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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端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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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端午

這日晁靈雲魂不守舍地回到教坊,連舞都無心練,只推說身體不舒服,渾渾噩噩地在房中躺了一整天。

寶珞陪著李瀍出城打獵,直到翌日午後才回來,一聽說晁靈雲身子不爽利,立刻跑到她房中探望。

“師妹你身體好些沒?醫師可有診斷?”寶珞看著床榻上病歪歪的晁靈雲,愁眉苦臉地嘆氣,“我昨日才對外說你心寬體胖,怎麽轉眼就病了呢?”

“師姊放心,我沒生什麽病,只是覺得身子有些墮怠罷了……”晁靈雲托著下巴橫躺在榻上,有氣無力地問,“你對誰說我心寬體胖呢?”

“光王呀。”

晁靈雲的下巴立刻滑出手掌,結果腦袋撞上瓷枕,險些被磕出一個包:“師姊你遇上光王了?在哪兒遇上的?”

“薦福寺。”寶珞沒察覺晁靈雲的異狀,徑自回答,“光王近日在薦福寺中禮佛,昨日一早我陪潁王出城狩獵,順道去看望了他。”

啊……角抵坊中那個人果然不是他啊……晁靈雲幻想破滅,更加頹喪地癱在了床上:“師姊,我這病恐怕是不能好了。”

“啊?你剛剛不是還說你沒生病嗎?”寶珞見她頃刻之間面如死灰,像被什麽邪祟吸走了活氣似的,不禁心煩意亂地低語,“難道是端午將至,邪毒漸侵嗎?怎麽我身邊一個兩個都說身上不自在……師妹你到底是哪裏不舒服?”

沒什麽不舒服,只是有點生無可戀罷了。晁靈雲沒法解釋清楚,只好顧左右而言他:“大概確實是惡日近了,心裏才會煩得慌。師姊,你剛剛說除了我,還有誰身子不舒服嗎?”

“哦,是潁王他隨口提了一句,”寶珞說到這裏,驀然想起一件事來,立刻神秘兮兮地對晁靈雲眨了一下眼睛,“對了,這次探望光王,我有意外的發現!”

“什麽意外發現?”晁靈雲沮喪歸沮喪,倒是飛快豎起了耳朵。

“光王他,似乎很有些不中用啊……”寶珞斜著眼睛躲開晁靈雲的視線,尷尬地笑笑,語帶一絲同情,“他在佛殿才磕了一百零八個頭就腰酸背痛,到了需要抹藥酒的程度了呢。”

“啊?他腰不舒服了嗎?那又怎麽了?”晁靈雲覺得自己聽得不是很明白。

寶珞鄭重地拍了拍她純潔的腦瓜,語重心長地說:“你和他分開是對的,相信我。”

晁靈雲疑惑地望著寶珞,覺得和她聊天怎麽就那麽費勁呢?

二人正在說話間,門外忽然響起元真娘子的聲音:“靈雲、寶珞,你們都在吧?”

晁靈雲和寶珞聽見師父問話,異口同聲應道:“在,師父快請進。”

元真推門進來,一見到兩名弟子,便笑道:“寶珞果然在這兒,我來看看靈雲。”

寶珞連忙起身讓到一邊,向師父行禮。元真走到晁靈雲榻邊坐下,摸了摸她的額頭,關切地問:“還好不燙,身子好些沒?”

眼看著那麽多人對自己噓寒問暖,晁靈雲實在不好意思為了一個註定已失去的初吻,再這樣半死不活地墮怠下去,便打起精神笑道:“謝謝師父關心,我已經好多了。”

“有什麽好謝的。唉,你去平康坊陪著姊妹赴了一趟宴,一回來就得了這樣無頭無腦,連醫師都診斷不出的病,那酒宴還真是邪門。”弟子接的私活元真也不好意思多問,只能憂心忡忡地發愁,“後天就是端陽節了,可怎麽辦才好……剛剛十六宅親王宴給你們倆送了請帖來,我該如何答覆呢?”

