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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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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慪氣

轉眼到了八月十五仲秋。正是菊黃蟹肥、丹桂飄香的時節,又趕上月圓人和的好日子,長安百姓自然是傾城出動,各類走親訪友、禊宴雅集,不一而足。

這日寶珞親自到光王宅送螃蟹,撲了個空,才知道晁靈雲已經離開了長安。

“這算怎麽回事?光王不是已經被赦免了嗎?怎麽靈雲還要往外跑?”寶珞一頭霧水地問。

“才人別誤會,娘子是另有要事才離開長安的。”王宗實急忙澄清。

“她是哪一日走的?為何不捎信知會我一聲?”寶珞盯著王宗實,狐疑地問,“她是不是害怕消息走漏,被聖上察覺,索性連我一起瞞著?”

“不不,此事與聖上無關,娘子走前還特意吩咐小人,一定要對才人說清楚,免得才人誤會聖上。只是小人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作主張才沒往宮中捎信,還請才人恕罪。”王宗實賠著笑臉解釋。

“我問你她哪天走的!”寶珞瞪著王宗實,不許他打馬虎眼。

王宗實被她吼得嚇了一跳,縮著脖子回答:“初五走的,算算也走了十天了。”

“初五就走了?她身體才好了幾天,就故態覆萌,又出去折騰!”好脾氣的寶珞這次終於動了真怒,一腳踹翻螃蟹簍子,打馬回宮。

此刻大明宮望仙觀裏,香煙裊裊、磬樂聲聲,儼然一座人間仙閣。李瀍正坐在仙閣裏悶得發慌,忽聽得左右來報才人回宮,簡直喜從天降:“算這丫頭有幾分良心,送了螃蟹就回來陪朕!”

心頭正樂著,就見水晶簾嘩啦一甩,鮮衣美人怒沖沖地闖入眼簾,杏眼含波、桃腮嫣紅,一如當年初見那般,薔薇帶刺,不畏猛虎。

李瀍一時看得癡了,暈陶陶地笑道:“愛妃怎麽舍得這麽快就回來?”

寶珞不搭理他,徑自往榻上一坐,生起悶氣來。

偏生李瀍就是個賤的,越不受待見,越要上去撩,游蛇般湊過去,對著寶珞的耳洞吐信子:“愛妃不高興?在生誰的氣?不會是氣朕吧?氣朕什麽呀?”

“哎呀,熱死了!”寶珞一把推開李瀍的腦袋,沒好氣道,“別來粘我,煩著呢!”

“愛妃真是越來越大膽了,朕瞧你啊,是頭有反骨。別人都是仰承雨露,就你敢禦前撐傘。”

寶珞就是再生氣,也被他這句話給逗笑了,撲哧一聲破了功,虎著臉瞪李瀍:“臣妾倒要看看,陛下敢把雨露給誰?”

“朕誰也不給,每一點每一滴都是愛妃的。”

寶珞經他一哄,總算是消了氣,悶悶道:“還是陛下體貼臣妾。臣妾今日是真有些生氣,臣妾自問待人真誠,也不求回報,只希望對方也能把臣妾放在心上。結果今日臣妾興沖沖地去光王宅送螃蟹,才知道靈雲她又走了,別說是事先商量,竟連招呼都沒和臣妾打一個。”

李瀍從寶珞的抱怨裏捕捉到關鍵,驚道:“晁氏又離開長安了?你可知道她去了哪裏?”

寶珞楞了一下,警惕道:“陛下不是已經赦免光王了嗎?又何必在意她去了哪裏?”

