編的,褥子和被子都是嶄新的,臉盆旁邊放著毛巾和洗漱用品也是新的,臉盆裏裝著幹凈的冷水,牙杯裏也盛了半杯幹凈的水,用來兌熱水用的。

“你今晚也在這兒睡吧,那麽冷的天,不要再走動了。明天車下午才來接你們,來得及。”對她囑咐了幾句,戴遠知這麽說道。

茉莉沒想這麽多,聽他的安排。

“我在外面,有事喊一聲就行。”

茉莉驚訝地擡起眼看他:“在外面?你不睡覺?”

“抽根煙。”

她點了點頭。

他又看了眼她,這才擡腳往外走。茉莉望著他的背影有些怔忪,直到人走出了帳篷才抽回神思,幫咚咚倒好熱水,兩人一邊一個刷牙、洗臉,然後上床。

床上是熱的,提前放了一個熱水袋。茉莉感動於他的細心,再次向門口看去,風把簾子吹的輕輕地蕩。

咚咚輕輕拉拉她的手,仰頭問:“姐姐,你看過格林童話嗎?”

這話像是某種預示,揭開了記憶的帷幔。媽媽去世那年給茉莉買過一本《格林童話》,二十二塊錢,厚厚的一本,那是人生中第一本童話書,茉莉十分珍惜。後來班上有個女生向她借閱,女生是班長,人緣不錯,出於信任,茉莉將嶄新的書借給了她。然而過去了兩三個月,女生像忘記了此事,茉莉也不好意思催促,直到學期末,還回來的卻是一本面目全非殘破不堪的書,殼子掉了,她寫著名字的地方被剪下一個洞來。那時候還小,臉面薄,不懂得維護自己的權益,這事就這麽不了了之了。

茉莉將那本《格林童話》藏進了抽屜裏,像一個難以愈合的瘡疤,隨著後來母親的離世,遺憾無法彌補,為了懲罰自己,不再看任何的童話故事。

茉莉並沒有讓這傷感的情緒蔓延擴散,只一瞬便整理收起,搖搖頭坦誠承認沒有看過。

咚咚靠在茉莉臂彎,奶聲奶氣的說道:“我講一個給你聽吧。”

故事說的是戰爭結束後窮困潦倒的年輕士兵和死神做的一場交易。死神給了他一張狼皮做的鬥篷,三年內不能洗澡,不能清理身體,不能說話,也不能脫掉這張鬥篷,而鬥篷裏有用不完的金幣。三年後他若做到了鬥篷就歸他,若做不到,士兵的命就歸死神。

三年裏士兵信守承諾,他不再窮困潦倒,而是成為了一個出手闊綽的富翁,然而卻蓬頭垢面,胡子拉碴長發披肩,留著很長的指甲,渾身散發著臭味,像個流浪漢,更像魔鬼。

這年他來到了一個新城市,幫了一個富人的忙,富人答應將三個美貌的女兒當中的一個許配給他。當士兵到了富人家裏,女兒們都被他的模樣嚇到了,沒有人願意嫁給他。最後只有小女兒說,爸爸,既然他幫了你的忙,我們就應該信守承諾,就讓我嫁給他吧。離開前,士兵對未婚妻說,再等我兩年,兩年以後我就來娶你。

兩年後,士兵回到當初和死神約定好的地方。死神憤恨地為他剪掉了指甲,清理了身體和頭發,換上新衣服後的士兵重回了俊朗的外形。帶著他用不完的財富,來到富人家迎娶了他的未婚妻。

咚咚講的很慢,嗓音帶著孩子的軟綿,偶爾會有停頓,表達力和記憶力在同齡的小朋友當中已是不錯,看得出來她阿媽和阿爸給她的愛是豐沛的。

故事講完了,咚咚停了下來,像是在思考。茉莉也沒說話,同她一樣沈浸在這個故事裏面。她想,童話故事的結局總是這樣的美好,無論中間經歷多少坎坷不幸和波t折,但為了這個美好的結局,也會讓人鼓足信心往前走,就像一顆叫做“光”的種子在人心裏生根發芽,慢慢成長,開花結果,茁壯長大。

咚咚揚起小臉來,輕輕地問她道:“死神真的有那麽可怕嗎?”

