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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案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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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案終章

可,許言清不可能讓她逃。

“你很聰明,運氣也很好。安娜的死,巧合地如同完美犯罪。只是——”他微笑,“蔣仁武和黃挺,就不盡如人意了。”

他緩慢走上前,像原野上一只冰冷的鷹鷲,翺翔在半空,那雙冰冷的眼眸靜靜地看著爪下獵物。

“如果是我,我至少會在聯系常倩——告訴她女兒被拍下視頻的時候,選擇匿名。”

溫思凝雙手緊握,看了看許言清,本來愉悅的神色中摻雜了躊躇和審慎,她不確定許言清是不是在詐她,所以謹慎地說:“你怎麽知道,我沒有呢?”

“我——準確來說,是我們。”許言清想起另一個當事人,頓了頓,“我們在白樺林莊園得到平板的時候,常倩提出自首的條件是刪除平板裏關於她女兒的視頻。可是,她那個時候連平板中有沒有她自己的視頻都不知道——明顯這個消息是別人告訴她的。”

“多年的受害者經歷,讓常倩的心理防線很高,她不會輕易相信匿名來信,除非是另一個和她女兒差不多的受害者,親自站在她面前。”

許言清查到的資料,比溫思凝想象中的還要多。

對,她當年受害時,也才十六歲。

“常倩供出我了吧。”溫思凝說,“她那樣為了自保不擇手段的人,為了減刑供出我,一點也不稀奇。”

她的眼神一瞬間淩厲了起來。

“但是——她也不要太天真了。我只是告訴了她,有視頻這回事。她有千萬種方法可以刪掉視頻,卻偏偏選擇了殺人。”

溫思凝的腦袋微微歪向一側:“我沒有殺人,也沒有教唆殺人,最多……最多算是推波助瀾吧?”

疑問句,但是肯定的意味更多。

她深谙人性,利用了常倩本身對蔣仁武的恨意,同時又利用了她對女兒的愛。為了女兒的未來,常倩沒得選。

只能殺了蔣仁武,才一勞永逸。

“所以,”許言清輕笑了一聲,“我才說你聰明。”

他向來對聰明人,很有耐心。

*

在等待摩天輪下降的二十分鐘裏,顧朝朝在腦海中不斷列舉著許言清和溫思凝會去的地方。

萬聖節狂歡夜,中心大街交通擁擠到可怕。

——他們不會選擇開車或者公共交通。

二十分鐘以內的步行距離,他們要聊的事情,肯定不願意被別人聽到。

——場所必須安靜無人。

在手機地圖中已經搜索到了幾個地址,朝朝和李澤交換了下信息,分頭去不同的地方。兩人隨時用警方的通訊手環溝通,如果誰找了他們,務必交換信息。

朝朝:中心公園,無人。

……

李澤:香樟樹小道,PASS。

……

在又一個地方跑空後,他們只剩下了格瑞斯教堂——還未建成的水泥建築。

確定好了位置,兩人決定在教堂匯合。

朝朝其實拿不準許言清單獨會見溫思凝的目的。

他隨心所欲慣了,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解謎。

或許就像兇手會去回顧巡視案發現場,他的癖好是在兇手面前,揭露所有的真相,居高臨下審視他人漏洞百出、遮遮掩掩的醜態。

她是這麽認為的,但顯然李澤想的要更令人擔憂。

“許言清喜歡聰明人。溫思凝已經引起了他的興趣。”他說,“如果……如果她本事夠大,沒有直接指向性證據,許言清說不準會視而不見,放她一馬。”

“沒有證據,任何兇手都有逍遙法外的權利。”

朝朝猛地想起了這句話。

頓時,她爬樓的速度更快了。

不稍片刻,他們便到達了頂樓天臺。

這時,細碎的交談聲傳入耳中。

朝朝和李澤對視一眼。

沒找錯,就是這裏。他們果然在談論案子的事情。

朝朝本來打算沖進去的腳步被李澤攔下,他的食指放在嘴唇中央比了個“噓”的手勢,然後搖了搖頭,取出了一支錄音筆。

Plan B

這是他和許言清搭檔這麽久以來,從他身上汲取的教訓。

他們最好不要上前,等到最後摘桃子,不香嗎?

