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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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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成

病房的窗戶被推開,冷空氣夾雜著幾枝梅花的清香,吹散了室內空調暖風囚禁的病氣。楊綺真收拾好小飯桌上的空飯盒,就去走廊茶水間洗飯盒去了。

顧懷民一開始還覺得冷風吹得舒服,沒過一會兒,臉頰凍得僵硬了才想去關窗。

崔誠是在顧懷民關完窗戶的時候,推門進來的。

他帶了一束花。

康乃馨、百合和幾枝馬蹄蓮,包裝好的精致花束,是看望病人常用的那種。

“老師,您看起來氣色好了很多。”

“可不是嗎!”顧懷民在病床上坐著,示意崔誠坐旁邊的扶手椅上,笑著說,“我這身子骨結實得很,不至於被那點毒素弄垮了。”

崔誠沒坐,反而鄭重地向顧懷民鞠了一躬。

“老師,毒草的事情,實在對不起。”

顧懷民的神色微微一動。

“怎麽了,這和你有什麽關系。”

“我當時看到那株植物了,沒來得及提醒您,是我失誤,害得您進醫院。”

顧懷民楞了下,回過神後,拍了拍崔誠的肩膀,擺了擺手,說:“我還以為是什麽呢,這樣啊,和你沒關系,是我自己眼神不行了,年紀大了看東西看不清楚……”

他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皺起許多皺紋,有種老好人的感覺。

崔誠坐下。

顧懷民忽然開口問:“那株毒草叫什麽名字啊,總是毒草毒草的,說起來不專業。”

崔誠低垂下頭。

“紫堇科鉤吻屬的馬錢子。”

“唔……我說看起來怎麽這麽像薔薇科的馬蹄黃……看來,我這回啊,真是撿回來一條命。”顧懷民臉頰的肌肉繃緊了,喝了口水,又問他,“你在意大利不是還有科研項目在忙嗎?什麽時候回去啊,我過兩天就能出院了,你不用擔心。”

“我在國內還需要見幾個人。”

“什麽人?”

“嗯,一些合作夥伴。”

見崔誠沒有深聊的打算,顧懷民也沒繼續問下去。

“在國內可能留一個禮拜,等事情處理完了,我就回意大利。”

崔誠剛說完,大衣口袋裏的手機短促地響了幾聲,他掏出來看了兩眼,表情有稍許的疑惑。

“怎麽了,是有著急的事情嗎?”

崔誠露出抱歉的表情,看來手機裏確實有要緊的事情,他解釋,是合作方出了一些岔子,他需要去處理一下。

“那就趕緊去吧,我這邊沒什麽要緊的,不需要一個個過來陪著。”

楊綺真拿著洗幹凈的飯盒從茶水間出來的時候,剛好看到,從顧懷民病房急匆匆離開的背影,她喊了一聲“許言清。”

那人慢慢轉過頭。

露出一張有些熟悉的臉龐,淡淡的眉毛,雙眼皮,眼角下垂,鼻梁高挺,染成褐色的短發。

“……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啊。”

那人搖了搖頭,朝她露出一個溫和而又紳士的笑容,然後就離開了。

楊綺真後來從顧懷民口中知道,這來訪的人是他之前常掛在嘴邊的得意門生崔誠。她沒好意思在他面前說自己把人認成了許言清。

但是晚上回家的時候,忍不住和自己丈夫許遠說了這尷尬的事情。

“你不知道有多奇怪,兩人看起來長得也不像啊,但是……那個背影我一眼以為是言清……”

“這世界上背影像的人很多的,認錯了不稀奇,你改天去早高峰擠一趟地鐵,保管能看到好幾個‘朝朝’,好幾個‘言清’。”

“不是那種像!”

“那是哪種啊?”

許遠正在看學生論文,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

“嗯……我說不上來,是一種女人的直覺。”

許遠聽到這話,把鼻梁上的眼鏡拿了下來,無奈:“感覺像,那真是世界上最無法描述的相像了……”

“你少瞧不起女人的直覺,言清可是說過了,女人善於在不知不覺中捕捉細節,利用潛意識把這些細節歸納組合,然後奇跡的命中真相,這是我們觀察力強的表現,不能僅僅說是玄學!”

對此,許醫生舉雙手投降。

“我知道,你是想你兒子了,不就是幾個月沒回家嗎,人過年就回來了……”

“不是因為這個,我現在說不上來看到崔誠是個什麽感覺,等過幾天我想明白了,自然就能給你好好說清楚!”

