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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和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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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和意外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天空變得亂糟糟起來。陰雲遮蔽了爛尾樓頭頂上的日光,風把四散的紙單子吹得打旋,有一張落在了顧朝朝腳下。

是前幾日的報紙。

殺人潛逃的罪犯高彥和被害的科學家趙霽,兩張臉被汙漬弄得漆黑一團。

朝朝目光微頓,轉而看向鑒證科的眾人,宣讀註意事項。

“大家兩兩一組互相檢查防護衣手套是否穿戴妥當,千萬不要留有縫隙;註意病菌是通過呼吸道傳染;身上也千萬別留有傷口,容易誘發感染……”

在她說話間,大家有序地動作了起來。

涅墨西斯傳染範圍在一百米以內,為了安全起見,他們將警戒線設置在了兩百米的位置。所幸爛尾樓附近沒有居民區,只有一個廢棄的垃圾焚燒廠。警方這番大動作,才沒有引起群眾聚集,造成更加惡劣的後果。

樓外一切準備妥當,顧朝朝和眾人一起走入大樓。而這時,李澤和趙銘宇押著被銬著手腕的高彥,正要進入警車內。

朝朝轉過頭,剛好對上高彥扭過頭的視線。

他停了下來,朝朝看著他,他們靜靜地對峙著。

高彥的表情詭譎而沈重,在進入車內的前一秒,忽地露出了一抹憐憫的神情。

而後,把玻璃窗當作鏡子,整理起來自己蓬亂的頭發,好像方才的一切都不過是錯覺。

憐憫?

朝朝險些以為自己看錯了,這是一個被抓捕歸案的犯人會有的表情嗎?

她這樣問著自己。

可最終也沒有得到答案,而當她徹底明白過來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出事的時候,所有人都是措手不及的。有一句話說,永遠不會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會先到來。

他們是下午兩點一刻進的三樓房間。

起初並沒有什麽異常,大家也都是按照反覆強調的註意事項開始作業的。

首先,需要核對涅墨西斯的數量,總共八管。

負責清點數目的人是陸渺渺,顧朝朝的師妹,今年剛出來實習,王老師讓朝朝這個師姐帶著,美其名曰:給新人增加點實踐經驗。

顧朝朝本來覺得這次案件危險系數高,是不想帶著渺渺出來的。可是經不住師妹軟磨硬泡,於是就給她安排了一個清點菌管的活計。

總之讓她站得遠遠的,別往上湊。

陸渺渺蹲著身子清點完數量,沒離開,打算站在顧朝朝旁邊旁觀學習。顧朝朝正要接手準備采集玻璃管上的指紋時,意外發生了。

一聲激烈的爆炸聲,仿佛在耳邊炸開響,類似過年時的鞭炮,劈裏啪啦地,自試管架後傳來。

後來的高彥也承認,這小型炸彈是他由鞭炮改裝而成的。

陸渺渺蒼白著臉,她因恐懼而緊縮著的瞳孔裏,倒映著的是破碎四散的玻璃片,身體僵硬地仿佛被釘子死死地釘在了原處,在那幾秒的反應時間裏,根本挪不動分毫。

她的腦中只有一個念頭。

完了。

涅墨西斯洩露了!

……

“顧博——”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顧朝朝快速地抱住陸渺渺的頭,用身體將人壓倒在地。隨著爆炸聲四散開來的玻璃碎片,這才沒有正面攻擊陸渺渺防護脆弱的面部。

“朝朝師姐?”

陸渺渺驚魂未定,聲音顫抖地喊了一聲。

沒聽到顧朝朝的回覆,她又問了一聲,甚至帶上了哭腔。

“師姐,你沒事吧?”

顧朝朝的後背猛地疼了一下,她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這聲回應,讓陸渺渺只稍稍松了口氣。

後背伴隨著火焰的灼燒感,顧朝朝意識到玻璃片割破了防護衣,紮入了她的皮膚之下。她緩慢地站起身,看到了同事們震驚又帶著沈痛的表情。

“顧博,你的後背……”

大家欲言又止。

顧朝朝知道,自己已經被病菌感染了。

“還在楞著做什麽?不記得註意事項了麽,現在抓緊時間封閉現場!”朝朝格外冷靜,從容不迫地說:“警戒線內註意消殺,你們也是,千萬不要大意……”

否則24小時內,死亡率和傳播率都是100%

這意味著,顧朝朝的生命已經開始了二十四小時的倒計時。眾人強忍眼中酸澀,有條不紊地處理現場。

陸渺渺此時才意識到師姐身上發生了什麽。隔著面罩,她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嗚咽著哭泣。

“師姐,怎麽辦啊……”

她看到了顧朝朝鮮血染紅的背脊,張開的手甚至不敢去碰她,自責萬分:“這麽多血……是我的錯……受傷的人應該是我才對……”

“渺渺!”

