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捆綁營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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捆綁營業

“怎麽了,不高興?”

陳默放下手機,蘇聞青好奇地問。

“沒有,”他用海綿擦去杯壁稀薄的泥漿,向蘇聞青解釋,“玩了幾天讓他們收收心,提前把修覆作業完成。”

“真的是提前完成,後續不會再加嗎?”蘇聞青滿臉懷疑,對老師的這句話深惡痛絕。

“我上學的時候作業都是寫不完的。”

陳默的小碗已經做好,樣式不大,直徑5公分左右。他取來竹刀對著小碗的底部向內推動。

速度很快,不過眨眼片刻,小碗就從一堆陶泥裏分割出來。

“仿古瓷難找,我在短時間內也沒辦法過多的覆制,今年只做了四件。一件賣給了你,一件交予節目組,另外兩件給他們當作業。”

“提問!”

蘇聞青裝作學生模樣舉手,手上稀薄的泥漿因為良好的流動性,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

泥點子下落,正中陳默的右臉。

“噗…那個……”蘇聞青發出一聲訕笑,還沒來得及起身,陳默已經用手指擦掉了臉上的汙跡。

他擺擺手,示意蘇聞青繼續往下說。

“我想問,為什麽不用現代的瓷器呢?便宜,摔碎的時候也不心疼。”

“他們已經學了一年,機造瓷對修覆技術沒有任何幫助。畢業後去拍賣行、去鑒定單位、去創業,會遇到真假混雜的各類文物。”

陳默頓了頓,眼底一閃而逝地暗淡。

“我為他們提供的仿古瓷已經很勉強,他們得多去工地,多去博物館見見真家夥。學這行,最緊要的是不能把眼睛看窮了。”

“等等。”

蘇聞青越聽越疑惑,她幹脆暫停了面前的拉坯機,一心研究陳默的話:

“你們不是考古專業嗎?為什麽還要教修覆和鑒定?”

“為了讓他們日後有更多的選擇。”

陳默說:“考古學就業形勢一直不樂觀。為了生存下去,他們必須要學的更多,更雜。”

“書畫古籍的裝幀制作、陶瓷修覆、鑒定,乃至非遺文化入門實操,他們必須精通。”

“只有這樣,他們畢業後才能在嚴峻的就業形式前找到喘息的空間。”

蘇聞青還想問些什麽,她的手機鈴聲恰好在此時響起。

“陳默!”蘇聞青向他晃了晃布滿泥漿的雙手。

“褲子口袋,幫我拿一下手機。”

陳默拿出蘇聞青的手機,來電人顯示“提醒你好日子到頭的地獄使者”。

陳默接通電話,又在蘇聞青的授意下點開免提。

“姐,怎麽了?我在做陶藝。”

Amy的聲音興奮,音調高亢的幾乎掀翻屋頂:

【你去看看超話cp排名,你跟陳默斷層式第一。】

【你待會跟他提,能不能捆綁營業,錢的事情你看著辦。當然也別太直接,別嚇著人家教授。】

免提的音量非常可觀,陳默還好心的,幫她把音量聲開至最大。

Amy最後那一句話回蕩在空曠的工作室內,久久不散。

“……”

蘇聞青聽得渾身發麻。

此刻只想找個地縫鉆下去。

“…您好,我的心理承受能力不錯,不會被嚇到。”

陳默在一旁試探著開口,平靜的面色中包含些許笑意。

【……】電話那頭,Amy沈默。

三秒鐘後,蘇聞青的手機傳來“嘟嘟”的忙音。

Amy掛斷了電話。

蘇聞青在工具包內拿起竹刀,學著陳默剛才的動作,把小碗分割出來後放在架子上。

小碗和陳默的形成了對比。

陳默的小碗,碗壁薄厚均勻,形制古樸典雅,在沒有修坯的狀態下,乍一看幾乎和市面上的仿古瓷並無差別。

蘇聞青則是第一次做陶藝,自己的小碗單看十分出色,明眼人一眼就能識別出那是個碗樣。

可兩盞小碗放在一起後……

蘇聞青在腦海裏挑挑選選半天,只能用“笨拙得可愛”這一委婉的詞來形容。

“陳默,幫我給小碗拍個合照。”蘇聞青思索了半天,還是決定留下小碗,純當自己第一次做陶藝的紀念。

陳默起身,雙腿邁過拉坯機,同樣走到架子前,與蘇聞青並肩。

“?”