茉莉想,她大概想到了她在天國的阿爸和阿媽了。死亡這個字眼對這樣一個孩子來說是過於殘忍和現實的,她不知道該如何向咚咚談論這個話題。在媽媽和奶奶相繼去世後,無數個夜晚,她一個人的時候也常常思考著這個問題,死亡到底是什麽,那些已經離開了的人是否還會回來,她們是不是還會像以前那樣陪伴在她左右,只是她看不到而已。

她想,咚咚或許也和當年的她一樣吧。

茉莉相信媽媽和奶奶不曾離開是因為,奶奶曾經說過,人間每離開一個人,天上便多一顆星星。人間去世的人那麽多,於是就有了滿天繁星。

於是她用奶奶的這段話回答了咚咚的問題。

“那白天也會有星星嗎?”咚咚問。

“有啊。”

“為什麽我看不到啊?”咚咚努力地睜大眼睛。

“因為太陽的光太亮,把星星都遮住了。”

小姑娘歪著腦袋想了很久,然後說道:“阿爸阿媽一直在天上看著我,對嗎?”

茉莉眼眶潮熱,差點要流出淚來,她吸了吸鼻子,強忍著淚意,輕輕說道:“他們一直看著你呢。”

她想,咚咚長大後興許會明白,這是一個美麗的謊言。可是是不是謊言又有什麽關系呢,這個謊言是在她心裏埋下的希望的種子,以後每當她擡起頭望向天空的時候就不會感到孤單了。

咚咚睡著了,枕著幹凈的枕頭,嘴角掛著香甜的笑意,大概在夢裏她見到了魂牽夢縈的阿爸和阿媽了吧。茉莉輕手輕腳下了床,為小姑娘掖好被角,想出門散散心。

她不知道怎麽同咚咚講自然災難與人的關系,對一個孩子來說,這個話題太深奧,太宏大,也太沈重,不可瓦解,也讓人崩潰。

她記得南懷瑾先生曾說過,學佛的人都發願他生來世再得生命時,不要遭遇三災八難。三災即世界上的劫數:刀兵劫,瘟疫劫,饑饉劫。

人生在世一輩子無病無災已萬分幸運,卻還有八難的苦要受。

她這樣想著,心在茫然的無根無垠裏浮蕩,陡然腳步一頓,看到門口站著的人影,將她瞬間從佛法拉回現實世界。

茉莉隨即去看他腳邊,並沒有淩亂的煙蒂,也沒有繚繞的煙氣,他在這裏站了多少時間,竟沒有抽煙,只是這樣站著?那剛剛裏面的話,他也都聽到了?

戴遠知擡起眼來,看向她。四目相撞的一剎時,他斂起視線,像不經意的關心:“她睡了?”

茉莉點了點頭。

沈默在他們之間籠罩,烏壓壓的,如暗沈的天際。

“你要是喜歡這孩子,我可以把她留在你身邊。”戴遠知再度去看她。

茉莉搖了搖頭:“你能夠資助他們,已經很好了。”

戴遠知註意到她說的是”他們“,明白她的意思。如果把咚咚帶走,對剩下的孩子是不公平的。

插手別人的命運,同樣將自己牽進旋渦,他是最清楚的。那孩子有她自己的命運,是別人,任何人都不該介入的。

戴遠知看著眼前的人,在想,他是怎麽放任自己介入她的生命?也許是因為她的善良,也或許是因為她的通透智慧,勇敢、堅強和獨立。然而他心裏清楚,這些“也許”不過是借口。

命運一開始就已經註定好了,從他答應爺爺的那一刻起,從他見到她的第一眼起,從他們的緣分註定要相連的,往前追溯幾代人的命運開始,是牽扯不斷的宿命。

所有的原則、底線在起心動念的那一刻都全部拋去了一邊。他已經插手了她的,就算從此命運連為一體,就算往後歷劫浩浩,他決定的事,沒有後悔的,他要的人,在所不惜。

“這沒有什麽。”戴遠知淡淡的道。

茉莉眼裏的光柔波一樣浮動:“這聲謝謝還是要替他們向你道。”