“哼,你還護著你那香火兄弟呢?”李瀍冷笑,“朕為你赦免了光王,結果如何你現在也看到了。還好有朕一心一意愛你,否則你如今可就裏外不是人了。”

寶珞悻悻地低下頭,不說話。

李瀍便親親熱熱地摟著她,柔聲道:“寶貝別傷心了,朕早提醒過你別那麽輕信於人,人家夫妻倆早就遠走高飛了,剩你一個人在這兒慪氣,何苦呢?若不是朕服藥忌寒涼生冷,不能陪你吃蟹,今日壓根就不會放你出宮。你也別覺得掃興,朕這就吩咐禦廚蒸上兩籠最肥的母蟹,由朕給你剝蟹剔肉,就我們兩個一起飲酒賞月,可好?”

“嗯。”寶珞感動得眼圈發紅,乖順地窩進李瀍懷中。

李瀍摟著寶珞,唇角噙著一絲得意的笑,眼底精光閃動。

那個晁氏竟然能在線人的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倒是身手了得,看來他派去慈恩寺的人已經打草驚蛇,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了。

九月,朝廷以鎮壓昭義鎮反叛之名,敕令捉拿昭義在京留後院押衙畺孫,傳言此人逃逸後剃去頭發,已扮作僧人混入了寺院中。天子敕令兩街功德使排查全城僧人,公案上未籍名的僧人一律勒令還俗,近期入寺的僧人說不清來路的盡數被捕,京兆府更是大肆抓捕剛還俗的裹頭僧,在府中打死了三百餘人。

神策軍鬧得滿城風雨,可惜最終一無所獲。因為天子壓根沒料到,他最想抓住的人竟然真的離開了長安,此刻已攜著愛侶前往洛陽。

如今朝廷出兵討伐昭義鎮,沿途各州軍鎮均戒備森嚴,晁靈雲與李怡為了避開盤查,只能遠離官道,這一路走得輾轉,八百裏路程直到十月初才走完。

兩人眼看著這日就要抵達洛陽城,午間在村道旁的小食攤上喝馎饦時,攤主大娘不時打量李怡,最後在結賬時小聲提醒:“客官走這條道,可是要往東都去?千萬小心啊,如今官兵正在到處抓裹頭僧呢。”

晁靈雲吃了一驚,忙問:“官兵為何抓裹頭僧呢?”

大娘搖搖頭,嘆道:“誰知道呢?如今各種傳言都有,有說是昭義的刺客扮成僧人要潛入長安,有說是長安的逃犯扮成僧人要逃往昭義,還有一說最為可怕,說是今上厭惡僧人,要滅佛呢!阿彌陀佛。”

晁靈雲與李怡對視了一眼,向大娘道謝:“多謝大娘,我們會小心的。”

兩人離開小攤,攜手走在田間小道上,晁靈雲憂心忡忡道:“十三郎,傳言中的長安逃犯,說的就是你吧?”

“嗯,十有八九,應該就是了。”李怡笑道。

“你還有心情笑!”

“這不是沒被抓住嘛,”李怡樂呵呵道,“如今長安的風聲恐怕更緊,我們逃得很及時啊。”

晁靈雲趁著四下無人,伸手摘掉李怡的裹頭布,端詳著他過耳的短發,愁眉苦臉:“現在我們該怎麽辦?這時候去東都,不是自投羅網嘛。”

李怡摸著下巴,調侃道:“等我的頭發留到足夠長,至少還要一年。不如我們找個穩妥的地方安頓下來,等風聲小些,再鉆空子進城。”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們去哪裏安頓呢?”

“總有相對偏僻的地方,最不濟,還可以去山裏采薇呢。”

“采薇?”晁靈雲不知道這個典故,聽李怡解釋以後,連連搖頭,“吃樹葉不行,好歹得吃野味,我們可以去山裏做個獵戶。”

“真是好主意,說得我都心動了。”李怡笑了一會兒,言歸正傳,“可惜時間緊迫,我們沒有做獵戶的閑工夫了。我原打算解決了牛僧孺一事,再去潞州收拾趙縝留下的爛攤子,如今形勢不由人,我只能調換一下先後順序了。”

晁靈雲冷不防聽到李怡提起趙縝,心臟猛地一跳,若無其事地問:“趙縝留下了什麽爛攤子?”