“你的經紀人說,需要我和你捆綁營業。”

蘇聞青的眼睛微瞇,明媚的雙眼閃現過一抹算計的神色。

“你真願意捆綁營業……”

她說話聲逐漸變小,最後一個字輕不可聞。

不等陳默回答,她大腿一邁,轉身就與陳默交換位置,隨後擡起臟汙的泥手,在他的側臉抹下四道印記。

“蹲下,比個耶。”蘇聞青得意地哼哼,有一種暴殄天物的快感。

“是你說的願意炒cp,監控都錄著呢,不能反悔。”

語閉,她似是想起了什麽,又興奮地咂舌:

“對象不是圈內人,cp提純後變唯粉,姐要飛升流量了!”

陳默到底是經歷過方坑坍塌、畢設被毀這一系列大事的人,蘇聞青大膽的舉動並未讓他的表情產生一絲驚訝。

他順從地蹲下身體,直到比蘇聞青矮了小半個頭,又按照她的要求比耶。

陳默連拍了三張,然後把手機放在蘇聞青的面前。

照片裏,陳默臟汙的泥印絲毫不顯違和,反倒有種“琵琶半遮面”的清俊,臉上的泥印又與蘇聞青淺藍色格子圍裙上的泥印相互交映,讓氣質截然不同的兩個人產生了微妙的磁場。

“看,像不像女土匪綁了良家少男?”

蘇聞青打量了半天,終於吐出這幾個字來。她洗完雙手後,打開博客把剛才的照片上傳。

文案只有簡單的四個字:營業一下。

照片一經發出,網友的評論源源不斷。

【姐,你們是不是站錯位置了?】來自熱評第一。

蘇聞青答:沒有,好看的是我做的,醜的是陳教授做的。

【寶貝你這是公開了嗎?】來自蘇聞青眼熟的唯粉。

蘇聞青答:沒有,我們是紙花瓶合作夥伴。

蘇聞青一連回覆了數道評論,等評論區熱度過萬時,她又發了一條新的博客。

博客的內容是關於1500萬粉絲的抽獎投票,一共有兩個選項,第一個選項是15個陶瓷小碗(純手工制作),第二個選項是15個10萬塊。

蘇聞青又發瘋了。

粉圈流傳著這樣一句話。

一共15個陶瓷小碗,蘇聞青從上午做到深夜。

原本她還不信一天能耗完百斤的陶泥,直到她第15個小碗完工,第四個麻袋裏只剩半個拳頭大小的陶泥。

她是初次制作,陳默的水平不低,對她的要求自然也高。重心歪了,口沿坨了,底部厚了,陳默讓她把醜醜的小碗從陶泥上摘下,扔到廢泥筐裏,一來二去就損耗了不少陶泥。

等蘇聞青洗凈雙手,發現此時陳默正在用一根木棍往廢泥筐裏攪拌。

她做小碗的時候和陳默聊天,知道考古要去工地,要日曬雨淋,就連宋歡也和她提過。

但此時的畫面著實有些違和。

就像一個長相斯文的讀書人,面不改色地跑完了馬拉松全程。

蘇聞青一邊發散著思維,一邊看著筐裏的泥料,從稀軟的泥漿變成整塊陶泥。

“廢泥筐是用石膏板做的,石膏吸水,可以把泥漿二次利用。”陳默解釋。

“永動機?”蘇聞青大驚。

陳默搖頭:“有一定損耗,且最多回收兩輪,第三輪的陶泥只能稀釋處理,屬於濕垃圾。”