“親王宴?”不等晁靈雲表態,寶珞已經搶先答應下來,“那我肯定要去的。”

坐在榻上的晁靈雲驀然想起李怡與自己的約定,意識到自己之所以受到邀請,多半是李怡為了那半月一期的相會做出的安排,一顆心頓時砰砰直跳:“端陽節那天我也要去。師父別擔心,我的身子今天就已經好多了,一定不會耽誤後天的端陽節大宴。”

元真見晁靈雲態度堅持,心裏雖然仍有點擔心,卻還是倍覺安慰:“好,親王宴我先替你答應下來,你好好休息,爭取到端陽節那日可以徹底痊愈。”

“是,請師父放心。”晁靈雲毫不猶豫地答應。

轉眼到了五月初五端陽節,滿城榴花如火,空氣中到處彌漫著角黍【粽子】、艾草、雄黃酒的香味。

這一日曲江上龍舟競渡,又有天子賜宴,天潢貴胄、文武百官與民同樂,一片湖光山色之中,遍地散布著或大或小的酒宴。教坊的樂伎俳優們全都活躍在這些酒宴上,各自使出渾身解數,表演的歌舞百戲讓賓客們大飽眼福。

親王宴設在芙蓉園的杏園裏,此刻臺上正表演著參軍戲《三教論衡》,而晁靈雲與寶珞已各自獻舞完畢,正坐在席間侑酒。

寶珞自然是陪在潁王李瀍身邊,晁靈雲則與光王李怡遙遙相隔,偶爾兩人視線交匯,彼此都心虛地趕緊垂下雙眼。

晁靈雲臉紅心跳,心神不寧地想:請都已經把我給請來了,啞巴王肯定要設法與我私下見一面,就不知道他會用什麽辦法了……天啊,為什麽我一看到他就想起那個登徒子呢?

晁靈雲慌忙定定神,克制住自己的心猿意馬,兩眼專心對準舞筵。

只見臺上表演參軍戲的“參軍”寬衣博帶,儼然一副儒士模樣,與他搭檔的“蒼鶻”正笑著問他:“你說你博通三教,那我能不能考考你?”

“來來來,”參軍手撫長髯,胸有成竹地揚言,“儒釋道三教的學問就沒有我不會的,隨便你考,撿難的問啊!”

“得了,我先問你個簡單的。”蒼鶻樂呵呵地問了一句,“釋迦如來是何人?”

參軍立刻毫不猶豫地笑答:“是婦人!”

“怎麽會是婦人?”蒼鶻大驚失色。

“簡單啊,《金剛經》裏曾經曰過:‘敷座而坐。’若不是婦人,怎麽會丈夫坐了她才肯坐?”

“呸!凈胡扯,那我問你,太上老君是何人?”

“是婦人!”

“怎麽太上老君又成婦人了!”

“哎,《道德經》裏不是寫了嗎?‘吾有大患,是吾有身。及吾無身,吾覆何患。’有身有身,只有婦人才會有了身子,然後生娃娃,我說錯了嗎?”

“強詞奪理!罷了,那我問你孔子是什麽人?”蒼鶻一問完,就看見參軍面露猥瑣的笑容,趕緊打斷他,“停,停,你別張嘴了,你又想說是婦人了,是不是?”

“嘿嘿,孺子可教也!”參軍嘿嘿笑道,“你聽著啊,《論語》雲:‘沽之哉,沽之哉,我待價者也。’不是婦人,怎麽會待嫁?”

“婦人、婦人、婦人,我看你滿腦子都是婦人,你學問都是在閨房裏做的吧?”蒼鶻白了他一眼,嗤笑。

“什麽閨房!有句俗話說的好:‘書中自有顏如玉’,這婦人她原本就在學問裏,我自小讀書破萬卷,你給算算……”參軍一邊說一邊來回晃動腰部,滿臉暧昧。

“得,你這身體多保重吧!”蒼鶻已然看不下去,擺手打斷他,“沒事多塗塗藥酒,別讀書讀閃了腰!”

“噗——”晁靈雲一口酒憋不住全噴在袖子裏,總算是明白了寶珞前日的一片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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