李怡看了她一眼,回答:“他和吳青湘,殉情了。之前因為回鶻戰亂,我將茶馬生意的重頭移到了昭義鎮及河朔三鎮,如今眼看著這幾個地方也要陷入戰亂,我準備去把生意了結,收手不幹了。”

“可惜啊,眼下正是朝廷用馬的時候,這時候收手不幹,損失不小吧?”

“這你就想錯了。今年朝廷收服回鶻,得了數以萬計的好馬,此時戰馬並不短缺。何況就是要太平年歲才好渾水摸魚,如今朝廷正值用兵之際,對軍費管控極嚴,馬反而賣不上價。”李怡解釋完,忽然意味深長地問,“趙縝和吳青湘的事,你就不打算對我坦白嗎?”

晁靈雲一怔,驚慌失措道:“嗯?嗯?我什麽都不知道啊!坦白什麽?”

“靈雲,我們已經是十年的夫妻了。”李怡笑道,“你聽說趙縝和吳青湘殉情,還能忍著不聞不問,耐心聽我聊生意經,你自己說你這樣正常嗎?何況他們身亡的時候,你正在潞州,有了這兩點,我猜也猜到了。”

晁靈雲捂著臉長嘆了一口氣,只好對李怡老實交代,末了毫不意外地挨了他一頓罵:“早知道真相如此,你還不如繼續瞞著我呢!知道你差點丟掉性命,我能好受嗎?”

“十三郎,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晁靈雲雙手合十,向他討饒,“我不知道吳青湘那麽厲害,才會大意輕敵,好在有驚無險,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李怡對著她的臉蛋掐了一把,聽到她慘叫一聲,才冷笑:“嗯,果然是活得好好的,不是我在做夢。”

“十三郎!”

李怡橫了她一眼,沒好氣道:“下不為例。”說完看見她喜滋滋的模樣,氣得牙癢癢,“以後就算是用綁的,也要讓你和我待在一起。”

“嗯,我就和你綁在一塊兒,再也不分開了。”晁靈雲親熱地挽著李怡的胳膊,嬌聲應承。

午後晁靈雲和李怡按計劃抵達洛陽城下,躲在隱蔽處觀望了一陣,發現情勢的確如賣馎饦的大娘所言,便決定暫時放棄洛陽,前往潞州。

這一路上李怡將茶馬生意的細節逐一告知晁靈雲,她才知道李怡的生意鋪得那麽廣,做得那麽大。這幾年他扮作僧人,往來於大唐和回鶻之間,除了為促成公主歸唐,也兼顧著遍布全國的生意,將獲利源源不斷地轉化為寺院的鐵佛、冶煉坊裏隨時待命的工匠,乃至朝堂中潛藏的人望。

晁靈雲知道他這些年一直在暗中布局,只是先帝仁厚溫和,無形中緩和了局勢,讓她時常在靜好的歲月中產生錯覺,以為那龍虎相爭的一天永遠不會到來。

而今李瀍步步緊逼,他們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她知道,李怡不可能永遠選擇逃避。

“沒了仇士良,神策軍如今群龍無首,多股勢力正在暗中角逐,沒有比眼下更好的時機了,我一定要助馬元贄順利上位。我不計身份,行商斂財,不就是為了在機會降臨時,能有足夠的本錢孤註一擲嗎?”李怡緊緊握住晁靈雲的手,目光閃亮地凝視著她,“等我收回茶馬生意的全部本錢,康承訓就會來接應我們,將這筆巨財運入長安。靈雲,等到重回長安之日,就是我與李瀍對決之時,你再也不必跟著我東躲西藏了。”

晁靈雲望著李怡的雙眼,淺笑著點點頭,心中卻始終藏著一塊陰霾,無法對李怡說出口。

如果十三郎與李瀍之間終有一戰,等到她不得不面對的那一天,她和寶珞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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