錄音筆被打開,綠色的指示燈閃了閃。

然後李澤把它遞給了顧朝朝,囑咐:“擦著水泥地扔過去,盡量靠他們近一點,但別引起他們註意了。”

朝朝翻了個白眼,接過錄音筆放在地上,壓低手腕輕輕地彈了下,那黑色的小物件打著旋往前跑了五米半。

堪堪離對話的人,不到三米。

李澤咽了咽口水,向朝朝豎了個大拇指。

朝朝:“……”小時候沒玩過打彈珠?這還不是小意思?

似乎並沒有發現闖入現場的兩人,許言清本人也只在一瞬間眉頭微微皺了皺。

隔著十幾米的距離,朝朝無法仔細聽清楚兩人的每一句話,但也足以模糊拼湊出大部分意思,譬如現在她聽到許言清說:

“黃挺的死讓我想起一個古老的NLP實驗,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

溫思凝沒有回答。

許言清自顧自地說了起來,漫不經心:“也許是荷蘭的瘋狂科學家,也許是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納粹德國,主理人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據說在一個死囚犯身上做了個實驗,他們蒙上死囚犯的眼睛,把他捆在解剖臺上,然後在他的大腳趾上割了口子,放血。並且他們告訴死囚犯,人體如果失去了三分之二的血就會立刻死去。”

溫思凝的目光有異,手指忍不住交織在一起,搓.揉著。

“大腳趾的出血量可沒多大,於是就用溫水慢慢澆在傷口上模擬血流。”許言清說到這兒笑了笑,“死囚犯什麽都不知道,他只能感覺到腳上在不停流血,耳邊是血不斷的滴答聲。你猜,他最後怎麽了?”

他被嚇死了。

顧朝朝在心中默默答道。

她回顧起屍體的異樣,脖子上的小刀口,胸口潮濕一片的襯衫以及杯子裏見底的水,頓時後背一陣涼意。

這些,都是溫思凝做的嗎?

那個柔弱纖細,仿佛風大一些都能吹走的脆弱少女?

溫思凝的臉上是一片荒蕪,她明明微笑著,卻仿佛寸草不生的沙漠:“那個人會死嗎?嚇死……感覺很不現實,是小說裏才會出現的——”

“有本心理學的專著《NLP療法》,你可以試著讀一讀,很有意思。”許言清說。

《NLP療法》

那本書——

李澤夢囈般說,他見過這本書,在溫家客廳的茶幾上,書敞開放著,溫思凝絕對讀過,她知道許言清說的那個實驗。

“犯罪心理學,你應該也比較清楚。每個罪犯都有其獨特的作案手法。”許言清捏了捏下巴,“就連李澤也知道,根據兇案所使用的獨特手法,就能精準地推測兇手是誰。”

暗處的李澤:“……”什麽叫就連。

“人類是一種模仿性動物,無論是日常生活還是法律之外。如果一個人犯過一次案,那麽他所犯下的其他罪行也會非常相似,比如你利用NLP,讓常倩殺蔣仁武,而後殺黃挺和安娜,你也都采用誘導暗示的方式。這是人類共性的支配,認定第一次成功了,那麽第二次也會成功,結果因為缺乏創造力而付出沈重的代價。”

溫思凝很冷靜:“您的指控有依據嗎?人性,犯罪心理,還是NLP就足夠讓我擔上殺人犯的名頭了?”

“當然不夠。”許言清看向她,聲音不高不低,恰好是朝朝這邊能聽清楚的分貝,“如果你做到了現實意義上的完美犯罪,我會目送你離開。”

朝朝心頭一緊,李澤先前的話仿佛在耳邊似的。

他真的會放罪犯一馬嗎?

“但是——”他繼續,“你留下了證據。卡蒙這個藥物在生產過程中,每瓶都有單獨編碼記號的——簡單來說,可以根據血液中藥理學檢測,判斷卡蒙的批號。黃挺的藥理學報告裏的卡蒙,應該和你那瓶是一個批號。”

溫思凝的肩膀顫抖了起來,她此刻終於意識到了什麽。

她犯了一個致命錯誤。

“我給黃挺吃了卡蒙,因為卡蒙的副作用是凝血障礙,這樣我割開他脖子的時候,只用割開個小口子,用溫水就能騙過他了。不然,按照那個NLP實驗,根本不可能成功的,小口子而已,誰會真的相信能流血不止呢。”

溫思凝嗚咽了起來。

“只差一點,你就不會懷疑我了,對嗎?”

