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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銅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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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銅錢

大年三十。

顧老爹趕在這天早上出了院。

不用在醫院過年,老頭子格外高興,打電話來說,不需要顧朝朝接他出院了,他等會兒跟著許父許母要去市場上采買年貨,要蒸團子,做團圓飯,家裏的春聯還沒貼……

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

往年,他們父女倆就是在許家過節,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也就是顧朝朝在北邊求學這十年,她因為不想見許言清,用各種原因推脫過,現在……好像也沒有了推脫的理由。

“行,那你們先忙著。”顧朝朝說,“春聯,你們等著我回家貼吧!三個人一把年紀了,就別爬上爬下了。”

“我們都是老骨頭,就你年輕!”顧老爹冷哼了一聲,問,“是下午回家?”

“上午還要上班,站好最後一班崗。”

顧老爹笑罵一句:“你這做什麽工作,連個除夕都放不了整天的假。”

顧朝朝覺得自己那顆打工人的心被傷害了。

她咳了咳,裝正經:“我掛了,為人民服務吶,不方便講電話。”

通話一結束,顧朝朝就悶頭處理部門的文書工作。這些與案子和屍檢報告那類的無關,是平時積攢下來的各類文件表格。

平時不打開,年底打開才發現攢了這麽多。

等她全部做完,辦公室裏都沒人了。

一看手表,早就過了中午十二點。

幸好行李箱昨天晚上已經整理好了,放在了車子的後備箱裏。她等會兒直接開車從警局回蘇城就行。

顧朝朝背著包,跑到樓下停車場。

一眼便看見,許言清正懶散地站在她那輛紅色的SUV旁邊,肩膀靠著車。身高腿長,就像是電影畫報裏,慵懶的貴公子。

“你怎麽來了?”

顧朝朝問他,“大年三十,總不會還有活要幹吧?”

她舉起手指:“提前聲明,本人不加班了,要回家過年!”

許言清有些無奈地看了她一眼。

“我來蹭車。”

朝朝的視線這才從他那張俊美的臉,轉移到他身旁的黑色行李箱上。

她把車鑰匙遞給他,繞到另一側副駕駛。

“你那輛庫裏南呢?”

“賣了。”

“哦……”等等,顧朝朝反應過來了,驚愕,“賣了?!”

許言清把行李箱放入後備箱,顧朝朝的行李箱旁邊,然後坐進駕駛座。

他雲淡風輕地回答:“拉斐爾的案子未決,我拿不到傭金,銀行卡又被冷血資本家凍結,還有房租要交,資金周轉不開,就只能賣車了。”

與語氣不同,那雙眼眸驟然暗淡下來。

顧朝朝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了,滿腦子都是……這家夥已經這麽慘了嗎?

說到底由奢入儉難。遙想許言清幾個月前還能喝得起幾百萬的紅酒,現在一下淪落到代步車都要賣掉了……

這人心理落差也蠻大的吧。

等車子開上了路。

一陣長久的沈默之後,許言清聽到顧朝朝忽然說,“算了。”

什麽算了。

他微微瞇了瞇眼。

聽到朝朝繼續說:“我年後搬去你那兒住吧,我那個單身公寓太小了……運動什麽的都伸展不開,商用水電還很貴,墻體太薄……回家太晚還會被鄰居投訴擾民……”

她斷斷續續地吐槽自己的公寓,最後總結。

“就跟之前一樣,我們分攤房租。”

明明直接說因為想要幫他度過難關,才決定分攤房租合住的。說那些多餘的話,會讓人不珍惜的。

對人三分好,就應該說成五分,而不是像她這樣。

笨蛋。

許言清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

她的決定分明都在自己的預料之中,可自己內心因此升騰起的愉悅卻比想象中要多得多。

他勾起唇角,聲音很輕:“……和之前一樣啊。”

“嗯?”顧朝朝沒聽清。

許言清淡笑不語。

這一次,怎麽可能和之前一樣?

唯一的相同點,大概是自己蓄謀已久的心思是差不多的。

坦白來說,江敘聯合銀行凍結了自己的銀行卡,對他真的不痛不癢。

他的錢可不僅僅是銀行卡裏的那些,保險箱裏為了預防各類災禍準備的金條和債券,足夠他下輩子揮霍了。

許言清本來就沒打算裝窮賣慘,只是沒想到誤打誤撞……發現苦肉計對朝朝很奏效。於是,幹脆就笑納了江敘這波攻擊。

*

車子直接開進了許家的車庫。

許言清從後備箱裏把兩人的行李箱提了出來,徑直走到門前,顧朝朝兩手空空跟在他身後。

冷不丁的,他停下來了。

顧朝朝差點撞上,“怎麽了?”

“幫我拿下鑰匙。”

他面對著她,微微彎下腰,敞開著的大衣下擺拂過她的腿。

顧朝朝擡頭,男人滾動的喉結近在咫尺。他內裏的襯衫扣子扣到最上一層,帶著一絲禁.欲感,清冷的茶香在這一刻霸道地侵略著她的五感。

“鑰匙……放在……在那裏?”