*

同一天,在城市的另一邊,南埔路公安局,重案組的會議室裏,暖空調呼呼地吹著,吹得坐在辦公椅上的幾個人昏昏欲睡。

十幾分鐘前,許言清請求顧朝朝幫忙,把馬修強行扯開,未果。他只能黑著臉,答應下這個熊孩子的請求。

蘇櫻查過了馬修提供的郵箱,和許言清說的一樣,這是個根本無法探尋到終端的匿名郵箱。

盡管馬修和Rain的聊天記錄可以證明,馬修的行為是受Rain指使的,但是Rain究竟是誰,還存在於一片迷霧之中。

孟律師大約是覺得,十七歲的當事人撒潑打滾求幫忙的場景,實在辣眼睛。在幫馬修擬定完豁免協議相關的內容後,就自請離開了。

不過,走之前還向許言清道了聲謝,應該是在感謝他讓自己免於被當事人戲弄。

許言清那個時候坐在房間唯一一把皮質扶手椅上,半閉著眼睛,像雕像一樣動也不動。如果不是手指正在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子,誰都會懷疑他睡著了。

他沒睜眼,且動都沒動一下。

於是,孟律師那對濃密的八字眉朝上豎了起來。

朝朝覺得,孟大律師肯定覺得自己自討沒趣。沒一會兒,他就拿起自己的公文包,氣憤地離開了。

十幾分鐘過去,沒人說話,李澤率先撐不住了。

“我說,有沒有辦法把人釣出來啊?”

他這話說得,跟湖裏釣小龍蝦似的,哪有那麽容易啊。

“按照郵件上馬修和Rain的約定,他們事成之後,Rain會把尾款打進馬修的黑市賬戶裏,如果事情沒完成,Rain就直接甩手消失了。”

顧朝朝指了指頹廢趴著的馬修。

“怎麽著也不會再搭理他的樣子。”

“那……怎麽算事成之後?”

許言清忽然睜開了眼睛,目光直線看向馬修。

“嗯?”

馬修驀地一驚,然後眨了眨眼,豎起兩個指頭。

“就是……有兩種情況都算,第一種就是畫在鑒定前被我假裝換走了,那麽美術館之後鑒定了假畫,就要賠償4000萬保險金。”

“第二種就是畫在鑒定前沒有被我換走,就是現在這種我被抓住的情況啦,但是也沒關系,美術館一定會保持沈默,那我就不用坐牢。於是,畫因為我的偷盜行為,蒙上傳奇色彩,畫作弄假成真,價值大漲。”

但是,現在第二種情況下,馬修被指控為故意殺人,他得坐牢。所以,他得把幕後的Rain供出來才能拿到豁免協議。

許言清緩慢地說:“就讓他,事不成。”

“哦……可是,現在就是事不成啊……”

馬修茫然地看了看許言清,轉頭又看了看顧朝朝。

顧朝朝提醒他:“對你來說沒成,但是對Rain來說,他成了。你替他坐牢,但是美術館不會承認畫是假的,他的目標不就達成了。”

“啊——那怎麽讓他事不成啊?”

眾人的視線紛紛凝註到許言清身上,他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咳,說:“很簡單,你列舉的兩種情況都有一個前提,那就是畫還在美術館,如果畫不在美術館了呢?”

“美術館賠償4000萬?”

李澤不太懂這種保險金的事情,想當然地認為美術館保管不當需要賠償,但是卻忘記有追責期,在這個時間裏,把罪犯抓住把畫作尋回,那麽美術館可以免責。

那麽Rain就要承擔,沒有“滑鐵盧的偵探”的風險。

馬修問:“你想利用追責期嗎?”

“沒錯。”

許言清點頭,他開始有條不紊地布局。

首先是馬修。

“你向媒體發一道盜賊馬修·霍頓的申明,就像你從前向FBI示威的時候發的一樣。指明美術館的畫是假的,真畫在你手裏。然後,你再發郵件威脅Rain,告訴他,你要直播鑒定這個所謂的真畫——如果不想事件敗露……”

馬修猛地站起來,舉起手搶答:“除非他來見我!”

許言清打斷:“不能這麽說,他會意識到這是個陷阱。”

蘇櫻手中拿著電腦登陸著馬修的私人郵箱,在許言清說話的時候,她敲著發給Rain的郵件。

“那我該怎麽說?”

許言清思索片刻,轉頭對蘇櫻說:

“說你要擡價,讓他給你的賬戶轉4000萬,一定要讓他覺得,你手裏的畫是拿捏他、找他持續要錢的把柄,那麽……”

他停頓了一下,嘴角露出了點笑意。

“那麽……他就會主動找你交接畫,要求一手交錢,一手交畫。”

朝朝覺得這個壞笑,真的有點毛骨悚然。她忍不住替Rain捏了把冷汗,被誰算計不好,被許言清算計,那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郵件發過去的時候,是中午的12:04分。

他們12:09分得到了Rain的回覆。

郵件上這樣寫道:

周日,中心廣場,8:30。

帶上畫,錢貨兩訖。

顯然,Rain上鉤了。

他們心口大石一松,等待回覆的緊張情緒一過,才發覺肚子一陣饑餓。

於是,顧朝朝提議一起去食堂,吃酸辣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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