許言清殘忍地搖了搖頭。

溫思凝:“那你什麽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許言清冷冷:“最開始。”

“那通打錯到我家,被顧朝朝接到的,披薩店的電話。”迎著溫思凝不可思議的眼神,他一字一頓,語調平緩,“陽臺的位置,只有她接起電話才能看到,對面的你在自殺。”

所以,就連自殺,也是一場精心設計。

溫思凝問:“既然你對我懷疑得這麽早,為什麽沒有阻止?”

這也是朝朝想問的,為什麽不阻止,反而冷眼旁觀。

“因為我不確定你是想要覆仇還是想要正義。”許言清說,“直到黃挺的死,才讓我意識到你要覆仇。”

所以,他讓李澤去接近她。

溫思凝了然,她苦澀地笑了笑。

“什麽是正義啊,所有人都說正義雖遲但到,但是遲到的正義還是正義嗎?這種正義只是給旁觀者一個交代,告訴他們:你看,壞人最後都會收到懲罰的。可是,對我們受害者呢,沈漫死後的整整三年,有誰試圖救我出來嗎?所以,我不要正義,我要親手讓他們付出代價。”

說著,她後退了幾步,到了圍欄的邊沿。

許言清楞了楞,他的理智告訴他,“選擇覆仇很愚蠢,它只會把你拖入深淵,只會讓你一錯再錯。”

風很大,灌了她滿喉嚨的冷氣,溫思凝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她依然笑著,一種改不了的習慣,仿佛只要笑,事情就會有轉機。可她一直都知道,轉機不會出現。

“你沒有愛過一個人吧?”

愛?

許言清視線覆雜,他或許想到了什麽人,片刻後,還是搖了搖頭。

溫思凝:“當你看著你愛的人死去,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時候,你就明白我為什麽選擇的是覆仇,而不是所謂的正義。”

她繼續往後退,隨即腳步一松,放縱自己跌下高樓。

溫思凝會死去,但是她要幹凈地死去,去見沈漫,她愛的人。

電光火石之間,下墜的力道頓住,隨後手腕傳來尖銳的撕扯疼痛。

許言清拉住了她。

他幾乎俯趴在地上,沒有欄桿供他支撐,只能憑借著臂力勉強抓住,但是慶幸他抓住了她。

許言清此刻,真的是無比慶幸著,他抓住了。

“許先生,你放開我吧,我真的不想繼續待著這個世界了,這個世界沒有我愛的人……我活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只有痛苦,這麽痛苦無望的活著,我寧願死了……”

許言清繃著臉,他的腦海一瞬間閃過很多念頭。

很多回憶。

有刀劃過皮肉鮮血淋漓的刺激痛感,活著好像是蠻無聊的。

一會兒腦中又看到顏韞毫不猶豫跳海的畫面,愛一個人甚至可以為他去試探死亡嗎?他不理解。

最後,他看著手中緊緊攥緊溫思凝的手腕。

“這是你的選擇嗎?”他不確定地問了一句。

溫思凝渴望地點了點頭,她甚至掙紮著搖晃起來,試圖掙脫。

而,許言清……他松手了。

……

“抓住我!!”少女有力的叫喊聲,仿佛劃過暗夜的天邊一顆火球,照亮了半邊天空。

在他松手的那一剎那,拽住了溫思凝的手臂,顧朝朝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李澤緊隨其後,拽著兩人一起上了天臺。

溫思凝的自殺,是顧朝朝和李澤都沒想到的事情,也是突然聽到怪異的驚呼,她才發覺了不對。

等把人救上來,後背全是冷汗。

但凡,她晚一秒,後果都不堪設想。

“居然是你又救了我。”溫思凝看著朝朝呢喃,失魂落魄,“這是上天在捉弄我嗎?”

“你有沒有想過,這不是上天的捉弄,而是它刻意的守護,不——是沈漫,沈漫希望你好好活著。她當年保護你,難道希望你三年後就自殺嗎?”朝朝笨拙地勸慰著,“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為什麽要為那群醜惡的人放棄呢,為那種人葬送了沈漫保護著的自己,你不覺得可惜嗎?”

溫思凝的眼中閃過一絲亮光。

她囁喏地低下頭,“我……我還有未來嗎?”

“當然有——”李澤粗聲粗氣的打斷,“你這個情況可能會判八年,但是情有可原大概率能減刑,出來的時候還沒有我現在年紀大,你可知足吧!”

溫思凝笑了笑,乖乖伸出雙手遞過去,李澤給她扣上了手銬。

“我騙了你,那個獎章——”

“知道了,你出獄的時候,記得還給我。”

“我現在也可以還你。”

“少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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