處理完廢泥料後,兩人把桌子上的泥漿擦拭幹凈。

修坯、上釉這兩道工序由陳默代為完成——蘇聞青實在困得睜不開眼。

拉坯機前,冷白的手指控制著泥碗,鎢鋼刀一圈一圈修飾底足,被刮下的泥屑富有規律的朝一方滾動。鋒利的刀口觸碰幹燥的陶泥形成治愈的白噪音,惹得人昏昏欲睡。

陳默回想起白天蘇聞青得意的神情,驟然委屈的面孔,還有往自己臉上抹泥漿的舉動,正如面前的這十五個小碗,大小不一,高矮不齊,覆雜多變得和她本人一樣。

一個月前在古鎮,那時的蘇聞青敏感、多疑,像受了驚嚇的小鳥,言語和動作處處透露著小心與緊張。

現在,陳默看著趴在桌子上熟睡的蘇聞青。

她沒有化妝,熟睡後像臉頰顯露出淡淡的粉紅色,明艷的五官像是籠罩了一層模糊的濾鏡。

海城,國都大廈。

宋豫長腿交疊著坐在大理石地板上,手指點向蘇聞青的博客。

照片裏的女孩素面朝天,細膩如白玉的皮膚透出瑩潤的光澤。從前蘇聞青在外偏愛濃妝紅唇,臥室的背景板上曾有他送的一整墻色號。

宋豫把照片放大,別人或許不知,但他看得清楚。蘇聞青的眼神裏分明帶有陰謀得逞的得意神色。

這一抹笑容宋豫再熟悉不過。

從前她誘哄著拿出黑色領帶,將自己的雙手固定在床沿,俯身朝他的耳邊吹氣惹起一陣顫栗的時候,蘇聞青也是這麽笑的。她低低的笑出聲,露出算計的神色。

照片左滑,男人的臉像數根鋒利的鋼針刺入他的脖頸,他呼吸一滯,就連吞咽也困難,鼻子酸的像是湧進了海水,幾乎讓他落淚。

宋豫扶住沙發緩緩起身,如抽了魂魄一樣跌走回臥室。

蘇聞青悠然轉醒,發燙的雙頰讓她的大腦模糊了一陣,她看著周圍擺放整齊的各類材料,這才想起自己仍在工作室。

坐直身體,身上的灰色大衣應聲而落。

“醒了?”

陳默正在收拾背包,聽到動靜後回頭,看見蘇聞青睡得臉頰通紅,雙眼迷離地看著周圍。

“不好意思,我有點困,”蘇聞青晃了晃腦袋,拿起衣服遞給陳默,“已經在電窯裏了嗎?”

陳默點頭,他接過蘇聞青遞過來的衣服,又重新為她披上。

蘇聞青的腦子仍沒轉過來,只見陳默道:

“外面天冷,在空調房呆久了出去容易感冒。”

蘇聞青沒有推辭,她擡頭看了一眼時鐘,顯示淩晨四點半。

“現在出去能看到日出嗎?”她突然說。

陳默:“能。”

初春,淩晨的風仍舊刺骨。蘇聞青冷不丁地挨了一陣寒風後,混沌的腦子終於清醒了大半。

“回去睡覺,還是看日出?”陳默看著直打哆嗦的蘇聞青,再次詢問。

蘇聞青深吸了一口氣,堅定的臉上寫了視死如歸四個大字。

“睡覺!”

“……”

淩晨五點,北城幾乎打不到車。

兩個人順著小胡同一路走,沿途偶有幾盞路燈。北風在臉上刺得生疼。

蘇聞青裹緊了披在身上的大衣,又把半張臉縮在衣領裏。

“陳默。”

蘇聞青在身旁看著他的側臉,暖黃色的燈照在皮膚上,就連臉部細小的絨毛也能看見。

“你明天晚上回去,之後有什麽打算?”

陳默聞言,偏過頭看向蘇聞青。

他的語氣很輕,語速極慢,似乎在此之前已經重覆過無數遍。

“帶學生,做研究,去工地。”

時節正好,燈光在陳默的眉骨投下一片陰影,眼睛是一潭悠遠寧靜的湖。

一閃而逝的粉色煙花炸開在蘇聞青的腦海裏。等她回神,只看得見陳默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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