“不用這麽客氣。”

茉莉搖搖頭。

他們就這麽面對面站著,一個仰著頭,一個垂著眼,對視著。時間靜止,風吹動頭發。縱有千言萬語,想問又問不出口,茉莉感到眼眶潮熱,下一刻那熱液就要湧出,在瀕臨之際,纖細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背上。

男人的指骨堅硬,他正要脫下身上的大衣幫她披上。不知是她的動作讓他一怔,還是那冰涼的手,戴遠知停下,低垂的視線與她一撞。

冰涼的手被他反握進了燥熱的掌心裏。

茉莉心臟一縮,沒有掙,只問道:“你……什麽時候回去?”

戴遠知道揉著她的柔軟無骨的手,藏進大衣口袋裏,低眸溫柔道:“最早也要下個禮拜了,留幾個人在這收個尾。”

他很少將自己的行程說得這樣詳盡,也是希望能與她多說一會兒話的。

下禮拜……是周一、周二、周三、周四還是周五?沒個定數。她等不了,心裏的那個疑問藏得夠久了,再也藏不住了。要在今晚都訴諸清楚,不管他接不接,她都不想再藏著了。

她眼裏閃著委屈的瑩光,仰頭看著他,柔軟卻又倔強:“你一開始就該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而不是這樣騙我。”

他是該好好解釋的。這個問題,他也想了很久,該如何答她。誠然,一開始不告訴她是存有防範之心,另一個也因為,知道的越多越危險。這樣幹凈的人,他不想她陷入權利鬥爭的漩渦,淪為犧牲品。能把她安全帶進來,他總有這個自信將她安全地帶出去。

然而,他從沒想過,她會成為他無法把控的那一環。

現在,他應向她怎樣解釋。

如果他願意,可以編造各種令人信服的借口。但他不願意那麽說。

不願意是懷有了私心。即便,假使現在說出真相也無妨,他還是不願意。

不願意告訴她,他一開始只是因為承諾,保護她並不是他的初衷,只是受人所托而已。

戴遠知不想欺騙她,不想隱瞞她,但他也確實解釋不了太多。如果語言能表達清楚一切,這世間就不會存有那麽多誤解。一句話後面會引發種種猜想,卻早已違背表達者的初衷,語言的蒼白往往就在於此。

他將她拉入敞開的大衣裏,合抱在懷裏,輕聲的向她道歉。

“對不起。”

從來高高在上的戴先生,這樣發自內心的道歉,是從來沒有過的。

茉莉結結實實地被戴遠知抱在懷裏,在他的大衣裏,周身暖融,強大的荷爾蒙氣息,她的心跳驟然加速,撲通撲通撲通,清晰地在耳邊響著,一時間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他的。

她全身僵硬著不敢動,緊張到手指揪住他後腰的衣料,那裏被她抓的皺皺巴巴。

她感到他的下巴貼著她頭頂,唇隔著頭發親吻,慢慢的滑落下來,然後是發際線,溫熱而暧昧,低醇的嗓音帶著蠱惑,像是神明親臨,降落在她耳邊。

“茉莉。”他低低地念著她的名字,像那是一個讓他流連難返的溫柔鄉,一遍,兩遍,三遍。

她的骨頭也快酥麻了。

他的唇落到了她的耳骨,貼在那兒輕輕說。

“無論何時何地,發生什麽,我會一生守護你,為你的善良,也為你的純潔,為你這個人,不使你受半點委屈,沾染一絲汙穢。”

他只要她記著這一件事,別的,滄海桑田,物換星移。

那些不確定的事,都不是重要的。

白雪映月光,她是人間第三種絕色。那抹艷影早已在不知不覺時,悄然落在了他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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