顧朝朝見師妹此刻神思無主,語氣嚴厲了起來,卻沒有分毫的訓誡和指責的意思。

她拍了拍師妹的肩膀,和緩地安慰道:“不要亂說話,你聽著,這件事情和你無關……”

她這時想起在門口和高彥的對峙,他臉上那個讓顧朝朝看不懂的憐憫表情,此刻突然明晰,原來這一切都是在他的計劃之中。

朝朝的重音壓在了句末。

“這是犯人的陰謀,無論此刻站在這裏的人是誰,都會受害。”

沒有例外。

*

許言清本欲在天黑鹿角山起霧之前將帳篷收起,趕去山頂的民宿休息一夜。卻在起帳篷的四角固定釘時,被尖銳的起子劃傷了手掌。

鮮血從傷口縫隙,爭先恐後地湧出。

許言清盯著掌心的傷痕,眼神空茫了會兒。忽然覺得心口一空,好像要失去什麽很重要的東西一樣。

這時,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幾下。

“餵?”

“許言清,顧朝朝……出事了!”

山上信號不好,手機裏李澤的話語斷斷續續。

高彥設下陷阱,引得涅墨西斯洩露,所幸鑒證部門處理及時,現場已經進行過消殺,沒有讓病菌擴散出去。

但是,顧朝朝卻……

李澤欲言又止。

在兩人的電話中,許言清除了最開始的那句“餵”,沒再說一個字,他不知道許言清有沒有聽到自己在說什麽。

於是,反覆確認,“許言清……你在聽嗎……”

許言清的腦海空白一片,面色蒼白,血色全無。

他不知道李澤後來說了什麽。

腦海中只有一句顧朝朝出事了,像張牙舞爪的荊棘一般狠狠紮入他的五臟六腑,不給他絲毫喘息的餘地。

手機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手心掉落,砸在尖銳的石子上,屏幕碎裂,帶著鮮紅的血水。

“許言清?許言清……你在聽嗎……你在聽嗎……”

營地已經沒有了人煙,只餘下帳篷一頂,篝火一束,在黑夜裏閃著細微的火光,霧氣蔓延開來,那點火光最後也淹沒在夜色裏。

鹿角山水汽充沛,一到夜裏便會籠罩白霧,下山之路艱險重重。

許言清不記得自己摔了多少次了。

最嚴重的一次,看不清腳下,一腳踩空滾下了山坡,撞到堅硬的青石板,甚至聽到了左腿沈悶的骨折聲。

可許言清自始至終面色不變。他倚靠在樹幹上,看著上方遮天蔽日的樹木,星辰的光甚至都無法透入這方世界。

許言清最後敲碎了自己那塊帶了近二十年的腕表,調節好表針充當臨時指南針辨別方向,拄著一根枯樹枝繼續往山下走。

他的眼眸空蕩蕩的,仿佛靈魂掉入了深淵裏,只剩下軀殼還在勉強支撐著,不知走了多久,終於看到了停在山下的紅色越野車。

頓時,死水一般的眼中迸裂出一絲亮色。

*

警局對高彥的審訊環境異常嚴苛,白熾燈點到最亮,好幾個警員抽著煙一起連番審訊,絲毫不給他喘息的餘地,堪比熬鷹。

可最終依然沒從他嘴裏得到他們最想要的答案——涅墨西斯有抗藥劑。

“這個答案,大約只有死去的趙霽知道。”

高彥穿著白毛衣,綠西服褲,短發淩亂,身上一股子煙味,終於難以忍受了,才說出了這麽一句話。

只有死人才知道。

李澤咬著後槽牙,雙手狠狠一拍桌子,猛地上前揪住高彥的衣領要打人,高彥自然要還手反抗,其他警員因職責連忙拉架,但是拉了多少偏架也就自己人清楚了。

顧朝朝被安排在了越霽研究員專門的隔離房。

她這個狀態送入一般醫院並不合適。

一則醫生並不了解她身上病菌的情況,不能找到治療策略;二則普通醫院人多口雜,把消息洩露出去,事情就覆雜了。

穿著防護服的丁希言熟練地給顧朝朝抽了五管子血。“我會把這些血樣送檢,報告大約半個鐘頭就能出來,如果是陽性的話……”

她沒再繼續,微微垂下的眼眸,帶著沈重與無奈。

顧朝朝明白這個意思。

“說實話,你們研究院沒有涅墨西斯的疫苗,也沒有能治療的藥劑,對吧?”朝朝用棉簽按著止血,擡頭道,“就算是這樣,也依然要研究這樣的病菌出來……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丁希言收拾樣本的動作頓了頓。

“本來放在實驗室裏的話……大家都很安全的,如果不是高彥的話……”

在她進來之前,盛所長擔憂的話猶在耳邊,他們整個研究所趙霽博士的研究團隊都會徹底完蛋,光是啟用BSL-4實驗室用來研究殺人的病菌就已經是大問題了。

甚至還要害死一個活生生的人。

丁希言內心遭受的折磨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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