“應該在大衣內側的口袋裏。”許言清的話裏壓抑著輕笑,語氣柔和,“我手裏提著行李箱不太方便,幫我拿一下,好嗎?”

朝朝的腦子現在有些迷糊,放在平時,她該反應過來的。

把行李箱放下,自己拿不就好了!

用得著她幫忙嗎?!

可惜,她被狐貍精迷惑了,呆呆地將手伸進了他大衣的內口袋。口袋有些深,她摸索了好一會兒,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胸廓。

肌肉很緊實很硬,呼吸有些重。

顧朝朝把鑰匙拿出來的時候,額頭甚至冒起了汗水。

門一開,正面碰上了顧老爹。

顧懷民盯著兩人的臉看了一會兒,不明所以,問:“外面很熱嗎?兩個人怎麽都鬧了個大紅臉啊?”

“車裏空調太熱了!”顧朝朝連忙解釋,胳膊抵了抵旁邊的人,串供,“是吧,許言清!”

許言清表情也不自然:“對,太熱。”

顧懷民又盯了一會兒。

沒等他再說什麽,廚房裏楊阿姨的聲音傳了過來——“是孩子們回來了吧,剛好團子蒸好了,趕緊過來吃兩個!”

團子是蘇城家家戶戶過年都會蒸的面食。

面團裏裹上豆沙餡或者是鹹菜肉餡,捏成圓形,再用刻好的花板,印成一個個扁圓的花樣。熱水上鍋蒸熟即可,入口香甜軟糯,愛吃甜口的有豆沙餡,鹹口的有肉餡。

一盤水靈靈的團子,擺在餐桌上。

顧朝朝挑了兩個,一甜一鹹,雨露均沾。

她看了眼許言清的碗裏,兩個甜口。

蔥白的手指捏著筷子,有些孩子氣地問他:“你猜,有硬幣的團子,是在你的碗裏,還是我的碗裏?”

許言清有些無奈,但是很正經地給她推理:“媽媽喜歡吃鹹口,包團子的時候總是把它放在肉餡的團子裏,所以,硬幣大概率在你的碗裏。”

可惜……

顧朝朝扒開兩個團子的內餡,她碗裏的兩只都沒有硬幣。

於是,她盯著許言清,也不說話,就看著他能不能吃到。

許言清在她灼熱的視線裏,根本吃不下去。無奈,當著她的面,把自己兩個豆沙餡的團子拆開給她看。

“行了吧,我也沒有。”

*

過了一會兒,門鈴響了,守在玄關等人的顧老爹開了門。

來的是崔誠。

他穿著灰白色的短款羽絨服,拎著兩盒蟲草,進門的時候還有些羞澀。

顧父拍著他的肩膀,叫他別見外。

“你明天不是要回意大利了嘛,我出院就想著請你吃個飯,約在今天剛好,除夕省得你一個人過!”

崔誠的父母已經過世很多年了,除夕春節他幾乎是留守在實驗室。顧懷民不是那種壓榨學生不讓學生放假的老師,是有次碰巧回實驗室看到了他,才知道這個情況的。

“還帶什麽東西來,全是自家人,太見外了。”

“應該的,老師。”

“是小崔吧,我還在醫院見過你呢。”楊綺真說,“朝朝和言清都在餐廳吃團子,你肯定沒吃午飯吧,和他們一起吃團子去吧。”

大年三十,年夜飯都在晚上吃,白天那頓基本上湊合,許家一般都用團子打發。

朝朝殷勤地遞過來碗筷,問:“師兄,豆沙餡和鹹菜肉餡,你要哪個?”

崔誠在她旁邊坐下,正對著許言清。

兩人有一瞬間的目光相交。

他說:“豆沙吧。”

兩個豆沙,和許言清碗裏的一樣。

許言清“呵”了一聲。

顧朝朝聽到了,在桌子底下不動聲色地踢了他一腳人,然後對崔誠說:“師兄,有的團子裏包了硬幣的,你吃的時候當心一些。”

許言清微微一笑。

“豆沙裏面沒有。”

他話音剛落,只聽“嘎吱”一聲脆響。

崔誠居然真的吃到了那枚硬幣。

顧朝朝的眼睛都亮了,驚喜:“硬幣居然在豆沙餡的裏面!”

適逢許教授下樓,看到他們在吃團子,笑著說:“今年的硬幣是我包的哦,特意放在甜口豆沙裏了,是言清吃到了嗎?”

許言清冷臉:“……”並沒有。

不僅如此,還是情敵吃到的。

許教授瞇著眼睛笑:“啊,原來是小崔吃到的,那小崔接下來一年會萬事順利,心想事成的。”

萬事順利,心想事成。

除夕團子裏的硬幣,最美好的祝福。

崔誠捏著那枚銅錢,一抹怪異的笑容浮現在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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